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時,顧玲玉帶著小左來到醫院。♀遠遠地看見左淺,小左驚喜得撒丫子朝左淺奔過來,張開雙臂激動的擁抱著左淺,「媽媽!」
「寶貝,媽媽好想你——」左淺半蹲在小左面前,溫柔撫模著小左的臉龐,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抬頭看著一襲素色旗袍的顧玲玉。
顧玲玉端莊含笑,對左淺輕輕點頭,左淺站起身溫柔對顧玲玉說︰「伯母,這幾天辛苦您了。」
「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顧玲玉伸手模模小左的頭發,看了一眼病房門口,然後對左淺笑著說︰「怎麼不進去?」
左淺回頭看看病房門口,瞳孔微縮,抬頭對顧玲玉笑笑︰「我在這兒等著就好了。町」
顧玲玉並不知道木卿歌有為難左淺,她只以為是左淺顧全大局不想給顧南城添亂,所以心底對左淺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她見小左好像有很多話想跟左淺說,于是微笑著說道︰「那你們母女倆聊會兒,我進去看看小城——」
「好。」
左淺點頭,目送顧玲玉走向病房門口,這才牽著小左一起坐在長椅上謨。
沒見到左淺之前,小左有很多很多話想跟左淺說,現在見到左淺了,她卻什麼話也不想說了。她抱著左淺的胳膊,膩在左淺懷里,幸福的眯著眼楮享受母親的懷抱。
左淺輕聲細語的問了小左一些這幾天的情況,關心了一下,然後不知不覺的就問起了今天小左跟陽陽吵架的事情——
小左微微睜開眼楮抬頭看著左淺,抿著唇沒有做聲。
小孩子的眼楮是最澄澈且純淨的,可是此時此刻左淺卻有一種錯覺,小左的眼楮里好像藏著一些她看不懂的東西,那復雜的眼神里有一些不理解,有一些怨,還有一些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東西。
良久以後,小左才小心翼翼的問道,「媽媽,我們以後不要跟顧叔叔在一起了好不好?」
「……」
左淺愣住了,她盯著小左的眼楮,以前小左哭著鬧著非要顧南城做她的爸爸,也一直都很粘著顧南城的,為什麼今天會突然改口叫顧南城為叔叔,而且還試探著問,以後能不能不要跟顧南城在一起……
小左見左淺凝視著自己,也沒有回答,于是她不安的抓著自己的小手,低聲說︰「媽媽,我不要他們罵你!」
左淺心底咯 一聲,听著小左不安的言語,她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一定又是木卿歌說了些什麼,陽陽才會跟小左吵架,小左現在才會排斥她跟顧南城在一起。
左淺沒有繼續問小左什麼,她捧著小左的臉蛋兒,溫柔說︰「小左,你知道嗎,上帝爺爺不喜歡坐享其成的人,所以,他也不會輕易將幸福賜給那些不去爭取的人們。」頓了頓,她側眸看著病房門口的方向,勾唇淡淡一笑,「每個人都想從上帝爺爺那兒得到幸福,所以很多人都會擠破頭的去爭取,那些爭不到、搶不到幸福的人自然會埋怨,會說很多難听的話,可是小左你說,我們要因為那些人的嫉妒,就輕易放棄好不容易才從上帝爺爺那兒得到的幸福嗎?」
左淺的話說深奧也深奧,說簡單也簡單,小左盯著左淺的眼楮看了好一會兒,似乎有一點點理解了。
她不知道媽媽說這些話有什麼含義,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幸福是上帝爺爺賜給每一個努力的人應該得到的獎勵,那些得到幸福的人,是不能因為別人的三言兩語就攤開手讓幸福飛走的——
「媽媽,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放棄的。」小左很肯定的回答。
左淺模模小左的腦袋,揉揉她的頭發,笑眯眯的說︰「媽媽跟你是一樣的。從小到大,媽媽身邊就有很多跟媽媽搶幸福的人,媽媽因為搶不過人家,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一次又一次的從媽媽身邊搶走幸福,現在,上帝爺爺好不容易重新給了媽媽一份特殊的幸福,不管別人說什麼,不管會有多少人阻止,媽媽都會很努力的珍藏著它,不會輕易放棄,不會讓任何人搶走——」
小左循著左淺的目光看過去,望著病房門口的方向,她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說︰「所以說,叔叔是媽媽的幸福咯?不管陽陽和陽陽的媽媽說什麼難听的話,媽媽也不會離開叔叔的是不是?」
左淺看著小左,笑而不語。
小左模著腦袋仔細想了想,忽然說︰「可是媽媽,老師說了,搶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叔叔是陽陽的爸爸,媽媽搶了叔叔,陽陽的媽媽怎麼辦?」
低頭看著小左不諳世事的模樣,左淺嘆了一口氣微笑著說,「小左說得沒錯,我們不能夠搶別人的東西,這樣是不對的。可是媽媽剛剛告訴你了呀,媽媽身邊一直有很多人跟媽媽搶幸福,陽陽的媽媽就是其中的一個。在小左還沒出生的時候,陽陽的爸爸曾經跟媽媽是一對,後來陽陽的媽媽搶走了陽陽的爸爸,所以……」
「噢我明白了!」小左一拍腦門驚喜的望著左淺,「所以媽媽現在是拿回被陽陽的媽媽搶走的東西,媽媽不是小三,對不對?!」
左淺心口一窒,模著小左的頭發,原來木卿歌是這樣對小左說的,說她是小三。而小左跟陽陽吵架,多半是因為這件事吧?
