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庶孽之步步蓮華 第七十四回 安慰

作者 ︰ 瑾瑜

眼見羅貴妃與香櫞都被自己問得無言以對了,凌孟祈也不想再與她們多說,只是冷聲道︰「今日之事,微臣就當沒有發生過,也請貴妃娘娘一樣當沒發生過,以後更不得再以微臣母親的身份自居,微臣的母親是臨州的凌盧氏,早在十三年前就已因病過世了,您卻是當今聖上的貴妃娘娘,四皇子和七公主的母親,微臣與娘娘可謂是八竿子也打不著關系的兩個人……貴妃娘娘請罷,若再耽擱下去,讓旁人瞧見了,影響了娘娘的清譽,微臣就真是萬死也難辭其咎了!」

羅貴妃見兒子一口一個‘娘娘’,一口一個‘微臣’的,一副拒自己于千里之外的樣子,自方才起便一直強忍著的眼淚到底還是沒忍住再次決了堤,抽泣著澀聲道︰「你是我懷胎十月九死一生生下來,又親自帶了一年多的,我們母子朝夕相對了將近八百個日日夜夜,怎麼能當沒有發生過,又怎麼可能是八竿子也打不著關系的兩個人……是不是這輩子你都不會原諒我,也不會認我了?」

凌孟祈冷聲道︰「貴妃娘娘還請慎言,‘我們母子’這樣的話以後萬萬不能再對著微臣說,四皇子才是您的兒子呢,微臣何德何能,能有您這樣一位尊貴的母親?」

說完看向滿臉心疼扶著她的香櫞︰「姑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扶娘娘回去歇著?您不是說娘娘月復中還懷有龍胎嗎,如今時辰已不早了,更深露重的,萬一娘娘月復中的龍胎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責任可不是由我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外人來擔當的,姑姑說呢?」

香櫞聞言,見羅貴妃的臉慘白慘白的,想起她這一胎本就來得艱難,如今又已是三十出頭的人了,不比當年生凌孟祈和四皇子七公主時終究還年輕,因忙順著凌孟祈的話柔聲勸道︰「娘娘,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去罷,不管怎麼說如今哥兒已經在京城了,來日方長,以後彼此要見面還是極便宜的,而且太醫本就說您此番懷像不好,若再休息不好,豈非……便是哥兒也難以心安不是?哥兒你說是不是?」

羅貴妃聞言,並不說話,只是拿哀婉的眼神看著凌孟祈,又追問了一遍︰「是不是這輩子你都不會原諒我,也不會認我了?」聲若蚊蚋,不知道是在問凌孟祈,還是在問她自己。舒愨鵡

凌孟祈卻冷冷的看著她,既不肯順著香櫞的話勸她幾句讓她先回去,也不肯回答她的問題,心里更是已打定主意,以後不管誰再安排他去見她,他都絕不會再去,他的母親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經死了,他早在十三年前就已在沒娘的孩子了,如今自然也是!

母子兩個就這樣用彼此生得猶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雙眼固執的對視了良久,最後到底還是羅貴妃架不住在兒子飽含冷峭與譏諷的眼神下敗下陣來,狼狽的移開了目光,含淚強笑著低聲道︰「我知道這些年是我對不起你,要你一時半會兒的便原諒我,的確太難為你,我不強求,橫豎我們母子如今已經在一處了,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多得很,我還有的是時間來求得你的原諒……一天不成我便花兩天,一年不成我便花兩年,十年不成我便花一輩子,我相信總有一日你會原諒我的!」

是嗎,那他們就走著瞧罷!

凌孟祈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仍是一個字也不肯說。

羅貴妃無法,兼之先前還只是隱隱作痛的小月復越發脹痛起來,也怕月復中的孩子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只得最後說了幾句︰「那我便先回去了,你好生保重身體,以後有機會我再來瞧你,你若有什麼困難或是需要,就打發人遞個話兒給西華門上一個叫小禮子的小太監,我自然就能知道了。」由香櫞扶著艱難的直起身來,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大殿。

凌孟祈一直到確定她們主僕已經走遠後,緊繃著的身體才慢慢松懈下來,也終于不再以面無表情來掩飾自己心底的情緒了,事實上,此時此刻,悲哀、憤怒、委屈、羞愧……種種情緒已快要壓得他連氣都喘不上來,讓他只想立刻大吼大叫一場來發泄一番。

過去十幾年,支撐著他在重重困難與艱險下竭盡全力的活著,從沒放棄過練武和積極向上的信念一直都是有朝一日,他定要通過自己的本事讓父親與家族正視自己這個廣平侯府的嫡長子,讓他們都知道自己絕對實至名歸,再將本就屬于自己的一切都奪回來,相形之下,他對廣平侯本身的感情其實並沒有多少,話說回來,那樣一個父親,他又怎麼可能對其生出孺幕之情來?

