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在學校的處境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比過去快樂了不少。♀特麼對于+我只有一句話,更新速度領先其他站n倍,廣告少他的普通話越講越好,差不多一口京片子了,不仔細听已辨不出四川口音。他喜歡泡在學校里了,有時候很晚才回到家里。
因為天安曾翻過母親的遺物,楊小翼想著整理一下自己的私人物品,免得天安翻到了,亂丟亂放。
她翻到劉世軍寫給她的那些信時,愣住了。這段日子,她的心思都在兒子身上,不再像以前那麼想念他了。兒子剛到北京那會兒,他來看過他們。他除了教天安制作玩具火藥槍外,幾乎不說話。見他這麼郁悶,楊小翼讓他想辦法把米艷艷調到北京來。他搖搖頭說,劉家現在根本離不開艷艷,她調過來,老家就亂套了。楊小翼想想也是個理。看到這些信件,楊小翼又牽掛起他來,不知道他近來可好,她想什麼時候帶著兒子去看看他。
楊小翼沒料到的是,第二天劉世軍竟然出現在她的面前。楊小翼嚇了一跳,想,難道自己真的和他有心靈感應?
劉世軍態度嚴肅,顯然有事找她。果然他告訴她,他可能不久將會離開北京。楊小翼的第一個念頭是他要調回永城了,雖然她總是勸他有機會回永城,但想起北京將沒有了他,她還是感到心頭空落落的。
但他不是要調離北京,而是要去南方和越南人打仗。他說,在蘇聯的支持下,廣西、雲南邊境這幾年經常受越南人騷擾,邊境地區人民的生活及財產都受到極大的破壞,目前國家正在積極備戰,可能不久就會開戰。他已向上級打了報告,主動要求去前線,快的話,冬天到來時就能成行。
戰爭在楊小翼的感覺里一直是十分遙遠的事,和平了三十年了,戰爭突然出現在身邊,楊小翼覺得相當怪異。她想象不出現實中的戰爭會是什麼樣子,在電影里,戰爭一直是嚴酷的,炮火連天,生命無常,轉眼之間一切灰飛煙滅,但有一點她明白,不管是現實中還是電影里,戰爭總是要死人的。♀她本能地覺得劉世軍去前線是一次錯誤的選擇。
「你為什麼要自己請戰呢?你在後勤部門工作,你不應該輪到的呀。」
「我必須去。我在北京待了快五年了,在機關里論資排輩,我的職務都沒動過,參戰是一次機會。」
「可是,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艷艷怎麼辦?你兒子怎麼辦?」
「我知道輕重。」他說。
最近這段日子,國家的政治形勢變化很快,很多過去靠邊站的老同志都出來工作了。楊小翼問起劉伯伯的情況,劉伯伯也應該能恢復工作啊。
劉世軍嘆了一口氣,說︰「我父親過去在白區工作過,‘文革’時被羅列了很多罪名,听說組織上還在調查,他的很多戰友都在‘文革’中被整死了,要還他清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一時半會兒看來很難解決。」
楊小翼黯然。
「我去前線同這件事也有關。劉家不能就這樣倒了,我必須去,我得給劉家爭面子。我這樣待在北京不會再有什麼出息。」劉世軍說得非常堅定。
劉世軍看出了她的擔憂,笑著安慰她︰「我是搞後勤的,危險應該不大,你放心吧,我一定拿一個軍功章回來。」
楊小翼說︰「我只要你活著回來。」
劉世軍低頭沉默了。
冬天的時候,劉世軍真的去了廣西。過了元旦,戰爭就打響了。那段日子,全民的注意力都在這場戰爭上。報紙、電視、電台都是關于戰爭的消息。前線不時傳來勝利的消息,全國人民無不歡欣鼓舞。楊小翼卻緊張萬分,她更關心的是中**隊的傷亡人數,但幾乎沒有一家報紙提及這一情況,好像解放軍未傷一兵一卒就大獲全勝。
也許是楊小翼太關注南邊的戰爭了,她有點兒忽略天安。♀
有一天,楊小翼正在單位看一則來自前線的通訊。通訊講述前線戰士們的生活雖然艱苦,但依舊睡得甜,吃得香,戰爭間隙還開展歌詠比賽,充滿了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正當楊小翼想象劉世軍在戰場上是何等模樣時,她接到應老師的電話,讓她趕快去學校。楊小翼听口氣就知道天安闖禍了。到了學校,應老師告訴她,天安跟著班上的兩位同學行竊。他們利用食堂排隊打飯的機會,用刀片把同學的口袋割破,然後偷同學的錢包。那天,他們試圖偷校長的皮夾子,結果被逮到了。楊小翼這才明白,天安包里的刀片是干什麼的。
她感到顏面丟盡。
那天,楊小翼把天安帶回家後,狠狠地打了他一頓。他竟然去做小偷,他竟敢去做小偷。這是她第一次打他,他已十三歲,正在發育期,照說她不應該使用暴力,可他做什麼也不能去做小偷啊,他怎麼可以做這麼丟臉的事呢?
