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pter18香菇生滾魚片粥(4)
崔芯愛貼著金美池的耳邊輕輕地說,不出所料的,這位姐姐的呼吸聲驟然加快。
「咦,大叔,你要往哪里去啊,上好妝了?那正好換我上!」金賽綸清脆的聲音在不願的拐角處響起,還伴隨著一陣遠去的腳步聲。
「沒什麼,先不著急上妝,我帶你去道具組看看東西合不合手」,平淡無波的聲音伴著漸行漸遠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里有著輕微的回聲。
崔芯愛提起的心稍稍放下,隨即又猛地一顫。
她料不定站在暗處的人到底是誰,可是是誰都也不重要。
自己剛剛沒有露出半點破綻,巧妙的借位和似是而非的台詞,情真意切的淚珠和委屈……站在金美池對面的她明明就是一個柔弱被欺壓的可憐蟲,根本沒有反抗的余地。
她能進劇組,完全是因為運氣和導演一時的憐憫,自己的公司不但給不了絲毫的支持,事情若是真鬧起來反而自己會成為被犧牲掉的那一個。這種境況下,腳跟還沒有站穩,腳跟還沒有站穩的小化妝師根本沒有與金美池抗衡的資本。
她沒有別的選擇,僅剩下的,就是這些天來劇組里上上下下對她的照顧和憐憫。
誰說女人間的戰爭就是面對面的?聰明的姑娘會讓別人去對付自己的敵人,感情如是,工作亦如是。
只是她沒想到隱沒在陰影里的會是元斌,更沒想到這人竟然招呼都不大直接漠視她的窘境。適時而禮貌的抽身而去,倒是像在圈子里浸婬多年的老油條所為,只是——
只是怎麼想都覺得元斌那淡淡的語氣後面還含著別的什麼。
見識到不入流的爭斗之後的淡然?看透她之後的失望……哪一種都不是她希望的,光是這樣的猜測,就覺得心里悶悶的,酸澀不明。♀
站在化妝鏡前的崔芯愛,心跳一會兒快一會兒慢,想來想去,越發的心煩氣躁。
他到底……看沒看出她實在演戲?是不是對這樣一個表里不一的她特別失望?
不知是他,所有的人都不會喜歡心里陰沉的姑娘吧。
可是她確信自己演的滴水不漏,連近在咫尺的金美池都被蒙騙過去了,不應該有什麼瑕疵的。
崔芯愛嘆口氣,把工具箱重重合上,「砰」一聲蓋過了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
她下意識地轉頭望去,金賽綸探頭一笑,「芯愛姐姐,我來上妝!」
後面跟著的,是習慣性帶著淡然笑容的元斌。
崔芯愛嗯了聲,拿起刷子示意小姑娘過來坐,不期然地視線一偏,撞上元斌別有深意的眼光。不動聲色的探尋,讓人不禁沉淪在那深海一樣不可測的眼眸中。
崔芯愛窘然立著,這個時候若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打招呼,是不是太假了?可是,依著之前的段數繼續裝可憐?
那雙眼楮好像能洞察一切,能褪去你身上、心上所有偽裝。
你舍不得對他說謊。
崔芯愛懷著一絲僥幸對上元斌的視線,可剛剛觸上就潛意識地躲了開,百爪撓心似的,一點都不跟再把視線轉向他的那個角度,只得偏著頭忐忑不安地給金賽綸上妝。
小姑娘本來就不用多加修飾,無非是把發型理一理,眉眼簡單勾勒一下,突出清麗的五官,在鏡頭里能更上相。
薄薄的底妝之後,崔芯愛換了把刷子掃上散粉,可心里的波動體現到身體上就是拿著刷子胡亂地揮動著,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掩都掩飾不住。
「姐姐你怎麼了?」金賽綸微微眯著眼,小聲嘟囔著,芯愛姐姐今天的力度不對啊,刷子掃在臉上真有點疼。
「呃……沒什麼」,崔芯愛敷衍著,「馬上就好!」
「怎麼今天大家都喜歡說‘沒什麼’?明明是有什麼的嘛!」
崔芯愛手下動作一頓,隨即恢復常態,裝作沒听見地繼續工作著,可她感覺一直落在她身上的那道恆久的視線這時漸漸消去了。
她在這道探尋的視線下狼狽得一塌糊涂,這下才算是得以逃月兌。
「好啦」,崔芯愛扯下墊在小姑娘衣服上的遮布,舒了口氣,總算是勉勉強強混過去了,果真做了虧心事的滋味不好受,尤其還有一個讓你模不清套路的高人在側。
心虛啊心虛!
