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後千秋節上發生的事雖很快消弭于無形,但這個夏天注定要叫整個京城沸騰,五月二十日,就在四大國公府及朝中一些消息靈通的其他豪門勛貴的當家人都在考慮自家以後該走的路之時,皇上又有旨意下來,二皇子與三皇子齊齊賜婚。
本來二皇子與三皇子一個已經十八,一個已經十七,就算本朝的皇子歷來成婚都偏晚,及冠之後方成婚才是常態,以二皇子三皇子現下的年紀,也的確該賜婚了。
但皇上此旨一下,仍是滿朝皆驚,蓋因這一次的賜婚,極為古怪。
安國公府二老爺,現任光祿寺少卿徐晉華的長女賜為二皇子慕容愷正妃。
一等護國將軍,宣大總兵衛越之長女賜為三皇子慕容慎正妃。
誰都知道安國公府乃當今皇後的母家,天生就是大皇子一黨的,哪怕如今大皇子眼見著失了勢,他們也只有一條道上走到黑的命,可現如今皇上竟然下旨將他們家二老爺的長女賜給了二皇子為正妃,也就是說,安國公府以後便既是大皇子的母族,又是二皇子的妻族了,皇上到底是怎麼想的,到底是想借此舉分化安國公府內部,越發削弱大皇子的勢力,還是變相的將二皇子也劃到大皇子的陣營里,加強大皇子的勢力呢?
而護國將軍府自祖上起便以軍功起家,至衛越這一代更是達到家族的全盛時期,衛越于六年前領兵一舉滅了困擾大周邊境多年的西羌苗疆兩蠻夷小國,將大周的疆土在原有的基礎上,足足擴大了近四分之一,可謂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因而授宣大總兵,配一等護國將軍印,乃是現下大周軍隊里當之無愧的第一人。同時衛家雖人丁興旺,不知道什麼原因,每一代卻只有一個女兒,這一代也不歷代,衛越兄弟三人嫡子庶子加起來十七八個,卻只得衛越的夫人生了一個女兒,備受闔家下上寵愛,所以皇上說是將他的長女,其實是將他的獨女,衛家的心肝寶貝賜給了三皇子做正妃,豈非等于三皇子手上也變相有了一定的兵權?
更兼兩位皇子的生母都是早早封了妃位的,母族也都不弱,一者為淮南陳氏,一者為蘭陵蕭氏,都是著姓大族,人才輩出,雖及不上安國公府那般顯赫,卻也差不了多少了。
且依照慣例,皇子賜婚的同時就該封王了,大皇子是嫡長皇子,當初賜婚時沒有封王也還罷了,太子未正位之前不封王乃是常理,可如今二皇子與三皇子賜婚也沒封王,便由不得人不去揣摩皇上的心意了。
于是朝中便有人猜測起皇上此舉莫不是已放棄了大皇子,打算著力栽培二皇子和三皇子,將來好在二人中挑選一人冊為太子來?但也有不少人持相反的意見,覺得皇上此舉看似是在栽培二三兩位皇子,其實卻是在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不叫任何一方做大,以避免危及皇權,更避免將來四皇子長大以後,幾位兄長的勢力都已不容小覷,他坐不穩太子之位,畢竟皇上寵愛羅貴妃與四皇子是眾所周知的……遂都悄悄謀劃出自家的出路來。
當然也有不少人仍支持大皇子,覺得大皇子乃中宮嫡子,生來便佔了大道正統,豈有有嫡長不立反立庶次的?就算大皇子真有失德之處,也是瑕不掩瑜,只要改過了就好,更何況皇上自己不也說了,大皇子此番乃是被人陷害的嗎?自然還是當以嫡長為國本才是正道……雲雲。
有了兩位皇子震驚朝野內外的賜婚旨意在前面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皇上隨後下的另一道旨意便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臨州廣平侯指使家人重利盤剝草菅人命,按律本當抄家流放,念已故凌相之情分與功勞,故只虢奪爵位,罰抄家產,貶為庶民,三代不得以科舉出身。
京城人幾乎早忘了本朝還有一位廣平侯了,凌相雖乃不世名臣,到底已身故多年,凌家更是早已搬離了京城十數載,誰還記得京城曾有這樣一戶人家?
