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左瞅見了左淺失常的狀態,擔心的扯了扯左淺的袖子,「媽媽,你怎麼了呀?」
小左軟軟糯糯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左淺恍恍惚惚從假山下那人的漩渦中找回了理智,她木訥的側眸看了一眼扯著她的袖子一臉擔心的小左,然後遲緩的重新看向安慕——
目光落在他按在心口處的那只手上,她的呼吸微微一窒,緩緩抬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處。♀
他在痛麼?為什麼她的心卻沒有了當年失去他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甚至于刻意的將手放在這兒,她都沒有感覺到那種讓人痛得生不如死的感覺,掌心能夠感受到的只有那麼一丁點的痛——
低頭看著自己心髒的位置,左淺輕輕的扯了扯嘴角,臉上浮起一絲蒼白的笑盥。
她曾經一直以為他是她心上的傷疤,直到現在才發現,真的跟他見了面的時候,他帶給她的痛楚竟然如此短暫……短暫得只是剛開始的時候痛了那麼一下,通過之後,現在居然再也沒有那種不能呼吸的痛了……
重新望著安慕,她這才清楚,原來她的心早已經將他放下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認而已,她一直以為自己還深深地愛著他,那只是一份執念,而不再是愛——
咬牙閉上眼,她苦澀一笑,她曾以為自己是個長情的人,如今她才清楚,其實她的痴情也不過如此,僅僅幾年的時間,她的心竟然已經完完全全的裝入了另一個人,而她曾經的初戀,只剩下一抹淡淡的影子…瀘…
「媽媽,你怎麼了?你不要嚇小左,你為什麼不說話?」
小左害怕的望著媽媽的眼楮,媽媽的臉色蒼白得好嚇人,是不是生病了?
見左淺一直不理會自己,小左慌忙跳下長椅朝顧南城跑去——
而在小左跑開之後,左淺緩緩睜開眼楮,站起身朝假山走去。
假山下,安慕靜默的凝視著左淺朝自己走過來,他們的距離分明在一點一點的靠近,可是看著她的臉和眼楮,卻有一個聲音無聲無息的告訴他,他們的距離再也無法靠近了,他和她早已緣盡——
明明是早就清楚的事實,可是現在看著她靠近自己,他竟然有那麼一絲絲的奢望,也許只要他再努力一點,他們還能重新回到過去……
那種念頭就如春雨下生長的春筍一樣破土而出,隨著她的走近,那念頭越發的瘋狂肆虐。
低頭看了一眼放在腳邊的袋子,他瞳孔緊縮,他今天真的要將這些東西給她麼?
「安慕——」
距離安慕三米遠的時候,左淺停下腳步輕聲喊出了他的名字。喊出口她才發現,她的嗓音帶著一絲絲的顫抖,已經接近于嘶啞——
緩緩抬頭凝視著距離自己三米遠的左淺,他的心跳慢了一拍。
過去七年的時間里,他不止一次的听過這樣的聲音。有時候在夢里,有時候生病發燒昏迷,他總會听到這樣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輕聲的喚他,安慕……安慕……
如今听到她真正的在他面前喚他的名字,他勾唇淡淡一笑,「真實的聲音,的確比夢里的聲音溫柔多了——」
左淺眸子緊縮,雖然她已經將他放下了,可是听到他說這些原本很煽|情、此刻卻無比感傷的話,她依然止不住會心疼。
狠狠吸了一口氣,她重新凝視著他的容顏。
近距離看著他,他與她記憶中那個青澀的小男生已經判若兩人。也許是過得不太如意,他的臉比以前消瘦了好多,原本略顯圓滿的臉型如今因為消瘦而成了一張瓜子臉,原本那種一眼看上去就能捕捉到的溫柔,如今已經被歲月刻畫得漸漸看不清蹤跡,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成熟穩重,連眉宇間都透著一抹人所不及的冷峻和剛毅——
只有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熟悉,始終是那叫人沉迷其中的柔情。
「你真的沒死……」左淺困難的吞咽了一口唾沫,艱難的往前挪動著步子,緩緩靠近他,「我一直都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去了另一個世界……」
「你不是應該最清楚麼?」安慕忍著心疼,自嘲的扯起一絲苦澀的笑,目光漸漸離開了他,落在了遠處的雲霄飛車上,「當年那件事,最清楚的不應該是你和左銘昊,還有傅宸澤麼?」閉上眼,他淡笑著低語,「呵,你怎麼會不清楚呢,左淺?」
「……」
左淺木訥的望著這個昔日的戀人,他的話她一點都不懂,當年他車禍那件事的確是左銘昊干的,可是跟傅宸澤又有什麼關系?
