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也悄無聲息地過了,後院兒的女眷,哪里知道前頭的事兒,因此一大早起來,錦繡還在屋里打扮,覺得大過年在大太太面前應該喜慶活潑些,便往身上換了一件桃花錦襖子,頭上插了湛功給的兩只明珠金簪,襯得容色越發嬌艷,這才披了披風往大太太的屋里去,卻冷不丁就見幾個丫頭慌慌張張地走動,不由微微皺眉,只問道,「做什麼這麼慌張?」
「前頭,」見是錦繡,便有一個丫頭吞了一口口水,眼楮里露出了恐懼的表情,「姑娘去看太太吧,前頭來了許多的人,把咱們的府都圍了,好多的人,府里都說咱們家要壞事呢。」
「胡說!」錦繡眼角一跳,眼見一群小丫頭驚慌的什麼似的,立時呵斥道,「亂什麼亂,外頭沒打進來,咱們自己就起了內訌麼?」見那幾個丫頭都不出聲了,她臉上便緩和了起來,溫聲道,「沒事兒,咱們家有老爺少爺們頂著,哪里能敗落呢?只怕是有小人挑唆,叫人自己心里慌張。好好兒去做事兒,不然,等我把你們記下來,每個人都罰三個月的月錢。」
見錦繡並不慌亂,知她是大太太的心月復,這幾個丫頭便有了幾分安心,又听著錦繡要罰錢,立時便害怕了,哪里顧得了什麼前頭的事兒呢?只給錦繡道了罪匆匆地走了。
待這幾個丫頭都走沒了影兒,錦繡的臉上方慢慢地落了下來,心里也覺得忐忑,只匆匆地往大太太的屋里去了,卻見七姑娘正小臉發白地陪著換了一身國公夫人品級打扮,一臉沉穩的大太太的身邊,急忙上去問道,「我影影綽綽地听著外頭說府里不好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兒。」
「你們國公爺在前頭呢。」大太太見是錦繡,臉上方才放松些,安撫道,「不是大事,只是听說是四皇子壞了事,因咱們家出了一個四皇子側妃,因此被牽連了些。」見錦繡臉上微微一變,她便問道,「怎麼了?」
「五姑娘,為什麼回來的?」當初就覺得蹊蹺,眼下聯想到四皇子後腳跟著壞事,錦繡便急聲道,「莫非是五姑娘與此事有關?」若真是五姑娘出首告了四皇子,錦繡只覺得,虧了如今姑娘們都嫁出去了,幾家姑爺家也知根知底,不然誰家會放心一個姐妹能把丈夫告到去死地步的兒媳婦呢?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大太太一听就差點暈過去,雙手哆嗦著說道,「這是要做什麼?要敗壞誰!」
「大伯娘。」七姑娘見大太太氣的往一旁倒去,急忙扶住了她,連聲道,「您別生氣,五姐姐是五姐姐,誰都不會叫她連累。」
「只怕她又害了你。」五姑娘告了四皇子,她自己還能有一線生機,可是七姑娘怎麼辦?如今的太後聖人會怎樣看待她?這樣的女孩兒,皇室還會不會將她賜婚給三皇子?
大太太只覺得嗓子發甜,閉了閉眼,也知道此時不能垮,只抓著七姑娘的手低聲道,「三皇子的事兒,若是不成了,你也放心。伯娘總不會叫你吃苦。」她娘家大把的男孩兒等著,就不信找不出個七姑娘喜歡的。
「若是他因此事嫌隙我,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就是。」七姑娘滿心對五姑娘的怨恨,此時見著了大太太想要暈過去的模樣,也煙消雲散了,只打點起精神仰頭笑道,「況,他不是那樣的人,不然怎麼會相中了我?大伯娘,我信他呢。」
「若是如此,我的心里也爽快些。」七姑娘這樣懂事,大太太便模了模她的臉,低聲道,「幾個女孩兒里,只你波折多些。」
