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言情穿越書更新首發,你只來+內地的冬天和永城略有區別。永城的冬季往往有凜冽的西北風,氣候跟著變得很干燥。在廣安,也許四面都是群山的緣故,冬天少見北風,太陽一照,便非常溫潤。她有點兒喜歡上這里的氣候了,這里過冬用不著穿棉衣,只要一件毛衣一件外套就可以御寒了。
一個晴朗的傍晚,楊小翼下班回招待所,發現有一個男人在沖她笑。由于逆光,她看不太清他的臉,只知道他在笑著。他穿著軍裝,傍晚的光線投射到他的背部,背部的軍服呈現出一種女敕黃的色澤,而背光的部分卻是墨綠色的。她馬上意識到他是誰,只是有點兒不太相信。但確實是他,身材高大,肩膀平直,軍服合身,笑容溫和。
「劉世軍,你怎麼來啦?」她驚喜地叫道。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笑著。陽光打在他的右臉上,他的笑容詭異中有一絲絲擔憂。她意識到他對她在北京的事應有所了解。他是特意來看她的。驚喜轉瞬消逝,她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她告訴自己要堅強,要用微笑面對劉世軍。
劉世軍已在招待所住下了。他住在三樓。而楊小翼在一樓。他跟著她來到她的房間里。劉世軍坐在床邊,這會兒他嚴肅了,目光一直注視著她。她盡量裝做什麼也沒有發生,也不解釋她為何在這個廠里。她裝出快樂的樣子,同他開玩笑︰
「出來多久了?一定很久了,想米艷艷了吧?」
劉世軍不睬她的玩笑,說︰
「你的事我都听說了。楊瀘阿姨非常擔心你。他讓我捎了點兒東西給你。」
然後,他上樓去自己的房間。
她僵立在那里。他們真的知道了,她頃刻間軟了下來,淚水奪眶而出。她像一個被拋棄了的孩子突然得到了意外的關心,內心的委屈迅速滋長,擴散,她真想在劉世軍面前大哭一場。一會兒,她听到了劉世軍的腳步聲,趕緊擦掉眼淚。
母親給她帶來了一件白毛線衣、一罐咸魚干、一袋蝦皮,還帶來了一封家書。在信中,母親並無多言,只是告訴楊小翼,她和李叔叔一切都好,讓她不要掛念。就是工作太忙,又要治病,又要學習政治,無法月兌身,待有空一定會來廣安看她。母親說,既然到了內地,就要好好干,哪里干都是一樣的。這是母親的風格,一切了然于心,只說正面的話。她原本對母親這種表達方式不以為然,誤以為沒有情感。現在知道母親是對的,這世事沒有什麼好多講的,也沒什麼好抱怨的。她從母親的內斂中體驗到堅韌和力量。
劉世軍沒有解釋她母親是怎麼知道她在廣安的。他好像在非常小心地回避著什麼,好像怕多說會勾引起她不快的回憶。楊小翼猜想,關于她的消息一定是最先傳到劉家,母親才得以知道她的遭遇。
楊小翼也沒多問。這一刻好像母親的靈魂進入了她的身體,她也擁有了母親的處事方式。是的,有些事情不要去說它反而比較好。那麼,就說一些愉快的事吧。
「你怎麼樣?劉伯伯、景蘭阿姨都好吧?」
「他們都挺好的。」劉世軍說,「前段日子去水庫工地,看到一輛摩托車,我爸不顧下屬的反對,堅持要試騎一下,結果撞在一棵樹上,差點兒腦震蕩。在醫院住了一個月才好。我爸這個人,固執。」
很奇怪的,楊小翼听到劉伯伯因為騎摩托車受傷,竟然有一股暖流涌上心頭。她回憶起童年時在他懷里的情形,內心充滿了美好和感激。
「我爸現在火氣比以前大多了,經常對下屬發無名之火。做他下屬挺可憐的,不過,他一直是個法西斯。」
劉世軍一直淡淡地笑著。與過去比,劉世軍身上多了一種淡定和從容。
「你不太像劉伯伯。世晨倒挺像他的,和她玩都得听她的。她天生是要領導人的。」她說。
「我就看不慣世晨老欺負你。」他笑得很燦爛。
「也沒有啦。」楊小翼說,「我倒是覺得她老欺負你。」
「她敢欺負我嗎?她天不怕地不怕,只怕我。♀」
「哈,你斗不過她,因為劉伯伯站在她一邊,你欺負她,劉伯伯會關你禁閉,到頭來,受苦的還是你。」楊小翼幸災樂禍。
也許聊得太投入,他們忘記了吃飯。等楊小翼記起吃飯這件事,天已黑了。她趕緊帶劉世軍去廠部食堂。食堂已關門了。燈還亮著。她隔著玻璃窗敲了幾下,食堂的師傅開了門。看到楊小翼和劉世軍進去,師傅眼里有一種意味深長的光亮。廚房里還有三個師傅,二男一女,他們大概在講一個葷笑話,臉上掛著油亮的曖昧的笑容,見楊小翼帶劉世軍進來,他們回頭看他倆,眼光和開門的師傅幾乎一模一樣。楊小翼問有沒有吃的了。師傅指了指擱在廚房大桌上的一只蒸籠,說那兒還有幾個饅頭,不過都冷了。楊小翼說,沒關系。兩人拿了幾個饅頭,楊小翼付了飯票,又向師傅們表示了感謝,溜了出來。楊小翼看到劉世軍狼吞虎咽的樣子,心想,看來這家伙餓壞了。
他們一邊吃,一邊在招待所的院子里轉悠。冬天的夜晚,山林里有一股子像是番薯被烤焦了的氣味,可能是白天太陽照耀干枯的植物散發的香氣。周圍黑壓壓的,黑色之上,天空出奇地明亮,圓月當空,星光閃耀。大地和天空差異巨大,大地深沉,天空縹緲。
