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咱們的家!」苟仁指著他倆住的單間說,「我和爸媽說好了,咱倆結婚,他們把廚房挪陽台去;他們住廚房,這間就歸咱倆了。」
「他們辛苦了大半輩子,老了該享清福了,是福沒享著,住的地方又沒有了,你于心能忍嗎?」
「中國的老百姓都這樣,這是國情,又不是咱一家!」
苟仁家是動遷戶,恰趕上當時福利分房。過去苟仁一家住的是爺爺留下的青磚大瓦房,動遷了,政府不管你老房大小,即使沒有房,都要按政府規定辦,老少三代分套間,兩口子帶個小孩分單間,實際上就是給你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當時苟仁小,他家只分到一個單間。一晃苟仁長大了,十多平方米的居住面積,真難為這一家三口了。
「你忍心老兩口住廚房,我可看不下去。」
「咱倆結婚也可以租房住嗎!」
「你上班掙的那倆錢去了租房、去了各項費用的花銷,也就所剩無幾了;我的工資能勉強維持咱倆過日子,還得少吃干的多喝粥,以後有孩子咋辦?听過來的人說,有房才叫有了家,安居才能樂業;現實一些吧,沒有自己的窩,還是打光棍省心吶!」
「我拼命打工給你賺錢,攢它十年二十年咱就可以買房啦。」
「你就別說糊了,公務員比你掙的多的多,想賣房還得攢上二十年三十年呢,就你掙的那倆錢,不吃不喝也得攢上五十年。♀悠悠歲月。短暫人生,為了房子你就狠心叫我不食人間煙火?這哪兒是要給我買房啊?你這是想叫我陪你修煉成仙吶!」
苟仁流下眼淚,心被殘酷的現實扎傷了。
「是呀,靠打工賺錢。自己一輩子也買不起房!這年頭,不搞歪門邪道,休想擁有自己的家!」初戀的情人走了,苟仁心里拔涼拔涼的啦。
從此,苟仁逐漸討厭起打工,開始琢磨起賺錢多,賺錢快的道了。認識肖不死後才發現,其實,這年頭賺錢的道多的很。干啥都比打工掙錢多。不說偷和搶,就說說五花八門的市場吧,那些小商小販最怕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戴大蓋帽亂收費亂罰款的人;一種就是玩橫的,敢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人。政府都在變著法兒的搜刮民財,自己硬充什麼大善人!為了買房娶媳婦,這輩子說死也要跟肖老大混了。苟仁在魚行收保護費的時間並不長,為此又蹲了一年的大獄,他並不後悔。雖說收的保護費不夠娶媳婦,野花沒少采呀。這要靠以前打工賺的錢,想都不敢想啊!
「他媽的,跟了工商,這回我非狠狠撈它一把不可!」苟仁咬牙切齒的說。
「我可跟你說好了,」肖不死看著一心只想賺錢,賺不著不足以泄憤的苟仁警告說︰「跟工商的干,撈錢是一方面,咱們必須實打實給人家賣命,我欠吳天一筆賬。♀不能不還。」
「你借錢咋借到他頭上去了?」
「不是錢。是一筆人情債。」
肖不死對苟仁談起了如何在奉陽廢鋼市場結識吳天,當二鬼子他們犯事牽連到自己後。自己的親戚任前如何出賣他,吳天仗義相助的一些往事。
任前一生中他最大的願望︰賺錢,攢錢。不要問手段。
曾有朋友問,「你現在是千萬富翁,這輩子咋花也花不完,干啥還要費盡心思的去賺錢,攢錢,圖啥?」
任前回答說︰「社會上有怕錢多咬手的人嗎?」有個小品的台詞說,人最痛苦的是人活著,錢沒有了;啥意思?就是要多攢錢,這是中國人的習慣。活著花不完,死後帶了去陰間照樣做富鬼!
