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叫徐正偉,是z鎮地頭蛇,耿頌平打听到那司機孩子下落之後,就找了他來盯著,人是八面玲瓏,也見過些世面,可殺人現場還是頭一回遇到,難免慌了手腳。♀
倒是仲世煌,初時的震驚過後,立刻冷靜下來,追問事發經過。
徐正偉吞了口口水,說話還含著幾絲顫音︰「我們打听到陳小子和一個男人經過鑼鼓村去了後山坡,馬上就趕去了。那後山只有一條當地村民用木板和石頭鋪出來的山路,很陡,我們花了半個多小時才上去,但上面一個鬼影子都沒有。我當時就想,可能是村民看錯了。小崔說這里的筍好,要挖幾個走。那筍埋得深,土又硬,沒工具不好挖,他想找根木棒子來撬,找著找著,在草叢里找到了一具尸體。我見過那司機的照片,是他,就是他!」
「死因是什麼?」
「沒見血,但脖子好像不太自然,可能是被扭斷脖子。」
仲世煌平靜地听完,問道︰「路上見過可疑人物嗎?」
徐正偉道︰「山上啥都沒有。」
「不是有尸體嗎?」
徐正偉道︰「……」
仲世煌道︰「報警了嗎?」
「還沒有。」
仲世煌道︰「以後遇到這種事要第一時間報告警察,知道嗎?」
「……知道了。」
「不過,和現場案件無關的話,就不要多說。」
「我們幾個兄弟出來踏青,遇到這麼一樁晦氣事,實在沒什麼好說的。」徐正偉很識趣。
仲世煌掛下電話,收拾電腦交給溫故,自己拎打包好的大餅。
溫故見他神色匆忙,故作茫然道︰「發生什麼事?」
仲世煌道︰「那個司機被殺了。♀」
溫故「啊」了一聲,自覺有些假,忙道︰「怎麼被殺的?」
「可能是扭斷脖子。」仲世煌不想多說,一邊撥通耿頌平的手機一邊往車的方向走。
溫故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其他保鏢有意無意地將仲世煌圍在中心,路上也沒什麼行人。
仲世煌在電話里簡單地說了下發生的事情,耿頌平道︰「我查過,這幾個村的路是單線,凶手可能還在附近。你快點回來!」
仲世煌回頭。
這條路高低起伏,他站的位置地勢較低,從這里看,路像是經過一個低潮慢慢地走向高|潮,盡頭與天相連,像是到了頭。但他知道,再往下走還有路,去鑼鼓村的路,去鑼鼓村後山的路,也可能是隱藏著凶手的路。
「有什麼東西嗎?」溫故順著他的視線張望。
仲世煌收回目光,拉住他的胳膊,快步往前。
溫故跟著他上了車,見他眉頭緊鎖,道︰「司機死了,那個孩子呢?」
仲世煌怔了怔,立刻撥打徐正偉的電話,讓他注意孩子的下落。孩子如果沒死,一定和凶手在一起!他們不知道凶手的樣貌,卻可以從孩子下手。
徐正偉听到凶手兩個字就嚇得夠嗆。小崔剛才用樹枝撥了撥尸體的腦袋,確認那是脖子被硬生生地扭斷了,足見凶手凶殘!可他沒辦法,拿人手短,仲世煌的身份背景也不是他吃罪得起的,好在他們人多,走在一起也能壯膽。
仲世煌也不想他出事,囑咐他安全第一,遇到人不要硬踫硬,苗頭不對跑了再說。
听得徐正偉心里十分熨帖,想︰有錢人也不全是萬惡的。
仲世煌開車往回走,一會兒,一輛車從後面開上來,小心翼翼地擋在前面帶路,另一輛跟在後面,將仲世煌的車夾在中間保護。
這些保鏢平日里沒什麼存在感,關鍵時刻卻很靠得住。
溫故放松心情,扭頭看著沿路的風景。來時,他的右邊只有山石,去時,卻是稻田、公路、村莊交錯的美景。天色澄碧,一望無垠,居高遠眺,心曠神怡。
察覺到他對景色的欣賞,仲世煌故意將車往右邊靠了靠。那里圍著一圈矮矮的鐵欄,靠近些,目光就能越過去。
溫故扭頭,沖他微微一笑,答謝他的心意。
仲世煌嘴角抿了抿,冰凍般僵硬的面容總算有了些暖意。
後面,一道極刺耳的剎車聲呼嘯而來!
溫故轉頭,一輛黑色轎車從後面保鏢的車邊上超出,極快地沖過來。
仲世煌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將方向盤往左邊打,想要靠近山壁。那輛車趁他們車身微斜的時機,繞到左側,重重地朝右邊撞過去!
