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郡主一聲令下,親衛們上前就抓人,管你是丫頭小妾通房,一律扣住捆了,一時間院子里尖叫聲震天,幾個小姐都哆哆嗦嗦地躲在不遠處的馬車後頭,看向永昌郡主的目光滿是畏懼。
安平侯老太太簡直要氣瘋了,她再如何都沒有想到,永昌郡主敢這麼不將她放在眼里,說動手就動手,一時聲音氣得直顫,狠狠地跺了幾下手中的沉香木拐杖,怒聲道,「都給我住手!」
若是平日,老太太的話多少管用。可是眼前的親衛是什麼人呢?親王府里出來的,哪里將一個侯府看在眼里,況且永昌郡主才是他們的真主子,一群親衛就跟沒听見一般,該捆人捆人,該掀車的掀車,一時這院子里頭連個完好的東西都沒有了。
錦繡躲在床邊偷看,看永昌郡主這般利落,心里竟然生出幾分痛快來,竟然更為專心地學習了起來,等著什麼時候大太太忍夠了府里頭的人,也能有個經驗。
這方興致勃勃,安平侯老太太真是氣個倒仰,指著永昌郡主呼哧呼哧喘氣,厲聲道,「永昌!你別太過分了!你是宗室又如何?我安平侯府,也不是白身百姓!若是真惹怒了我,咱們一同到宮里去辯辯,也問問別人,有這般不孝婆母的媳婦沒有?!」
「你說著了!」永昌郡主扶著一個丫頭做到了軟椅上,抬手一指冷笑道,「宮里頭?我正要去問問看,可有為了庶子,謀害正室嫡女的沒有!」她罵道,「瞎了你們的狗眼!也不看看我是誰!連嫻姐兒身上都帶著爵位,你們就敢害人?行!不怕奪爵,你們就去!」
這一掀開了話,老太太就是一驚,目中閃過幾分慌亂來,驚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她突然罵道,「你這個妒婦,這麼多年把我們府里攪得亂七八糟!如今,還敢惡人先告狀?」
「不怕我把事兒都說出來,你就再給我說一句!」永昌郡主冷笑了一聲,撫模了一下小月復,對著身邊的丫頭怒聲道,「我身子重,你們不知道怎麼服侍老太太?!」果然就見幾個丫頭穩穩地下去,將老太太身邊的兩個小姐給擠到一邊,拖著她走到一旁,口中笑著說道,「叫老太太生氣,是我們的不是,我們在這兒給您賠罪。」一偏頭,便有兩個婆子將那兩個哭天喊地的小姐往她們姐妹的堆里一推。
此時的空地上捆滿了丫頭婆子,永昌郡主緩緩地喝了一口茶,並不說話,一旁的一個默不作聲的丫頭便站出來,對著下頭問道,「郡主問你們,知不知道縣主染病之事?」
此時下頭,竟是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郡主問你們,染上了天花的里衣,是誰塞進縣主房里的?」
這事關重大,又有誰敢說知道呢?所有被捆的都在拼命搖頭,一個婦人掙扎著叫道,「我是侯爺的人,你們不能這麼對我!」
「郡主是正室,姨娘您的身契還在郡主的手上,打殺了你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如今留著您,您可別自己不知足。」見那婦人還要說話,那丫頭淡淡地對親衛道,「堵嘴!」
眼見這婦人的嘴就這麼被堵上了,剩下的人都老實了起來,深知這一回永昌郡主是動真格的了,便都有些不安。♀
「郡主問你們,事成之後保你榮華富貴這一句,是誰說的?」那丫頭就仿佛下頭和平常一樣似的,很是平淡,見著了下頭有幾個婦人目中閃爍,便一指說道,「提出來放在一旁。」
錦繡在後頭看得心神搖曳,只覺得那丫頭鎮定有度,叫人心生仰慕,雖自己也算穩妥,然而卻沒有這丫頭那般的氣度,心中便生出幾分感慨來。
之後便見這丫頭又淡淡地問了數句,又從那些丫頭里抓出了數人,這才轉身對著郡主福了一福,含笑道,「奴婢幸不辱命,接下來,只怕還要上別的手段了。」