然而現在殘酷的事實卻告訴他,父親那樣對他是有原因的,父親其實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在他心目中最美好,他想念不已,每每受了委屈就會對著其傾訴,並流著淚在心里假設如果她還活著,自己必定不會活得這般艱難的母親卻是個拋夫棄子水性楊花的女人,他過去十幾年所受的

苦其實都是拜她所賜,她才是他生命里一切苦難與屈辱的根源,——這讓他情何以堪?!

但他終究克制住了,自小到大養成的隱忍內斂的性子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則是考慮著此時已是深夜,自己若動靜弄得太大,驚動了旁人,只怕會連累到定國公府的人尤其是陸明萱,他又怎麼能因著一時之氣,便連累了他長到這麼大唯一給過他如家般溫暖的定國公府,和他心里最溫暖的那抹陽光,他甚至願意為之付出生命的人陸明萱呢?哪怕有一絲一毫連累到他們的可能性他都不願意!

所以饒是心里狂亂的情緒已快爆炸開來,凌孟祈終究還是忍住了大吼大叫的沖動,取而代之的是,一拳砸在了擺放著神龕和香爐的長案上,「咚」的一聲讓長案上的其他東西都 當作響起來。

神龕下的陸明萱原以為羅貴妃主僕離開後,凌孟祈便也離開了,她這麼長時間沒有听到任何動靜便是最好的明證,正打算要動一動因蹲得太久而麻了的雙腿,然後立刻離開大殿的。

卻沒想到,頭頂上忽然傳來一身巨響,當即唬得她一個蹲不穩,摔倒在了地上,窸窸窣窣的弄出了一陣聲響,然後她只覺眼前一亮,脖子便已被一雙帶著薄繭的略顯粗糲的手卡住了。

陸明萱的呼吸一下子困難起來,眼前也是一陣陣發黑,她想大叫一聲︰「放開我!」耳朵里听到的卻是自己發出的一片極細小的嗚咽聲,她想用力踢打,全身的力氣卻像都被抽走了似的,手腳軟綿綿的根本使不出勁兒來。

萬幸千鈞一發之際,掐在她脖子上的手終于松開了,然後有人扶住了她,在她耳邊急聲說著︰「萱妹妹,你沒事兒罷?你怎麼會在這里,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不然我一定不會下此狠手……」

是凌孟祈的聲音。

陸明萱整個兒都松懈下來,本來方才她以為掐住她脖子的是旁人,畢竟羅貴妃出行,又是這樣秘辛的事,皇上事後又豈有不派人清場的?所以方才她滿腦子都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她命休矣,不想掐她的人竟是凌孟祈,凌孟祈萬萬不會傷害她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自然也就不必再繃著,而是大口大口喘起氣來。

「萱妹妹,你還好罷?都是我不好,竟傷了你,我真是罪該萬死!」方才的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凌孟祈听得神龕下有動靜,暗悔自己悲憤之下警覺性也降低了不少,竟連神龕下還有人埋伏著都不知道之余,不能讓對方活著,不然以後還不知道會生出多少麻煩來的念頭已促使他依從武者的本能,將人自神龕下拽出來一把掐在了對方的脖子上,打定主意今日只能殺人滅口了。

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會是陸明萱,她怎麼會在這個時辰出現在這里?

陸明萱接連呼吸了好幾口新鮮的空氣,喉嚨間的干澀與疼痛方緩解了一些,這才發現凌孟祈還半摟著自己,因忙一把將他推開了,紅著臉道︰「我沒事兒,凌大哥不必擔心,也不必自責,你事先又不知道我在下面,何罪之有?」

凌孟祈聞言,心里卻並未好受多少,她細若凝脂的脖子上那圈觸目驚心的青紫他又不是看不到,不由後悔不已,早知道是她,他就不該下那麼重的手的,這比讓他自己挨上一刀都還要讓他難受!