不知怎麼的,在劉世軍身邊,楊小翼感到平安,有一種回到從前的幻覺。她多麼希望時光倒流,生命重來,那她可能會少犯一些錯誤。
劉世軍的性情雖然同少年時期大不一樣,但某些時候,過去淘氣頑劣的脾氣還會流露出來。他在招待所轉了一圈後,突然煞有介事地說︰
「招待所下面有一個地下室,地下室里還有一個通道,通向後面的山脈。」
楊小翼說︰「真的?你哄我?」
「我是軍隊管後勤工作的,我知道所有軍事設施的秘密,看一眼就知道。」
「我不信,這里又不是軍隊,是工廠啊。」
「同志,這是軍工廠,這里都是軍事化管理。」
劉世軍開始尋找通向地下室的通道。楊小翼說,算了,不用找了,就算你說得對。劉世軍顯露出他固執的一面。在固執方面,他和劉伯伯倒是挺像的。
劉世軍迅速地在樓梯邊的一個暗藏的倉庫處找到了通向地下室的門。他不知施了什麼法術,地下室的鐵門竟然開啟了。劉世軍進去看了一下,然後對楊小翼說︰
「去里面坐會兒?」
楊小翼想起童年時,劉世軍說天一塔的地宮直通基地司令部,所以他們經常去天一塔玩。劉世軍這家伙就喜歡這類神秘的事物。楊小翼也被勾起了好奇心,沒想到她居住的地方也有這麼神秘的處所。
劉世軍拉著楊小翼的手進了地下室。地下室暖烘烘的,明顯比地面溫度要高出許多,剛才被寒風吹得有點兒僵硬的臉一下子松弛下來。楊小翼感到血液在臉上擴散,她的臉慢慢變燙。
劉世軍在地下室的北側發現了通向華 山的地下通道。劉世軍內行地說,這是為大人物逃亡準備的。
楊小翼和劉世軍在地下室的地板上坐下來。楊小翼的眼楮逐漸適應了地下室的黑暗。她看清了通向華 山的通道,大約有一米寬,一米七那麼高,剛能容身一人。楊小翼再看地下室,東西兩側的牆壁上有一排出氣孔。出氣孔里射入清涼的月光。
洞穴。黑暗而溫暖。楊小翼如在母親的子宮,有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在楊小翼的經驗中,她從小就喜歡與洞穴有關的一切︰劉家的閣樓,天一閣無人知道的頂層,教堂封閉的聖器室,還有黑暗的告解室。她想起在劉家閣樓演出《牛虻》時的情形。那是一段多麼美好的時光。米艷艷明眸皓齒,眼波流轉,一招一式,光彩照人。想起米艷艷心機深藏,而劉世軍卻像個傻瓜,楊小翼露出溫暖的笑意。
「嗨,你是怎麼勾引米艷艷的?」
「我沒勾引她。」劉世軍辯解道。
「她主動的?」
劉世軍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不相信,你一定是被艷艷迷住了,她那麼漂亮,是男人都會動心的,連我看了都動心。」她白了他一眼,「你們男人就這德性。」
其實楊小翼相信是米艷艷勾引劉世軍的,她只是想逗一下劉世軍。
不料,劉世軍認真了。他問︰
「小翼,你真的這樣看我嗎?」
見劉世軍一下子嚴肅起來,楊小翼嚇著了,說︰
「同你開玩笑的。」
劉世軍目光銳利地瞪著楊小翼。一會兒,他說︰
「請以後不要開這樣的玩笑。你知道我當年心里是怎麼想的,你知道我當年喜歡的是你,你不應該開這樣的玩笑,這樣不厚道。」
說完這句話,劉世軍低下了頭。東邊的出氣孔射入的光線打在他的臉上,剪出他好看的臉部輪廓。
楊小翼知道自己輕薄了。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開玩笑的。她知道劉世軍一直對她好,否則也不會千里迢迢地來看她了。
一會兒,劉世軍抬起頭,眼眶有點兒泛紅。他看了楊小翼一會兒,突然問︰
「你來廣安是因為伍思岷嗎?」
楊小翼的心事被說中了。她當然清楚劉世軍為何問這個問題。
劉世軍不再說什麼。他站起來,說,我們回去吧。
楊小翼知道他此刻的心情。她過去拉住他的手。劉世軍停住,看了她一眼。她說,走吧。
走在通向地面的樓梯時,劉世軍不經意地說︰
「我知道伍思岷在哪里,他在國營廣安霓虹燈廠。」
楊小翼僵立在樓梯上。
「走啊。」劉世軍的音調驟然增高。
第二天,劉世軍走了。他沒同楊小翼告別。招待所的管理員遞給楊小翼一個信封,是劉世軍留給楊小翼的。里面有一張便條和一把串著紅線的鑰匙。便條上寫著︰「小翼,我走了。送給你一個鑰匙,能開任何鎖,哪天你丟了鑰匙也許用得著它。」
楊小翼對劉世軍不辭而別有點兒生氣。什麼能開任何鎖,難道我是個小偷?不過,她也有好奇心,她試著用這把鑰匙開自己的房間。真的打開了!昨晚,劉世軍也是用這把鑰匙打開地下室的門的。這個家伙,留給我這麼個東西,他搞什麼鬼啊。
陳主任來到招待所找楊小翼。她滿懷好奇地問劉世軍是不是她的男朋友。陳主任說,這小伙子挺好的,我喜歡。楊小翼嘻嘻一笑,說,他連兒子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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