「我已經很幸福了。」七姑娘真心實意地說完這個,就拉著大太太的手皺眉說道,「五姐姐干出這樣的事兒,虧了已經被逐宗。」雖然眼明的人都不會將逐宗與英國公府的教養分開,到底好听些,此時七姑娘便低聲道,「大伯娘,五姐姐都被逐宗了,她那姨娘,咱們府里還養著做什麼呢?」
錦繡听著便也是目中一閃,也伏在大太太的手邊低聲說道,「這事兒,若是太太出面難免叫人覺得太太嫉妒,咱們忍了她十幾年,如今再忍也是使得的。」見七姑娘瞪著眼楮看著自己,她便只一笑,便與微微頷首的大太太說道,「不過,若是旁人覺得姨太太不應該再留在府里了,就與太太無關了。」既然有能將這兩人一棍子打死的好機會,錦繡自然不介意自己蛇蠍心腸地落井下石一回。
「你是說。」大太太皺眉道。
「想必咱們不說,二老爺也在前頭勸呢。」據錦繡目測,二老爺不是個給我一耳光我抽回去了此事就了了的聖父,這位崇尚的是你動我一根汗毛我叫你死全家的務實主義。五姑娘那樣得罪過他,不把這對母女給埋坑里叫她們再也爬不上來,錦繡都會覺得一定是二老爺被穿了。
畢竟,當初英國公會下定決心將五姑娘逐宗,沒有二老爺孜孜不倦地上眼藥也是成不了的。
「只是國公爺惡了二弟怎麼辦?」二老爺這些年一直盡心盡力,大太太不願意他與英國公為了這些後宅之事生出嫌隙來。
「我瞧著,二老爺已經這麼干了。」錦繡心說二老爺是為了家里不假,這也是為了他自己了來著,便只小聲說道,「只國公爺說叫柳氏與五姑娘離開的話時,太太別心軟就是。」姨太太,柳氏也配叫一聲太太麼?帶個姨字也不行。
「我還沒有傻到這個份兒上。」自己竟然叫兩個小丫頭不放心,大太太便允了,只對著這兩個說道,「一會兒外頭亂糟糟的,你們也避諱些,別出來叫人沖撞了。」至于五姑娘如何,大太太還真覺得自己管不著。
她不是有親爹在麼。
大太太卻不知此時親爹正冷著臉端坐在迎客廳里,與一名笑眯眯的武將喝茶,一旁二老爺撐著頭作陪,沒事兒便看自己的大哥一眼,心里好生同情,便與那武將溫聲道,「不知大人,這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國公爺,齊大人。」這武將只一拱手嘆道,「實在是如今四皇子咬死了叫人陷害,咱們也為難,因此,便想著再往各處去詢問詢問,順便,」他低聲一咳說道,「也請側妃娘娘去宮里辯白幾句。」比起如今還巋然不動的福王妃,出首告了四皇子的五姑娘簡直叫人鄙夷不已。這明顯是眼瞅著四皇子江河日下,要給自己尋個好出路來著。
也不知這里頭有沒有英國公的示意了。
竟然告的還是安國公的遠房親戚,這真不是在與安國公相爭?
討好聖人,再抹黑一把安國公,這位英國公真是打的一手好牌。
英國公從一開始就知道,這盆黑水只怕要潑到自己的頭上,然而親眼見著有人用懷疑的目光看著自己,他還是忍不住心里陡然一股火上來。
他雖然無情,卻也沒有那麼下作!如今就應該五姑娘這檔子事兒,他名聲就被毀得七七八八了。
簡直就是混賬!
二老爺也很同情自家大哥,作為一個跟在大哥後頭形象示人的弟弟,他被鄙夷的目標小了些。況且,他本就不是個特別要臉面的人,這麼點兒懷疑,與在朝中叫政敵們挽著袖子叫罵什麼的簡直不要太小菜一碟,因此如今頗有清風拂面之感,只對著那武將溫聲道,「咱們家素來一片忠心為聖人,大人若是想提審那早就破家而出的孽障,帶走就是。」說完了,他還忍不住給英國公說了一句良心話道,「若不是擔心這丫頭跑了打草驚蛇,早就逐宗的女孩兒,我們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呵呵好個事後洗白。
此武將用一張微笑的誠懇的臉,表達了自己的「信任」。
當然,肚子里怎麼想,誰知道呢?
