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萱與陸明芙隨著陸中顯回到家中後,少不得忙亂了兩日,當然主要是陸明芙屋里在忙,好在無論是桑嬤嬤吳媽媽,還是落霞落梅四個陪嫁丫頭,都是能干之人,又有段嬤嬤與杭媽媽相助,一應事宜很快都井井有條起來。
桑嬤嬤等人一開始還以為以後少不得要跟著陸明芙過次一等的生活了,——定國公府的吃穿住行滿京城除了皇宮王府,還真沒幾家及得上的,陸家連算中等人家都勉強,而陸明芙過了年後便要去的夫家也只勉強算中等人家,想也知道一應衣食住行都遠遠及不上在定國公府時。
卻沒想到,在姐妹二人回來之前,陸中顯已先將隔壁一家鄰居的宅子買下來打通了,著人將其後院兩個都有五間正房帶耳房的院子好生粉刷灑掃了,陸明萱與陸明芙一人一個。
至于姐妹二人原來住的正房的東西廂房,則設為了安哥兒與定哥兒的臥室,安哥兒過了年的四月里便實歲三歲了,也是時候該有自己的臥室了,定哥兒雖還小,至多也不過就是兩三年的事,陸中顯也是想著兩個兒子都大了,兩個女兒出嫁後少不得要歸寧,難道到時候讓女婿也與他們夫妻兩個都擠在正院不成,那也未免太不成體統,所以聞得隔壁鄰居整好要賣方子,才會咬牙花了三千兩,將其買了下來。
也所以,陸明萱與陸明芙的臥室比先時寬敞了一倍尚有余,陸中顯又不舍得委屈女兒,一應家具幔帳乃至陳設都是挑的好的,也是想著將來兩個女婿送女兒回來住對月時少不得也要跟著回來住上三五夜的,橫豎屆時也要置辦,倒不如現在就置辦得齊齊整整的,將來也能省好些事兒。
桑嬤嬤段嬤嬤等人過來陸家之前,已自丹青與落梅落霞口中得知了陸明萱與陸明芙的臥室都只得一個小小的三間,已做好了屆時要打地鋪的準備,卻沒想到顯老爺竟為兩位姑娘各準備了一個院子,除了正房五間,還帶耳房並抱廈,她們不但不用打地鋪,差點兒還一個人撈著了一個房間,實在是意外之喜。
再看從主子到下人屋里的家具陳設,雖及不上國公府的,也算是上好的了,又有戚氏待她們都客客氣氣的,尤其桑嬤嬤與吳媽媽,像顏家的人過來量陸明芙嫁妝里家具的尺寸,以便收拾屋子等事,還會請了二人去商議。
二人被先前陸明萱毫不客氣將伴香伴琴打發出去了之事嚇得不輕,本就存了巴結奉承戚氏之意,一廂里是著意籠絡,一廂里則是著意討好,主僕之間的感情突飛猛進,二人竟覺比在國公府時還要如魚得水幾分。
而旁人將二人的轉變看在眼里,段嬤嬤與杭媽媽是心里有了底,落梅落霞幾個則是見兩個媽媽都這般行事了,她們少不得只有更小心謹慎,于是心里那幾分或多或少的意難平便都煙消雲散了。
如此陸明芙便只需要安心的繡自己的嫁衣即可,除此之外的一應事宜自有戚氏領著桑嬤嬤吳媽媽與她打點。
陸明芙忙著繡嫁衣,陸明萱也沒閑著,也要幫姐姐打下手。
雖說嫁衣按禮只能新娘子自己繡,然因顏十九郎是舉人,盛國公府又是一等一的勛貴人家,所以陸明芙屆時可以穿戴鳳冠霞帔,能穿戴鳳冠霞帔了,嫁衣自然也要相應的更華麗繁復一些,包括真紅通袖衣、紅羅裙、紅羅褙子等,陸明萱若不替姐姐打下手,陸明芙直至出嫁前也未必做得完。
做嫁衣的料子也是顏家送來的,遍地金的刻絲,一送便是六匹,別說做一套嫁衣,做兩套都綽綽有余了,依照陸中顯的本意,是打算讓陸明芙將沒用完的再陪嫁到顏家的,陸明芙卻堅持一人送了陸明萱與戚氏一匹。
陸明萱與戚氏卻不過,只得收下了。
「……這衣裳可真漂亮!」陸明萱看著陸明芙手里已快要成形的、紅得像在雪地里跳動的火的真紅通袖衣,贊嘆之余,眼眶也禁不住有些發熱起來。
上一世無論是她還是陸明芙,都沒能穿上這大紅的嫁衣,她是因被陸明珠蒙蔽,傻乎乎的去給賀知行做妾,一輩子都不能再穿正紅色而只能穿象征妾室身份的粉紅色,陸明芙則因被她連累,只能留在家里招贅,直至十八歲都未能嫁人,自然也不可能穿上大紅嫁衣。
所幸如今姐姐終于能穿上大紅嫁衣,風風光光的嫁人,她自己也將在不久的將來穿上她上輩子夢寐以求的大紅嫁衣,姐妹二人都不會再重復上一世的悲劇了,叫她怎能不喜極而泣?