之後,小左因為解開了心結,不用再因為母親是小三而內疚,她變得活潑了起來,一個人在走廊上竄上竄下的玩兒瘋了。陽陽從病房里探出頭來望著小左,他眉頭緊緊的皺著,很想過去跟小左一起玩,可是一想到媽媽不允許他再跟小左做朋友,他就只能低著頭默默地回病房里面了。
病房里,顧玲玉跟木卿歌一句話都沒說,木卿歌找顧玲玉說了幾句話,顧玲玉冷著臉一句都沒回答,木卿歌只有閉嘴了。
兩個大人可以陪著昏迷的顧南城一起安靜的待著,可陽陽始終是個小孩子,他怎麼能跟大人一樣乖乖的坐在病房里不動不躁呢?顧玲玉看見陽陽一會兒跑到門口望一眼走廊,然後低著頭孤獨的走回來坐下,無聊的扒拉兩下袖子,又跑到門口跟做賊似的張望,她便猜到陽陽這是想出去玩了。
「陽陽,女乃女乃出去買點水喝,你去不去?」
顧玲玉微笑著起身朝躁動的陽陽走來,陽陽抬頭看了一眼顧玲玉,眼里隱隱有期待的光芒。可是緩緩看向木卿歌時,他的眼神又黯淡下來了。
見陽陽這樣,顧玲玉回頭看著木卿歌,「怎麼,你這個當媽的都不讓我孫子跟我一起玩會兒了?」
木卿歌現在處于外有強敵內有憂患的局面,能夠討好一個她自然會去討好一個,所以她搖搖頭微笑著說︰「媽您想多了,只是因為下午出了事的緣故,我不放心讓陽陽離開我身邊——」頓了頓,她站起身說︰「您帶他去吧,早一點帶他回來就好了。♀」
陽陽見木卿歌答應了,立刻驚喜的從椅子上跳下來,小跑過來牽著顧玲玉的手,抬頭望著顧玲玉,「女乃女乃,我們在樓下花壇邊玩會兒再上來好不好?爸爸有媽媽看著就行了,我想去玩——」
「好,女乃女乃答應你。」顧玲玉點點頭,牽著陽陽的小手一起離開了病房。
木卿歌望著顧玲玉的背影,眉頭稍微蹙了蹙。低頭看向顧南城,現在顧南城正要跟她離婚,如果她表現不好,讓顧玲玉喜歡左淺比她躲,到時候這個家里就完全沒有她的立足之地了。所以,她得盡量討好顧玲玉,只有顧玲玉才能在顧南城跟前說得上話。
走廊上,小左正靠在牆上玩倒立,看見陽陽和顧玲玉從病房里出來,她把腳從牆上放下來,慢吞吞的站起來,用她無辜的小眼神兒望著陽陽。
陽陽牽著顧玲玉的手,同樣也眼巴巴的望著小左,動了動嘴唇想說話,可是又不知道小左有沒有原諒他,所以就收回目光低著頭一聲不吭的跟著顧玲玉走。
顧玲玉跟左淺打了招呼,然後對小左說︰「女乃女乃去樓下買東西,小左,跟女乃女乃一起去嗎?」
「嗯!」
小左點點頭,立刻跑過來興奮的牽著顧玲玉另一只手,一邊往前走一邊跟左淺揮手︰「媽媽,我跟女乃女乃去買東西了!」
「乖乖的,不要調皮——」
「好的媽媽!」
小左一個人玩了這麼久,現在有顧玲玉帶她去樓下,她十分高興,于是跟嘰嘰喳喳的小麻雀一樣跟顧玲玉聊開了。陽陽安靜的低著頭走著,時不時偷偷瞄一眼小左,看著小左快樂的模樣,他也低著頭偷偷的抿唇笑,可就是不做聲。
電梯里,一個比顧玲玉稍微年長一些的老人笑眯眯的看著活潑可愛的小左和安靜听話的陽陽,羨慕的對顧玲玉說,「大妹子,這倆孩子瞅著像是龍鳳胎是不?」
顧玲玉低頭看看倆孩子,點點頭回答說,「對,龍鳳胎。」說完,顧玲玉自豪的笑著,雖然不是一個媽媽生的,但都是顧南城的孩子,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龍鳳胎了——
「你可真幸福啊,我們家孩子一直忙事業,我都勸了小夫妻倆一兩年了,他們還是不肯要孩子,非說什麼男人三十歲再要孩子才好,事業穩定,家庭穩定,這樣才幸福。」老人羨慕的看著小左和陽陽,繼續說︰「要是我有這麼兩個可愛的孫兒孫女,我怕是做夢都會笑醒喲!」