一個靠工薪生活的普通人,兩三年的時間能蛻變成擁有千萬資產的大富豪,在奉陽市不屬天方夜譚,更不是痴人說夢的怪事;其實,很多靠權力孵化的新富豪,只需彈指一揮間。
當然,並不是要一概否認這類富豪們在成長過程中發揮的個人作用。像任前,媳婦的努力只是一方面,在機遇面前能表現出大膽果斷的勇氣;在商業運轉操作上,精于盤算的睿智,才是令人拍案叫絕的大智大勇啊!
奉陽廢鋼市場貼出告示,大概意思是說,現在,社會上物價飛漲,市場運轉早已不堪重負。為了緊跟形勢,確保市場經營正常運轉,故于今日擬定市場各項費用調整細則︰一,水費(自打電井)由過去每月三十元上調至一百元;二,每個攤位年租金兩萬八千元上調至三萬三千元
哇!這哪是調整,純粹是山大王拿竹子當鼓——趕上敲竹杠了!
消息傳開,市場經營業戶可就不干了,大家在一起議論紛紛,非要去找市場老板理論理論。
奉陽廢鋼市場初建時,任老板領著幾個手下幾乎天天都要往銅錢山廢鋼市場跑,暗中游說市場經營業戶,許願說︰「各位能到奉陽廢鋼市場經營,可享受優惠待遇;與銅錢市場同等攤位,他收兩萬五千元我收兩萬;電費每度一元一角不變外,其它稅費五年內全免。」
說的總比唱的好听。當年,絕大部分業戶因不滿秦壽升橫征暴斂的行為,離開銅錢山廢鋼市場,跑到奉陽廢鋼市場來了,很快市場就被這些業戶捧的火起來,致使攤位處于飽和狀態。令業戶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年攤位開漲,兩萬漲到兩萬五,隨後又漲到兩萬八,今年就變成三萬三了。相關的稅費一年也沒免,市面物價漲,稅費也就跟著漲。
市場辦公樓前聚集了百十號人,大伙哄喊著要面見總經理從中討個說法,守在門口的保安左攔右擋就是不讓進。業戶不滿情緒慢慢被激化,隨時都有發生肢體踫撞的可能。
市場任老板在二樓辦公室窗口前,透過遮陽的窗簾,看到了、也听到了外面所發生的一切。他不想事態擴大,急忙打電話召來保安隊長二鬼子囑咐說︰「咱們的人撤到樓里,門鎖上,他們願意鬧,讓他們在外面隨便鬧。」
「鎖上門他們砸門砸玻璃咋辦?」二鬼子擔心的問。
「事態沒那麼嚴重,」任老板滿有信心的說,「這些人精明的很,做買賣賺錢比鬧事劃算。我敢說,不搭理他們兩個小時都堅持不住。」
業戶沒有料到,市場老板會采取閉門不出、任其自然發展的隨意態度,一時間大伙兒沒有了主意。回攤位干活于心不甘,老板不理干耗著又影響買賣。有人感到不該如此盲從,誤了賺錢實在是劃不來。
「宋二江,你家的鏟車閑也是閑著,開過來把門堵上,」有人喊了一嗓。
「對,把門堵上!把門堵上!」眾人跟著起哄叫好,「不讓咱們進,他們也別想出。」
宋二江把鏟車開到市場辦公大樓前,近兩米長的鏟斗恰好堵住辦公大樓的兩扇門;大樓里的人要想出入,也只能從鏟車斗上爬上爬下了。
事態的發展,也同樣出乎任老板的意料,他站在窗前望著有些得意忘形的業主,掏出手機撥通了區公安分局治安綜合治理辦公室劉向黨主任的電話(副字在一年前就去掉了)。
一輛警車,呼嘯著駛進廢鋼市場,在人群前‘吱’的一聲停下,警車上走下倆名警官,打頭的正是劉主任。只見二人氣洶洶的穿過人群,站到樓前台階上,劉主任板著冷冰冰的面孔大聲吼著︰「你們要干什麼?聚眾鬧事,破壞公共秩序,是嚴重的違法行為,是要負法律責任的!散了,散了,都給我回去,把鏟車給我開走!」
沒有人吭聲,也沒有人答話,回敬他的只有一道道鄙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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