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夜九沉煙 縱使相逢應不識

作者 ︰ 喬家小巴

沉煙循聲走向前,只見阿九的那把小劍被隨意的丟在了地上,再上前,一個面色痛苦,淚眼婆娑的白衣女子立于他的面前。眼前這個女子,沉煙很熟悉。

他最喜歡那一身如雪一樣的白色襦裙,他最喜歡她用桃木簪盤著的簡單發髻,他最喜歡她時而可愛時而溫柔的樣子,他最喜歡她。沉煙低首看了看地上的小劍,然後抬首同容九四面而視,百感交集。

腦袋脹痛的容九雙眸含淚,眼圈泛紅,小心的喘著氣,看著眼前的沉煙,只是不說話。他們兩個人的相遇總是這麼的平淡簡單,而不是轟轟烈烈。兩個人都看著彼此,不言不語,涼月掛空,夜風徐徐,星河畔的綠草紅花隨風搖曳,放佛是一群人在暗暗低語。片刻,沉煙小心的喚著︰

「阿九?」聞言,容九身子一怔,只听沉煙又問︰「還是容九?」

「你早就發現了,不是嗎?」

「是。」這麼些日子沉煙和容九斗智斗勇,從房大人的事端到黑蛟龍的試探,兩個人心里都有數,只是沒有人去捅破最後的那層窗戶紙。

見沉煙不說話,容九撇過頭去,拾起了地上的小劍,拔開小劍,然後對著沉煙執劍相向,只道︰

「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只能殺了你。」

沉煙見此景,根本不顧容九手里的小劍,往前面走,容九雖然嘴上說的決絕,心里卻始終還顧念自己的感情。沉煙只是往前走,容九便往後退。兩個白點,一個再往前進,一個往後退,直到沉煙將她逼到了星河畔。劍尖抵著沉煙的胸口,只要容九狠狠一刺,那麼下一刻那件白色的打卦上肯定會被鮮血沾濕。

沉煙只是沉默,深情款款的看著容九。容九只是緊緊抿著唇,任臉上的淚流淚。眼前這個男人,真是讓她又愛又恨,當她愛的不可自拔的時候,他絕情決意,當她決定不再愛他的時候,他又故意撩撥,想到這里,容九只覺得自己像個傻子,咽著淚,手里的劍緩緩的放了下來。

沉煙見容九手上的劍有些松懈,便揚起大手一把握緊她那只執劍的手。容九一驚,手里的小劍快速的掉在了地上。

「放手!」容九用力想將自己的手抽出來,而沉煙則握的更緊了。

「為何不來尋我認我?」

「尋你?認你?我可不敢,你是高高在上的仙,是當年殺害屠殺我滿門的仙。」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沉煙還沒有說完,容九便咆哮道︰

「我只知道是你知情不告!」言畢,容九撇過頭去,說︰

「也是,當年你我不是萍水相逢,龍神大人何必可憐我一小小白鹿。」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听我說」

「我不想听,也不要听。」容九早已哭到喘不過氣來,又道︰

「你真的很殘忍啊,當年我寄情于你,你拒絕我,那我無話可說!如今,我來尋仇,你讓我狠不下心來殺你!你不是無情無義麼!當初我去你府里當值的時候,你干嘛不繼續裝作毫不知情!繼續裝作無所謂啊!你何故再來撩撥我!讓我不能恨你!讓我殺不了你!讓我現在這麼難過!」

「當年,只怪當初我太遲鈍了。你怨我,是應該的。」沉煙解釋著,而容九則是搖頭,用力的甩開沉煙的那只手,道︰

「我的家沒有了,我的家人全部都死了,我當時多希望你能幫我一把,可那時候你又在哪兒?」

「對不起。」沉煙的聲音很輕,帶著歉意。可容九只是一邊哭,一邊又笑道︰

「沉煙啊,我對你徹底死心了,可以嗎?」容九這句話十分的蒼白以及無力。

「不可以。」沉煙道,想要用手去牽眼前那個已經淚流滿面的女子,他知道,容九被自己傷的心灰意冷,而此刻他只想挽回她,挽回這一段遲了七百年的感情。只听啪的一聲,容九狠狠地將沉煙的手打開,怒道︰

「別踫我!我已經不是那個痴戀你的少女了!」

容九垂著頭,不想正視沉煙。她的腦子里想的就是當年七百年前的往事,南鹿原被屠之時,沉煙和別的神仙站在雲端上,對她不管不顧。容九還想起了前些天她哥哥的死,于是,戾氣橫生,整個身子發著顫,一種嗜血的**在內心升騰,直到她的理智慢慢被魔性侵蝕,她的臉色煞白,嘴唇顫抖著,然後害怕的抱緊自己,咬著自己右手的拇指,整個人看上去就像個得不到解藥的毒癮患者。

