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申皓兒尖叫地掩住臉,聲音凌厲如午夜驚魂,听得在場所有的人周身的皮膚都起了皮,齊齊將眸光移向申皓兒。♀
那一瞧,年輕的還好,年老的幾個大臣的腿差點站不住,當場就指著申皓兒,嘴里顫顫地吐出,「這什麼東西,這究竟是什麼鬼東西?」
顧城亦身後的妃子離申皓兒極近,就算是慶安公主也被嚇得倒吸一口冷氣,她想不到蘇楠才死幾天,申皓兒臉上的傷惡化如此嚴重,那黃黃爛肉里還有半截的蛆在翻動著尾巴,陽光下看得令人作嘔。
而其它的妃子早已顧不得端儀,個個花容失色,驚叫聲中半掩了眼楮四處逃竄,個個只想遠遠地躲開申皓兒,其中一個稍年輕的妃子恰好看到一只蛆蟲從申皓兒嘴里爬出來,一時控不住,連掩嘴都來不及,直接嘔吐了出來。
「我……我不是鬼,我是人,是人呀!」破漏的聲音從她的嘴里古怪地發出來,張口時,一條條混著血和黃濃的口涎順著裂開的嘴角掛了下來,驚得那些妃子更加慌亂,唯恐申皓兒向她們靠近,個個尖叫嘶叫著,「有鬼呀,不要過來,皇上,捉住她,捉住這女鬼——」便齊齊往顧城亦的身後躲去。
顧城亦被一群婦人推拉撕扯,不過眨眼間,一身龍袍便被幾個妃子扯得亂七八糟,他也顧不得,皺著眉頭,一臉惡心的地側過首,指了指慶安,「這是怎麼回事?」一想起,這一陣子原來自已天天與滿臉蛆蟲的女子商議事情,顧城亦就覺得胸口一陣陣的惡寒。
慶安心頭澀苦難當看著自已可憐的女兒,根本不願理會顧城亦的質聲。
「不是,我不是鬼,我是大魏護國將軍的嫡女,我不是鬼……」申皓兒一會拿手掌掩臉,一會提了裙裾蒙住自已的臉,她全身瑟縮著,祈求著老天爺听到她的哭聲,讓她沒入塵埃。
這一刻,她覺得自已就象是一丑陋的怪獸一般掉進了人群之中,引來人群的慌亂和好奇。
原本蘇楠在時,每日給她處理傷口,消腫。蘇楠死後,她擔心換一個醫女的話,多一個人知道自已毀顏,就多了一份傳出去的危險。她極怕,一旦流言傳到她的父親那,她會成為一顆廢棋。
所以,連日來,她不願接受慶安給她派來的醫女,她強行逼迫自已處理。
因為對著鏡子抹藥,她其實害怕得連眼楮也不敢睜開,胡亂涂沫後,蘇楠配置的藥兩天就用光了,接著,慶安找人新配的藥膏效用顯然沒有之前明顯,傷口處很快就開始發腫,發漲。
隨著盛夏的來臨,天氣越來越變得炎熱,申皓兒依然戴著那雲織彩錦所制的面具,因為她的傷太明顯,為了遮蓋的效果,那面具很厚。一天到晚戴著,熱氣全被悶在里面,申皓兒的臉開始潰爛,可她心里無法承受,除了上藥外,她始終不肯摘下面具讓臉上的爛肉透透風,不僅讓原先完好的牙齦也受到感染,甚至面創向耳後開始擴大,整簇整簇的頭發開始落下。
而臉上肌肉和神經早已壞死,失去了疼痛感,悶在里面化膿生蛆她自已也並不知道。
申皓兒滿臉倉惶地看著眾人,一個個的神情都寫著驚恐、厭惡、惡心,無不如避蛇蠍似地從她的身邊逃開。
「娘,娘……」她無助地用兩只手拼命蓋著臉,可創面實在是太大,遮得了上面,遮不了下面,尤其是令人感到惡心的是,她臉上的蛆因為感應到陽光的照射,開始活躍起來,其中一只還從她的指縫里爬了出來,直驚得一群後妃驚叫連連。
田敏麗只覺周身的血在狂奔逆流,所經之處,血脈如絲線般一根根地斷開,沒有人能看到自已的骨肉被折磨至此!