「你是母親身邊的貼心人,素來都妥當。」永昌郡主含笑拍了拍她的手,由著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後,這才比著自己鮮紅的指甲淡淡問道,「現在,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她冷笑一聲道,「再不說,可要受皮肉之苦了。」
「郡主就不為肚子里的哥兒積點德麼?」一個被那丫頭提出來摁在地上的婦人尖聲道。
「你們也配折我兒子的福祉?」永昌郡主冷笑道,「一群賤人,整天躲在後頭本郡主沒看見也就罷了,偏要跑到我面前來。」她眯著眼楮,露出了恨毒的表情道,「你干了什麼,真當我不知道?」
「郡主看我生了哥兒姐兒,如今是容不下我了麼?」那婦人似乎膽子極大,轉頭便對著此時氣得渾身都在哆嗦的老太太叫道,「老太太救我!不然,連二少爺三少爺也活不成了!」
「南陽侯府的那件親事真是極好,縣主沒了,正好就留給咱們五小姐了。」卻猛地听到一個丫頭在一旁學道,「到時候有南陽侯做姻親,二少爺還能做不成世子?」那丫頭偏頭對著臉色大變的婦人問道,「說這話的,是不是姨娘?」
「不是我!」那婦人嘴硬道,突然就要嚎啕。
「堵上她的嘴,給我打死她!」永昌郡主對著駭然的老太太頷首道,「不過是個謀害主子的妾,這後院兒的事兒,老太太別插手了。況且,」她冷笑了一聲道,「既然敢擺出這樣的陣仗,我的手里就是有證據的。老太太可別逼我真的捅到宮里頭去,不然被打死的,」她意味深長地在老太太的身上逡巡一圈道,「可不就僅僅這幾個賤人了。」
听了這個,那老太太目中閃過了懼色,顯然心中畏懼,只看了她一眼,錦繡便曉得在這件事兒里,老太太並不無辜,然而看到永昌郡主面上的不甘願,她也只能輕輕地嘆了一聲。
再知道這里頭有老太太的手筆,郡主也真的不能做些什麼。真把證據捅得天下皆知,老太太死定了,可是逼死了婆母的永昌郡主,只怕也要受千人所指了。畢竟如今的時代,對孝道還是很看重的,哪怕是長輩要殺人,晚輩也得幫著遞刀等死。
此時幾個親衛親手就開始打那幾個人的板子。永昌郡主早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查的是一清二楚,如今不過是再看看這些人能生出什麼事端來罷了。見得連老太太都熄了火,立時便一揮手,那被拉出來的幾個人便在眾人的面前被打得皮開肉綻,都是後院嬌生慣養的女子,哪里受得了這個,不過半個時辰,便都斷了氣。
見了這個,永昌郡主只是冷笑了兩聲,對上了下頭庶女們仇恨或是畏懼的眼楮,也不以為然,只對著老太太道,「這些背主的奴才,本郡主今日替老太太教訓完了。日後也叫他們知道,誰再敢怠慢您,就和這幾個一個下場!」輕描淡寫地將這事兒推給了老太太,她便抻著腰懶散道,「我身子重,如今,便不陪著老太太了。有事兒,」她對著還架著老太太的丫頭道,「跟她們說就是。」
正待要走,便見得外頭有幾個人匆匆而入,當首的一名中年面容頗為英俊,看著了院子里的狼藉,先是一震,之後一見那死了的人中,頗有幾個自己喜歡的人,立時眼中一紅,揚手指著冷冷看過來的永昌郡主,怒喝道,「你這個蛇蠍婦人!」他哆嗦著手罵道,「她們說的時候,我還有些不信,沒有想到,今日竟真的遭了你的毒手!」
他話音剛落,便听到身後幾個少年往著那些死人的方向撲去,口中哭喊著,「娘!」
與此同時,仿佛找著了主心骨兒,那些小姐們也開始放聲大哭。
「你還有何話說!」安平侯怒聲道。
「一個妾,還敢自認哥兒做娘,何曾將我放在眼里。」永昌郡主突然一笑道,「你以為我真是蠢貨?」她神色淡淡道,「嫻姐兒之後,我數年未育,你真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我的飲食里下藥?想把爵位留給你心愛的人兒,我偏不如你的意。」
「你!」安平侯震驚道。
