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玉跪坐在地上,白王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中。♀黑夜來了,寒風驟起。周其玉揉著發酸的鼻子,背著葡萄一個人默默的回去。
白山上多了很多人,晚上燈火通明,到處都是人說話的聲音。道士們將經論道的聲音,神仙們胡吹海侃的聲音,仙女們站在長滿了火紅色小花朵的大樹下小聲說話,一列列宮人們端著一盤盤精致的食盒亭亭玉立的走過,請來的戲班子在吊嗓子,校武場的守衛在城牆外舉著火把整齊的走過。
周其玉走過這些人回到自己的小屋。屋子上掛了兩盞紅燈籠,屋外的一棵大樹上也墜了幾顆夜明星。
他在床邊坐下來,發了會呆。他想,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陛下了。自己就像個傻子一樣,還以為隱藏的很好,可是陛下明明什麼都知道。
手伸到嘴唇上踫了踫,居然有些腫。陛下竟然真的用力咬下去……周其玉覺得太不可思議,他揉了揉腦袋,看著放在門後面的葡萄,想起陛下最後走時說的話,站起身慢慢走了過去。
先打水將葡萄稍稍清洗了一下,攤在席子上讓附在上面的水珠消失,然後按照記憶里的方法將這些成熟的葡萄一粒粒捏破,最後放進罐子里密密的壓緊。本來葡萄可以自行發酵成酒,但為了讓它們能更快的變成酒,周其玉用了一些酒曲做引子。在根據比例撒上白糖,將蓋子密封起來。
完成這一切,周其玉感到了疲累,他抬頭一看,遠山的天際已經泛起了淡微的魚肚白。
原來不知不覺中,一夜過去了。
周其玉背起那罐子來到外面。
黎明之前的黑夜十分安靜,但各個宮殿仍舊燈火通明,放眼望去整座白山星星點點。
周其玉拉了拉身上的棉襖,走下了山道。昏暗中循著記憶,七繞八拐,走了很遠。♀
一座冰湖在群山環繞下靜謐而盈盈生光,尚未褪去的月亮在上面投下如玉盤般皓白的倒影。這座冰湖是前世容天鳳修煉之地,是一個很隱秘的地方。
周其玉習慣性的看了看四周沒人才走過去,將罐子放在地上,月兌掉身上厚重的棉衣。他做了幾個熱身運動,深吸一口氣,跳了下去。
沒過一下就浮起來,郁悶的游回岸邊抱住那個被忘掉的罐子,再慢慢沉下去。
此地常年冰寒冷冽,用來存放葡萄罐,十來天後取出來,口感應該不會太差吧。
湖底的岸壁上有個洞口,湖水不會流進去,容天鳳每次就是在那個地方修煉的。
此刻周其玉渾身*的站在洞里,撫模著亙古不變的石壁,心里別有一番感嘆。他從暗格里取出一個盒子,打開,看著里面的黑玉。
最後一塊昆侖之境的碎片。
默默感傷了一會兒,他此刻受不住這洞里的寒氣,將盒子蓋上放回去,看了看擺在一旁的葡萄罐子就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小腿抽筋了,他咬著牙吃力的游回岸上,哆哆嗦嗦的將棉襖披在身上往回走。
或許是今天收到的驚嚇太多,又一直沒睡忙到現在,加上剛才在冰湖里那麼一來一往,周其玉也有些暈頭轉向,頭昏腦漲間迷失在那些錯綜復雜的道路里。
天已經快亮了,周其玉發現周圍似乎是一座寂靜的庭院。假山後面隱約有些細細的說話聲,周其玉聞聲走過去,看到幾個背影修長的人在吊嗓子。
周其玉仔細的回憶了一下,在仙妖交界處那個地方龍蛇混雜,是與正宗仙家不同的散仙妖仙游仙聚集處。有一些無門無派的修仙之人,因為各種原因,在六界各處流浪。♀
他們吸收日月精華,也會用一些散錢去鬼市上買一些盜賣的靈藥裝備。他們中有劍客行俠仗義,有道士降妖捉鬼,有的收錢,有的義演。他們正經修煉與正宗仙家無異,但他們行為散亂無拘無束又沾染了妖的氣息。容天鳳離開白山以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這樣的日子,只不過後來鏡千湖收留了他。
看眼前這幾似妖似仙的伶人,應該是從那里請來的戲班子里的。
他正待默默走開,忽然一個年輕男子眼尖的發現了他,指著他驚訝的喊︰
「嵐哥,你怎麼起來了?不是身體不舒服嗎?」
那人一喊,其余的人都停下來看了過來。
周其玉驚訝的後退了半步。
又見一個年齡少長的男子問︰「嵐弟?可是身上的敗血之痛加重了?」
見周其玉愣愣的站在原地不說話,有幾個人就走過來拉他。
「不是說了讓你不要撐著了麼,你放心,即便你到時候上不了台,我們幾個得了的賞金也都是給你的。總能湊夠錢買一粒血還丹給你治這身子,何必逞能呢……」