她完全沒料到自已的女兒突然變成這樣,她是一個母親,本能讓她狂沖了過去,按住申皓兒的肩膀,緩緩將她的臉扳正,看清時,她全身哆嗦著,眸光驚懼不停掃著申皓兒猙獰的每一寸肌膚,她嘴里念念有詞,仿佛被夢魘住一般,「皓兒,怎麼會這樣?誰傷了你!究竟……是誰這麼殘忍……」
「娘親,救我,救救我!」申皓兒全身控不住地瑟瑟發抖。她一邊極力用手捂臉,一邊極力將臉壓下,此時她釵環俱掉,發髻散亂,听到母親的心疼的哭聲時,委屈涌現心頭,她一把反抱住母親,想投入田敏麗的懷中汲取溫暖。
田敏麗看到那一張如腐尸般的臉帶著惡臭猛地要粘近自已的頸項,尤其看到那幾頭翻騰的蛆蟲正從她的的牙齦處爬出來時,她「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氣,本能地推拒申皓兒的靠近,可僅僅這一個小小的動作,卻攪爛了申皓兒所有的信念。
她退後一步,淒厲的眼里閃出難以置信,張了張浮腫的半邊嘴,咿咿 含糊不清的哭聲中,頻頻發出磣人心骨的笑聲,「娘親……您也不要皓兒?你也嫌棄皓兒?」
田敏麗心髒仿佛被重重地捶擊了一下,全身的血液被擠向腦門,她上前一步,朝著申皓兒展開臂膀,連連呼叫著安慰,「要要要,娘親怎麼會不要皓兒,皓兒,你放心,娘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田敏麗心頭泛起層層酸楚,再不顧其它,一把將申皓兒攬進懷中撫慰,手中一點一點地撫過女兒猙獰如惡鬼的臉盤,淒聲而哭,「皓兒要相信娘親,這天下沒有什麼能夠難住一個母親的!」
周遭所有人都靜下來,為這一片母愛感到震憾,顧城亦的幾個妃子亦覺得方才的表現太過失態。雖說那申皓兒看上去極為寒磣,但不過是個人而已,這青天白日的哪有鬼。
慶安公主死死抿著嘴唇,一動不動地站著,此時,她根本分不清自已的心情,究竟是看到田敏麗如此痛苦而感到暢快,還是因為申皓兒是自已的親生女兒,自已籌劃了十幾年,最終把女兒害成這樣而痛苦。♀
倒是申劍國身邊的兩個白衣女子,臉上皆沒有多余的表情,從頭至尾象個無關的看客一般。
「娘,這,這這這是什麼?」申皓兒突然緩緩抬首,目光里透著淘天的恐懼,她緊緊盯著田敏麗衣襟上一只爬行的蛆蟲,心中有著強烈到令她馬上窒息的欲感,可她還是抱著最後一絲的懷疑,「這,這哪來的……怎麼會有蟲子,好可怕呀,娘,您……」
田敏麗泣不成聲,她搖搖首,只能蒼白地安慰,「別所,皓兒別怕,有娘在——」
「啊,娘,您的意思是說,是我臉上長蟲子了?可臉上怎麼能長蟲子呢?不是死人才長的麼?」申皓兒瞪大雙眼極力地否認,同時,一只手緩緩、緩緩地觸上自已的臉盤,先在表面模索,接著兩根手指伸進洞里掏著,最後,兩指捏出一只活生生的蛆蟲時,瞬時,尖厲的慘叫直透蒼茫大地——
她一會哭,一會笑,一會蹦蹦跳跳,象個瘋子一般,最後被田敏麗死死地抱進了懷中,一下一下地拍著,安慰著——
申皓兒在田敏麗的輕拍下終于開始安靜下來,慢慢地又止住了淚,突然,她象回憶起什麼似乎地很興奮地抬頭,聲音中帶著怪異的天真浪漫,「娘,有辦法的,有辦法,娘您不是會古靈巫術麼,那里面是不是有換魂之術呀……娘呀,娘親,您把申鑰兒的身體弄來給女兒用,好不好?」申皓兒急切地摟著田敏麗,拼命地扭著身子撒嬌著,而她嘴里吐出來的話更讓人感到毛骨悚然,「如今申鑰兒的身體在景王殿下的挽月小築,母親您想辦法拿回鑰兒的身體好不好,反正她是活死人,要不要臉都無所謂,母親,您幫幫女兒好不好!」申皓兒興奮地說了幾句後,突然,嘴一抿,眼淚竟說來就來,她跺著腳扭著身子,象極了年幼時纏著田敏麗說要上街逛的孩子。