陸明芙見妹妹眼里一片水澤,雖不知道她因何會這般動感情,自己卻也忍不住動了感情,放下手里的針線輕輕撫模著膝上的衣裳輕聲喟嘆道︰「是啊,這衣裳可真漂亮……這一切都是妹妹給我的,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說完不待陸明萱說什麼,已拔高了聲音笑道︰「妹妹不必羨慕,這漂亮的衣裳你很快也要穿上身了,妹夫如今已是五品千戶了,再過兩年沒準兒還要往上升,哪怕不往上升,屆時妹妹也是五品宜人,可比姐姐這名不正言不順的鳳冠霞帔強多了!」
陸明萱見她眼里一片戲謔之色,方才的傷感瞬間去了七七八八,笑道︰「姐姐的鳳冠霞帔哪里名不正言不順了,後年姐夫再下場時必定就要高中了,到時候別說五品宜人了,連一品夫人于姐姐來說也不再是夢想,到時候姐姐可得多罩我一些才是。」
說得陸明芙紅了臉,眼里卻滿是向往之色︰「如此就承妹妹吉言了。」
姐妹兩個說著,攜手去廊下走動了一回,又吃了茶與點心,才做下繼續忙活起來。
陸明萱一邊幫著陸明芙打下手,一邊分神說道︰「我打算明日出門一趟,下個月衛姐姐就要出嫁了,我們當初答應了她她出嫁時要去給她添妝的,所以我想出去瞧瞧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她雖什麼都不缺,大小也是我們的心意。」
「這話很是。」陸明芙聞言,忙點頭道︰「說來自那次三皇子乍然出事時我們去瞧過她一次以外,之後雖偶爾也有書信來往,到底沒再見過面,如今她就要大婚了,以後便是堂堂王妃,我們越發不好與她往來了,這次一定要親去與她添妝才是,只我不得閑與你一道出門,我待會兒給你五百兩銀子,你看著也幫我挑幾樣東西罷。」
陸明萱知道如今姐姐大小也是財主一個了,且這是給衛玉華添妝的東西,是得她自己出銀子方顯誠意,便沒有推辭,只點頭道︰「嗯,那我便看著也幫姐姐挑幾樣。」
晚間去正院吃飯時,陸明萱便趁機回了陸中顯和戚氏自己明日要出門一趟之事,「……我和姐姐的一位好姐妹不日便要出嫁了,想出去挑幾樣東西屆時與她添妝,還請爹爹與太太允準。」
陸中顯聞言,道︰「這是好事,我與你們太太豈有不允之理。」想起兩個女兒這幾年養在國公府,能結交到的好姐妹必定都非富即貴,東西若太寒酸了哪里伸得出手去,因又命戚氏,「去取五百兩銀票來給萱兒。」
戚氏與陸中顯想到了一塊兒去,應了一聲︰「我這就去。」便起身往內室去了,九十九步都走了,戚氏自然不會傻到在最後一步時掉鏈子。
陸明萱忙道︰「爹爹,您不必再給我銀子了,您往日給我的銀子還沒用完呢,此番老夫人又賞了我一個莊子,一年也有幾千銀子的進項,我真的不缺銀子,您讓太太不必取了。」
「你有是你的,花不完留著當體己銀子便是。」陸中顯卻嗔道,「只要你和你姐姐一日沒有出嫁,我做爹爹的便一日該供給你們的吃穿用度,等你們都出了門子以後,想我給我還不給了呢!」
陸明萱無奈,只得與陸明芙對視一笑,待戚氏取了銀票出來後,起身雙手接過,屈膝向她和陸中顯道了謝。
