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心里長久以來一直懸著的那塊大石總算落了地,陸明萱又吃過一次藥,睡了一覺醒來後,便覺得身上輕松了許多,也有精神坐起來,也知道餓了。
黃媽媽與小荔看在眼里雖高興,更多卻是遺憾與懊惱,說早知如此,一開始就該請昨兒個那位大夫來給陸明萱瞧病才是,那樣指不定她昨兒個便好了,今兒個自然也就可以去國公府了,禁不住又趕著前日來的那個無辜的大夫罵了一頓‘庸醫’;
比起黃媽媽單純只是為陸明萱遺憾與懊惱,小荔則更多了幾分為自己的遺憾與委屈,若今日陸明萱不生病,她作為陸明萱的貼身丫鬟,也是可以穿戴一新的跟著一道去國公府的,就算沒那個福氣進到二門以內,一樣能大開眼界一回,將來出去後,與人說話時也能多一些談資,如今可好,只能事後听小桃那個死丫頭在她面前百般炫耀了。
二人雖未將心里的話訴諸于口,只是細心的伺候著她,但陸明萱多少還是能猜到幾分二人的心思,卻亦只能在心里對黃媽媽和小荔說抱歉了,她總不能明知國公府是龍潭虎穴,還上趕著往里面跳罷?
不過不管怎麼說,能夠逃過自己生命里最大的一劫,陸明萱的心情仍很好就是了。♀
只可惜她的好心情只持續到了傍晚陸明芙自國公府回來以後。
陸明芙穿著前日布莊送來的那套海天霞色的衣裳,戴了銀樓昨兒個才送來的那套依照陸明萱給的畫樣打的赤銀琥珀頭面,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顯然今日的國公府之行頗是順利。
果然就听她道︰「我原還想著老夫人那樣尊貴的身份,待人一定很嚴厲,眼里怕是半點沙子也揉不得,給老夫人磕頭時差點兒連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卻不想她老人家竟是那樣的慈祥和藹,我才剛跪下去,已讓丫鬟扶了我起來,親自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不說,還賞了我一對赤金嵌寶石的鐲子,與其他旁支姐妹們的都不一樣。♀」
「大夫人與二夫人也是性子極好的人,各賞了我一支簪子,只沒見到公主,不知道公主是個什麼樣兒的人?幾位姑娘待人也好,並不因為我和其他姐妹只是旁支便輕視我們,尤其是大姑娘,一直都很照顧我,四姑娘貴為縣主,雖有些高傲,卻也不曾讓我們覺得有半點難堪……幾位姑娘還夸我戴的首飾新穎別致,問我是哪里買的,我想著你說過不能告訴旁人那首飾樣子是你畫的,便只說了銀樓的名字,幾位姑娘便約我明兒得了閑,大家一起去逛銀樓呢……想不到國公府那樣尊貴的地位,自上至下待人卻都那般好,這才是真正的名門風範,大家氣度呢!」
陸明萱只默默听著,並不插嘴,心里卻禁不住嗤笑,陸明芙哪里知道所謂的世家大族高門名媛們,自生下來起便天天在裝,時時刻刻在裝,虛偽的面具早融到了骨子里去,若是輕易便讓人看出了她們心里在想什麼,她們多年以來的規矩豈非都白學了?
而所謂的名門風範大家氣度,又有幾家是經得住細細考驗的,她上輩子雖在國公府待了六年,也是在臨死前才真正清楚所謂世家們到底是怎麼個德行的——每家的枯井里都有幾條人命,每一個當家主母手上的指甲都不是被鳳仙花,而是被別人的血染紅的,如果心不夠狠,就只有用自己的血去裝飾別人的賢良淑德了,譬如上輩子的自己。
就讓陸明芙繼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罷,反正她這輩子也幾乎不可能有真正接觸到那些個所謂世家名門的機會,自然也就無所謂幻想破滅。
「……國公府好大呀,僅花園的一角已比咱們家都要大,我原還以為只有畫上才會有這般漂亮的地方,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親臨,若是能在那樣仙境一般的地方住上幾日,我便是即刻死了也甘願!」陸明芙還在興奮的說著。
陸明萱因嗔道︰「什麼死啊活的,姐姐也不說忌諱忌諱,況國公府就算真有那麼好,焉知姐姐以後就不能住進比那更好的地方去?姐姐才活了多大年紀,來日方長呢!」
說得陸明芙笑了起來︰「說我才活了多大年紀,你又才活了多大年紀?說話這般老氣橫秋的,沒的白笑掉了人的大牙。對了,方才一時興奮忘了告訴你,老夫人也問起你了,听說你不慎染了風寒以致今日未能進府,還說你可憐見兒的,等過幾日你大好了,讓爹爹再帶我們姐兒倆進去一趟呢。這可是天大的造化,小五房的明瑛也病了,今日也未能進府去,老夫人卻沒有說讓她過幾日進去的話,你可得給我爭氣點,盡快好起來,不然讓老夫人她老人家久等,可就真是罪過了……」
陸明芙後面還說了什麼,陸明萱已無遐再去听,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只余下一句話‘等過幾日你大好了,讓爹爹再帶我們姐兒倆進去一趟’,不由暗自攥緊了拳頭,難道重活一世,她依然逃不過上輩子的宿命,依然要身陷國公府那個大泥潭里,注定被毀掉一輩子甚至再賠上性命嗎?
不,她的命運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管是陸老夫人還是陸明珠,甚至是老天都別想掌控,不管怎麼樣,她這輩子都決不會再踏進國公府的大門半步!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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