「我早就知道,卻為何一直隱忍不發對不對?」永昌郡主冷笑道,「我跟你在外任,天高皇帝遠,死了誰知道怎麼死的?」她嘆道,「若你是個聰明的,便不該謀京里的缺兒,這京里頭有我姐姐有我父王,收拾你,還不是手到擒來?」然而想到了什麼,她只淡淡說道,「如今,我偏要留著你,看著我生個世子,叫你們那點兒如意算盤全都落空。還有你們,」她對著那些突然止住哭聲的小姐們說道,「京里頭都知道你們是我永昌的庶女,我是個有名的母老虎,也不知道以後,誰敢上門來跟你們提親。」說完,又不懷好意地看了看那幾個庶子。
錦繡便猜出了她的未盡之意。
若說庶女們是嫁出去也就罷了,永昌郡主這麼厲害,正經人家兒,誰會把閨女嫁到這安平侯府上受她的磋磨,那可真是送人進火坑了,只怕以後,這幾個庶子,是借不上岳家的光了。若是自己出息也就罷了,可若是自己不中用……
卻在此時,錦繡便听到永昌郡主一指臉色微變的安平侯,突然笑道,「給我把他,捆起來。」
見得眾人皆一驚,她便繼續道,「給我掌嘴!」她冷笑道,「我父王幫你給皇伯父請了假,一共十日,到時候,你那張臉,應該又能見人了。」
「你這妒婦!」安平侯正欲破口大罵,卻被一名親衛毫不猶豫地堵上了嘴,目眥欲裂中,便感到面頰一痛,竟是被這幾個勢大力沉的耳光打得嘴角溢血。見了他這狼狽的樣子,和老太太「兒啊」的哭喊里,永昌郡主便感到十分的無趣,對著身邊的丫頭叮囑幾句,這才回了屋里,見錦繡雙目亮晶晶的,臉上微紅,便笑問道,「如何?」
錦繡本想說解氣急了,然而議論旁人的家事到底不妥,便只抿嘴在一旁笑。
「我這麼做,倒是有些毒辣了。」永昌郡主嘆了一聲後便笑道,「年紀大了,也變得心慈手軟了。」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見永昌郡主目中帶著幾分抑郁,錦繡便寬解道。
「你是個明白的。」永昌郡主溫和地看著她,之後嘆道,「這日子,就看你想怎麼過。想要過得舒坦,就不能總是把苦往肚子里咽。不爭不搶,旁人可不就由著勁兒欺負你?」她輕聲道,「也不知你們主子,什麼時候能
明白過來。」
「我們太太……」錦繡遲疑道。
「她是個傻的,委曲求全,自己也就罷了,可是膝下的兒女怎麼辦?也被欺負?」永昌郡主此時收拾了安平侯的精神勁兒還沒有過去,聞言便冷笑道,「退讓退讓,什麼時候叫你們世子把爵位也讓出來才有趣呢?」
錦繡心里頭驚懼不已,卻只沉默不出聲。
「平日里勸著些你們太太,不然我的話撂在這兒,這群賤人都是得寸進尺的,以後你們的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我們不指著他們。」哪怕心里知道永昌郡主的話有道理,然而錦繡卻還是不由為大太太申辯道,「太太不願變成和他們一樣的人。」
「你這丫頭,竟這麼護著你主子不叫人說?」永昌郡主便駭笑道,「你們指著的是錚哥兒?你們國公爺還沒死的,以後生出變故來,你們又能如何?」她嘆道,「外頭的事兒,你也不懂,不過想要錚哥兒妥當,你們也不能叫他整日里為你們操心,只看著後院兒這點兒事兒。」
「我的話,你好好想想,回去以後跟你們太太學學,」永昌郡主一哂道,「我就是這多事兒的脾氣,改不了了。」
「郡主這話,全心都是為了我們太太,我心里頭明白。」
「不明白,我也不與你說這些了。」听到外頭此時已經沒有了聲音,永昌郡主便露出了一個譏諷的笑容來,對著錦繡道,「如今府里亂糟糟的,看著不像,我也不留你了。」她含笑道,「我已給你們太太遞了話兒,今日你雖然回去,不過以後叫你來,你不準推。」
「郡主喜歡我,是我的福氣。」
「嘴里說得比誰都好听。」永昌郡主便嗔了一句。
見她露出了倦容,錦繡便低著頭退了出去,正好有幾個丫頭來領她出府。路過院里的還未清洗的血跡,她的心里頭不只是個什麼滋味。
這後院的爭斗,不是你死就是我忘,可是這暢快過後,錦繡卻感覺心里頭空落落的。
為了一個男人,就要你掙我奪,真的有意思麼?夫妻之間若是變成這個樣子,還有什麼趣味呢?