申皓兒的眼淚流過那血水與膿水相伴的爛肉,直看到田敏麗心如刀絞,甚至對申劍國頻頻使來的眼色絲毫也未察覺到。
田敏麗從懷中取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去一只蛆蟲,哽咽應著,「好好,皓兒要什麼娘親都答應,娘就是死,也要幫你治好,娘會想辦法跟景王殿下要鑰兒的身體!」
「娘,您是天底下最好的娘!」申皓兒驚跳起來,但很快半張臉就垮了下來,古怪的聲音里又透出了哭腔,「可是,娘親,要是景王不肯將鑰兒的身體給女兒,那女兒怎麼辦呀,我們斗不過景王的,蘇楠都死了,她去挽月小築為女兒拿申鑰兒的身體時,被殺死了,我們斗不過景王的!」申皓兒此時心神早已亂,她象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她只想把心里最急切、最擔心的事告訴田敏麗,田敏麗就象是她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田敏麗手中的帕子很快沾滿了污血和黃膿,她扔了手中的帕子,強行用安慰人心的口氣笑,「鑰兒是我申家的人,娘跟景王要人,是天經地義之事,皓兒你別擔心!」
母女倆深陷于自已的情緒中,渾然不覺得這話听到別人耳朵里,是怎樣的冷漠和無情。
大紅車駕內,顧城風瞥見賀錦年縴黑的睫毛突然顫了顫,將她一把抱到膝上坐著,輕輕笑,「听听,這幫跳梁小丑打起本王的主意了,錦兒說說,本王應如何懲治她們?」
賀錦年抬著,觸上那一雙痴纏著迷戀的桃花眸,那似水波蕩漾的深情瞬時斂盡她心中最後一絲哀傷,平視著他,展顏一笑,「自然是十大酷刑輪番上!不過,這會先讓她熱熱身,否則,一下子接受太多,錦兒擔心田敏麗也會跟著申皓兒一起瘋掉。」
顧城風俯首,他的鼻尖輕觸她的,那嘴角的笑如春融白雪極為誘人,竟讓她心生起一陣陣的癢意,又想起方才兩人之是的耳鬢廝磨,賀錦年的臉蹭地一剎通紅,尚不及擺月兌那種突來的心跳襲擊,顧城風的吻又落到了她的唇瓣上,「錦兒,是你誘我的……」
「城風,你不用如此費心地安慰我,我不是一個孩子……」她呢喃半句,余下的話悉數被他吞入月復中。
而馬車外,眾人悄悄議論之聲響起。
「古靈巫術?想不到申家會有這樣惡毒的邪術!」
「把另一個女兒昏睡的身體弄給這個女兒?這也太殘忍了吧!申護衛為申氏一族做了這麼多的事,要換來這樣的結局?同為母親,怎麼會偏心至此?」聲音中氣十足,一听就是武將的聲音。
「將軍所言甚是,下官瞧著這個申皓兒跟申護衛一比,簡直是雲泥之別。希望景王殿下不要答應將申護衛交還!」
一聲冷諷之聲響聲,「景王千里迎回申護衛,為她正名,還給她榮耀之身,肯定是一護到底,怎麼會把申護衛交給這一狼心狗肺的一家子!」
田敏麗這才驚覺,自已因為申皓兒方寸大亂,竟一時失言。她疑惑地看著申皓兒,深吸一口氣,斬斷所有的情緒,神情略帶詭異,「皓兒,誰告訴你,古靈巫術里的換魂之術?」
這是她田家世代單傳下來的秘術,所知的人並不多,她曾想過將此術教給申皓兒,可惜申皓兒太過嬌養,未必能適合學這種常與蛇蟲毒蛟相伴的巫術。
申皓兒毫無所覺田敏麗神情的變化,她眸光散亂中帶著瘋狂,「是公主殿下,她說的,她說您會,她還幫著女兒搶申鑰兒的身體,可她太沒用了,她搶不到,女兒沒救了……娘,女兒害怕,女兒不要這身體,女兒晚上都做惡夢,娘,您幫女兒,救救女兒!」
