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經意的一瞥,她望見了右邊那輛熟悉的卡宴。舒愨鵡曾經,她以一個女主人的身份坐在那輛車的副駕座上,隨那個開車的男人一起去過很多地方。
那四年的時間里,她曾是人人稱羨的顧夫人。
如今,副駕座上的人已經換了,而她是個剛剛從監獄里走出來的罪人。如果不是被那兩個人花了重金保釋出來,她也許還會在里面繼續度過很多個春秋——
她的眸子略過駕駛座上的男人時,依舊帶著些許的留戀,而當她的眼眸落在副駕座上那個女人身上時,她心底只有無盡的恨意——
車里,左淺和顧南城已經在這里等了半個小時鉍。
看見那個憔悴了許多的女人孤零零的站在監獄門口,左淺微微眯了眯眼,側眸看著顧南城,「你要一起過去嗎?」
顧南城瞥了一眼木卿歌,溫柔微笑著對左淺說︰「你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時至今日,他已經不想再跟木卿歌面對面的說話了,哪怕只是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他都覺得反感。一想起過去四年曾經和她同床共枕,他心里就說不出的嫌惡南。
左淺點點頭,從座位旁邊拿起一個牛皮袋子,然後推開車門朝木卿歌走去。
木卿歌站在原地不動,冷漠的看著左淺走向自己。
昔日,左淺是一個帶著女兒回a市的單親媽媽,雖然嫁給了蘇少白,可是在很多人眼里,她只是個未婚先孕的單身女人。那時候,她哪里比得上木卿歌的風光——
顧南城的夫人,有一個家底雄厚的公公,有一個溫柔嫻淑的婆婆,還有一個天真可愛的兒子,那時候的木卿歌幾乎聚集了大部分女人夢寐以求的幸福,出門有車,買東西可以無限刷卡,曾經她身邊的人幾乎沒有不羨慕她的。
現在,兩人的地位好像逆轉了——
左淺嫁給了顧南城,雖然兩人還沒有舉行婚禮,可兩個月前打那一場官司之後,身邊認識的人都知道陽陽是她和顧南城的兒子,也知道她和顧南城已經領證結婚。因此,她是名副其實的顧夫人。除此之外,她重新回醫院上班,是人人尊敬的白衣天使,而且,她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
那些都是別人知道的事,而別人不知道的,還有她的身世。她有一個出色的父親,她還有一個年紀輕輕就是賽車手的弟弟,這兩個人,同樣是她足以炫耀的資本。
相較之下,木卿歌什麼都沒有了。
父親左銘昊已經破產,至今仍然負債累累,每天被討債的逼得到處逃亡,稍微跑慢一步被人抓到,就會有剁手跺腳來抵債的危險——
父親給不了她依靠,母親已經去世,養母至今還在監獄里,養父是個只知道賭博鬧事的人。曾經那些跟她親近的朋友,在得知她入獄的那一刻都已經離她而去,個個都唯恐避之不及……
她現在,除了還有她自己以外,她什麼都沒有了。
她看著左淺走向自己,看著左淺拎著當下最流行的坤包,看著左淺一身時髦且昂貴的衣裳,再看看左淺那張妝容精致的臉,她緩緩低頭看著自己——
身上穿著的,是被抓進去時穿的那一身衣裳,那張兩個月都沒有做過保養的臉已經變得肌膚粗糙、毛孔粗大,而且沒有任何化妝品遮掩她臉上的瑕疵——
這樣的她,即使坐在吧台搔|首|弄|姿,也不會有人多看一眼。
左淺在距離木卿歌一米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看著木卿歌與兩個月前大相徑庭的模樣,她勾唇淡淡一笑。曾經的美人兒,如今竟然如此落魄不堪。
「你是來嘲笑我的麼?」
木卿歌看著左淺嘴角勾起的笑,她冷漠的說,「如果你只是來這兒看我的笑話,現在已經看了,我可以走了麼?」
「等等——」
左淺踩著十厘米高的高跟鞋,雲淡風輕的笑著走到木卿歌面前,攔住她的去路。容光煥發的她跟木卿歌站在一起,更加襯托出木卿歌的淒涼落魄。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牛皮紙袋,紙袋上蓋著法院的章。
她將牛皮紙袋遞給木卿歌,勾唇輕笑,「你還記得當初法院對
你的判決嗎?除了判處你有期徒刑之外,還得付我一百七十萬的精神損失費。現在你既然出來了,是時候付我這筆錢了——」
當初法院考慮到左淺被木卿歌害得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又被木卿歌搶走了孩子,這雙重打擊對左淺當年一定造成了致命的傷害,因此判處木卿歌賠償左淺一筆精神損失費——
木卿歌垂在身側的手指一根根握緊,盯著左淺,「你明知道我現在一分錢都沒有!」
「你有沒有錢跟我有什麼關系?」
左淺挑眉微笑,「難道因為你沒有錢,我就不要這筆應該屬于我的錢了麼?一百七十萬,這可不是小數目,都足夠我養大我的寶貝兒子了,你說我能不要?」
「呵,我現在要錢沒有,要命一條,你非要錢的話就拿把刀殺了我好了!」木卿歌冷笑著盯著左淺,她以前的錢在她跟顧南城離婚以後就揮霍得差不多了,現在根本一分錢沒有!