顧玲玉听著老人滿滿都是羨慕的聲音,很受用的握緊了倆孩子的手。
她越來越期盼左淺能夠帶著小左嫁進來,這樣子,她就能經常帶著倆可愛的孩子去跟朋友們炫耀炫耀了。雖然她平素里是個低調的女人,可家里有這麼兩個寶貝,由不得她不炫耀。
從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九點鐘,左淺一直在走廊上沒有離開過。
小左和陽陽才七點不到就吵著困了要睡覺,顧玲玉早早的帶著她們回家了,于是,這里又成了一個男人兩個女人的地方。病房里,木卿歌一直在挑戰自己的耐性,扮演著一個好太太的角色,她等著顧南城醒過來看見她在病床邊守著,雖然無法讓顧南城愛上她,但多少能讓顧南城給她的印象加加分。
病房外,左淺忍著刺骨的寒風從四面八方涌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從最開始的安心等待漸漸變得不安起來。
昏迷了這麼久,該不會嚴重了吧?
在左淺雙手合十祈禱上蒼保佑的時候,病房里,木卿歌看見顧南城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
她驚喜的望著顧南城的眼楮,「南城,你醒了!」
耳邊傳來的聲音喚回了顧南城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才回憶起來的零碎片段,那些關于五年前發生的片段——
睜開眼楮,他側眸看著木卿歌,對上木卿歌驚喜的眼,他瞳孔微縮,給予木卿歌的卻是這幾年里從未有過的冷漠。木卿歌盯著顧南城這樣的眼神,一時有些愣住了——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木卿歌小心翼翼的問,伸出手緩緩撫模著顧南城的臉頰。
病房外,寧靜的夜里一點點聲音左淺都能听見,自然,木卿歌驚喜的嗓音她也听見了!她驀地站起身大步奔向病房門口,推開門,滿臉驚喜的望著病床上的顧南城。
顧南城並未發現門口的左淺,他緩緩闔眸將腦海里那些零碎的片段快速整理了一遍,再睜開眼楮時,他冷漠的伸出手毫不留情的扼住木卿歌放在他臉上的手指——
「疼!」
木卿歌驚痛的尖叫一聲,震驚望著顧南城!
他這麼用力的扼著她的手腕,會斷的!
顧南城涼薄的眼神里透出一絲發自心底的厭惡,他勾起嘴角嘲諷道︰「疼?那是因為這四年你過得太舒服了!」
說完,他手腕稍微一用力,只听卡擦一聲脆響,木卿歌便痛苦的尖叫出聲——
「痛!你放手!!」
「顧南城你做什麼!」門口的左淺驚愕的望著病房里那一幕,憑直覺,木卿歌的手腕一定輕微的骨折了!她再也顧不得木卿歌之前的警告,大步走進病房里,「你放開她——」
顧南城聞聲側眸看著從門口奔進來的左淺,他瞳孔緊縮,扼住木卿歌的手緩緩松了力道。
木卿歌痛得眼淚都出來了,她慌忙無措的用另一只手托著手腕骨折的那只手,流著眼淚怨毒的盯著顧南城,「你這個瘋子!」
對于木卿歌的恨意,顧南城充耳不聞。
他深邃的眸子落在左淺身上,看著左淺來到病床邊,他的唇抿緊,忽然有一種錯覺,他跟她之間仿佛錯過了一千萬年。時間上的空缺,記憶上的空白,這幾年時間里,他們各自輾轉過著自己的生活,如今回首,他才驚覺他們錯過了太多——
左淺看了一眼木卿歌,對上她怨毒的眼神,她匆匆收回目光低頭看著顧南城,一臉的不解。剛剛好險,他再用力一點,木卿歌這只手就得廢了!
