「鳳英,實話對你說,目前結婚我家經濟條件不允許,我想再過一到兩年,等經濟上稍稍寬裕一些再辦,辦得風風光光,那樣也對得起你了。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
「我又不是圖你家的錢財,只是看中你人好。有錢排場大,沒錢湊合著也能對付,你說吶?」她深明大義的話讓金成深受感動。略停了停,她盯著金成看了看,欲言又止。
「怎麼啦,神神秘秘的,再不說我就不理睬你了。」
孫鳳英垂下了眼皮︰「再等恐怕來不及了,巳經幾個月不來——你要做爸爸了。」
「你說什麼?」這個消息太突然,他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誰騙你,前幾天就想告訴你,你嬉皮笑臉的,就又拖了下來。」金成再馬虎,再無所謂,肚皮里的小人卻是說下來就下來的。他不敢怠慢。臨別時不知是感激還是驚喜,他狠狠咬了孫鳳英一口,痛得她「哇哇」叫了起來。
對金成媽來說,金成帶來的消息簡直是天大的喜訊,盼星星,盼月亮,想不到天上掉下個大頭孫子來,這真讓她睡夢里都要笑醒。有幾次,她又不放心,偷偷問金成,肚皮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直把個金成羞得滿臉緋紅,答又不是,不答又不是。看這架式,金成媽點點頭,八成是自家的孫子了。老人自丈夫去世後,守寡二十多年,這次真算喜從天降了。
說心里話,金成媽觀察孫鳳英有一段時間了,原來擔心農村人潑辣、不講道理,特別擔心不守婦道,讓家里不得安寧。看看孫鳳英,人很本分,懂禮貌,遇事主動請教人,模樣也長得討人喜歡,做事從不藏藏掖掖的。相比較任靜靜,知道她人實在,心細,多疑,和她說話都得多長個心眼,生怕她費猜忌難解釋,格外陪個小心。兩相對比,覺得還是鳳英人爽快容易相處。
金成擔心結婚缺錢,金成媽挺爽快︰「你愁錢,肚里的小孩可等不及,還是和鳳英父母打個招呼,欠他們的錢不賴不躲,三年後再補五百。讓鳳英說去,不是俺老金家耍賴,不給他們面子,實在手頭緊,拿不出,我們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再說辦酒,頭二十桌人總要吧,也得千把塊。另外手頭再緊,鳳英幾身衣服無論如何總要置辦,布置新房也要花錢,我們不能把話別人說。我想好了,做莊請會,這樣里外湊湊,結婚的錢也就七不離八了。」
金成覺得母親籌劃得在理,晚上又來到孫鳳英家,她們一家人正圍著吃晚飯,看見金成來了,她的父母趕忙站起來讓座。♀孫鳳英有些不高興,制止道︰「爸媽,說過多少次了,都成一家人了,還這麼見外,也不怕別人笑話!」說著,轉臉吩咐金成,給她到廚房盛一碗飯去。
很快吃完了晚飯,其他人都到廚房去了,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知道嗎,我是第一次給女人盛飯?」
「知道。」孫鳳英垂下眼皮,並不看他。「你知道什麼?」「你才不會為我,是為了肚皮里的孩子。」孫鳳英陰沉著臉,沒好氣地說道。金成倒也佩服她的精明,嘴上卻說道︰「你錯了,我其實是為了你,你是孕婦,為了你,也就為了未來的孩子。」
「別說的比唱的還好听,你肚里有幾根蛔蟲我都知根知底。說說今天來的目的,是不是結婚缺錢不好辦事,讓我替你向父母解釋?」金成簡直驚呆了,孫鳳英簡直成諸葛亮了。
「你剛進門的神色不自然,一臉尷尬相,我就知道你在為結婚缺錢的事犯愁。不過我明白地告訴你,要說你和我父母說去,我才不去。你倒好,什麼事全想趁個現成,天底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孫鳳英和往日判若兩人,金成一臉茫然地望著她。孫鳳英推說身體有些不舒服,就顧自上床睡去了。
金成也跟到床前,看到孫鳳英在暗暗流淚,心中一驚,急問發生什麼事了,她又不響。無奈之下,跑到廚房探問究竟,她大妹告訴他,村里原有一個青年追求過鳳英,現在半道上殺出個金成,這個青年恨在心里,到處放風,說金成的父親如何反動被鎮壓了,金成又和幾個女人亂搞,還被剃陰陽頭、批斗游街,以及耍流氓把孫鳳英肚皮搞大,先奸後娶等等。那個青年的話說得難听,農村里飛短流長的事又傳得最快,孫鳳英最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如何受得了,和那個男青年大吵了一場,跑回家自己躲在被窩里偷偷哭了幾個晚上,把個眼楮哭得像爛桃子一樣。金成默默听完了這些話,當時就想踅轉身回去,又擔心孫鳳英有身孕,鬧出什麼事來,那時吃後悔藥就來不及了。忍了忍,還是等天明和她說清後再作打算。