但‘幾乎早忘了’並不代表就真全忘了,至少老國公爺與陸老夫人便十分關注這道旨意,尤其是在他們早已知曉了羅貴妃的真實身份之後。
陸老夫人因忍不住與老國公爺感嘆︰「我原還以為事情早已結束了,誰知道皇上竟一直記著呢,舍不得怪羅貴妃,怪祈哥兒有羅貴妃護著,怪咱們又怕寒了老臣的心,將來沒人再肯為他辦這樣的事……竟遷怒祈哥兒的父親,平白無故奪了人家的爵位與家產,您說這叫什麼事兒,祈哥兒父親只怕壓根兒不知道當年的盧氏還活著呢,就更別提先前發生的這些事了,如今卻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天降無妄之災,賠了夫人還賠家業,若是叫他知道了個中因由,只怕越發恨祈哥兒恨到入骨了!」
老國公爺冷然道︰「有什麼辦法,誰讓他的對手是皇上呢?別說皇上只是奪了他的妻子,如今又奪了他的爵位與家產,就算皇上要他的命,他除了死又能怎麼樣?‘天子一怒,流血漂櫓’,難道他還敢反抗不成,便是有那個膽子,也沒那個能力,如今他能保住自己及一家老小的命,已經是皇上格外開恩了!」
這話說得實在冷漠無情,但也確實是真話,皇權碾壓一切,包括禮法,只因禮法本身就是為皇權服務的,任何個人意願,甚至是榮辱性命,都必須于皇權之下匍匐,否則,就只有死路一條!
陸老夫人心里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明白歸明白,卻並不代表老人家就不覺得憋悶,好半晌方道︰「也罷了,好歹還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以後雖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富貴 赫,想來女人們的嫁妝還在,應當不難度日,只苦了祈哥兒,也不知道他現下心中是什麼滋味?」
老國公爺沒有說話,只是揚聲吩咐門外的張嬤嬤︰「即刻使人請大老爺過來說話!」
待張嬤嬤應了之後,方與陸老夫人道︰「不說這些了,說了也是白說,沒的白讓自己煩心,不過此事倒是越發讓我明了了皇上的態度,竟是鐵了心要抬舉四皇子了……鳳丫頭的親事,就依你的意思罷,你盡快與大兒媳商量好了,便部署起來,趁現在皇上還未下旨讓欽天監擇婚期,不然可就來不及了。」
雖說嫡長孫女不能為家族盡到應盡的責任的確可惜了,但既然左右都不能盡到了,何苦定要再賠上孫女後半輩子的幸福呢?歷朝歷代奪嫡失敗後的皇子能有什麼好下場的,好一些的領個虛職,看皇上的臉色過一輩子,更多卻是被圈禁起來,雖說衣食無缺,卻與囚犯無疑,關鍵大皇子人品低下,還有斷袖分桃之癖,根本不愛女人,孫女兒嫁他一場,沒有面子總該有里子,若連里子都沒有了,又何必再嫁他?