在心里又自責了片刻,凌孟祈才想起陸明萱還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因又問道︰「深更半夜的,萱妹妹怎麼會出現在這里?雖說是佛門清淨之地,也不見得就真如銅牆鐵壁般安全,萱妹妹還是該帶兩個人的。」說著,心下又是一陣後怕,萬幸萱妹妹遇上的人是自己,萬一是別人,她豈非就要白丟了性命了,他與陸明萱一樣,也想到了事關羅貴妃,又是這樣秘辛的事,皇上又豈有不派人事後清場的?

陸明萱不想欺瞞凌孟祈,但她深夜來供奉長明燈大殿的真正原因又確實不能為他知道,只得假托自己已故母親的名義,道︰「我想著再過不久便是我娘的忌日了,便想來為她點一盞長明燈,之所以沒有稟了老夫人,是不想給她老人家添麻煩,誰知道……」

早知道她便不來了,只要她心里有她那苦命的孩兒,點不點長明燈又有什麼關系呢?

凌孟祈听她‘誰知道’後面的話半天都沒有說出來,如何能不知道她的未竟之意?沉默了半晌,才苦笑著低聲道︰「那方才的話,萱妹妹都听到了罷?為什麼每次我的難堪都能被你撞個正著呢,再這樣下去,我以後都沒臉再見你了……」

被她撞破自己落魄至極的在大街上賣藝也就罷了,好歹自己也是憑什麼的雙手和力氣掙錢,其實也算不得有多丟人;被他撞破自己被大皇子下藥用強也就

罷了,自己到底是被迫而非自願的,且終究沒有讓大皇子得逞;可被她撞破自己有那樣一個拋夫棄子水性楊花的母親,他卻怎麼安慰自己開解自己也沒用了,所謂「家丑不可外揚」,他如今連這樣的丑事都曝光在她面前了,難道真是上天在警告他,讓他不得對她再有絲毫的非分之想嗎?

陸明萱知道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自己再否認方才羅貴妃與凌孟祈的對話她沒听到也不過是在粉飾太平罷了,索性點頭輕聲道︰「我的確都听到了,不過凌大哥實在不必因此而覺得難堪,那又不是你的錯,當年的事更不是你一個無辜的小孩子所能左右的,所以你實在犯不著難堪,至少在我面前不必覺得難堪。」

因為我也沒比你強到哪里去,你有一個見不得光的母親,我也有一個見不得光的父親,我唯一比你強的,也不過就是我的祖母對我頗為憐惜,我還有一個拿我當親生女兒般看待的爹爹罷了!

凌孟祈听得陸明萱的話,原本沒有光彩的雙眸攸地亮了起來,定定的看著陸明萱稍顯激動的道︰「萱妹妹,你心里真的這樣認為嗎?你也真的不會因此而看不起我,覺得我不配再與你做朋友?」

陸明萱不答反問︰「我什麼時候在凌大哥面前說過假話?且我若真看不起凌大哥,你覺得我現在還會在這里?」

凌孟祈的雙眸就越發明亮了幾分,但隨即又黯淡下來,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低聲道︰「萱妹妹雖不會看不起我,我卻沒法不看不起我自己……打小兒我在廣平侯府就是貓狗一般的存在,說是廣平侯府的嫡長子、大少爺,卻過得連下人都不如,任何人都可以欺凌我,任何人都可以給我氣受,我一直都以為是我祖母和父親偏心繼母和繼母所生的弟弟,所以任由繼母虐待欺凌我所致,你不知道這些年我心里其實有多恨我祖母和父親,比對我繼母母子還恨,他們母子畢竟是外人,而且與我有利益沖突,他們容不下我還算情有可原,可我卻是我祖母的親孫子父親的親兒子,身上流著他們的血,他們卻眼睜睜看著旁人迫害我,他們的心得有多狠?」

「所以我一早便在心里立誓,此生一定要創一番功業,讓我祖母和父親後悔曾那樣對我,更讓我繼母和繼母所生的弟弟為他們曾經的所作所為付出百倍的代價……卻沒想到,呵,原來我祖母與父親待我其實還是留了情的,至少他們還保留了我廣平侯府嫡長子的身份,至少他們沒有將我母親拋夫棄子的行徑公諸于世,讓我從此以後只能頂著一個‘蕩婦之子’的名聲過活!可笑我還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受害者,認為廣平侯府上下所有人都對不起我,如今方知道,真正的受害者其實是我父親和廣平侯府,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也是我……我以後還有什麼臉面見他們,又還有什麼臉面以廣平侯府的嫡長子大少爺自居?我甚至連姓‘凌’的資格都不配再有!」