「也不知四皇子如何了?」二老爺便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在宮中辯白。」又不是秘密,這武將突然又想到,似乎這府里頭住著的一位姑娘,剛剛與自己的頂頭上司湛功湛大人訂了親來著,想到上峰進宮之前,也曾叫他不要沖撞了被連累的國公府,他便多說了幾句道,「不過從幾位犯事兒的大人家搜出了四皇子的書信,這個就不大好解釋了、」此時四皇子正用暈倒在地的方式抵抗宮里的審問,可見是窮途末路了。
「叫人擔憂啊。」二老爺便嘆了一聲道,「不過聖人無事,我們也就放心了。」說完,便用手抹了抹眼角的淚花。
不是每個人都受得了二老爺的煽情的,至少這武將眼角就是一抽,見屋外頭,正有個穿著破舊衣裳的女子踉蹌地被拖進來,急忙起身告辭道,「叨擾府上了。」
「哪里的話,我與大人也是一見如故。」二老爺殷勤地送了這一隊人抓著渾身顫抖,頻頻後顧的五姑娘走了,這才唾了一口,走到了英國公的身邊嘆道,「禍家的孽障,大哥,早知道這是個這樣的玩意兒,當初她生出來就該掐死!」
不過說起來,他這大哥真不大會養孩子,英國公府上這麼多的兒女,大部分都很出息,他大哥就養一個,還能養得坑了家里一次又一次,這真叫二老爺佩服極了。
馬後炮,誰不會說呢?英國公最重清譽,此時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掌便拍碎了手邊的紅木小案,冷聲道,「這丫頭以後,不許再進我的府里!」
二老爺眼見這小案四分五裂了,吞了一口口水退後了一步,深深地擔憂自己被大哥當這桌子拍了,只離得英國公很遠添油加醋地說道,「我瞧著,這就是當娘的問題。」見英國公冷冷地看過來,他便賣力地說道,「大哥的兒女何其多,卻只這個叫人不省心,可見不是大哥的錯,還不是因生母之故?」當然,柳姨娘身上流著與老太太一樣的血這種敏感的話題,還是不要拿出來刺激他這個已經氣急敗壞的大哥了。
「柳氏,」柳姨娘不在府里上躥下跳,誰還記得起來,如今叫二老爺提起,英國公眯了眯眼,再清正也忍不住遷怒了,斂目道,「趕她回自己家去。」
「可是老太太。」二老爺心里快活,卻只做出了一副擔憂的表情。
「你還會擔心這個?」英國公抬眼,冷冷地看了心虛地模著鼻子的二老爺,嘴角勾起一絲冷漠來,「誰敢叫老太太知道,我便容不得她了。」他微微一頓,再次說道,「不管是誰。」
「全憑大哥的意思吧。」其實二老爺對四皇子的事兒沒什麼擔心的。又不是他家造反,又很有些功勞,大抵名聲不大好,不過還是很能夠得到些實惠的。況此事又是他對三皇子最後的試金石,若三皇子還對七姑娘一往情深也就罷了,若是不,至少也能叫七姑娘看明白這麼個人,有什麼不好呢?
七姑娘地位太低,三皇子地位太高,二老爺只覺得為這個佷女兒一顆老心都要操碎了。
女子一旦嫁錯,就如同他那倒霉大嫂,可真就是一輩子的事兒。
說起來那大嫂竟然沒有變態,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得了英國公的允許,作為為了兄長沖鋒在前的二老爺自然興沖沖地出去吩咐下人料理柳氏,又忙著安撫府中受驚的女眷下人,這一白天的功夫,便眨眼過去,見外頭這樣的大事兒都出了,想必各家還沒腦殘到這個地步,會在這麼個時候相互走動,便只折回來安撫這個流年不利的大哥。
不說英國公如今是如何的郁悶,只五姑娘被人拖著走在寒風里,看著探出頭觀望的人家,心里便有一種如同刀割般的羞恥感。
英國公府所在的這條街,四周都是顯貴,她回京後也常與這些府里的小姐們往來應合,從前自己還能壓住這些女孩兒的風頭,可是到了如今,自己卻成了這樣的模樣。腳下只有一雙普通的布鞋,五姑娘只覺地踩在雪里,雙腿都要麻木了,又冷又害怕,只哀求前頭的那個似乎能做主的武將道,「大人,能不能給我備個車?」
「我說側妃娘娘,四皇子犯了事兒,您還想坐車?」那武將斜眼看了她一眼,譏諷道,「還真把自己當從前的側妃娘娘呢?」真是最毒不過婦人心,娶媳婦,真得把那姑娘的心腸模透,不然不定啥事兒叫人不高興,就能送你一家子去死了。
「或是,給我件斗篷?」五姑娘也知道這不是府里,此時只低聲下氣地哀求道,「我真的很冷。」
听說那位福王妃,哪怕是最初衣衫單薄地與一干女眷跪在雪地里,也沒有吐出半個請求的字眼,很有風骨,甚至比四皇子還要強些,不管如何,身為武官,這些人還是更尊敬這樣的人些,此時便看了五姑娘一眼,到底丟給她一件散發著怪味兒的斗篷,便往宮里去了。
五姑娘也知道這一回決定著自己的生死,哪里還顧得上什麼夫妻情意了呢?只默默地想著心事,直到到了宮中,她心中忐忑地走到了一處宮室,眼見那將自己帶來的武將低頭退了出去,這才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地說道,「賤妾齊氏,要告發福王殿下謀逆,還請聖人垂詢。」
「賤人!」就听一聲尖銳的聲響,那一旁看著她進來後露出了詫異表情的四皇子,一臉猙獰地向著她撲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國公爺最在意的名聲,就這麼叫他的愛女給刷掉了一層咳咳……憂傷呀遠目……
哇呀呀在這四皇子與真愛反目的時刻,感謝一下各位親的霸王票呀感謝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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