陸老夫人見老國公爺終于松了口,轉嗔為喜,忙道︰「您放心,我一定盡快部署好此事,絕不讓任何人抓到任何蛛絲馬跡的。」
正說著,外面傳來張嬤嬤的聲音︰「回老國公爺、老夫人,大老爺來了。」
老國公爺因揚聲道︰「讓他進來。」
少時便見一身石青色絲直裰的陸中冕大步走了進來,先給老國公爺和陸老夫人行過禮後,方恭聲問老國公爺道︰「未知父親這會子召兒子前來,所為何事?」
老國公爺令他坐了,又令張嬤嬤給他上了一杯茶後,方沉聲問道︰「前日皇上下旨為二皇子和三皇子賜婚,于此事你有什麼看法?」
陸中冕見問,沉吟了片刻才道︰「據兒子看來,只怕皇上這是在為四皇子的將來鋪路呢,四皇子畢竟年紀還小,大皇子卻只得幾個月就及冠了,即便此番因著皇後娘娘千秋節之事一時瞧著失了勢,但只要中宮一日還是中宮,他便一日是嫡長皇子,誰也滅不過他的次序去。待再過個三五年的,皇上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四皇子卻仍只是十幾歲的毛頭小子,皇上只怕就未必頂得住內閣和文武百官的壓力,仍不立太子了,父親也知道,武將與咱們這樣的勛貴人家也還罷了,文官卻都是敬奉孔孟之道,大道正統的,尤其那些個御史們,更是一個個兒的恨不能‘文死諫’以名垂青史,前朝萬啟皇帝時爭國本之事累得多少人丟了身家性命,那些人不也不屈不撓,最後到底還是萬啟皇帝屈服了嗎?」
一邊說,一邊覷著老國公爺的臉色,見他老人家雙眼微眯似是在品度自己的話,便知道自己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因又繼續道︰「倒不如趁現在便將二皇子與三皇子也推出來,既有分化大皇子勢力的意思,雖說我那大舅兄一心想自家外甥坐上那個最高的位子,架不住我那二舅兄想自己做國丈啊,姐姐再親又如何能有女兒親?」
「也有讓幾位皇子鷸蚌相爭,好各自去拉幫結派,相互制約著讓立太子的事在短時間內定不下來的意思,畢竟皇上不一定會立嫡長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如今皇上又這般抬舉二皇子和三皇子,要知道他們離那個位子可都只有一步之遙,以前礙于長幼與手上什麼勢力都沒有也就罷了,如今既有了得力的妻族,他們又豈能沒有自己的想法?而且于此等大事上,向來是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的,只要他們起了那個爭一爭的心,早早晚晚都會出錯,皇上便能名正言順發落他們了……如此四皇子便能漁翁得利,有足夠的時間成長起來,並培養自己的勢力了,皇上這一手棋倒是下得好!」
見大兒子能將皇上的心思揣模得這般透徹,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老國公爺眼里就飛快的閃過一絲滿意之色,有這樣的當家人掌舵人,自己便是去到九泉之下,也不必擔心兒孫們會落得老友的兒孫們一般的下場了。
但老國公爺滿意歸滿意,面上卻是絲毫也不表露出來,又沉聲問道︰「可你如何就能確定你二舅兄會想讓自己的女兒當皇後?他就算有這樣的想法,如今當家的可是你大舅兄,你岳母也還健在,安國公府幾時輪到你二舅兄說了算了?萬一徐家不打算再出一位皇後,而是打算出一位太後,讓自家的外甥坐上那個位子呢,那皇上這一招豈非弄巧成拙,反讓大皇子如虎添翼了?」
陸中冕笑道︰「父親心里明明明鏡兒一般,偏要來考兒子。皇上這一手棋死下得好,卻是招險棋,分化安國公府與讓大皇子如虎添翼的幾率各佔一半,所以皇上才會為三皇子挑了那樣一個有力的岳家啊,若能分化安國公府,自然就最好,大皇子與二皇子先就要斗個你死我活,若是不能,不也還有三皇子可以與大皇子二皇子斗上一斗嗎?最好三個皇子能斗成一團,四皇子才能月兌穎而出啊!」
老國公爺這才將自己的滿意之色毫不遮掩的流露在了臉上,捋須點頭道︰「你能想到這些,也不枉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教導與栽培了,定國公府交到你手上,我也能安心了。所以接下來不管朝中是什麼局勢,你都切記要保持中立的態度,只忠于皇上一人,咱們家已經夠 赫富貴了,犯不著卻爭那擁立之功,橫豎不管哪位皇子上位,咱們家就算無功,也不至于有過,如此便足夠了。」
陸中冕忙起身恭聲應了,忽地想起廣平侯被皇上下旨奪了爵位與家產之事,因與老國公爺道︰「也不知道廣平侯是惹著了誰,要說盤剝重利草菅人命,勛貴里不說十家十家有這樣的事,至少也有*家,上面知道了,至多也是申飭降爵罷了,何曾有過這樣直接便被奪了爵還被罰抄了家產的?父親看我們要不要打發人去臨州瞧瞧,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畢竟兩家也算是多年的世交了……」
話未說完,已被老國公爺厲聲打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管廣平侯府是得罪了誰,如今皇上旨意已下,便再無更改的可能,我們現下打發人去臨州,難道是在告訴皇上,定國公府質疑聖意嗎?」萬一再惹得皇上也遷怒了定國公府,這麼大一家人可該怎麼辦?
