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頌平狐疑地看向溫故。
溫故舉起雙手表示無辜。失去他的支撐,仲世煌身體滑落。
「抱緊!」耿頌平又咆哮。
溫故手忙腳亂地將人緊緊摟在懷里。
耿頌平猛然想起來︰「你不是治療師?他怎麼樣?」
溫故指了指腦袋,比了個圈圈。
周伏虎道︰「腦袋有洞?」
「……」溫故搖頭,比了個拳頭。
周伏虎道︰「腦袋欠揍?」
耿頌平瞪他︰「閉嘴。」
溫故將仲世煌平放在地上,將將仙氣渡入他體內,助他壓制魔氣。即將成形的魔元金丹受沖擊,瞬息消散,長到頭顱的金系靈根縮了縮,竟退了回去。
溫故松開手,看著仲世煌臉色恢復紅潤,微微舒了口氣。
耿頌平問道︰「怎麼樣?」
溫故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指了指他的胸口,手像水草一樣扭來扭去。
耿頌平沒看懂,問周伏虎︰「什麼意思?」
周伏虎道︰「暫時沒事,但沒全好。」
溫故點頭。
「以後要多做擴胸和扭腰運動。」
溫故︰「……」
耿頌平將仲世煌送回水上別墅,帶溫故去見另一個治療系異能者。
溫故本想留下來看護仲世煌,听他如此說,也覺得應該向另一名神仙了解一下目前的情況。據他看來,魔氣並非不可控制,不知為何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另一名神仙大約五六十的年紀,長相硬朗,身材高大,光看著,就能感覺到一股凜然正氣迎面撲來。
耿頌平介紹道︰「這位姓屠,叫屠大神。」
溫故脖子莫名一涼。
屠大神看著溫故——用眼神交換不明信息。
溫故看著屠大神——用眼神交換不明信息。
介紹人耿頌平被完全丟到了一邊。他原本擔心顧昔不能說話,兩人交流有障礙,現在看來,有障礙的是自己。
「那你們先聊著?」耿頌平問。
溫故和屠大神點點頭。
耿頌平不放心地慢慢走到門口,想著要不要再交代幾句,剛轉身,門就重重地關上了。
「……」
怪不得這年頭中介費這麼貴,該!
屠大神和溫故做了簡單的自我介紹。
屠大神本姓屠,叫屠刀,成仙兩千年,本在天庭看管花園,當辛勤園丁,沒想到一場大劫把他也派下來了。他下凡之後,工作十分認真,幾乎到通宵達旦,廢寢忘食的地步。要不是耿頌平他們怕他身體垮了,強制他每天休息六個小時以上,他現在還奮戰在救治的最前線。
溫故將自己的疑問問出口。
他道︰「你的想法很好,但忘了一個大問題。」
「什麼?」
「雙拳難敵四手。」
「……這句諺語似乎不是這麼用的。」
屠刀道︰「你懂我的意思嗎?」
「懂是懂……」
「懂就可以。語言的本質就是用來溝通,你斤斤計較對錯,簡直本末倒置!」
溫故低頭作懺悔狀。
屠刀道︰「你知道虎城有多少人嗎?五十六萬,你知道有多少異能者嗎?一萬一千。你知道有多少人隨時可能變成喪尸嗎?一萬一千加四十四萬。你知道多少人已經變成喪尸,被關起來了嗎?八萬。你知道我每天對著多少異能者和喪尸後備隊嗎?兩百左右。你告訴我,怎麼控制魔氣?」
溫故繼續懺悔。
屠刀繞著桌子轉了一圈,睨著他︰「你是先鋒隊吧?」
「先鋒隊?」