一席話,說得陸明萱心里又酸又澀,就跟被壓了一塊大石似的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片刻方柔聲道︰「凌大哥怎麼能將所有罪責都往自己身上攬,你何錯之有?當年的事發生時,你才兩歲不到,只怕連話都說不囫圇,就更別提其他了,你有什麼錯?你不但沒有錯,反而比誰都無辜,因此事受到的傷害也比誰都大,你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就好了,又何必再自苦?」

凌孟祈卻越發激動起來,「我怎麼沒有錯,我是那個女人生的,那個女人又做了那樣不知廉恥的事,我身為她的兒子,難道還妄想獨善其身,說自己是無辜的,自己也是受害者不成?」

陸明萱忙道︰「你是貴妃娘娘……你是她生的不假,可你別忘了,你也是廣平侯的兒子,你姓凌而非姓盧,怎麼能將她犯的錯都往自己身上攬呢?你也別將令祖母與令尊想得那麼好,也許他們沒有將當年的事公諸于眾,沒有剝奪你嫡長子的身份,只是因為他們覺得廣平侯府丟不起那個臉呢,他們若真念骨肉親情,這些年也不會那樣對你了,你是你,她是她,你就算再不好,也是凌家的骨肉,身上流著與他們一樣的血,更何況當年的事又不是你能左右的……所以,你真的不必想那麼多,也不必去理會他們上一代人的恩怨,你要做的,只是比他們所有人都活得更好而已!」

凌孟祈聞言,想起廣平侯太夫人和廣平侯這些年待他的種種冷淡與漠視,不得不承認陸明萱的話也許才是真的,他們沒有將當年的事公諸于眾,沒有剝奪他嫡長子的身份只是因為他們丟不起那個人,所以只能宣稱那個女人是‘因病而亡’,不得已繼續承認那個女人是父親的原配嫡妻,而繼續承認那個女人是原配嫡妻就只能繼續承認他嫡長子的身份,否則反倒欲蓋彌彰。

但因過去十幾年來他待廣平侯太夫人和廣平侯母子那天生的孺幕之情,早被他們待他的種種冷漠而消耗殆盡了,可以說他對他們母子早沒了多少感情,所以這個事實

並沒有讓他覺得多難受,真正讓他難受的,其實是羅貴妃當年對他無情的遺棄!

這一次,他沉默的時間比上次又更長了一些,才搖頭苦笑道︰「話雖如此,我又怎麼可能真的不去理會他們上一代人的恩怨?他們畢竟是給了我生命的人……我父親也還罷了,本就從未善待過我,如今我心里充其量也就只是對他有幾分感激和愧疚而已,可我母親……可那個女人不一樣,她在我心里一直是這世間上最美好的人,哪怕她早早便去了,我心里依然為她留了一塊最柔軟的地方,我受了什麼委屈,都會對著她傾訴,小時候偶爾听到別人說她一言半句不好,我也會立刻站出來,哪怕被人打得頭破血流,哪怕事後我祖母和父親還要再懲罰我……誰知道我做的這一切,如今都變成了一個笑話,笑話我是一個大傻瓜,笑話我比那些真正沒娘的孩子更可憐也更可悲……」

說著,聲音里帶上了一抹隱忍的哽咽︰「她既不想要我,當初為何要生我?既生了我,就該盡到一個做母親的應盡的責任才是,可我忍饑受凍時她在哪里?我受盡欺凌時她在哪里?我幾次三番差點兒丟了性命,不得不走避京城,寄人籬下時她又在哪里?她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通通不在,如今我好容易活得有點起色了,她偏跳了出來,要與我再續母子情緣,這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她既遺棄了我在先,那就別怪我不認她在後,我絕不會原諒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死也不會原諒她!」