「呀!嵐哥你怎麼渾身都是濕的?你掉水里啦?」剛才那個年輕人急切的說道。
「怎麼這棉襖都濕了……你怎麼穿這種東西?」
再看這幾個男子,皆是長身玉立,秀發齊腰,身上的衣服顏色雖不相同,但都是統一的單薄長衫,映襯的他們的身姿俊挺無雙。
「你不是嵐弟。」年長的男子皺了皺眉,「你……」
不等男子說完,周其玉忽然掙月兌他們幾個轉身就跑,他跑的著急忙慌,披在身上的棉襖掉在地上都不敢撿,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他跌跌撞撞的跑,連路都不看。沒料到會撞到人,那人一坐在地上手上抱的藥罐子砸的稀巴爛,周其玉撞的倒在地上滾了兩圈,鋪路的石子兒硌在背上腰上疼的他齜牙咧嘴。
「誒喲喂哦……這不是周先生麼?你說你跑什麼啊?」被撞的是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看起來臉色虛白且一身藥香跟病秧子一樣。
周其玉腦子里一時半會兒沒記起這個人,也不回答,只顧躺在地上捂著後腰下面皺著臉。
病秧子一看這人怎麼比自己還要嚴重,要訛人肯定是沒指望了,看這個先生在陛下那也沒撈著什麼油水。他于是站起來,走過去將地上的周其玉扶起來。大清早的這叫什麼事兒啊,新配的藥給打碎了不說還要去扶一個撞到他的人。可誰讓這人是陛下的先生呢?听說還挺受器重的,三天兩頭往蒼浮宮跑。而且這人還有一只特高級的銀毛狐狸,打好關系準吃不了虧。
「怎麼摔著你了?我瞧瞧。」說著就伸手往周其玉捂著的地方去。
周其玉想躲結果又擰到腰,疼的直叫。「啊——輕、輕點兒……」
「有這麼疼嗎?」病秧子皺眉,「你這是被水鬼給追了嗎?」
經他一說周其玉趕緊回過頭去,確實那些人沒追來才放心下來。他看了看地上摔成八瓣兒的藥罐子,不好意思的說︰「對、對不起啊。我剛剛……」
「呀!你怎麼還發燒了啊?」
「嗯?嗯,沒,沒事兒。」
「你是個凡胎誒!這樣下去非燒成傻子不可,走走走去我那兒我給你治治。」
「不用了……」可是病秧子的力氣很大,拽著周其玉的一只手就拖走了。
周其玉好像記得有這麼個人,可是總是想不起來了名字。
「嗯那個,你、你是誰來著……」
「哎呀竟然不記得,上次還是我救的你呢,靈妙靈妙,靈妙藥君啊!」病秧子拖著他健步如飛。
周其玉好像記得了,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
靈妙問︰「誒你那只銀毛狐狸呢?怎麼不見跟著?」
「哦,他、他找他姐姐去了……」
「耶?母的狐狸啊?!……」那不是更高級!
「嗯,你最好別那麼喊,他姐姐很嚇人的……」周其玉勸道。
兩個拖拖拽拽的身影東搖西晃的消失在晨霧里。
「你真掉水里啦?真是的,這大冷天的,外面還飄著雪呢,你一個凡人跳水里做什麼?還穿的這麼單薄。」熨熱的玻璃瓶在小腿上下滑動,推擠按壓。周其玉趴在床上,感受著小腿上逐漸弱下去的疼痛。低聲笑︰
「早上起來上茅房,迷路了,就不小心掉下去了,水草纏著我的腿,我還以為……」
「你住在南格子院吧?怎麼會跑到瑾舍那邊去的,那里是這次宴會從外面招來的人的客舍。」
「誰知道呢。」周其玉含糊的說。
將玻璃瓶放到一旁的桌子上,靈妙伸手點了點周其玉膝蓋上方的大腿處,「這里以前斷過吧?」
周其玉側過身低頭看了看,點頭︰「嗯。不過好了。」
「給你治腿的人手法倒是利落,不過你可疼慘了吧?」
「是啊,當時都疼昏過去了呢……」憶起五年前的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周其玉有些恍惚。不過,很快就會在宴會上見面的吧。
靈妙道︰「以後再有這種缺胳膊斷腿的事兒要第一時間來找我,不要去找那些半吊子,萬一把你廢了咋辦?我就不同了,即使給你廢了我也能再給你治好,保修包換啊。」
「……誰沒事兒缺胳膊斷腿啊。」周其玉小聲的說。
「嘿嘿。」靈妙拿起手旁的藥罐子開始搗鼓,神情專注,好像那是他所有的心心念念,怪不得鵲秋她們要喊他藥罐子了。
房中藥香飄散,爐子里熬著不知什麼藥材,馥郁芳香,周其玉不禁身心都放松下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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