慌亂、絞痛在一瞬間褪去,田敏麗的大腦很快就冷靜了下來,她低下首似乎在自語一句後,抬首時,仿若听到戰鼓敲起的士兵一樣,臉上全然是臨陣的殺氣。
「公……主?」田敏麗皮光帶著剝皮的陰鷙一個一個地從眼前一堆的女子掃去,最後定在了安慶的臉上,臉上的神情從疑惑到驚詫,再到憤怒,最後只短短一瞬間,眼里霎時間寒冰肆虐,儼然已經起了殺意,「別來無恙呀,我的好妹妹!」她上下打量著慶安,眸光涼颼颼地嗤笑出聲,「打扮著這一幅老皮老肉的模樣,還嫁給了一個半入土的老臣子,還真委屈了你。」
慶安公主被田敏麗的眸光盯得全身直發毛,咬了咬牙,挺直後腰,凝住心神,「不委屈,有人知道我的苦處就行,就不勞申夫人費心了!」她的話自然心有所指,引得申劍國左右兩邊的白衣少女注目一視,嘴角同時挑起不屑。
田敏麗突然牽了申皓兒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到慶安跟前,一雙皓眸帶著芒刺惡狠狠地看著她,「說,皓兒的臉是不是你傷的?」
「不是!」慶安斷然搖首,感到一種冷涼沁入骨髓的氣息,她本能地小退了一步,卻倏然想起自已此時的身份高過田敏麗,神色一振,冷冷道,「一碼歸一碼,我斷不會拿一個孩子來出氣!」
「那就好,要是我發現皓兒的臉上的傷有半份跟你有關,我有的是辦法治你,你最好給我記下了——」
慶安臉上倏地一變,不覺撫上下月復,指尖微微一抖,只覺得自已所有的勇氣都被田敏麗那一雙來自地獄的森冷給澆滅,她的聲音里透了明顯的顫意,「我說了不是,就不是!」
顧城亦早就沒注意申皓兒和田敏麗之間的母女情深,此刻,他與幾個大臣都看著那一幅巨大的掛布。
直到耳邊響起慶安略微哆嗦的聲音,他方側首略疑惑地瞧了一眼慶安,又看了一眼田敏麗,心道︰想不到這世間還有令慶安怕的人,這申劍國的夫人果然不簡單。
「最好是這樣!」田敏麗沉著臉點點頭,她微微側首看向申劍國時,卻見他冷著一張臉盯著城樓上的白底紅字的巨幅布。
申劍國似乎感應到田敏麗的眼光,低首瞪視一眼了申皓兒一眼,眸光又陰冷地落在田敏麗的臉上,冷笑,「這就是你寵出來的好女兒!」
田敏麗和申皓兒被申劍國冷冷一斥,本能地順著申劍國的眼光看去——
申皓兒雙眸裂至極限瞪視著城樓之上,牙齒不知是咬還是抖,咯咯作響。她一會似乎是難以置信地閉了閉眼,用力地搖搖頭,似圖將這些可怕的畫面從腦子里甩開,一會又無法控制地睜開眼去確認是不是哪里出了什麼錯——
沒錯,字字句句一清二楚,那時在燕南城,看到釘椅後,她已近崩潰邊緣,被盤問時,章永威問什麼她其實沒有仔細去想,只是本能地問什麼她答什麼。
她全身顫栗地仰頭看著,那斑紅的字,如血書般的在陽光下異常地刺目,上書︰民女申皓兒系大魏護國將軍申劍國之嫡女,民女供認,民女身上所攜蒼月朝庭重臣的罪證系父親申劍國之物。民女乃奉父命入蒼月,目的是要挾名單上的重臣為民女向蒼月皇上請命,讓大魏皇子奏邵臻順利歸國。以下是蒼月朝庭重臣罪證列舉一二︰燕京運河史趙明運,私下與妻舅販賣私鹽,五年獲利一億四千七百多萬兩白銀。燕西副統領,參與燕西軍營參將官職買賣,獲利白銀四百七十多兩。工部尚書之子寵妾滅妻,一尸兩命,工部尚書欲蓋迷障,制造偽現場,致牛氏含冤而死三年……以上皆證據確鑿,人證口供皆妥當完好收存。言至此,筆墨轉成黑色,上疏︰微臣蒼月提刑司章永威受燕南刺史周懷正大人委托,調查申皓兒所述,結果斷定一切屬實!