「小淺。」
顧南城緩緩掀開被子,下床將左淺擁入懷中。
左淺略顯詫異的望著顧南城的側臉,他剛剛叫她小淺?而且剛剛面對木卿歌時他的眼神分明那麼暴戾,此刻抱著她他又變得這麼溫柔,一時間,她有些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
抱著左淺,感受著她的體溫,一種失而復得的幸福和酸澀充滿了顧南城的心。
他只是想起了一些零碎的記憶,就像一張完整的拼圖一樣,他手里只有一大半的碎片,還有很多畫面,他需要她告訴他,他需要她一點一滴的講給他听。而現在他需要做的事情是,跟木卿歌徹底斬斷一切關系——
「木卿歌,回家等我。」
顧南城緩緩松開左淺,轉過身,冷淡的對木卿歌說。木卿歌盯著他和左淺相互擁抱的一幕,見他松開了左淺,她咬咬牙,怒不可遏的低吼︰「憑什麼你叫我回家我就得回家!」
「你不是不離婚麼?今晚,我們好好談談——」顧南城冷漠的說完,然後從床頭櫃里拿上自己被送來醫院時穿的衣物,沉著臉走進洗手間換衣裳。
左淺側過身望著洗手間關閉上的門,瞳孔微縮。
他剛剛說這話……什麼意思?
難道,他忽然決定不離婚了?
那一霎,左淺心底忽然涌起無盡的落寞和難過——
公司。
整棟樓里只有董事長辦公室亮著燈,顧南城靜默的坐在電腦前,看著電腦屏幕上的文檔,他緩緩點燃了一根煙——
站在窗邊抽了幾口煙,他深邃的眸子望著金珠巷所在的方向,嘴角勾起一絲幸福的笑。
將煙頭在煙灰缸里碾滅,他將文檔打印了兩份,拿著打印好的一疊紙張離開了公司。等他將木卿歌打發了,他便去金珠巷,給左淺一個驚喜。
從醒過來到現在,他一直壓著心底的激動,就是為了給她足夠的驚喜——
開車一路行駛到顧家,顧南城掏出鑰匙打開門,直接上了樓,推開他和木卿歌的房間門。
木卿歌正坐在沙發上忐忑不安的等候著,因為醫院里他說讓她回家等他,而且言語里似乎說離婚還可以再商量商量,所以她才會听話的回來等著——
听見顧南城推開門走進來,她的心砰砰跳著,驚喜的回頭看向顧南城!
顧南城淡漠的走到她對面坐下,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一疊紙張,然後不緊不慢的放在桌上,用修長的手指緩緩將紙張推到她面前。看著她的眼楮,他薄唇微啟,「離婚協議書。」
「……」
木卿歌一驚,她回家等了他一個小時,竟然等到的是他的離婚協議書!
顧南城冷漠的挑唇,無視了木卿歌的震驚,慢條斯理的說︰「仔細看看第十一、十四條——」
盯著顧南城這過于沉著冷靜的臉龐,木卿歌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慌忙拿起離婚協議書,著重看了第十一、十四條!
「離婚以後,陽陽跟著我,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擅自接近他。」顧南城凝視著木卿歌慘白的臉頰,繼續沉靜的訴說著第十四條款的內容,「至于我之前承諾給你的一半家產,現在,你一分錢都別想拿。木卿歌,你如果還要臉,今晚就簽了字收拾東西走人——」
停頓了一下,顧南城壓低嗓音,盯著木卿歌的臉,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如果你不想要臉,我可以滿足你,讓你走得灰頭土臉——甚至,身敗名裂。」
木卿歌氣得臉色鐵青,她忽然有種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感覺!
將離婚協議書往桌上一摔,她憤怒的吼︰「顧南城你以為你是誰!是你出軌跟別的女人好上了,現在要離婚居然還想一分錢都不給我,你憑什麼!」
「就憑——」顧南城嘴角勾起一絲好看的弧度,緩緩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疊足夠讓木卿歌「驚喜」的照片摔在桌上,「我恢復記憶了。」
最後幾個字,他吐字清晰而緩慢,語氣中帶著他與生俱來的威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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