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後的談話里,龍鳶軟磨硬泡,終于知道了那名紅發男子的名字。他叫做重樓,本是魔界魔尊,並非人界之人。此次前來人界,乃是為了尋找他從前的下屬溪風。溪風本來是重樓的下屬,助他四處征戰、處理魔務,不過兩百多年前,溪風愛上了一個神界的女人,與她私奔,逃到了人界,從此在人界藏匿了起來。
重樓原本不想管這檔子事情,他根本不在意這些,無奈自從溪風走後,原本屬于溪風的魔務全部壓到了重樓自己身上,大大妨礙了重樓到處找人比武的「正事」。兩百多年來,重樓又一直沒找到適合接替溪風位置的人,不是實力太差,就是能力太糟。所以到了最後,他干脆來人界一趟,如果溪風還願意回魔界,他就不計較溪風私自出逃的事情。
當然,重樓哪會有耐心給她解釋前因後果,以上都是龍鳶憑借著強大的推測和腦補能力,從重樓的只言片語里猜出來的,事實上還真的猜了個*不離十。
重樓此行確實是來找溪風的,順帶來看看能不能遇見飛蓬轉世。自從溪風走後,他魔務纏身,成天被那些瑣碎的事情拘束住,讓他十分不快。忍了兩百年後,他終于忍不住想把溪風找回來,剛來到人界,居然就感受到了故人的氣息。
那是夕瑤殘留的神息,他記得那個女人,那個經常偷偷過來觀戰的女人,愛著飛蓬,而飛蓬也對她不一般。看在曾經自己唯一對手的情面上,他順手趕走了那個試圖殺死她的螻蟻,沒想到再看第二眼時,卻發現她根本不是夕瑤。
她不僅不是夕瑤,連夕瑤的轉世都不是。神息是從殘魂中透露出來的,不知為何,夕瑤執念如此深重,魂飛魄散後,仍有一縷殘魂寄托于她體中,這才讓他誤會了。
不管她是不是夕瑤,重樓都不在意。人既然已經救了,就沒有必要再停留。誰知道,她竟然拿出了魔劍。魔劍的鑄造方法本是重樓偶然得到,某次意外發現龍陽就是飛蓬轉世後,便拿去贈給了他。鎮妖劍已經失落,重樓心想,待他鑄成魔劍後,便可與自己一戰。
孰料,劍未鑄成,龍陽便已身死。重樓當時被事務糾纏,沒來得及趕去,見龍陽身死,只覺遺憾,若要再與飛蓬比試,又得很多年以後了。
而眼前這個紅衣女子,明顯便是魔劍的劍靈,與龍陽必有淵源。也不知為何,她定要纏著自己不放,說要做自己的屬下,看在飛蓬的面子上,加上自己的確缺人手,眼前這女鬼又看起來資質不錯,重樓才默許了紅衣女子的跟隨。
龍鳶是個有分寸的人,雖然經常跟重樓說話套消息,可是說話一直很有輕重,拿捏得當,沒有把重樓惹煩。重樓的速度也非常快,才不過說了幾句話,他們就已經到達了海邊。
這很像一座小島,卻不是小島,露在水面上的面積不大,地面居然是由一塊塊刻著繁復花紋的石磚鋪成的,中央還有個小門,拉開之後,有樓梯往里面通下去。
重樓帶著龍鳶走了下去,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是一座龐大的海底城。地面由與外面相同的石磚鋪成,延伸到遠方,望不見盡頭。遙遙望去,盡可見亭台樓閣,雕欄畫棟,龍身樓廊,小池遍地,還有巨大扇貝斜立于池邊,上面擺了各種各樣的珍珠。很多蝦兵蟹將在前方走來走去,發現兩人進來後,看了幾眼,又見怪不怪地繼續散步了。
海底城很大,道路復雜,龍鳶不認路,完全不知道該往哪里走。重樓也不認識路,但他可以靠著溪風的魔息追蹤,因此沒過多久,他就找到了溪風。
溪風此時正和水碧坐在亭子里聊天,從重樓進入海底城的那一刻,溪風就知道魔界來人了,根據氣息,竟然還是重樓親自上門,他不由十分驚奇。看見重樓的身影往這邊過來,溪風急忙站起身,前去迎接重樓,道︰「重樓大人……您怎麼親自來了?」一邊說著,他一邊領著重樓往亭中走去,「還有這位,夕——不對,你是……?」
「哼!」重樓沒有回答溪風的問題,冷冷哼了聲,跟著溪風走進亭子里。龍鳶走在重樓後面,探頭對溪風笑了笑,道︰「我叫龍鳶。」
亭中的水碧也看見了龍鳶,詫異之色從她臉上一閃而過。水碧和溪風都看出來龍鳶身上只有夕瑤的一縷殘魂,盡管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際遇,他們並不會貿然開口詢問。
眼下最要緊的事情,還是弄明白重樓的來意。按照重樓的性格,他本來肯定懶得管自己跑不跑的,但是他今天居然來了,這不得不讓溪風感到驚詫。難道說,真的是因為魔界缺人手,重樓不耐煩事務,才想起來找自己?