待眾臣看完後,人群哄然一陣陣的騷亂,雖然僅僅列舉了幾個,但誰也不知道這名單上究竟還有誰,如果這白幅上單單是申皓兒的供述也罷,偏偏在下面簽上了章永威的大名。
在蒼月,但凡為官的,就視章永威為地獄勾魂使者,一旦被他給盯上,就意味著牢獄之災離自已不遠。多年前,也曾有十幾個朝臣聯合設陷阱想整死章永威,當時在朝野內外掀起淘天巨浪,面對處心積慮鋪下的陷阱,章永威也一度被押解入獄。
但章永威為官耿直,在斷案上鐵面無私,不畏權勢,為多少的布衣百姓洗去冤屈,在民間百姓心中有極高的威望。
在燕京城一天之內就有數千的百姓聚集在燕京府為章永威請命,此事最終驚動先帝爺,令刑檢司徹察,三審後,所有的證據都被章永威逐一所破,最後這十幾個設陷的朝臣嚴重的丟了性命,輕的丟了烏紗帽,還被先帝爺流放北蒙之地,並下旨,永不錄用其後代子孫。
至此,章永威一戰成名,被先帝卿點為蒼月提刑司,並御賜其尚方寶劍,有先斬後奏之權。
從此以後,再無人敢輕易冒犯章永威。
「章大人,此事屬實?」顧城亦臉色陰沉如修羅,他沒想到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先不論後面還有多少個大臣將要被卷入,光是趙明運要落馬就給他沉重一擊。
趙明運這些年算是自已的的小金庫,這些年顧城風的風頭愈來愈盛,他已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分裂蒼月,然後發動內戰,徹底清除景王顧城風的勢力。
要打戰,尤其很可能是持久戰,除了兵馬外,那銀子就成了重中之重了。
可現在,這一筆銀子的數目如此精準,看來,章永威也知道這一筆銀子的下落。
雖怒,但這時候他不想因小失大,畢竟今日如果成功扳倒景王顧城風,那這筆銀子上繳了國庫,也最終是他的。
章永威從朝臣中步出,朝著天子深深一揖,語聲鏗鏘有力,「此事牽扯朝庭四品以上重臣七十余人,微臣絕不敢虛言半句。」
顧城亦冷眼投向大紅馬車,忍著怒氣,「景王殿下,滋事體大,牽國之根本,看來此事朕需與你相商,何不屈尊移駕!」這種事若嚴加處理,七十余人等于把三分之二的大臣給得罪了,在這節骨眼上,這不是白白把重臣推向景王顧城風?