輪胎與地面摩擦聲如敲響的喪鐘,一切發生在一眨眼中。
溫故看著仲世煌朝自己轉過來,似乎想做什麼,身體卻被安全帶箍住,臉色驚慌到扭曲的地步。
景物瞬間倒轉,車撞上橫欄,力道未歇,竟從上翻了出去,他急忙握住仲世煌的手,將兩人身體團團保護起來,任由車在山壁上砰砰地一路往下摔。
幸好他們已經接近山腳,從上到下並沒有多少的距離,須臾就落了地。最後一下,車竟然是正過來砸在地上的。
安全氣囊擠著車內狹小的空間。溫故行動困難,只能用神識掃描仲世煌,確定他只有輕傷,才松了口氣。
仲世煌整個人已經轉昏了過去,但被溫故抓住的手卻反過來死死地握住了他。
過了會兒,車前後陸陸續續出現車輛和人影。溫故在身上弄了些與仲世煌相似的傷口出來,然後默默地「昏」了過去。
仲家兩代人在短短一個月之內接連出車禍,不管是預謀還是巧合,都叫人側目。
仲敦善得到消息之後,急得高血壓發作,好在身邊有家庭醫生在,才及時將病情穩定下來。他清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把耿頌平找來劈頭蓋臉地一頓罵,仲世煌身邊的其他保鏢也沒有好過,在電話里被罵得狗血淋頭。溫故雖然借「昏迷」幸免,但名字在仲老爺子那里上了號,遲早要討回來。
耿頌平挨完訓,坐著直升飛機趕到z鎮。
仲世煌已經醒過來了,正躺在單人間的病床上接受檢查。
醫生道︰「仲先生各方面情況都正常,要是你們不說,完全想不到是出車禍,還以為在路上摔了一跤。」
耿頌平覺得醫生不太靠譜,從那麼高的山路連人帶車掉下來居然和摔了一跤一樣?他指著仲世煌的身體問,從腦袋到脖子,從脖子到胸腔,從胸腔到大腿……不管看得到看不到的,都一一問仔細。
醫生不耐煩道︰「這位先生,你要相信我們的專業。」
耿頌平道︰「他不會坐著坐著就突然大吐血吧?」
「……我不知道仲先生坐著坐著會不會大吐血,我只知道你在問著問著我會大吐血。」醫生氣呼呼去了。
耿頌平對仲世煌道︰「回龍城,我們再檢查一下。」
等了這麼久,仲世煌終于知道說話的機會︰「趙樹青呢?」
耿頌平道︰「他沒事。」
仲世煌怒道︰「從那麼高摔下來怎麼會沒事?」從腦袋到脖子,從脖子到胸腔,從胸腔到大腿,他一一詢問。
耿頌平︰「……」
最後,溫故被耿頌平拉到仲世煌面前,經仲世煌嚴格審查之後,才放他繼續睡覺,但不是回四人住的病房,而是在他的單人間里加床。
耿頌平本想找機會敲打敲打溫故,但話還沒出口,就被仲世煌堵回去了。
仲世煌說︰「他受了傷,要休息,有什麼話等他好了再說。」
耿頌平無聲地看著他。
仲世煌被看得不自在︰「怎麼了?」
耿頌平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周伏虎跟著仲世煌這麼久,也沒見仲世煌多放在心上,溫故跟了他才幾天?但溫故也是他的手下,這種話說出來厚此薄彼的就不是仲世煌一個人了。他說︰「你好好休息,明天天氣好,就回龍城。」
仲世煌點點頭,等他走到門口,又突然道︰「對了,看到我的碳烤大餅了嗎?」
耿頌平疑惑道︰「什麼?」
仲世煌用手比了比盒子的樣子︰「我放在車里的。」
耿頌平簡直無語︰「這種時候你還惦記著大餅。」
仲世煌瞪了眼睡得心安理得的溫故,心想︰誰讓他倒霉,踫上這麼一個挑食的保鏢。
「你要是想吃,我讓人去買吧。」遭了這麼大的難,醒過來想吃幾個大餅也沒什麼。耿頌平很無奈。
送走耿頌平,病房就剩下溫故和仲世煌兩個人。
仲世煌看著溫故的睡臉,心無比柔軟。
在車飛出去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要死了,充滿了恐懼、驚慌和不甘。
可是這個人在那里,安靜地坐在他身邊,一臉鎮定,好似天塌下來,他都會一肩扛起,好似他們正在經歷的並不是一場生死劫難,而是坐著游樂園的過山車。
心情突然就放松了。
眼前不再是死神鐮刀投射的陰影,而是藍天,白雲,和那個人的臉。
千鈞一發的時候,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他,如同他父母臨死那樣,沒有只字片語,卻是生死與共的承諾——奈何橋也一起走。
這樣的類比有點奇怪,畢竟他和趙樹青只是雇主和保鏢的關系,或許再進一步,是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朋友,但不管怎麼樣,那一刻,他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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