「殺了你倒是不至于,不過你若是真的沒錢,我可以讓南城給你找一個價錢比較公道的黑市,你可以去賣腎,賣眼角膜,湊一湊應該能湊到兩百萬——」
左淺看著木卿歌,說得格外的風輕雲淡。
以前她對木卿歌有憐憫,因為那時候她以為她們始終是一個父親生的,沒有感情總還有親情在。所以,她一直對木卿歌狠不下心。可自從知道自己的父親不是左銘昊之後,她對木卿歌那一丁點的憐憫和同情也隨即煙消雲散,對于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實在提不起任何同情心。
末了,左淺指指車里的顧南城,對木卿歌說,「你要是真沒有錢,咱們現在就去黑市?」
木卿歌看了一眼車里的顧南城,她扭頭看向左淺,臉上有絲絲慍怒︰「左淺,你別欺人太甚!」
「我欺人太甚?」
左淺斂去剛剛的微笑,她冷冷的睨著木卿歌,勾唇嘲諷道︰「既然你都說我欺人太甚了,那我今兒就讓你看看怎麼叫欺人太甚!」
她冷笑著看了一眼監獄的方向,對木卿歌說︰「你應該知道,保釋你出來的人是南城,既然他都能打通關系將你保釋出來,現在只要他一句話,你也能立刻再進去!」停頓了一下,左淺盯著木卿歌的眼楮一字一頓的說︰「我限你半個月之內付清我一百七十萬,如果你做不到,抱歉,半個月之後你會重新踏入你剛剛走出來的路,再進去住上幾年!」
說完,左淺冷笑一聲轉身離開,留下木卿歌驚愕的站在原地!
半個月之內,她上哪兒弄那麼多錢!
可是如果弄不到那些錢,左淺和顧南城就會讓她重新進去……
不,這兩個月她簡直度日如年,出來了,她就再也不想進去了!
緩緩低頭捋起自己的袖管,雪白的胳膊上,有一道道青色或者紫色的痕跡。木卿歌咬牙閉上眼,那是跟她一個牢房里的人打的……
那些女人都是窮凶極惡的,她根本就斗不過她們,每天都只有挨打的份兒!
她知道如果再進去會面臨什麼,所以,她寧死也不進去!
卡宴里,左淺關上車門,顧南城微笑著側眸看向她,「出氣沒有?」
左淺舒展了一下胳膊,望著木卿歌,她收回目光對顧南城抿唇一笑,「一點點。」
木卿歌害她害得這麼慘,僅僅只是逞了兩句口頭上的威風,她又怎麼會覺得解氣呢?