可若是不加予追究,所謂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便是一句空話,那失去的就是民心。
想不到景王顧城風會在此時此地拋出這樣的難題,且借用了申家之手,將自已今日的處心積慮又利用了一把,那當真于自已又是一場笑話。
「商量什麼呢?攬內必先安外!」一聲年輕男子清朗吟笑從帳簾深處傳出,雖不大,卻清透有力,宛如深谷幽泉。眾人只見葉明飛上前一步,挑開厚厚的大紅帳簾,一身潔白的年輕男子步了出來,他站在高高的馬車上,桃花眸帶著淡淡地笑意,不溫不火地看著申劍國,「本王倒想問一問,大魏的申將軍此舉難道僅僅是為了將秦質子迎回大魏?」
申劍國氣息瞬時一緊,只見那一雙如桃花瓣的雙眸閃著水色的空靈,將天地間的一切顏色傾蓋住,再配上他一身雪白的錦繡章紋衣袍,他宛如九天外的謫仙,帶著不屬于凡塵的氣息。唯獨他那粉色的唇瓣此時微微漾著一抹不正常的嫣紅,讓他看得不覺身下一緊,心里直覺在那帳中尚有他人,讓人難免往聲色上聯想,在外面驚亂成一片時,他卻在轎中與人纏綿。
「景王殿下說得極是!」顧城亦暗惱自已竟一時反應不過來,顧城風此舉明顯將利刃轉到申劍國的身上。
問題的重心被顧城風輕輕一移,蒼月的大臣皆偷偷地噓了一口氣,紛紛隨聲呼應景王,並質疑申劍國的居心。
賀元奇早就在侍機而動,此時馬上站出一步,承勢追擊,「大魏申家狼子野心,身為大魏重臣,不思報效皇恩,反而處處凌駕于皇權之上!如今又欲圖染指我蒼月國政,其心可誅!」別的大臣惴惴不安,他卻自信自已為官數十年,清正廉潔。
戴少榮馬上回應,這一刻越是顯得不畏縮,越是說明身下不怕影子歪,「不錯,看申劍國之嫡妻所佩的九翅鸞分明暗喻申劍國就是大魏皇帝,此等不忠不孝之臣,如何有資格踏進我蒼月國土半步?」
申劍國略為渾濁的眼光看著顧城風,聞言,低低一笑,「殿下,申某人身為大魏護國將軍,十年來無不竭誠為大魏皇帝效力,申某人承認,為了順利迎回我大魏皇子回故國,申某人確實做了一些不義之事,不過,幸好這些物證也未流傳出去,不如申某人將所有的證據呈給皇上,由皇上定奪。」申劍國說完朝身後的侍衛一揚手。
很快,十幾個侍衛抬著好幾箱的東西一字排開在顧城亦的身前,申劍國指著那一排箱子道,「雖然我申某人手段不算光明,但卻也為蒼月國除去這些非作歹的國中蛀蟲,也算是將功抵過,請皇上笑納!」
顧城亦沒想到申劍國又把這燙手的山芋扔給了自已,而此時,所有的大臣又安靜了下來,唯恐帝王打開箱子,隨手拿出什麼然後念出自已的名字。一個個秉著氣息,恨不得縮成空氣直接在眼前消失。
正當四周陷入死一般的沉靜時,突然,憑空響起幾聲鼓鑼之聲,象是戲台上,戲要開幕前的預告聲。
眾人心生詭異,面面相覷,不知這是什麼情況。
便是連顧城亦也感到不解,冷眼探向禁軍統領西索月,「何人在此喧嘩?」
「皇上恕罪,微臣馬上去查!」西索月話剛落,突然,眾人的耳邊突然響起一個女子的聲音,有些沙啞,甚至有些漏風,「臣女的父親手上有一種配方,此種配方是鍛造冶煉兵器的配方,用此配方練出來的武器堅不可摧。只是這配方的一部份如今在大魏皇子秦邵臻的手上,所以,父親必會想盡一切辦法接回秦邵臻!」字咬得有些模糊不清,但卻能將話表達得一清二楚。
漏風的聲音,雖音色略有些不同,但眾人還是不自覺把眼光投向申皓兒,只見她睜著一雙驚恐的雙眼,帶著戒備四處張望,顯然也在找著這詭異從哪個方向傳來。
「依申小姐的意思,用這配方鍛造出來武器,豈不是天下無敵?」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帶著冷漠傲慢的口氣,那氣質讓人一下就聯想起,在戲台上演著高高在上的皇帝,正襟坐在高高的大殿之上。
眾人心里刷起一陣陣陰側側的感覺,這聲音雖然並不恐怖,恐怖的是沒人知道這聲音從哪發出來的,好象一會兒從東飄來,一會從西傳來,說話者好象並不費力,可聲量卻比尋常人的聲音高出數倍,又帶著絲絲的回音一直在人的耳邊繚繞不絕!