廚房里搭著一張床,金成腦子里亂糟糟的,也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忽然覺得被窩里鑽進一個人來,正迷糊著,又听有嚶嚶的哭聲,接著,一雙拳頭擂鼓似拚命捶他的後背。金成猛一下睜開眼,看見是孫鳳英。
「鳳英,有話好好說,你這樣激動,惹動胎氣會影響胎兒發育的。」
「我就知道,你只考慮胎兒,從不為我著想,早知這樣我把他流了。」她的話剛一出口,金成慌忙捂住了她的嘴︰「人嘴里毒氣大,你怎能說這種話?再有什麼不是,小孩沒有過錯,今後千萬不能這樣!」金成說著,把她輕輕摟在懷里,孫鳳英不哭了,任憑金成幫她揩干眼淚。過了一會,金成說道︰「婚姻是大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
「這是什麼意思,你是逼我去死。」她又傷心地哭了起來。「為了你,人家承受多大的壓力,吃多少言語冷眼,那麼多難听的話也從來不肯告訴你。你倒好,現在來作賤人,專挑戳心尖的話說,來談分手的事。你的心好狠啊!」說著,又「嗚嗚」痛哭起來。
金成說,不是我變心,實在是怕你受委屈。我家出身不好,你是知道的,我也從來沒有想瞞過你。至于別人怎麼說,嘴在別人身上長著,我們沒有辦法叫人家不說。如果換上我,只有一個辦法︰不予理睬。孫鳳英不哭了,頭緊緊靠在金成臂彎上,稍停,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誰像你們男人,遇事大度,我們女人量氣小,踫上揪心事誰都會哭得個昏天黑地的,干嗎人家都叫我們小女人?」說著話,兩人更緊緊地摟抱在一起。
結婚的日子終于定了。金家是大姓,雖說早巳衰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親戚朋友還有很多,前前後後竟辦了三十多桌酒席,直把個金成媽累得嗓子都啞了說不出話來。
說是新房,其實是在柴壁上糊了一些白紙,金成自己在紅紙上寫了副對聯,倒也增加了不少喜慶氣氛。孫鳳英出身農家,遇事隨和,自然不會計較。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臉上一直洋溢著幸福的笑。金成可就慘了,大家都知道他能喝酒,敬酒時一定讓他喝雙份,幾十桌敬下來,早巳頭重腳輕,分不清東西南北了。幸好幾位兒時朋友仗義,擋掉了不少酒,這才讓他沒有當場出洋相。孫鳳英扶他慢慢進了洞房,剛挨著床邊,身子就歪斜在床上,打著呼嚕睡去了。孫鳳英愛憐地搖搖頭,幫他月兌去衣服鞋襪,睡著睡著,金成嘴里突然喊起「吳衛」的名字,眼中還流下眼淚。孫鳳英見後心里不由一愣︰吳衛是誰,怎麼從沒听他說起過?心中存著疑團,因為是新婚之夜,不想攪了這份好心情,壓在心底下沒有聲張。
睡到下半夜,金成覺得口干舌燥,一個勁嚷著要喝水,孫鳳英給他端來一杯水。金成睜開朦朧睡眼,看見孫鳳英還坐在床前,問道,怎麼還不睡?孫鳳英看他一眼,微嗔道,你都醉成那樣,我還敢睡!吃酒時讓你少吃,就是不听,我用肘拐子踫你,還嫌人煩,一點都不知道愛惜身體。金成抓抓後腦勺,歉疚地點點頭︰「還是夫人批評得對,往後吃酒一定遵循夫人的教誨,該大杯用小杯,該小杯用半杯,這下總該滿意了吧。不過你別忘了,我們可是以酒為媒啊。」——一句話提醒了孫鳳英,想起那天中午的情景不覺滿臉緋紅,粉臉在燈光下更覺嬌媚動人。金成有些沖動,一把摟住就要月兌她衣服,孫鳳英努努嘴,指著外邊準備打通宵撲克鬧洞房的人,要他動作輕些。金成低聲笑道,那不成搞地下工作了。孫鳳英說,本來就是上不了桌面的事,還值得炫耀?再說,這兒還有一個呢。金成讓他過去一些,把頭湊在肚皮上,听了一會,問道︰「小家伙會听見我們說話嗎?」「去你的,你以為他有多大,還不知道有沒有成形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話,金成有些按捺不住了,一邊吻著她,一邊輕輕把她放在床上,孫鳳英也顯得有些激動,緊緊抱著金成。這時,孫鳳英突然發問道︰「金成,夫妻間不應該隱瞞,對嗎?」「怎麼啦?」情緒高亢的金成仿佛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愣在她身上皺起了眉頭。