陸中顯因又與戚氏道︰「你記得明兒與萱兒安排還車馬和跟車的人,記得多派幾個壯實的男僕,一旦出個什麼事,也好有個照應。」
戚氏點點頭,正要說話,陸明萱已道︰「爹爹,太太只與我安排車馬即可,跟車的人便不必了,我帶丹青和丹碧一塊兒去,爹爹也知道丹碧是會功夫的,有她一個人在,已能抵得過許多人了。」
丹碧便是凌孟祈給她找的那位李姑娘了,本來陸明萱想著她是簽的活契,不欲與她改名,仍欲讓她用本名的,不想她卻說︰「即便簽的是活契,現下我也是姑娘的人了,我听說大戶人家的小姐都要給自己的丫頭改名兒了,我自然也不能例外,還求小姐賜名。」
且說什麼也不肯告訴陸明萱她的本名,陸明萱想著自己與丹青等人總不能一口一個‘李姑娘’的叫她,只得循著丹青的名字,給她起名為‘丹碧’,這些日子以來都跟著段嬤嬤在學規矩,如今倒也有幾分姑娘身邊貼身大丫鬟的架勢了。
凌孟祈當時將丹碧送來陸家時,是與陸中顯說了其來歷的,故而陸中顯知道丹碧會武功,遂點頭道︰「那就這樣罷,只仍要帶幾個跟車的婆子去才是。」
陸明萱不好拂父親的意,應道︰「那便讓段嬤嬤與杭媽媽與我一塊兒去罷。」
于是次日一早,陸明萱便帶著自己屋里如今所有的人,坐上了戚氏給安排的一輛大車,出了家門,直奔梳子胡同而去。
算來陸明萱已有將近兩年沒來過積芳閣了,如今乍然再來,她幾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了。
原來只有三個門臉的鋪子已擴大了足足一倍尚有余,除了原有的,又將旁邊一棟兩層的小樓給連通了起來,一樓的首飾只針對中下層的百姓,二樓則闢成了貴賓間,貴賓們的馬車可以直接從後門抵達積芳閣的後院,再經設在後院的樓梯上二樓,那些貴賓們便不必擔心會被人瞧了去甚至冒撞了去了。
這些變化陸明萱雖早已自丹青之口得知了,但耳聞終究及不上眼見,她不由有些激動,照這個勢頭發展下去,沒準兒再過個十年八年的,積芳閣便能成為整個京城珠寶首飾業的翹楚了呢?
陸明萱正暢想著未來,小遲師傅與月復部微微隆起的小荔已經聞訊接了出來,雙雙上前給陸明萱見禮︰「給姑娘請安。」
一年多沒見,小遲師傅稍稍發福了一些,一雙眼楮卻依然炯炯有神,小荔則褪去了青澀,有了年輕少婦的嫵媚,眼角眉梢更是有幸福之色不經意流出,顯然二人成親後日子過得極不錯。
陸明萱忙上前兩步親自攙了小荔起來,笑道︰「你如今身子重,就別拘這些俗禮了。」又小聲問,「幾個月了?可有什麼反應沒有?遲師傅一定高興壞了罷?」雲雲。
小荔一一答了︰「……奴婢什麼都好,就是惦記著姑娘,听得前兒姑娘大喜了,奴婢與黃媽媽都高興得不得了,只可惜不能見姑娘一面,親自向姑娘道喜,千盼萬盼的,今兒可終于將姑娘給盼來了。」一面說,一面已落下淚了。
小遲師傅在一旁見了,忙輕斥道︰「大街上便當著姑娘的面兒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還不快請了姑娘進去奉茶呢!」雖是用的斥責的語氣,眼角眉梢卻十分溫柔。