陸中冕不知道父親為何這麼大的反應,但仍是立刻認錯道︰「父親教訓得是,兒子知道錯了,以後再不犯這樣的糊涂。」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道︰「其實兒子也不是只看在兩家是多年世交的面上,而是覺得孟祈那孩子非池中之物,早晚會有飛黃騰達的一日,所以想現下與他示個好,將來他若真能一飛沖天自然就最好,若是不能,咱們家也沒什麼太大的損失不是?」
老國公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孟祈那孩子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你不必畫蛇添足。好了,時辰已不早了,你且回去歇著罷,明兒還要早起上朝呢!」
陸中冕應了︰「那父親與母親也早些歇下,兒子便告退了。」與老國公爺和陸老夫人又行過禮後,方退了出去。
待大兒子離開以後,陸老夫人方滿臉憂色的向老國公爺道︰「方才我听你和冕兒的話,四皇子上位竟已是實打實的事了,一旦羅貴妃做了太後,我們又知道她的陰私,她能放過我們嗎?」
老國公爺皺眉沉吟道︰「所以我想著,我們家還得許個女兒與孟祈那孩子才成,到時候羅貴妃難道還真能對孟祈的妻族下手不成?再加上孟祈從中周旋,咱們家自然便能平安無事了。」
說得陸老夫人也皺起了眉頭︰「您這個法子好雖好,可我們現如今哪有合適的人選?五個丫頭里沒定親的便只剩三丫頭、縣主和五丫頭了,縣主是絕不可能的,五丫頭祈哥兒又看不上,三丫頭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別到時候結親不成反結成了仇!」
老國公爺道︰「不還有萱丫頭嗎……」
「不行!」豈料話才起了個頭,陸老夫人已斷然道,「萱丫頭萬萬不行!」
老國公爺不由詫異道︰「萱丫頭為什麼不行?」
陸老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了,忙笑著補救道︰「萱丫頭說到底只是咱們家的旁支,出身也未免太低了一些,祈哥兒可是連二丫頭與五丫頭都瞧不上的,又怎麼可能瞧上萱丫頭?」
老國公爺道︰「她出身是差了一些,但人品才貌都是極好的,再過個一年半載,我幫著中顯捐個一官半職的,她便也算是官家小姐了,又養在你跟前兒,咱們再重重與她添一份妝,也不會辱沒祈哥兒了,——祈哥兒如今可不是什麼勛貴子弟了。」
陸老夫人滿心的著急不能說出口,只得道︰「祈哥兒如今雖不是勛貴子弟了,可您別忘了他有個當貴妃的娘,指不定羅貴妃對他的親事另有打算呢?橫豎彼此年紀都還小,且再過個三二年的再看罷,若到時候羅貴妃對祈哥兒的親事還沒有安排,咱們再與他提此事也不遲啊。」
老國公爺一想,倒也的確是這麼理,點頭道︰「那便依你的,且再等個三二年的罷。」
正事議畢,老國公爺自回禧華居去了,陸老夫人這才擦著額角的汗與張嬤嬤道︰「幸好暫時勸住了老國公爺,不然真將萱丫頭許給了祈哥兒,萱丫頭以後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祈哥兒那孩子倒是個好的,可他父族那邊一團亂,親生母親又是那樣,哪里及得上嫁給彥杰清淨?待彥杰明年出了孝,我便與兩個孩子把親定了,也省得夜長夢多,不知道又生出什麼變故來。」
張嬤嬤笑道︰「也就不到一年的事了,您老且不必擔心,定不會再發生什麼變故的。時辰已不早了,我服侍您早些歇下罷,明兒還有正事要辦呢。」
陸老夫人點點頭,由張嬤嬤服侍著盥洗了一番,躺到了床上去。
次日,眾人來給陸老夫人請過安後,便被陸老夫人都打發了,只留了陸大夫人一個人,隨即屏退滿屋子的下人,將老國公爺父子與她的決定說了一遍,命陸大夫人︰「你下去後便開始著手安排罷,記得別走漏了風聲,不然鳳丫頭的後半輩子可就真是毀了。」