若自己以後,也要面對這些,她寧可守著大太太一輩子都不嫁人,至少落得個清淨自在。
心里頭翻江倒海,錦繡便沒有注意到,除了她坐的車子,竟然還有數個馬車也一同往國公府的方向而去。听著馬蹄聲,想著能回到大太太身邊,錦繡便感到十分安心。
到了後門兒,錦繡就見著蘭芷芳芷與紅玉一同站在門口等著,見著她下了車,急忙上來,一見她尖尖的小臉兒眼楮就都紅了,蘭芷抹了一把眼淚,對著錦繡含笑道,「太太日日盼著你回來,今天可算是等著了,快和我們進去,太太等著呢。」後頭一群丫頭婆子也跟著賠笑臉。
「我也想姐姐太太。」錦繡也紅了眼圈,見得此時,那外頭還有車往下搬東西,便皺了皺眉,芳芷看了便笑道,「那是郡主給太太的謝禮和賞你的東西,太太早就知道的,你也別推月兌不要。」見錦繡欲言又止,便嘆道,「就憑著你吃了這麼多日的苦,什麼你都配得上。」
「我並未吃苦。」錦繡輕聲道。
「與旁人說的時候,只說你從前出過花,明白麼?」看著那些婆子丫頭都聚在那幾車東西上品頭論足,蘭芷便湊到錦繡的耳邊輕聲囑咐道。
「有人出ど蛾子了?」錦繡一驚。
「還不是三太太,」蘭芷撇嘴道,「不過你別擔心,並不是針對你就是。」她冷笑道,「那位主子如今越發有威儀了,誰都不敢說句駁她的話呢。倒是前兒個咱們太太突然給了她一個沒臉,如今她記恨得不行呢。」
「太太從來都不管這些的。」錦繡驚訝道。
「太太最近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不過這變化大概是好事,至少幾個丫頭都喜氣洋洋的。
「姐姐怎麼了?」見紅玉在一旁癟著嘴兒,錦繡忙問道。
「從咱們在一起,就沒分開過這麼長時間。」那一日听到錦繡被困在安平侯府了,紅玉哭了一夜,此時便拉著錦繡說道,「沒有你,我都睡不著,總想著你什麼時候能回來。」
「如今我回來了,姐姐可要歡喜了。」見紅玉是真的消瘦了,錦繡心里就一嘆,溫聲道,「多謝姐姐。」
「這兩個丫頭,竟好得跟一個人兒似的。」蘭芷便笑了一聲,之後便對著錦繡笑道,「行了,有什麼事兒,咱們去太太屋里說。」她揚聲對著那正拆東西的人說了幾句,又從懷里取了些碎銀子與那些人分了,這才與錦繡攜著手往著院里去。
一路上問了問錦繡這些日子的起居,大家便知道她並沒有吃太多的苦,正覺得安慰,便听得假山後頭有聲響,芳芷便喝道,「誰?!」
這一聲竟是很有威勢,那假山後寂靜了一下,突然就是一道人影沖了出來,似乎是要往著別處逃走。然而那方向正對著錦繡,竟狠狠地撞到了錦繡的身上,兩個人在地上滾做了一團。
錦繡只感到渾身被撞得生疼,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竟感到胸口憋悶,飛快地推開了身上的那人,向著那處看去,卻見得那撞她的,似乎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此時低著頭看不清容貌,然而渾身的衣裳已然洗的發白,袖口帶著毛邊兒,顯然日子過得並不打好,此時似乎十分害怕,竟低著頭不敢看人。
「我沒事兒。」錦繡對著拉自己起身的紅玉笑道。
「你怎麼看路的?!」紅玉在府里頭,除了太太,與旁人都是不假辭色的,如今心疼錦繡,便指著那少年叫道。
「算了。」錦繡溫聲道,「這位……」她並不清楚這人的來歷,便含糊道,「也不是故意的。」
她正含笑安慰紅玉,卻見得那少年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
然而錦繡,卻在看到了這少年那張有些熟悉的清秀的臉時,心里突然咯 一聲。
竟然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這是個比較重要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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