小荔便忙忙收了淚,引著陸明萱等人入了後堂,待店里幫忙的婦人奉了茶來以後,親自接過,恭恭敬敬的奉與了陸明萱,方問道︰「姑娘今兒個可要留在店里用午飯,奴婢也好讓我們當家的即刻安排去,再就是這一年多以來的賬目,姑娘是這會兒看,還是稍遲些再看?」
陸明萱忙道︰「你早已是平民了,如何還一口一個‘奴婢’的,再這樣我可生氣了啊。我今兒來並不是為看賬目,而是有正事,大姑娘正月里就要出嫁了你是知道的,我便想著,與她打四套赤金頭面兩套赤銀頭面,另外再給她兩千兩銀票做壓箱銀子,趕在元宵節前辦好即可,小遲師傅,應當沒有問題罷?」
「沒問題的,姑娘放心。」小遲師傅忙應道,雖覺得兩千兩多了些,但姑娘既發了話,自然沒有他置噱的份兒。
陸明萱點點頭,又道︰「再就是我另一個好姐妹不日也要出嫁了,這個好姐妹的身份十分尊貴,要嫁的夫家更是尊貴,我和姐姐屆時要去給她添妝,想找幾件寓意好又不落俗套的東西,店里如今可有合適的?若是沒有,少不得要勞煩小遲師傅替我去別家店里瞧瞧了,銀子的事不必擔心。」
小遲師傅听她說她這個好姐妹不但自己身份尊貴,夫家身份更是尊貴,想起過陣子要辦喜事的,貌似就數大將軍府最尊貴最顯赫,已約莫猜到她口中的‘好姐妹’是誰了,因忙說道︰「可巧店里前兒得了一套十二把的泥金真絲綃麋竹扇,旁的倒也還罷了,奇就奇在那竹骨觸手生涼,跟玉似的,姑娘送這個給姑娘的好姐妹,也不算辱沒了。」
陸明萱點點頭︰「那就這個罷,多少銀子?掛在我的私帳上即可,還有其他的沒有?」
小遲師傅想了想,道︰「倒是還有一套金瓖珠玉的首飾,其中一對金瓖玉鐲十分難得,是以整塊毫無瑕疵的羊脂玉琢成,只在首尾處瓖嵌了一條金蛇,金蛇的雙目與口尾餃接處都嵌了寶石,一共四顆小紅寶,兩顆大紅寶,六顆寶石全部出自與同一塊寶石,只這對鐲子本錢就值兩千兩,連上其他東西,少說也值三四千兩,賣的話怎麼也不會少于五千兩,會不會太貴重了一些?」
頓了頓,又遲疑道︰「要不,姑娘送這套首飾,大姑娘送那套扇子得了?」饒是如此,小遲師傅依然心疼得慌。
陸明萱約莫能猜到小遲師傅的想法,不由有些好笑,但她自有自己的打算,衛玉華當初救她于危難之中,若不是衛玉華,她如今別說清白了,連性命都沒有了,而且衛玉華人好,她送她再貴重的東西都心甘情願;陸明芙就更不必說了,那就是她的親姐姐,在她們兩個身上花銀子,只要她有,再多她也絕不會眨一下眉頭!
「丹青!」陸明萱叫了一聲丹青。
丹青便上前遞給了小遲師傅一個匣子,笑道︰「這里面是四千兩銀票,是大姑娘買首飾的銀子,小遲師傅看在大姑娘是我們姑娘姐姐的份兒上,就少賺一些又何妨?」除了陸明芙和陸中顯各給的五百兩,陸明萱又自己添了三千兩在匣子里,就是防的眼下這種情形。
說得小遲師傅微微有些紅了臉,總算不那麼心疼了。
他主賓主僕自顧說得熱鬧,一旁段嬤嬤與杭媽媽早已听得呆住了,在陸明萱屋里服侍幾年,二人早已知道這位姑娘與旁人不同,手面也比旁人大了,卻沒想到她竟會有一間首飾鋪子,還是這幾年以來在京城頗有名氣的鋪子,——能跟這樣一個能干且有主意的主子,雖說將來她們耍不了什麼花樣,但只要她們一心為姑娘辦事,不動旁的不該有的心思,難道還愁沒有好日子過不成?
