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尋梅 梅花玉鐲

作者 ︰ 秋娘子

林沐之回到林府已有數日,正好這幾日大公子頃禾收到幾個大掌櫃贈送的南方特產,想著鄭崇如的盛情款待,便分裝了幾件,準備送到京城。林沐之去了一趟京城,回到小城,看著不如京城繁華的大街,走在街上的人們亦無京城的人那般氣質,倒也顯得樸實簡單。相比,倒是自己這林府,比之京城官員的房屋敞亮了許多。林沐之更加堅定自己的歸隱,這里才是適合自己的地方。

疏影自回到林府,便時不時有些走神,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原因。回到自己家中,自在多了,不用拘束,但是就是有些說不出的煩悶,以前玩的也不想玩了,吃飯也不大有滋味了。按照丫頭葉兒的說法,就是姑娘有心事了。

「好個羅浮仙子,當真世無雙啊。」這是那晚他說的話,疏影在燈下自言自語,他的微笑,當真是暖人心的,兩道利劍一樣的眉毛,熾熱的雙眼,看著人的時候,柔情無限。不對不對,疏影猛地捶捶頭,「這是不可能的,他對我,是像大哥一般的關懷,不對不對,我要的,可不是妻妾滿屋的老爺,不是不是,定是我多想了。」

疏影翻來覆去的否認自己的想法,她覺得一定是自己感應錯了,于是開始夢想自己未來的那個人。春暖花開,兩人手牽手,漫步。冬雪飄至,他為她披上大氅,踩著落雪,看雪中的梅花,她抬頭看他,劍眉,星目,溫柔對視。疏影連忙坐起來,「怎麼又是那個人,不是他,不可能是他的!」她一再否認,定時前一段見多了,漸漸地忘了這人就好。

鄭府收到來自林家的禮物,崇如一一看過,覺得過于厚重了,本來兩家素來往來頻繁,只因為這次的款待,恩師又格外送禮,倒叫崇如不好意思了。♀

午間大街上,崇如尋得一些京城的小物件,準備回贈林家幾位師弟師妹們,因為走時怕恩師行李太多不便,總有些不周到之處。回到府中,他逐個寫好了名字,最後從懷中拿出一只雞血梅花玉鐲,鮮紅的色澤,隱約可見一束束梅花,盒子裝好,立即讓家丁送往直隸廣平府城林府。

林府的五個孩子站在林沐之身邊,都探頭看著盒子里的禮品,當然頃禾與疏影畢竟大了,平靜地等待父親分派。當一個銀色盒子遞到疏影跟前時,疏影卻拿著盒子回了自己閨閣。上樓時心怦怦跳了起來,她安慰自己,「定是夫人相贈,這種事情,自然是夫人操辦的,那個人,應該是不管這類瑣事的吧。」心里想著,卻又不由自主地有些期待。

關了門,打開盒子,一只精美的雞血梅花玉鐲。自小沒少見過好東西的疏影還是被它的色澤怔住,如此名貴,真是用心極致。一張字箋在鐲子下面,疏影顫顫地拿出來,展開。

「花模樣,玉精神。」落款是「雪仁」,果然是他。疏影驚嘆,只有他知道我的小字「紅梅」,才贈了這梅花玉鐲,摩挲著血色玉鐲,她期待的是這個結果,不管從前如何,今後怎樣,這一刻她內心期待的就是他親自送的禮物,疏影毫不猶豫的戴上。

夜深燈起,疏影還呆坐在書桌邊,其實手里的書一句也沒看在眼里。♀她眼看著燭光一點點燃著,心里的火苗也在漸漸跳躍。她在林府知書識禮的做客,其實總不忘多看那個人一眼,更多是他的背影,長辮子,右手總習慣性的背在身後。他回頭的時候,總愛先側過身子,而後緩緩地轉過頭來。

疏影回憶著在鄭府的日子,他的悉心照料,他毫無忌諱的提及自己的親事,就像父親兄長一般,她有些挑釁的回答他要個「一心一意」的人,而他不是。她知道種子若發芽,那麼將瘋狂生長,她在好幾個瞬間看著他,若是看雪賞花,必定要跟他在一起。

疏影又想到青梅,這個淡泊的貴婦人。當疏影第一眼見到她時,就像一株空谷幽蘭。她讓鄭府有條不紊,她喚他「雪仁」,但是他看她的眼神,總是讓人覺得心寒。她知自己只是一個小毛丫頭,不暗世間情事,但是青梅時不時黯淡的眼神,落寞的神情她還是懂的。她並不討厭青梅,反而是敬畏有加,連聲「姐姐」都不敢叫,至于畏懼什麼,她也不知。