「繼你之後,應該還有十七八個神仙過來接班吧?」
看著他期待的臉色,溫故不敢說出真相,含糊道︰「可能吧。」
屠刀隨手翻著桌上厚厚的「病例」,嘆氣道︰「再這樣下去,昆侖還沒有被攻破,凡間就已失守。」
昆侖,昆侖。
修真三大仙山之一,竟然淪為魔修之手,成為禍害天下的發源地,不知道昆侖的修仙者內心是何感受。
溫故不會忘記第一次從師父口中听到昆侖傳說時,心中的向往和期盼。
屠刀拍拍他的肩膀,「不要太灰心!你加入之後,我們可以每天四百,速度快一倍。雖然是滄海一粟,不過也能顯微闡幽。」
溫故︰「……」用杯水車薪,積于忽微更好吧。
屠刀突然看過來。
溫故沒想法了︰「我懂。」
屠刀道︰「你既然過來,就別走了,下午和我一起治療,晚上和我一起回家。」
「我接了一個病人,想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誰?」
「仲世煌。」
屠刀有點訝異︰「他肯讓你看?」
溫故道︰「為什麼不肯?」
屠刀抱怨道︰「我怎知他為什麼不肯?每次身體檢查,他都缺席,只有一次,耿頌平押著他過來,我探查了一下。單金系靈根,朝氣蓬勃,茁壯成長,還沒有壓制魔氣的必要。」
「他今日差點凝聚出魔元金丹。」
屠刀臉色微變︰「這可不好。他是虎城支柱,若是倒下,虎城會人心惶惶。」
听了他的話,溫故心里有些不舒服,好似仲世煌只是個沒有思想的符號。
「既然他讓你看,你就把南區那一邊包了吧。」他拿出地圖,開始一條街一條街地劃分地界。
溫故︰「……」
屠刀畫完,還數了數︰「我比你多一條。」
溫故說︰「沒關系。」
「我有關系。」屠刀用手量了下街長,一筆將「新河西路」劃成新河西路上段和新河西路下段。
溫故︰「……」
臨別前,屠刀提醒他要小心魔修偷襲。前一個神仙就是在修煉的時候中了魔修的陣法,被迫神魂出竅,被打得魂飛魄散。
溫故道︰「對方用陣法?」
溫故在趙銘手里吃過一次陣法的虧,又在呂恆前世師弟盛文昭婚宴上遇到過一次,因此對陣法十分敏感。
屠刀道︰「白須大仙在虎城周圍設下禁制,聊勝于無吧。」
辭別屠刀,溫故從社區服務中心改造的治療站出來,一個「趙樹青時期」見過面的保鏢在門口等著他。「耿哥有事先走了,讓我接你去別墅。」
車開動,溫故靠著窗戶往外看。
道旁行人稀少,來往車輛匆忙,雖少了以前的悠閑,卻井然有序。他回想貓城的景象,不如虎城良多,暗暗生出幾分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的自豪感。
車停在停車場,保鏢帶著溫故進最中間的那幢別墅,外頭一道歐式白漆大門,里面綠木成蔭,百花爭放。別墅大門洞開,擺出迎客之勢。
溫故跟著保鏢剛進客廳,就看到耿頌平火燒地跑出來,見到溫故也顧不得招呼,抓著人又火燒似的往走廊盡頭跑。
盡頭是一道黑色木門,虛掩著。
耿頌平推開一條縫︰「治療師來了。」
屋內半天才出聲︰「哪一個?」
听著仲世煌疲倦沙啞的聲音,溫故心情詭異地跌宕起來。
耿頌平道︰「新來的,顧昔。」
「……進來。」
耿頌平更要進,又听仲世煌道︰「他一個。」
耿頌平︰「……」是錯覺嗎?好像和顧昔一起出現時,自己總是被嫌棄?