「什麼聲音,來人,給朕搜出來,這聲音從哪里出來的,青天白日,裝神弄鬼!」顧城亦眼中驀地閃過一道陰鷙的寒光,竟敢把他也扯了進去,這簡直是對皇權的一種蔑視,他即令西索月調集所有的禁軍包圍此處,逐一搜查,不準漏掉一絲的蛛絲螞跡!
可那聲音似乎不受任何的干擾,眾人耳邊又響起那女子粗啞怪異之聲,「回皇上,是的,父親說,有了這配方就能駕馭了天下!」
男子哈哈哈敞聲開懷大笑,聲音帶了不屑,「你父親申劍國的野心真不心,居然想駕馭整個天下!」
「父親人中龍鳳,豈甘心屈居人下,加上父親又有申氏靈脈癖護,得這天下是遲早之事。」女子粗啞語聲一畢,竟響起帝王臨朝的禮樂之聲,好象是為申劍國堅起一面勝利的戰旗。
听得所有的大臣全身冒起了一層冷汗,大家心里皆納悶,究竟是什麼人,膽大如此,敢公然在此唱出如此大逆不道的戲。
少頃,那女子聲線微微一轉,「不過,今日臣女來找皇上,是想和皇上談一筆交易!」
「什麼交易?」男子拍案而起,「跪下!」
眾人忍不住腦子里劃過一個畫面,一個丑陋的女子提裙跪了下來,只听那粗啞的聲音又續道,「皇上息怒,皇上若是肯助我從景王的手中奪取申鑰兒的身體,那我申皓兒便助皇上取得配方!到時,皇上就可以安掌天下之權,無人再敢違背皇上的意思,在蒼月大陸上生殺掠奪,一切由皇上說了算。」
這條件果然足夠誘人,可這配方呢,世間真有這配方,眾人越听越有興趣,此時再無人感到畏懼,權當做听一場戲。
大臣們先前個個噤若寒蟬,現在卻偶爾交頭接耳,低低的議論之聲此起彼伏,每個人心中都亮得跟一面明鏡似的。
有些人很快將方才申皓兒發狂時,央求田敏麗幫她奪取申鑰兒之身的對話聯系起來,眾人從申皓兒言辭中泄露的信息,下了一個結論,戲台上所說的確實有這麼一回事,只可惜以失敗告終!
顧城亦手負身後,左右來回踱步,他也瞧到一眾老臣听得不亦樂乎,倒把他一個堂堂的帝王當成一個現世的小丑了。
可禁軍四處跑動,搜查,卻沒有一個人查到,他再急,也只能任憑事態進一步發展。
那扮演帝王的男子聲音再度響起,「從景王手中奪人?那申鑰兒此時正在挽月小築,而挽月小築的府制高過皇宮,難道申小姐要令朕違背先帝的遺旨?」
這時,一個略顯蒼老的女子聲音響起,略帶川西女子的口音,「皇上,依臣妹的意思,此事若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倒也容易,不過,臣妹要是達成了皇上的心願,那皇上就得召告天下,鈺兒乃是你和我的親身骨肉!」
這一句話說完,顧城亦只感到好象有什麼東西哄地一聲在耳邊爆炸,一時間,他感到耳畔轟鳴不絕,四周的聲音似乎瞬間離他很遠很遠,但他明明瞧見,所有的人都在張著嘴說話,有些是交頭接耳,有些低低自語。
這時,男子裝腔作勢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如今景王咄咄逼人,朕的金鑾寶座都不知道能不能坐穩,鈺兒若是認在賀元奇的名下,尚能保個性命周全,你何苦一定把這事公之于世,背個你我兄妹**的聲名有何好處?」
蒼老女子咯咯地笑起來,「太子無德,而鈺兒又是少年英雄,比起太子不知強了多少倍。皇上,如果臣妹肯助你狙殺景王,那皇上龍椅豈不是坐穩了!」
這一席話讓大家都聯想起,顧城風前幾日失蹤了幾日,燕京城又沸沸揚揚傳出挽月小築被襲擊,且慘重的傷亡,一切的一切,都驗證了這三個人的陰謀有根有據。
最後,眾臣的心里都下了最後一個結論,顧城亦不僅誅殺景王,還敢違背先帝的遺旨,襲擊挽月小築。
這時,鼓聲開始細細碎碎地響起,似乎越響越急,這種方式通常在戲台上表示一個人在做些心理活動,最後,鑼聲一敲,男子聲音響起,「好,只要你助朕殺了顧城風,那朕就立賀錦鈺為太子!」
「是,屆時將挽月小築的申鑰兒肉身一並奪出,一石三鳥!」
蒼老女子話剛說完,鼓樂齊鳴,並伴有索鈉之聲,如普天同慶!