她沒理會這些疑問,她盯著他,一字一頓的問道︰「既然你沒死,你為什麼不聯系我?」頓了頓,她垂在身側的手指無力的握緊,「安慕,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沒死?」
如果她知道他沒死,她那兩年就不會那麼渾渾噩噩的過,後來也不會招惹上顧南城,她會安安心心的等著他回來,不管他在哪兒,不管他有什麼理由離開了d市,她都會等!
只要他沒死,哪怕一輩子,她也能等下去!
安慕緩緩挺直背脊離開了倚靠著的假山,他向她走了兩步,站在她面前,在她復雜的眼神注視下,他伸手握著她的下巴,膽小了一聲,然後逼近她的臉頰,在距離她只有不到十厘米遠時,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她︰「我的車禍,跟你有沒有關系?」
賣票的窗口前,顧南城溫柔低頭看著一臉委屈的陽陽,說︰「小左是女孩子,你是小男子漢,怎麼能跟女孩子計較呢?」
「我一直讓,她一直欺負我!」陽陽一邊拿紙巾擦嘴一邊恨恨的想著小左剛剛過分的舉動,不甘心的抬頭望著顧南城︰「爸爸,今天也是我生日,我也要欺負她!」
「那可不行——」顧南城溫柔將陽陽抱起來,修長的手指拿著紙巾擦去陽陽嘴上的冰淇淋,柔聲哄道︰「如果小左一直欺負你,那爸爸就不喜歡小左了,爸爸只喜歡咱們懂事的陽陽。可是陽陽你要是欺負小左,同樣的,爸爸也會不喜歡你,喜歡小左去——」
「……」
陽陽委屈的望著顧南城,「爸爸,你真的會不喜歡她嗎?」
顧南城挑眉點頭,「真的,她要是再欺負你,爸爸就真的不喜歡她了——」
「哦……」陽陽癟了癟嘴,大眼楮里閃過一瞬間的小邪惡。
「那我一會兒專門湊過去讓她欺負!」
他天天湊過去讓小左欺負,這樣爸爸就會不喜歡她了!
「……」顧南城無言望天,這兩個孩子還能更讓他頭疼一點麼?
正在這個時候,小左一臉驚慌的跑過來!
她緊張的抓著顧南城的袖子,大聲說︰「爸爸爸爸,你快去看看媽媽,她的臉白得好嚇人,她是不是生病了!」
顧南城低頭看著小左,一听小左說得這麼嚴重,他忙一手抱著陽陽,一手牽著小左,擔心的離開買票的窗口朝左淺那兒走去。♀可是來到左淺剛剛坐過的地方,椅子上只有她的包包,她人卻不見了蹤影!
「媽媽!」小左頓時急得快哭了,到處張望——
顧南城將陽陽放下來,緩緩拿起椅子上的手機,一條短信在他眼前出現——
離開我以後,你幸福的讓人嫉妒。
這條短信的口吻……仿佛是她曾經愛過的那個人——
顧南城心底咯 一聲,快速將短信往前面翻!
逗你的,我在你身後。
看見右手邊那個小丑了嗎?
顧南城眉心突突的跳了兩下,驀地望向椅子後面的地方——
頓時,一幕關于她的畫面落入他瞳孔——
假山下,她背對著他站在一個俊美的男人面前,那個男人正用手指挑著她的下巴,他們的臉靠得那麼近,都不足十厘米!
這些都不足以讓顧南城震撼!
讓他措手不及的是,那個俊美的男人,有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眼楮,正是「死了七年」的安慕!
那一刻,顧南城驀地握緊手里的手機,心底的堡壘轟然倒塌——
正在他伸手就可以觸踫到幸福的時候,那個消失了七年的男人……來找她了!
假山下,左淺震驚的望著安慕,他俊美的容顏近在咫尺,她卻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陌生!