楊小翼兩天沒理天安,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天安嚇壞了,自知犯了大錯,試圖討好她,老是在她床邊轉。她不看他一眼,不和他說一句話。
他急了,哭著說︰「媽媽,你生病了嗎?」
見她不回應,他又解釋道︰「媽媽,只有那兩個同學才對我好,看得起我。」
楊小翼听了眼淚嘩地流了出來,她有一種深刻的無助感。她一把抱住天安,說︰「天安,不管怎樣,你都不該去干壞事,我們家里的人怎麼能去干這麼下三爛的事呢?」天安哭著說︰「媽媽,我再也不干了。」楊小翼說︰「天安,那你要向我保證不再和那些壞孩子混在一起。」天安遲疑地答應了。
那天,楊小翼思考著是不是要把自己的身世告訴天安,她認為這可能對天安建立自信有幫助,他應該知道自己的來處,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可以驕傲的血液,他應該明白自己是不可以做這麼丑陋的事的。如果有一天將軍听說了此事,她都無臉面對他。她一定得把天安教育好。
那天晚上,楊小翼非常嚴肅地把天安叫到跟前。她問他,還記得外婆和一個男人的合影嗎?天安點點頭。她把那張照片拿出來,和將軍的標準照放在一起。她問,天安,你發現了什麼?天安不知道她在玩什麼把戲。
天安听了將軍和外婆的故事後,非常驚訝。他的吃驚不亞于她當年,當年她從劉伯伯那兒听到自己的身世時如墜入某個不可思議的夢境中,現在將軍比一九六○年更顯赫了,天安似乎被嚇傻了。半夜的時候,天安還敲她房間的門,問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楊小翼說,傻瓜,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騙你呢?
那天,楊小翼把將軍送給母親的口琴交給天安保管,她這麼做是想讓他有責任。就是從那天起,天安開始學吹口琴。他對音樂似乎蠻有天分,沒多久,他就能漂亮地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他吹得最多的一首曲子是《乘著歌聲的翅膀》。
李叔叔寫信給楊小翼,談起前線戰事,說軍隊傷亡慘重,醫生人數不夠,需要地方支援。因為李叔叔在外科領域口碑好,上級決定抽調他去後方醫院救治傷員。
關于前線的消息,身處北京的楊小翼當然知道得更多。楊小翼系統的文藝工作者都上了前線,給將士們慰問演出。他們回來描述的情形讓楊小翼感到憂心。他們說,越南人對這場戰爭早有準備,工事構築得十分隱蔽和完善,解放軍進攻的線路上布滿了地雷,再加上戰區屬高山地帶,地形險峻,易守難攻,所以,這場戰爭打得十分嚴酷,軍隊的勝利是以戰士的犧牲作為代價的。
听到這些傳言,楊小翼暗暗地為劉世軍捏了一把汗。一天晚上,她還夢見劉世軍少了一只胳膊,躺在病床上對她笑,好像在為他終于成為一個英雄而驕傲。楊小翼嚇得從夢中驚醒。醒過來後,她祈禱上蒼,祝劉世軍一切平安。
那年二月底,楊小翼突然接到米艷艷的電話,米艷艷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楊小翼開始以為劉世軍犧牲了,差點兒暈眩過去,好久才听明白劉世軍只是被俘了,但生死不明。
「他不是干後勤的嗎?怎麼會被俘呢?」楊小翼著急地問。
「是他自己要求的,他帶著車隊上了前線,橋被炸,車隊被越南人圍住,就被俘了。」
「是軍方的消息嗎?他人怎麼樣?有沒有受傷?」
米艷艷一邊哭,一邊說︰
「是有人突破重圍逃出來才知道的,也不知道他怎麼樣了,現在什麼消息也沒有。」
楊小翼雖然同樣揪心,但現在除了勸慰米艷艷沒有別的辦法。她說︰
「艷艷,你別擔心,我去打听一下戰俘交換的情況。如果是真的被俘,應該沒有問題,最後總是能回來的。」
米艷艷說︰「听說越南人很殘忍,他們虐待俘虜。」
楊小翼見米艷艷這麼焦慮,就勸她來北京散散心,順便向軍方反映一下,讓軍方在交換俘虜時特別注意一下。米艷艷馬上答應了。她現在的情況有點病急亂投醫,只要對劉世軍有利的事,她都會做,不管有沒有希望。
楊小翼打算找夏津博,詢問一下關于俘虜的處理情況。在老干部紛紛復出的形勢下,夏中杰伯伯和王莓阿姨從河南回來了,又回到外交部工作。楊小翼前不久還見到過夏津博,他打扮得古里古怪的,穿著一身軍服,把頭發養得很長,還戴了一副墨鏡,成天和一些畫家、雕塑家混在一塊兒,立志要成為一個藝術家。
夏津博告訴她,目前中國政府和越南政府正通過非正式渠道在談判,解決雙方的俘虜及死者遺體問題,但沒有關于劉世軍的消息。他說,如果活著,劉世軍應該沒問題,一定會回來的。
楊小翼听後相當失望,她要夏津博盡量想辦法打听到劉世軍的確切消息。夏津博建議楊小翼可以去問問尹南方,尹南方的消息更靈通一些。
自醫院見過尹南方後,他們一直沒有再見面,听夏津博說尹南方開始參與政府的事務,被派往一家大型國有企業任副廠長。夏津博還說,自從擔任公職後,尹南方的心態平和了好多,有一次還問起楊小翼的近況。
楊小翼說︰「我見不到他,有機會你替我打听一下。」
夏津博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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