不想陸大夫人卻一點也沒有女兒即將月兌離苦海的喜幸與感激,反而滿臉難以置信的道︰「母親的意思,竟是要抗旨不尊,讓我們鳳兒明明有王妃甚至是更高那個位子不做,偏要去過隱姓埋名的窮苦不成?請恕兒媳這次不能從命了!」說完「噗通」一聲跪在了陸老夫人面前。
陸老夫人事先也想過陸大夫人不會那般輕易就同意這個決定,所以難得耐心的與她解釋道︰「照如今的形式來看,皇上怕是真沒有立嫡的打算了,當然咱們家當初答應鳳兒與大皇子的親事也並非是沖著那個位子去的,而是為了彼此知根知底親上做親……可如今你也看到了,大皇子品德有失,更有斷袖分桃之癖,我們鳳兒嫁了他,將來如何還能指望夫妻相得,琴瑟和鳴?與其將來她傷心痛苦我們瞧了也心疼,倒不如趁現在事情還有轉機之時,便另謀他途……」
話沒說完,陸大夫人已聲音稍顯尖利的道︰「母親如何就知道皇上沒有立嫡的打算了,就算皇上偏寵羅貴妃與四皇子,也斷沒有寵妾滅妻,有嫡長不立反立庶次的道理,不然滿朝文武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跟著有樣學樣,整個大周豈非都要亂了套?至于說大皇子品德有失,有斷袖分桃之癖,連皇上都說了大皇子是被人陷害的,鳳兒嫁了他怎麼就不能夫妻相得,琴瑟和鳴了?大皇子先前對我們鳳兒有多好您也是看見了的,難道那些都是假的不成?母親素日但有吩咐,兒媳從無不從之時,但這一次,兒媳卻是萬萬不能听從了,還請母親恕罪!」
一席話,說得陸老夫人沉下臉來,也沒了再與兒媳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耐心,直接道︰「你以為我現在是在征求你的意見嗎,我只是在告知你老國公爺和我的決定而已,你若是不願意,這事兒你就別管了,我安排張嬤嬤去做也是一樣的!」
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那點心思,不就是想著將來鳳兒母儀天下後,你也跟著體面榮耀嗎?做皇後的娘的確是夠體面榮耀了,可前提是鳳兒得有那個命!我們家如今已經夠體面榮耀了,不需要再出個皇後來錦上添花,你不心疼鳳丫頭我心疼,你指著她給你掙體面榮耀我不指著,所以此事就這麼定了!」
陸大夫人堅持要女兒嫁給大皇子,當然是打著想當皇後的娘的主意,可也並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她不由哭了起來︰「鳳兒是兒媳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養到這麼大的,兒媳又豈有不心疼她的,可一來聖旨已下,若將來被有心人查了出來,咱們家可就犯了欺君大罪;二來皇後娘娘是兒媳的親姐姐,大皇子是兒媳的親外甥,手心手背都是肉,您讓我怎麼樣呢?三來大皇子又哪有您說的那麼不堪了,別說他是被陷害的,就算不是,也總比與女人鬼混,正妻還沒過門之前,便滿屋子侍妾,甚至弄出了孩子來得強罷,要知道他今年都二十歲了,尋常人像他這麼大時,哪個不已是幾個孩子的父親了?都是因為等鳳丫頭,他才耽擱到現在的,他待鳳丫頭也算是有情有義了。兒媳已經想過了,就算鳳丫頭將來當不了皇後,總是自己的親兒子,難道皇上還真能要了大皇子的命不成,一個王爺總是跑不了了,鳳丫頭再次也是王妃,總比隱姓埋名只能嫁個普通人強得多罷?還求母親三思!」
陸老夫人見大兒媳還一個勁兒的為大皇子說好話,怎麼勸都勸不轉,本想告訴她千秋節那日大皇子對陸明萱做的事的,但思及陸明萱的名聲,到底還是忍住了沒說,只是淡聲道︰「難道在你心目中,親生女兒竟連姐姐與外甥也及不上不成?你難道真要毀了她的後半輩子,才算是對得起你的姐姐和外甥了?你可別忘了鳳丫頭姓陸不姓徐,我們家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拿她當示好娘家人的工具!」