「……」
他竟然懷疑他的車禍是她做的!
他怎麼能懷疑她!
當年她有多愛他,別人不知道,他自己還不清楚嗎?她為了跟他在一起,不惜得罪了將她養大的傅宸澤,氣得傅宸澤差一點就跟她斷絕關系!
那時候傅宸澤是她當成哥哥、當成家人一樣尊敬的人,那時候對她而言,這個世界上她最親的人除了母親之外就是對她最好的傅宸澤,可是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她不止一次的頂撞過傅宸澤,甚至冷戰了好長一段時間!
難道這些都不足以讓眼前這個男人相信她對他是真愛麼!
良久,左淺才倒吸一口冷氣,近乎難以置信的問他︰「你懷疑是我和左銘昊一起想置你于死地,所以你再也沒有聯系過我?」
「不是懷疑,是左銘昊和傅宸澤都這麼說——」
「傅宸澤?」
左淺更加震驚的望著安慕,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那件事跟傅宸澤也月兌不了關系!她這才突然想起來,為什麼當年她被人送到那個老男人家里時,傅宸澤會及時趕過來!為什麼到了醫院之後,傅宸澤會在她昏過去的時候急匆匆的找人處理了尸體!
原來,根本就是他故意策劃了這一起所謂的「車禍」!
左淺捏緊手指,悲傷地望著他的眸子,情緒激動起來︰「安慕,我們相戀了三年多,可到最後你寧可相信兩個跟你毫無關系的人,你也不相信我?你對我的信任就只有這麼一點點麼!!」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安慕將她悲傷地眼神看在眼中,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的說︰「如果你真的沒有參與這件事,那麼當年看見醫院那具尸體的時候,你應該是把他當成我了對麼?」
「是!」
「那麼,你應該很確定,我是被左銘昊撞死的,是麼?」
「是!」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報案?」安慕冷笑著盯著左淺的眼楮,「你明知道你最愛的男人被人開車撞死,而且死得那麼淒慘,面目全非,你為什麼不為他說一句話?當警察找你錄口供的時候,你為什麼保持了沉默,你寧可眼睜睜的看著我死不瞑目,也不將害死我的凶手供出來?」
「……」
左淺背脊一僵,她錯愕的盯著安慕的眼楮,原來是因為這樣,他才相信那件事是她和左銘昊一起策劃的!
可是面對他的質問,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安慕看著左淺無言以對的模樣,他悲涼的笑,「左淺,你告訴我,這樣的事實擺在眼前,我要怎麼相信你是無辜的?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當你明知道我慘死在你父親的車輪下,你卻一聲不吭任由警察將這個案子當成無頭公案積壓下來也不替我報仇——你說,我應該相信你什麼?」
「……」
「是你將我約到那個地方,可是我去了很久,你一直沒出現,結果出現的是你的父親!我被你父親撞倒在血泊中,是你一個電話打過來,告訴我,你要跟我分手!我因為你父親而斷了雙腿躺在病床上,我親眼看著新聞上記者采訪你的視頻,你沉默的坐在那兒,記者問你,既然是你約我到那兒去,那麼我發生車禍時你應該在場,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可是你的回答是——你在路上耽擱了,等你趕過去的時候車禍已經發生了,對于我的車禍,你什麼都不知道!」
安慕的手指一根根捏緊左淺的下巴,眼神中帶著一絲怨恨,「你知道當時我的心有多痛?我失去了我的雙腿,我失去了最愛的人,這還不夠,老天爺還要讓我親眼看著電視屏幕上你狠心拒絕說出真相的一幕!如果你沒有參與左銘昊殺我的計劃,記者采訪你時,你為什麼不說?警察找你錄口供時,你為什麼沉默!」
說到最後,安慕的嗓門高了幾分,每一個字都在她耳邊炸開,也將她的心炸成一片一片的粉末……
他的確有恨她的理由,他有誤會她的理由,這些事情不是他的錯,是她不對……
當時左銘昊告訴她,他只是一不小心失手而已,他跪下來求她不要跟警方說出真相,她在良心的譴責中掙扎了很久,最終懦弱的選擇了替那個所謂的父親遮掩真相。
當時她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她已經失去了安慕,她不能再親手送自己的父親走上斷頭台……
盡管左銘昊不是個好父親,可是那畢竟是給了她生命的人,安慕已經死了,她難道還要再搭上一個父親一起下地獄麼!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左銘昊有多冷血,她真的以為,左銘昊只是失手而已,畢竟她知道左銘昊是個膽小的人,他不敢開車撞死人!