果然,重樓冷哼了聲,道︰「溪風,你隨不隨我回魔界?」
溪風苦笑道︰「重樓大人,承蒙厚愛,但是抱歉,溪風並不想回魔界。」
「哼!是為了這個女人?」重樓道。
溪風看了水碧一眼,表情溫柔,然後緩緩點了點頭。重樓見他們恩愛繾綣,思及兩人現狀,只覺難以理解,道︰「東躲**,逃避追捕,人間日子又哪點好過?為何不回魔界?」
溪風道︰「六界之中,唯人有情。人間生靈百態,自由自在,比起神界魔界,好了不知多少倍。水碧喜歡人間,我也覺得人間不錯,所以我們才打算留在人間。」
「哼,不錯?」重樓冷冷道,「本座倒沒看出哪點不錯!紛紛擾擾,吵吵嚷嚷,有如螻蟻相爭,毫無意義!」
溪風搖了搖頭,「重樓大人,恕我逾越,假如有一天,你也遇到了心愛的女子,你就會明白那種感覺,為何東躲**都要廝守一起,為何人間令我們留戀不願離去。」
「哼!本座對此毫無興趣!」重樓完全沒听進溪風所說的話,皺眉冷哼道,「為了個女人,自甘墮落!溪風,你讓本座十分失望!」
溪風苦笑道︰「重樓大人,溪風還是那句話,假如有一天,你遇到心愛的女子,就會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了。」
在重樓和溪風談話的時候,角落里,龍鳶和水碧也在談話。發現溪風時不時朝水碧望過來的溫柔眼神後,龍鳶心里面萬分羨慕,聊了片刻後,不知不覺也打听起他們兩個的事情來。
原來溪風曾是重樓的左膀右臂,而水碧則是神界女武神。水碧奉命捉拿與魔尊私斗的神將,而溪風也前來尋找重樓。兩人不打不相識,一見鐘情,相約私奔,逃到人間後,建了一座海底城,四處游蕩逃避神界追捕,一邊還拯救遭受災難的人民。
「一見鐘情……真的有這樣的事情嗎?」龍鳶喃喃道,神情疑惑,「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一見鐘情,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知道,你遇上了一個很特別的人,特別到你會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想留在他身邊,和他長長久久地在一起。」水碧微笑道,眼神溫柔,「或許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這樣一個特別之人。」
「特別之人……」龍鳶的眼神不自覺地往重樓掃去,在被重樓救下之時,第一次體會到被守護感覺的她,突然有了種怦然心動的感覺。她當時並不明白,這種感覺是什麼,但是,她卻有種無法抑制的沖動,想留在他的身邊。
己恭教會了她,如何去信任一個人,如今遇到了重樓,她又體會到了一種全新的感覺。
這種感覺,難道就是水碧所說的,一見鐘情嗎?
龍鳶不知道,龍葵也很迷茫。姐姐遇到了問題,她完全不知道問題的答案,甚至連自己,都陷入了疑惑。
發現龍鳶的眼神居然望向重樓,水碧愣了愣,然後無聲地笑了起來,話中也多了幾分親近的意思,「說起來,妹妹提起的魔劍,可就是你身後這把?」
被水碧的話喚回神來,龍鳶收回盯著重樓的眼神,點了點頭,「對,我想找到把里面禁錮靈魂放出來的方法。」
水碧笑道︰「按我看,此種鑄劍手法像是魔界手筆,妹妹既與魔尊相識,不妨問問他,或許他知道點什麼。假如魔尊對此知之不詳,妹妹倒不如前去魔界尋找方法,所獲當比人間豐厚。」
龍鳶愣了愣,忽然明白過來,水碧這是給了她一個留在重樓身邊的理由,當即點了點頭,道︰「多謝水碧姐姐告知,我會想辦法的。」
而溪風和重樓這邊,也提起了龍鳶。溪風明白,以重樓的個性,若不是被繁重的魔務逼到忍無可忍,斷不會有那個閑心情來尋找自己。也就是說,他現在一定還沒有合適的可以接替他位置的屬下。
為了打消重樓帶他回去的念頭,溪風轉頭看了看正在和水碧談話的龍鳶,道︰「重樓大人,你看龍鳶資質如何?」
「雖為鬼魂,卻身帶魔氣,二百余年修為,達到如此境地,資質尚可。」重樓掃了一眼龍鳶,評價道。
重樓一向眼高于頂,得到魔尊「資質尚可」的評價,其實已經證明,龍鳶修行天分極高。溪風笑了笑,道︰「重樓大人,你不妨試著培養龍鳶,假以時日,她的成就也許比我還高。」
「哼!你不願去魔界,難道她就願去魔界?」重樓道,眼神轉向了龍鳶,卻發現龍鳶也在盯著他看。
自從心底起了那個隱約的念頭,龍鳶就一直在關注重樓和溪風那邊的情況,也大致听清了他們的談話,知道溪風正在勸重樓培養自己。水碧拍了拍她的肩膀,湊近龍鳶跟前,在她耳邊低聲道︰「喜歡的話,就放手去追求吧——這可是個好機會。」
被水碧鼓勵,加上她也從來是個敢于追求自己想要東西的人,當下站起身,走到重樓面前,鄭重道︰「重樓,我要去魔界,一個原因,是我要去尋找魔劍的解決辦法;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想成為你的屬下。」
「相信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失望。」龍鳶直視著他,看著重樓逐漸皺起的眉,聲音依舊堅定無比,「請務必答應我的請求。」
或許是被龍鳶的堅定打動了,又加上她的確是個可造之材,稀缺人手的重樓,在打量了她幾眼後,微微點了點頭︰「哼,隨你,不過本座還是那句話,本座的屬下,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見重樓答應,龍鳶喜笑顏開,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會好好努力的,這天底下,可沒有能難倒本姑娘的事!」
「哼,希望你的能力與你的嘴巴相配。」重樓嘲道。
這時溪風與水碧也交談了幾句,從水碧那里得知龍鳶的事情,溪風不由笑了笑,鼓勵地看了龍鳶一眼。在遇見水碧之後,他真心覺得,這段廝守的時光是他迄今為止最快樂的時光,所以,他也希望,重樓能明白,究竟什麼是「愛情」,同時也能明白,愛情是多麼地令人快樂,又會讓人改變到何種程度。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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