「嗯嗯,姐姐那我去找導演對台本去了」,金賽綸從椅子上蹦下來,嘻嘻地沖著元斌笑笑,「大叔,上!」
元斌笑了笑,意味不明,走過來的時候模模小姑娘的頭,看也不看崔芯愛的,直接坐到了椅子上。
屋里只剩下他們兩個,崔芯愛低著頭也不敢去看元斌,就像被抓了包的小學生。
沉默了半晌,崔芯愛忍不住開口,「echo今天有事嗎?沒見他一起來呢!」
有事自然就不會來,這不是沒話找話嗎?低劣膚淺的由頭,她自己都鄙夷了一下自己。
可開了口,心里的沉悶似乎緩解了些。不光是緩解,還有些她自己也察覺不到的,對回答的期待。
可期待總是會落空的。
元斌靠在椅背上,只是淡淡地嗯了聲,依舊不言不語不看她。
然後就很詭異地冷場了。
崔芯愛想了想,靜默了三秒,把剛開口想解釋的話語吞了回去,一聲不吭地開始上妝。
底妝之後,元斌眯著眼楮準備簡單的眼妝,月兌離了懾人的眼光,崔芯愛也稍稍能放松一些。
手指輕輕固定住眼皮,刷子就在她手中輕輕滑動。咫尺之間的兩個人,卻又好像隔了很遠很遠,想到這里,崔芯愛無聲地嘆了口氣,真的沒法形容她現在這點復雜交錯的情緒。
「嘆什麼氣?」冷不防的,不含任何溫度的話語打破了惱人的沉寂。
「沒什麼」,崔芯愛*地回答,心里還有點小矛盾,不是都已經決定要遠離的,可為什麼心底還有隱隱的期待,甚至听見他的聲音還有些欣喜?
「不說實話?」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可語氣卻有點陰惻惻的,不留痕跡的惱,「不想說?難道想繼續演嗎?」
「演下去你還看嗎?」崔芯愛听了不怒反笑,一顆上上下下的心瞬時跌落谷底。原來他都看在眼里,早就識破了自己那點小伎倆所以漠然轉身。
心思歹毒的底層小人物,他根本就不屑去幫扶。
很失望是嗎?
「對我很失望是吧」,崔芯愛把刷子擱到桌子上,輕輕的,聲響幾不可聞,微低下頭,視線躲著元斌掃向旁邊一排排的瓶瓶罐罐,聲音冷冷的、低低的,「我也對這樣的自己,很失望——」
「可是有什麼辦法?你教我怎麼遠離這些,教我可以一邊活出自己一邊安然無恙?」
長長的發絲垂落下來,露出一小塊縴細雪白的脖頸,帶著自然卷的發尾輕飄飄懸在空中,隨著少女呼吸起伏微微拂動。
「前輩你告訴我,我能怎麼做?」帶著情緒波動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帶著著間歇抽泣聲。
對面的人沉默,一言不發,目光灼灼投過來,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還裝?」元斌靜了會,才淡淡一笑,「拙劣的演技,還是當化妝師靠譜些!」
說著,他起身,一點一點逼近。
崔芯愛正低頭掩飾著,五味雜陳。
她是在裝,從頭開始一直都是,從啼笑之間打發金美池到剛剛順著舊路子裝柔弱裝委屈裝無措,來博同情。
她知道裝不來也騙不成,可那又怎麼樣,難道要她乖乖承認自己擋著他的面還在作假?
既然已經被識破了,也不在乎一時半會兒,索性賴賬到底。
你能那我怎麼辦?
可是白蓮花能裝,泫然若泣能裝,現下怦怦亂跳的心確是裝不出來的。
她微微低著頭,半倚著化妝台,余光瞟見衣角處那人一點一點近了,又近了。清冽的氣息盈入鼻腔……忍不住,小小地緊張了一下,身子向後傾靠,手指下意識地扒住化妝台的邊角,越扒越緊。
忽然,頭上感覺到了一陣柔軟的觸感……轉頭之間,青黑色的西服衣袖橫亙在兩人之間,是他伸手過來,在她頭頂揉了揉,胡亂地打了個圈。
還間夾著,幾聲低沉的笑音。
「裝不下去了?」她听見頭頂上方有人輕笑,「還繼續嗎?」
崔芯愛慢慢抬頭望過去,染了笑意的眼,了然、澄澈、干淨……很多很多熟悉的詞匯可以形容這雙她時常不自覺浮現在腦海中的眼眸,卻唯獨沒有意料之中的失望、鄙夷、不屑,沒有絲毫人們通常遇見不好事情時的負面情緒。
許是見著她抬頭,也或許是不經意地一低頭,元斌的眸子低垂下來,與她相對,「演戲哪有那麼容易,演多了,容易把自己迷失進去。」
「我沒有」,崔芯愛不死心地低聲狡辯著,卻又忍不住好奇,「前輩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他微笑地看著她,覺得這時候露出羞怯和真心的崔芯愛真心難得,不言不語,就只是微勾嘴角淡然看著,知道把她看得有些囧了,不好意思地左右躲著視線,這才出言,
「想知道?人在遇險的一瞬首先是精神上的驚惶,其次才是身體上的疼痛觸感,那一巴掌扇過來時,你的臉上只有委屈,卻一點都不驚訝,就像是」,他一頓,別有深意又看了她一眼,「早就準備好了,等待著一般」
「這不科學,你離得那麼遠!」她被他看得心煩意亂,胡亂辯解著。
元斌听了倒也不回答,,斂住嘴角的笑意,緩緩說道,
「柔弱永遠都不是最好的武器,所以,不要把自己裝進那個根本不屬于你的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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