正事辦完,陸明萱眼見時辰不早了,惦記著回去幫陸明芙繡嫁衣,便提出要回去了。
小荔忙道︰「姑娘真不留下來用了午飯再走嗎?奴婢……我已讓人去醉仙樓訂席面去了,不是店里灶上婆子做的,姑娘要不就留下來用了午飯再走罷,我已打發人請黃媽媽去了,姑娘難道就不想見黃媽媽一面嗎?」
陸明萱無奈道︰「姐姐還有兩個月就要出嫁了,嫁衣卻仍未做好,我得回去幫忙,不然誤了大事,不是鬧著玩的,我答應你下次一定留下來吃飯,總可以了罷?」
「再急也不急于這一時啊……」小荔還待再說,小遲師傅已打斷了她︰「好了,你就別耽誤姑娘的正事了,只是賬目該怎麼辦?要不姑娘帶回去看?」
陸明萱笑道︰「我早說過我若是信不過小遲師傅,當初便不會請你們父子來了,再說家里如今亂糟糟的,我便帶回去也沒時間看,就不必看了罷。」
「可是……」小遲師傅還想再勸她,就听得外面傳來一個聲音︰「姑爺來了!」
眾人忙都循聲往門口方向望去,果然就見一身大紅飛魚服的凌孟祈正站在門口,嘴角噙著一抹微笑,俊美得猶如謫仙下凡。
丹青是個鬼精靈,一看凌孟祈的樣子便知道他現下心情極好,而他心情好的原因只怕與方才那聲‘姑爺來了’月兌不了干系,因忙屈膝行禮,口稱︰「奴婢給姑爺請安。」
其他人見狀,忙也跟著拜了下去,口稱︰「見過姑爺。」
惟獨段嬤嬤做慣了教引嬤嬤的,覺得凌公子這樣大喇喇的跑來見自家姑娘實在不妥,大家一點也不顧忌的直呼他為‘姑爺’就更是不妥,畢竟凌公子還沒正式向自家姑娘下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到時候婚事出了變故,自家姑娘的名聲豈非也毀了?
但見陸明萱微紅著臉眼角眉梢都流淌著喜意,段嬤嬤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跟著眾人一道拜了下去,自家這位姑娘可不是那等沒有主意的主兒,何況今時不同往日,自己以後一定要切記少說多做,再不擺教引嬤嬤的譜兒,而是姑娘吩咐什麼,只管照做便是。
陸明萱待丹青有眼色的將所有人都帶出去後,才紅著臉問凌孟祈道︰「你怎麼來了?瞧你還穿著公服,就這樣公然的打混,仔細有心人瞧見了,說你的嘴。」
凌孟祈見她穿著豆綠色的襖裙,發上簪著明珠流蘇發釵,那明珠長長的滑落在她的頰邊,初得她秀致的臉蛋仿佛明珠生暈一般,無限美好,禁不住放低了聲音,有些委屈的道︰「我這不是好些日子都沒見你了嗎,實在想念得慌,所以才會一听得你來了積芳閣的消息,便忙忙不管不顧的趕了過來,你呢,有沒有想我?」
陸明萱自國公府回家前,便再四叮囑過凌孟祈晚間無事不要輕易去找她了,省得驚動了旁人,橫生枝節,所以二人已是好些時日不見了,陸明萱怎麼可能不想他,只青天白日的,這話叫她如何說得出口,便紅著臉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如今見也見過了,可該繼續辦你的差去了罷?誤了正事,不是鬧著玩的。」
凌孟祈卻不肯就走,定要她親口說了‘想他’之後方罷,還「威脅」她若再不說,少不得就要用旁的法子讓她說了。
陸明萱如何不知道他口中‘旁的法子’是什麼,想起這會子可不比先在空翠閣時,外面可那麼多人在,她的釵環妝容若是弄亂了也沒地兒整理去,只得嬌嗔著應了一聲‘想’。
凌孟祈這才滿意了,與她說起過幾日親自去她家下聘之事來,「……潭拓寺的法師已合過我們的八字了,說是天作之合,我明兒便請高大夫去你家,與岳父大人商量下聘之日。」
陸明萱輕輕「嗯」了一聲,見時辰實在不早了,再不回去就該誤了飯食,白讓戚氏和陸明芙等她了,又與凌孟祈說了幾句話,總算將他打發走了,坐上馬車往家趕。
一時回到家中,果然戚氏與陸明芙正等她吃飯,陸明萱忙告了罪,淨了手後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母女三人用起午飯來,至于安哥兒與定哥兒,小孩子家不經餓,早吃飯的吃了飯吃女乃的吃了女乃,由各自的女乃媽子引著歇中覺去了。