凌孟祈說完,便高高仰起了頭,陸明萱比他矮了一個頭都不止,自然看不到他到底是不是在哭,可她卻能很清楚分明的感受到他的悲傷,讓她也禁不住受到感染悲傷起來,差點兒就沒忍住掉下淚來,深吸一口氣才強忍住了,輕聲道︰「不想原諒便不原諒罷,只也別太苦了自己……而且當年的事也並非全是她一個人的錯,那一位的強勢有幾分原因,令尊的態度也多多少少有幾分原因,退一步海闊天空,何必定要自己給自己上一個枷鎖,讓自己不痛快呢?再退一萬步說,她到底給了你生命不是,不然你先前也不會一眼就認出她了,你可以不原諒她,但犯不著特意勞神費力的去恨她,要知道恨人其實也是一件很累的事。」

不管怎麼說,前世羅貴妃都曾救過陸明萱一命,讓陸明萱說她的壞話她終究做不出來,只能盡量讓自己的話更中肯一些。

凌孟祈心里如何不知道當年的事其實不能全怪他母親,但知道卻並不代表他就能原諒,所以他真的很感激陸明萱的那句‘不想原諒便不原諒’,感激她沒有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去勸指責他不孝,亦或是勸他原諒羅貴妃,說什麼她當年畢竟也是有苦衷的,——這世上的事認真說來哪有什麼苦衷不苦衷之分,關鍵在于那個人的態度,只要那個人願意去做,再難的事也未必做不到,反之,當那個人不願意去做時,自然也就成了苦衷。

陸明萱見凌孟祈還是仰著頭不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將自己的話听進去,只得又道︰「況凌大哥自己方才不也說就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嗎?那便真當沒有發生過,仍當令堂十三年前便已因病去世了罷,你只要記得她的美好即可,至于貴妃娘娘,以後就當她是一個陌生人罷!」

凌孟祈深吸了一口氣,才啞聲道︰「其實我並不是因什麼母子天性,方才才會一眼認出她的,雖說我父親和祖母從不提及她,她在我們家一直是個禁忌般的存在,但誰都不知道我有一副她的小相,是她‘去世’的第二年過年時,我外祖母打發人給我送東西來時夾在里面的,之後我便日也看那張小相夜也看,幻想著有朝一日若能看一眼活生生的她,我便是立時死了也無憾了,但現在我真是後悔今日見了她,早知如此,我寧可死也不想再見她……你說得對,以後我便拿她當一個陌生人罷,陌生人的好與壞、喜與悲,又與我有什麼關系呢?」

說完,再次深吸了一口氣,看向陸明萱道︰「好了,時辰已不早了,我送萱妹妹回去歇著罷,省得明兒沒精神,也省得被人發現妹妹這會子不在屋里,橫生枝節。」雖說他心里很希望能與陸明萱繼續待下去,但他更不想因此而帶給她麻煩,反正他們來日方長,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單獨待在一起,不在朝夕之間。

陸明萱听他有意將說話的語氣放輕快了幾分,又見他眼楮紅紅的,情知他心里並沒有如他嘴上說的那般真釋然的,但這種事又有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便說放下就真放下?他能自持住情緒依舊不容易了,也就不再多勸他,順著他的話道︰「既是如此,就有勞凌大哥送我一程了,如今萬籟俱靜的,我還真是有些怕。」

凌孟祈點點頭,當先一步走出大殿去,四周掃視了一圈,見沒有什麼異狀後,才復又折進殿里請了陸明萱出來,落後她半步護著她往後面下榻的院子走去。

許是方才在殿里時該說的都已

說得差不多了,一路上兩個人都沒再說話,只偶爾听得見幾聲蛙鳴,給寂靜的夜平添了幾分冷清。

一時下榻的院子已近在咫尺了,凌孟祈不方便再進去,陸明萱遂沖他行了個禮,說了一句︰「多謝凌大哥送我回來,凌大哥也早些回去歇著罷,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轉身輕手輕腳閃進了只留了一道剛好夠她通行縫隙的院門去。

余下凌孟祈看著她輕靈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已到嘴邊的一句‘萱妹妹,今日謝謝你!’也只能咽了回去,然後又定定看了黑漆漆的院門好半晌,才轉身離開了,心里雖仍煩亂不堪,但有一個念頭卻越發的清晰,那就是他這輩子要定陸明萱,說什麼也不會看著她成為別人的了……

------題外話------

對羅貴妃的設定,其實與射雕里的包惜弱有點像哈,不過兩者之間的差異還是挺大的,o(n_n)o~

另外,月色開新文了哈,《九重韶華之高門毒女》,雖然現在還有點瘦,但親們完全可以先收著等肥些了再宰哦,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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