他推著溫故進門︰「有需要叫我。」他頓了頓,補充道,「任何需要都可以,我以前經營保全公司,保護人身安全有一套。」
溫故︰「……」
「把門關上。」仲世煌道。
「放心,這門隔音效果不怎樣。」耿頌平一邊讓他放心,一邊利索地關門。
房間陷入更深沉的黑暗,只有厚窗簾透著微弱的光。床的方向,坐著一個高大的身影,溫故看不清他的臉,卻能感覺到對方的目光正聚集在自己的臉上。
溫故毫不猶豫地開了燈。
突如其來的光線讓仲世煌狼狽地閉上眼楮,隨即惱怒地眯著眼楮道︰「誰準你開燈?」
溫故指指自己的喉嚨,擺擺手。
仲世煌道︰「你是個啞巴?」
溫故點點頭,不動聲色地望著三年未見,愈見成熟的面容。
「關燈。」仲世煌冷著臉,語氣不容置疑。
溫故猶豫了下,還是乖乖地把燈關了。
「過來。」仲世煌見他不動,反問道,「你不是要替我檢查?治療師治療的時候不用眼楮吧?」
溫故只好慢慢地挪到床邊,慢慢地伸手過去。仲世煌一動不動,任由他將手放在自己的臉上,隨即,他感覺對方的呼吸變得粗重,連心跳都微微加快。
緊張的氣氛會傳染。
溫故覺得自己的手有點顫抖,正要縮回來,就被仲世煌抓住,硬放到了脖子上。
「檢查得……仔細點。」
抓著他的手五指有點緊,像鉗子一樣,連皮帶肉,一點縫隙不留。
溫故用力地掙扎了兩下,對方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松開。
一時靜極,誰都沒說話。
半晌,仲世煌才幽幽道︰「檢查完了?」
溫故急忙收斂心神,重新將手放到他的頭上,渡仙氣過去,順著他的經脈,從頭到尾游走一遍,魔氣在他的驅逐下,幾乎走投無路。若非他發現仲世煌體內的靈根失去魔氣時會慢慢枯萎,他絕對會斬草除根。
等溫故張開眼楮,四周大亮。
仲世煌不知什麼時候開了燈,目光正大咧咧地打量自己。
溫故微愕,收手退後一步。
仲世煌挑眉道︰「你怕我?」
溫故搖搖頭,指了指自己,伸出兩個手指在手掌上走動。
仲世煌道︰「你要走?晚上住哪里?」
溫故一怔,還沒回答,仲世煌便道︰「最近住房緊張,你就在這里住下吧。明天繼續幫我檢查。」
溫故想說還有很多人等著他檢查,自己不是御醫,但這話太復雜,他胡亂比劃了一通,連自己都沒弄懂,突然有點後悔裝啞巴。
誰知仲世煌竟然懂了︰「放心,我不會干涉你的日常工作,但是你每天離開之後要回來。」他頓了頓,又放軟語氣,溫柔地問,「好嗎?」
溫故心顫了顫,下意識地避開仲世煌的目光,輕輕地點了點頭。
仲世煌站起來,熟稔地拉起他的手︰「我帶你去房間看看。」
溫故想將手抽出來,卻被緊緊地抓住。
「這是我家。」仲世煌頭也不回地說︰「我要防止你到處亂跑。」
溫故︰「……」
出了門,轉個身,就是客房,毗鄰主臥。
仲世煌打開門,走了兩步,回頭看溫故。
溫故猶豫著是否開燈。
仲世煌道︰「開燈吧。」
溫故這才將燈打開。
「我以前怕太亮,嚇跑我的樹青。」仲世煌說完,瞄了他一眼,轉身拉開窗簾。
陽光曬進來,暖洋洋的。
溫故手和臉無端端地熱起來,視線在房間里亂掃。
「喜歡這間房嗎?」仲世煌問。
房間設計以綠色和圓圈為主,點綴著少許亮紫,角落里放著一大捧假的牡丹花。突兀的元素被設計師巧妙融合在一起,竟十分雅致。
溫故高舉雙手,朝兩邊打開,意思說很大,很滿意。
仲世煌道︰「樹青喜歡大房間。你呢?」
溫故僵了僵,點頭。
「真希望你能開口,」仲世煌道,「我很久沒有和別人聊起樹青了。我剛剛才知道自己冤枉了他,他卻不給我機會道歉。」
其實該道歉的是我。溫故只覺得站在這里的每分鐘都是煎熬,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是不是我太羅嗦,讓你膩煩了?」仲世煌走到他面前,定定地望著他的眼楮。
溫故被迫撞進那雙隱忍又復雜的眼眸中。一瞬間的錯覺,讓他以為自己回到了三年前,那時候仲世煌還沒發現他身份造假,還很喜歡拉著他去吃炭燒大餅。
仲世煌突然抬手,溫故下意識地側身躲讓,手卻繼續向前,擦著溫故的耳朵,按下他身後的電燈開關︰「到時間吃飯了。」他語氣平平,雙眸如海深邃,再不見半點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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