從頭到尾,象是某個地方正在上演著一出戲,戲台上只有三個人,這三個人分別扮演著顧城亦、慶安和申皓兒,眾人從他們的對話中透露出的信息也猜得到三人在籌謀著什麼。
只是令眾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賀錦鈺竟然是顧城亦的兒子!眾人不敢偷窺帝王的臉色,皆不由主自地瞧向賀元奇,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臉上並無尷尬憤怒之色,顯然對這秘密早已了然。
這時,章永威站了出來,他朝著帝王一禮,「皇上,此事事關社稷蒼生,臣自動請纓,調查此事!」
顧城亦冷冷一笑,「先把背後裝神弄鬼的人抓到再說!退下!」
「微臣遵旨!」章永威朝著帝王又是一拜,退下前,厲眸略一掃申皓兒。
申皓兒早在燕南城時就怕極了章永威,此時更是如驚弓之鳥,被章永威凶神惡煞般的眼楮一瞪,只嚇得月復下又升起一股尿意,慌得連連擺手,「不是我說的,不是我,我沒有……」申皓兒見大家都在看她,有不解、有厭惡、有疑問,她退了兩步,茫茫然地拼命搖首著,語無倫次地解釋,「不是我說的,剛才我沒有說話,那個不是我的聲音,我沒說話的。是假的,全是假的。我沒有,我沒有說什麼配方的事!」倏地,她似乎預感到了什麼,飛快的撥足到申劍國的腳下,拉了申劍國的袍底便嘶聲慟哭起來,「爹,女兒不敢,女兒斷不敢說出這樣的話,請爹明查!」
「我申劍國沒有你這樣吃里扒外的女兒!滾!」申劍國斷沒料到,配方的事情竟被申皓兒泄露了出來,他急怒攻心,再顧不得所謂父女情深,一腳踹開申皓兒,指著她斥聲,「你家書頻頻召老夫前往蒼月,老夫原以為你是受不得苦,央不過你娘的請求,帶了幾十箱的財禮接你回去,想不到你這不孝女,竟敢設了陷阱污陷你的親生父親!」
申劍國一口咬定不承認,申皓兒如今已這模樣,已注定是一個廢棋,可沒料到,他的訓赤之聲尚未引起別人的思考,那詭異之聲又響了起來——
那蒼老的女人之聲,突然聲調變得有些嗲聲嗲氣,「劍國,我們的鈺兒今年已十五歲了,等他坐上了蒼月的皇位,那這天下就是我們倆的,到時候你可要履行你的承諾,廢了田敏麗,風風光光將我迎回申府!」
一個中年略帶蒼老的男子聲音,帶著意氣風發的笑,「那自然,不過,眼下,你先要哄好顧城亦老傻瓜,讓他乖乖地立我們的鈺兒為太子。事成之後,莫說是申府正妻之位,便是皇後,我也能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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