「告訴我,那個吳衛是誰,你還為她流眼淚?」
金成的臉色剎地蒼白如紙,不管孫鳳英如何解釋,再也不願講一句話。
第二天上午,公社通訊員來找金成,說顧干事讓他去一下。金成找到顧干事時,老頭子正在接電話,他抬手讓金成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顧干事圓臉,戴一副白邊眼鏡,模樣慈祥,整日里笑迷迷的,即使在發火時你也看不出他的怒容。放下話機後,他未言先笑︰「先恭喜你,結縭之喜,人生大事,琴瑟和鳴,鳳凰于飛,可喜可賀。」顧干事讀過私塾,古文底蘊深厚,說話時半文半白,更顯出他的國學功底。他看過金成寫的文章,大加贊賞,這次金成能去農大,也是他保薦的結果。
「知道找你什麼事嗎,有人給你送賀禮了。」說著,掏出一個自制的紅紙袋,正中畫著一個很大的心狀圖形,袋里裝著二百元錢,沒有片言只字。二百元,這在那時可是一個非常大的數字。金成巳經知道是誰送來的,他深深地埋著頭,半晌,才問道︰「她還好嗎?」
「知道你決定結婚的消息後,她很快答應了一位軍人的求婚,婚禮大概在下月舉行。她向你們夫妻問好,祝你們幸福美滿,要你方便時去縣城看她。」金成明白任靜靜的婚姻是賭氣的結果,可是造成這一切的責任並不是他金成,他太渺小了,他無力改變政治婚姻的現實。回到家後,他仰臉躺在床上,兩眼直直地看著紙糊的屋頂,心想,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有時就像這屋頂一樣,是那樣脆弱,那樣不經風雨,一捅就破。
孫鳳英看到他這模樣,嚇慌了,以為還是昨晚那句不該問的話惹得金成在生悶氣,帶著哭腔說道︰「你別這樣行不行,怪嚇人的,我以後不多問就是了。」金成搖了搖頭,抱歉地笑笑︰「鳳英,不關你的事。一一你真善良。」說著,忍不住在她臉頰上狠狠親了一下。鳳英的面孔全紅了,用手揩了揩,嗔怪道,一會兒風一會兒雨的全是你,讓人愁死了,往後可不允許這樣。
春節過後,孫鳳英的肚子巳經一天大似一天,金成媽再也不肯讓鳳英干活了,金成不經常回來,星期天也只是干干挑水、忙自留地的粗活,然後陪著鳳英說話聊天。鳳英的妊娠反應很厲害,臉上布滿了兒斑,金成媽說,看這架式,孫子是肯定的了。金成媽人好,為人厚道,鳳英又不多話,婆媳關系十分融洽。有時鳳英看到婆婆實在太累,想幫一把,婆婆也不同意,只是叫她別動,惹動了胎氣,會弄出事來。孫鳳英母親來過兩次,看到女兒白了,人也胖了,金成媽待女兒很好,也就放心了。孫鳳英要她母親分娩時一定要來,母親答應了。
那是一個寒氣逼人的早晨,金成一邊吃早飯一邊听廣播,當他听到北京發生了「反革命暴亂」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整天都講鶯歌燕舞,形勢一派大好嗎,怎麼突然冒出個「反革命暴亂」?他百思不得其解,踏著自行車急往學校奔去。學校里也議論紛紛,上邊布置追查反革命,所有的人都莫名其妙,哪里有反革命?過不久,公社通知農大孫書記去縣委黨校听形勢報告,孫書記推說身體不好,讓金成代替他去了縣城。
參加會議的人坐滿了縣大會堂。作報告的是一位軍人,看上去氣宇軒昂,他講得很激動,手在空中不停地劃著圈子。他的話十分明白,北京**事件的黑後台是鄧小平,只有徹底打倒了鄧小平,**的無產階級革命路線才能真正得到貫徹執行,而**,才是**革命路線的忠實執行者。這人口才極好,講話極具煽動性,台下不時發出竊竊私語的聲音。金成向旁邊的人打听,那人小心地告訴他,他是軍委辦事處的負責人,這次來給當地駐軍送**著作,縣革會請來作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專題報告的。
晚上安排看新拍的《渡江偵察記》,金成看過不下五遍了,畫面雖然漂亮,總覺得沒有老片真實動人。正準備躲在房間里看書,忽听有人敲門,打開門時,看見黨校的王主任陪同任靜靜站在門外。金成想不到她會找來,有些驚喜地喊了一聲。王主任很知趣,說任主任你們談吧,趕忙走了。金成看任靜靜又黃又瘦,關心地問她是不是病了?任靜靜並不回答,在床前邊的椅子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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