「接下來的事交給我,你驗收成果就行了。」
顧南城溫柔握著左淺的手指,將她擁入懷中。
今天來這兒的目的只不過是用法院判決的一百七十萬巨款逼木卿歌走投無路,至于一個女人被金錢逼得走投無路之後會做什麼,呵,那就看她自己的選擇了——
如果她自己選擇了那條不歸路,那就怨不得他心狠手辣了。
*
木卿歌離開監獄以後,買了一張回d市的車票,踏上了回d市的旅程。
a市到d市沒有高鐵和火車,只有大巴。
在她進監獄之前,她每一次回d市都直接打的或者搭乘飛機回去,可現在錢包里只剩下幾
百塊錢的她根本就支付不起那麼昂貴的價格。
坐在靠窗的位置,木卿歌從包包里掏出錢包,再一次數了一遍錢包里的錢。
剛剛買了車票,現在錢包里只剩下四張紅的,和幾張小錢,加在一起僅僅四百八十塊。
她並不知道左銘昊的公司出事了,她現在將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個父親身上——
雖然左銘昊不如顧南城那樣有錢,但是讓他拿出一百多萬只不過是九牛一毛。她想,憑她是他女兒這個身份,總能求他拿出這筆錢買她的命的——
如果他不給,那麼他就只有替她收尸了。
將錢包放入包包里,木卿歌閉上眼,她已經連怎麼求左銘昊都想好了,她就不信看見她跪在他面前,他還能夠無動于衷……
不一會兒,大巴車上的乘客突然sao動起來——
木卿歌睜開眼楮,這才發現坐在最後排的幾個男人已經掏出匕首在恐嚇乘客,讓乘客掏出身上的錢,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木卿歌驚慌的握緊自己的包包,那是她全部家當!
側眸看了一眼窗外,才發現這兒已經是一條偏僻的山路,根本就不會有人來這兒搭救他們,而車上都是女乘客居多,她們根本就制服不了這幾個搶劫的!
「快點拿出來!你個老不死的,不要命了是吧!」
一個凶神惡煞的男人站在一個老人面前,老人死死的抓著自己的衣裳口袋,明明已經被搶匪手里那把銀晃晃的的匕首嚇得渾身顫抖,可就是不松手——
「求求你放過我吧,這是我好不容易攢的一點錢,還要拿回去給老伴兒看病……你們不能搶走它啊!」
「少廢話,你當我們是做慈善事業的?」
凶神惡煞的男人不顧老人的苦苦哀求,直接揮起匕首將老人的衣裳劃開,割開口袋取走了里面用布包好的錢。
木卿歌緊緊抓著自己的包包,看著那幾個男人慢慢從後面往前走,那些乘客都紛紛拿出身上的錢給了他們,木卿歌心里慌了——
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今天她是被搶定了!
可是錢包里那幾百塊錢是她最後家當,萬一左銘昊不給她錢,她接下來這幾天就得指望這幾百塊錢過日子!她咬咬牙,快速將錢包里的四張紅色的錢取出來,塞進了褲子里面,然後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樣子看著窗外——
很快,那伙人就來到了她身邊。
「把你身上的錢交出來!」
一個男人晃了晃手里的匕首,惡狠狠的盯著木卿歌!
木卿歌側眸故作驚慌的望著他們,看了一眼他們手里的刀子,忙將自己的包包雙手遞過去!
其中一個男人取出錢包看了看里面的錢,數來數去只有八十塊,他頓時怒了!
「耍老子玩兒是不是!這是從a市到d市的大巴車,你特地從a市跑到d市去,身上只帶八十塊錢?鬼都不相信!」男人取出里面的錢,將錢包扔到木卿歌臉上,凶狠的瞅著她,「趕緊把你身上的錢交出來,你要是不配合,我們可就要搜身了!」
「我真的沒有!」木卿歌驚慌的望著幾個搶匪,解釋道,「我剛剛從監獄里放出來,這些錢都是離開監獄時獄警們給我的回家費,你們不信可以看我包包里那個紙袋子里的東西,那是法院的判決書,不會作假的……」
「老大,這兒真有一個蓋著法院的章子的紙袋!」
其中一個男人掏出包包里面的東西看了一眼,忙對前面的男人說!
男人眯了眯眼,將木卿歌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眼,盯著她說︰「這麼說來,你家在d市?」
木卿歌連連點頭!
「看你身上穿的,好像都不便宜,家里很有錢咯?」男人繼續問。
木卿歌微微一怔,然後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男人勾唇邪惡的笑,從她的包包里取出身份證和其他證件,然後說︰「回家以後給老子送錢來,拿錢來換你的證件,我想,你一個剛剛出獄的人要是沒有證件,你是找不到工作的吧?至于你
要帶多少錢來才能換你的身份證,你自己心里應該清楚——」
說完,男人將證件拿給身邊的人,冷笑道,「d市的西城花園你認識路吧?今天傍晚拿錢去那兒等著,你要是不去,我們就把這證件扔了,身份證是可以補辦,可這些畢業證書,我看你一時半會兒上哪兒去弄!」
幾個男人囂張的笑著往前面走,繼續搶其他乘客的錢。木卿歌望著幾個男人,恨恨的捏緊手指!