人在做某些事情的時候,總是不由自主的。疏影看不進去書,卻拿起筆,腦中浮現一句詩,寫在紙上,折好裝進信封。

這邊京城里,鄭崇如有些暗自擔心,想著此前給恩師家的禮物並無不妥,但是想到那個梅花玉鐲,卻有點擔憂。他開始心不在焉,開始茶飯間出神發呆,他自己也說不上來怎麼回事。青梅對于他越來越反常的舉動也無措,只是依舊安靜的坐在一旁,忙著家里的每一件事。

鄭崇如看了剛栽好的一片梅林,十分滿意,他想著冬日里就能看見滿樹的紅梅花,若是有層淺淺的雪片,雪白梅紅,交相輝映,果真是人間仙境。他又不自主的笑了,「雪」,「梅」,當真是天意!鄭崇如在這一個多月的煩惱,終于這一刻開解了,他回避著一個已經漸漸證實的事情,他的確十分中意那個梅花般的女子!

長長地舒了口氣,他不再回避,也許真是天意如此,她是他夢中的羅浮仙子!之前的種種質疑、擔憂居然煙消雲散。崇如終于釋懷,自己三十載平靜如湖面的內心投下了一粒石子,那泛起的波瀾讓自己一度無措,現在想來,原來是一粒種子悄悄發芽,害怕別人看見。

崇如如同酒醒一般,自己愛慕師妹,這是命中發生的一個意外,並不知道有一天會對這從天而降的羅浮仙子深深著迷。她的到來,讓他不由自主。他終于知道原來詩詞那些愛戀情懷是如此美妙,自己從未真正經歷。

鄭崇如意識到的時候,也告誡自己,只能是一廂情願的愛慕,因為他們之間絕無可能,撇開師妹所說的「一心一意」,就算她也情願,這也是他們二人目前都辦不到的事情,這是不爭的事實,他苦笑一聲,自己只能屈從,再不能有任何遐想。林疏影,只能是他鄭崇如永遠的師妹,他能做的,也只能是適可而止的關懷,甚至有一天為她出嫁送行。

月光如水,鄭崇如打開窗欞,讓淡淡的光灑進屋里,看著燈下的青梅,「夫人,上次你說的吳公子,還有京城幾位年輕公子,說來听听。」青梅有片刻的詫異,但立刻就開始回應崇如,她願意他們這樣相處,一件事,娓娓道來,他傾听並給出意見,這是他們十年來相處的方式,和諧美滿的交談。青梅覺得此刻的他,是正常的。

一早鄭崇如正準備上轎當職,「老爺,直隸來的信。」鄭崇如拿了,心下想著必是恩師的信件,一行如蘭花般的小字讓他急切的抽出信箋,打開信,寵辱不驚的他,第一次手開始打顫。

「即非雪片催梅花,卻是梅花喚雪來」兩行楊萬里的詩,他原本故作平靜的心,再不能平靜。在看到信封時他有些害怕,又無限期許,不曾想過過去與將來,只在這一刻,他是期盼的。鄭崇如一遍一遍看著兩行字,把這兩句詩念了又念。以為只是雪戀梅花,卻原來梅花亦是此心。

有欣喜,卻又不得不疊起信件,揣入懷中。鄭崇如剛剛還喜上眉梢,一瞬間就愁在心頭,這份信函,他只能揣在懷中永遠珍視,卻不該再回復。他明白,他們彼此的心意只能藏在心里,有因卻無果,他只能是疏影的師兄,這樣或許還能安然看著她,否則一切都是苦。

回到府里的鄭崇如,一晚上都把自己關在書房里,靜悄悄地看著書桌上展開的信箋。雖然決心已定,他不會回復。但是崇如明白,如此勇敢大膽的表明心跡,此刻的她,定是惴惴不安,不諳世事的她會期待,期待這邊廂給她更多的心意。

鄭崇如不再是懵懂少年,雖然少年時並未等到夢中的女子就已經拜堂成親,他對情感的所有憧憬只能在書中。雖然如今的他,猶如少年郎般的悸動心跳,卻更明白如今的他,亦非無憂無慮的小兒郎,一個妻妾兒女滿屋的人,再不能和那妙齡女子相提並論,十四年的距離,就好比隔了萬水千山。

鄭崇如再次看一眼那信箋,仔細的折好,拿出一個精致的木匣,把信放好,鎖好,把木匣子放到櫃子里,關好櫃門,熄了蠟燭。

他朝著內屋走去,路過小池塘他停住了,看了一眼手中攥著的鑰匙,扔了出去,鑰匙在水面響了一聲,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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