那時候,她還對那份親情有眷戀,她從小就失去了父親的疼愛,她以為只要她替左銘昊遮掩,從今以後她會擁有一個好父親。
可是後來她才發現她錯了,左銘昊根本就不值得她昧著良心作偽證!
「安慕,我知道你恨我,」左淺緩緩抬頭重新看著安慕,心疼得難以呼吸,「可是左銘昊他畢竟是我的父親,我不知道身為一個女兒我要怎樣親手送父親去死——」
而現在,我後悔了,我真的好後悔!
如果早知道左銘昊會連我的孩子都不顧,我當時一定不會作偽證,害得你跟死人一樣活著,連父親和妹妹都不敢回來見上一面……
安慕淡笑著松開了左淺的手,他勾唇自嘲的一笑,「所以呢,我因為你而過了七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生活,到最後才發現,我掏心掏肺的給了你三年的愛,還不如你那個禽shou的父親來得重要!」
「不是的!」
左淺心痛的望著往後倒退了兩步的安慕,他臉上那怨恨、悲戚的笑,讓她恨不得立刻以死謝罪!
「如果是你失手殺害了我父親,我也會替你遮掩真相,我也會替你做假證!」她狠狠咬著自己的下唇,眼中已經有了淚光在閃動,「因為你們一個是我愛的人,一個是給了我生命的人,我只能失去你們其中一個,我不能親手送剩下的那一個去死!這種同時失去兩個最愛的人的滋味,你明白嗎!」
安慕薄唇微動,正欲說什麼,似乎有一道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他的目光緩緩越過左淺的肩頭,落在一步步朝這邊走來的挺拔身影上——
顧南城緊緊抿著唇,他幽暗的眸子盯著安慕,臉色十分陰沉。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陰沉的臉色其實是為了隱藏心底那一抹不安——
他心底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當他近距離的看著這個叫做安慕的男人時,那種不安瞬間將他整個人席卷。七年前的安慕不是他的對手,他有這個自信,無論是氣質還是氣場,他都遠遠勝于那個小男生。可眼前的安慕讓他的自信一點點被擊垮,眼前的安慕,並不比他遜色——
尤其,他十分清楚自己和安慕的差距。
一個是終身難忘的初戀,一個只是替身。即使他這個替身有左淺給過再多的承諾,可當「正主」出現那一刻,他這個替身便會瞬間失去光彩,甚至有可能……從此再也無法靠近她!
安慕對上顧南城深邃的眸光,他淡淡勾唇一笑,收回目光重新看著左淺,嘲諷的問道,「我是你最愛的人?呵,曾經我比不過你的父親,現在,我應該也比不過你身後那個男人。所以左淺你別再跟我提最愛這兩個字,當你和別人連孩子都有了的時候,‘最愛’這兩個字,只會讓我覺得嘲諷——」
听著安慕的話,左淺意識到了什麼,心痛的同時,她驀地回頭望著身後的顧南城!
顧南城走上前來,淡淡看了一眼安慕,然後將目光落在左淺臉上。他安靜的站在她身邊凝視著她,沒有問她一個字,也沒有任何親密的舉動,良久,他才溫柔一笑,「我是不是過來得不是時候?」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他說得溫柔,而且沒帶著任何情緒,就像體貼的丈夫寬容問著妻子一樣。
左淺盯著他的臉,心狠狠揪了一下!
他一向那麼體貼,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是她曾經的愛人,所以他明明不安,也沒有伸手強硬的將她攬入懷中,他沒有讓她在曾經的戀人面前尷尬難堪——
「你想多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一絲微笑看著他。
安慕望著左淺和顧南城四目相對的畫面,他們之間那種默契,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落敗的戰士一樣。一場無聲的硝煙中,因為他七年的錯過,他輸得徹底。她跟那個男人有愛情,有默契,還有孩子,而他只有一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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