補辦身份證最快也要一個月,而畢業證書她現在根本就沒錢再去學校補辦,因為那是國外的大學,她的護照早就過期了,她也根本就支付不起去國外的費用……
現在,她只能寄希望于左銘昊了——
可是她心里也隱隱擔憂,如果左銘昊不幫她償還欠左淺的一百多萬,如果她拿不回自己的證件,她連工作都找不到,又要上哪兒去弄一百多萬還給左淺!
搶匪搶了錢之後就下車了,大巴車一路搖搖晃晃的到了d市。
下車後,木卿歌直接攔了一輛出租車往左家而去,可是來到左家時,她整個人徹底的懵了——
「你剛剛說什麼?」
木卿歌難以置信的望著這個曾經對她阿諛奉承的看門大叔,她不相信,這兒竟然成了左淺的房子!!
大叔冷冷的瞥了一眼她,冷笑道,「你耳朵聾了?我不是說了麼,現在這兒不是左銘昊的家了,這兒是左淺小姐的房子,你想進去,行啊,你打個電話問問左淺小姐,她要是同意你進去,我就放你進去!」
木卿歌愣愣的站在門外,緩緩抬頭望著這個曾經屬于她父親的別墅——
難怪她在a市的時候打電話回來,家里沒有人接電話……
原來,左銘昊已經不住在這兒了!
想起左淺限她半個月之內還清一百多萬,還說如果她還不了,顧南城就會找人強行帶她去黑市賣腎,賣眼角膜,這樣的畫面她根本就不敢想!
沒有了一個腎髒,她還可以活,可要是失去了兩只眼角膜,她就瞎了,下半輩子她只能在黑暗中模索度過,那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她頓時慌了,急忙問道,「大叔你知道我爸爸現在在哪兒嗎?你能給我他的地址嗎?」
看門的大叔冷笑一聲,聳聳肩說︰「我估計啊,你現在去那些橋洞下面或者難民區興許能找到他!不過你得趕快,要是讓那些高利貸請的打手先找到他,估計他就得被人家抓去剁手跺腳、賣腎賣眼角膜了!」
「……」
木卿歌懵了,左銘昊什麼時候跟人借了高利貸?
他到底借了多少錢,怎麼會被那些放高利貸的人請打手到處找他?更嚴重的是,找到他之後竟然要抓他去賣腎賣眼角膜,那不是跟她一樣麼!!
為什麼她不過是進了監獄兩個月,外面就發生了這麼多事!
她追問之下才從大叔嘴里得知,左銘昊跟人做生意被人坑了,傾家蕩產,什麼都沒有了,而且還背負著一筆巨額欠款……
木卿歌渾渾噩噩的離開了左家,站在人來人往的十字路口,她緩緩抱緊自己,蹲在馬路上——
現在她要怎麼辦……
左淺的錢暫且不說,她的證件還在那伙搶匪手里,她上哪兒拿錢換自己的證件!!
一個人在路邊蹲了很久,眼淚火辣辣的從臉上滑落,她抬手抹去臉上的淚水,踉踉蹌蹌的站起身。轉過身的一霎那,她看見了身後公交站牌上貼著的牛皮癬廣告——
小廣告紙上是一個露|胸、露|背、露大腿的年輕女人,化著濃濃的妝,妖艷的站在一個吧台前面。而旁邊有幾行密密麻麻的小字,xx夜總會招公關小姐和公主,工資日結,公關小姐最低日收入1000,公主最低日收入3000……
木卿歌勾唇冷笑,很多年以前,她也去夜總會做過,但是那時候只是陪|酒而已……
而這個廣告紙上的「公主」,呵,只不過是這一行的習慣用語罷了,所謂的公主,不過是妓||女而已……
緩緩抬頭望著天空,木卿歌被陽光刺痛了眼楮——
 
難道她現在只能進這種不需要文憑和證件的地方工作了麼?
身上只有四百塊錢,只夠今天、明天的生活費和住宿費,過了明天以後,她跟街上那些沿街乞討的乞丐就真的沒有區別了——
呵呵,那些乞丐至少還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而她,連個讓她避一避風雨的地方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