飯畢,姐妹二人辭了戚氏,在約好歇了中覺陸明萱再過去陸明芙那邊後,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陸明萱因吩咐段嬤嬤與杭媽媽先下去︰「兩位媽媽跟著我奔波了一上午,也累了,且先下去歇著罷,晚間再上來服侍也是一樣,只有一句話我得說在前頭,兩位媽媽都是聰明人,什麼話說得,什麼話說不得,想必不必我來告訴兩位媽媽了嗎?」
說著,先看了段嬤嬤一眼,最後直直將目光落在了杭媽媽身上。
不是陸明萱不想將杭媽媽也如伴琴伴香那般打發出去,皆因一來她若一次將陸老夫人親自替她挑的人都打發出去了,未免太不給老人家面子,陸老夫人或許不會與她計較,旁人卻難免說嘴;二來杭媽媽單論能干,倒也是真能干,她想留著她將來與段嬤嬤相互掣肘,就跟陸明芙屋里桑嬤嬤與吳媽媽一樣,如此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的變廢為寶了。
杭媽媽在陸明萱清泠的目光下只覺後背生寒,幾乎就要忍不住跪下去,還是見段嬤嬤一臉的沉著,不想被她比下去,好歹穩住了,忙賠笑應道︰「姑娘放心,奴婢明白的,奴婢一定會管好自己嘴巴,不該說的全部爛在肚子里,一個人也不告訴的!」
陸明萱主要想敲打的也是杭媽媽,段嬤嬤那樣的聰明人,就跟響鼓一樣,根本不用重捶,待杭媽媽說完後,方道︰「那我就記住媽媽的話了,明兒若媽媽做不到時,可別怪我不念主僕情分,自然的若媽媽一心為著我,我也絕不會虧待了你們。」
杭媽媽聞言,忙又表了一番忠心,才與段嬤嬤一道,屈膝行禮退了下去。
陸明萱這才吩咐丹青︰「把我給衛姐姐準備的東西收好,把姐姐的拿出來,待會兒我好一並帶過去。丹碧,你服侍我更衣。」
丹碧聞言,一開始還以為自己听錯了,她跟姑娘這些日子,近身服侍姑娘的一直是丹青姐姐,今日姑娘怎麼想起叫她服侍了?不過姑娘既然有命,她自然只有听從的份兒,遂應了一聲「是」,跟著陸明萱進了淨房。
經過段媽媽這些日子的教,丹碧雖第一次做這些事免不得有些手生,但漸漸也就做順了,很快便服侍陸明萱卸了妝容釵環,然後服侍她換起家常衣裳來。
陸明萱忽然問道︰「今日是你傳消息給凌公子,讓他去積芳閣找我的?」
雖用的是問句,語氣卻十分肯定,因為除了丹碧,陸明萱實在想不到凌孟祈還能通過誰第一時間知道自己的下落。
丹碧一臉的驚訝︰「姑娘怎麼會知道的,莫不是公子告訴姑娘的?可公子不是說這事兒不能告訴姑娘,連給我的信號彈顏色都極淡嗎……」
到底是在市井長大的,丹碧還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她本又長了一張圓臉,撐死了也就勉強能稱個‘清秀’而已,如今做出這副驚訝的樣子,便顯得很是憨厚。
饒陸明萱心里頗有些不高興,如今也說不出責怪她的話來了,只得語重心長的道︰「你們公子的意思我知道,是怕我有什麼危險,所以才會讓你我去了哪里,便第一時間告訴他的,可你別忘了,你如今既跟了我,便只有我才是你的主子,你也只能听我一個人的話了,你明白嗎?」
丹碧一臉的困惑︰「可是公子也是為了姑娘好啊,而且公子與姑娘很快就要成親了,成親後就是一家人,听姑娘的話與听公子的話,有什麼區別嗎?」
陸明萱撫額,只得與她把話說透,還有意危言聳听︰「是沒什麼區別,可像今日這樣的情況,你們公子正當差呢,就那樣大喇喇的跑出來,讓他的上峰看見了萬一罰他怎麼辦?所以以後除非極危險的情況,你不許再告訴他我的下落記住了嗎,否則我就讓段嬤嬤打你手板,打到你記住為止!」
想起段嬤嬤的手板,丹碧本能的縮了縮手,但仍囁嚅道︰「可是公子說了……」
凌孟祈是給她送幫手來,還是送細作來的,那她以後豈非在他面前都無任何私隱可言了?陸明萱只得喝道︰「沒有可是,你只記住我的話即可,其他的,我自會與你們公子說的!」
丹青抿了抿唇,方不再言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