這話就說得真正難听了,陸大夫人不由也有些惱羞成怒起來,抬起滿臉是淚的臉看向陸老夫人道︰「鳳丫頭是姓陸不姓徐不假,可母親別忘了,婚姻大事由來都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更別說鳳丫頭的親事還是皇上下旨賜了婚的,只要兒媳不同意,便是國公爺同意了都做不得準,除非國公爺休了兒媳,否則,鳳丫頭就嫁定大皇子了!」
冕兒怎麼可能休了她,別說她嫁進定國公府二十年,為定國公府生兒育女,主持中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別說她身後站著的安國公府和徐皇後,只看在廷哥兒與鳳丫頭的面上,冕兒便不可能休了她,不然定國公府的根基都要動搖了……陸老夫人氣得渾身直哆嗦,可一時半會兒間卻找不到話來反駁兒媳。
婆媳兩個就此僵持住了。
這些涉及家族興衰乃至生死存亡的大事,闔府上下知道的就有限的幾個人,陸明萱自然是不知道的,——她這兩日正忙著與陸明芙收拾過幾日家去時要帶的東西,陸老夫人許是想著她才受了驚嚇,格外憐惜她,已同意了此番讓她和陸明芙家去住一個月的請求,而她自己因徐皇後「抱病」,大皇子被禁足,知道自己至少一年半載的是沒了性命之憂,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輕松與舒暢。
還是陸老夫人使人來叫她去榮泰居,屏退了眾伺候之人親自與她說,讓她去勸一勸陸明鳳後,她方知道了。
原來陸老夫人眼見說服不了陸大夫人,又不好真就絲毫不顧及她的意願直接將陸明鳳送走,只得使人去叫了陸明鳳來,打算听听她是個什麼意思,若她也願意走,自然要送她走,若她不願意,牛不喝水總不能強摁頭,說不得也只能讓她嫁給大皇子。
不想陸明鳳少女情懷,對大皇子是真有情,竟與陸大夫人的意思一樣,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定要嫁給大皇子,還說什麼‘好女不是二夫’,若老國公爺與陸老夫人真要送她回老家隱姓埋名另嫁他人,她情願剪了頭發做姑子去。
陸老夫人曉之以情動之以理都說不轉陸明鳳,無奈之下,想到了陸明萱,千秋節那日在宮里發生的事再沒有誰會比陸明萱這個當事人更清楚的了,由她去勸陸明鳳,指不定就勸轉了她呢?
陸明萱也不希望陸明鳳嫁給大皇子那樣一個渣滓,幾乎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了陸老夫人的要求,去了擷秀閣。
只可惜她也沒能勸轉陸明鳳,陸明鳳堅信那日大皇子是被人陷害的,還說︰「就算他不是被人陷害的,而是真有那個癖好,也是因為之前我一直沒長大的緣故,等我及笄嫁過去以後,我相信他定然會改好的!」
也許每個少女心目中都有一個壞男人遇上自己後,便會為自己改過自新,覺得自己是特別的的美好憧憬罷?
陸明萱也沒了法子,只得回去向陸老夫人復命︰「所謂‘求仁得仁’、‘吃得咸魚抵得渴’,這既是大姐姐自己的心願,就遂了她罷,橫豎我們該做的都已做到了,將來她若過得好了自然就最好了,若是過得不好,也怨不得旁人了。」
事已至此,陸老夫人還能說什麼,只能打消了將陸明鳳送走的念頭,令陸大夫人繼續為她準備起嫁妝來,以大皇子的年紀,想來待他此番禁足期滿以後,皇上就該下旨讓欽天監擇婚期了。
而陸明萱也在此事塵埃落定以後,與陸明芙一道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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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開始第二卷,男女主要談戀愛了哈,爭取第二卷末尾能成親,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