「阿九。」沉煙看著容九的樣子,十分擔心,不知所措的想要將容九摟緊懷里。

「沉煙,別過來…我…我想殺人。」

容九的聲音很弱,向後退著,只覺得整個人全身都在發冷,然後頭痛欲裂,好像腦殼正被人狠狠的敲打一樣。容九捂著耳朵,流著淚,尖叫一聲,紫色的光從她的身體里飛出,直沖天際。她恨不得拾起地上的劍,捅死眼前的沉煙,亦或是捅死自己。靈台不清,身心痛苦,容九難過的直接轉身,然後往星河里一栽,巨大的水花發濺,驚起河邊的幾只飛鳥。

「阿九!」沉煙見容九跳進水中,又想起她當年因不會游水,投水而死之事,沒多想,直接往跳進星河里。

冰涼的河水滲進了容九的每一個毛孔,頑皮的泡泡在她的身邊旋轉。水底的容九拼命的掙扎著,可是這水好像十分的沉重,她的手腳根本伸開不開來。她掙扎著了一會,喝了幾口河水,睜著那雙即將閉上的眼,看著水面上的浮光掠影。

她想,現在這種感覺就像七百年前她快死了的感覺一樣,那麼的冰冷刺骨,那麼的絕望。她又喝了一口水,涼水進入肺部令她無法呼吸,看來,這一回又得溺死在水里了,算了,下輩子絕對不能這麼活著了,而且下輩子一定要學會游水。想著,她瞥見一縷白光跳進了水里,笑了笑,沉煙他,終究是來了,然後緩緩的閉上了那雙疲憊的眼。他來了,容九就安心了。

沉入水中的沉煙看見了那一抹白色。那單薄的白色襦裙像是一朵白色的花,綻放在水里,又似一只斷了翅的白蝶,跌進水中。水面上的波光照射在容九的臉上,一把秀發不經意被水波散開,飄浮在水中,宛如仙女的浣紗。

沉煙見容九一臉痛苦,于是伸展著手臂往容九的方向游去,然後大手抓住那只已經不會動的小手,將已經閉眼的容九攬進懷里。任七百年前的回憶在腦中盤旋,沉煙淡笑,然後捧著容九的臉,紅潤的唇便貼到容九的小嘴上。♀終究,他自己這條白龍終究是被這只白鹿捕獲了,他還是逃不過這個情劫。若是可以,他希望此刻自己是一只水鳥,能飛進容九的心,化解這麼多年的恩怨情仇。

由于沉煙的渡氣,容九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男人,只是安靜的卻又些笨拙的回應著他的吻。水光月影,兩個人就像兩朵盛開到極致的水中花,在水中浮動,流轉。

片刻,沉煙一邊拖著容九虛弱的身體一邊往水上游去,探出水,涼風打在臉上,沉煙看了看懷里羸弱的容九,只是在她的耳畔輕輕的喚著她的名字。容九覺得自己能呼吸了,求生意識強烈,拼命的呼吸著,就如同一個口渴的沙漠旅人終于尋得了水源,貪婪的飲用。

「咳咳咳。」由于方才嗆了幾口水到肺里,容九感到胸部發悶,大聲的咳嗽著。

河水將兩個人的黑發白衣都浸濕了,沉煙只是將她橫抱在手里,然後邁著沉重的步子往岸上走去。

「還好嗎?」沉煙柔聲問著容九,容九只是任他這麼抱著,小手勾著他的脖頸,不說話。想起方才在水中的那個吻,她便點了點頭,然後埋下頭去,一臉潮紅。

「冷靜下來了?」沉煙的聲音干淨儒雅,听得容九耳根發紅,只是微微點頭。他的發梢上的水珠滴在容九的腦袋上。

容九抬著頭看著她的夢,沉煙。她以前一個人做過無數種夢,可是,她此刻不是在做夢。眼前這個溫柔如水的沉煙,這個溫柔到可以將她寵溺到無法無天的沉煙,就像是化身成為她夢里的情郎,同她相會。

涼風一吹,渾身上下都濕透的容九便打了個噴嚏,沉煙生怕她受了風寒,只是將額頭貼在容九的額頭上試了試她的體溫,然後準備把她抱回沉煙府,換身干淨的中衣。

可是,事與願違,正當沉煙抱著容九走出星河的時候,蒼月已經帶著天兵天將趕到了兩人面前。尖銳的長矛,系紅纓的長槍以及那把斬月指向容九,只听蒼月冷言冷語,道︰

「帶走她!」

言畢,天兵們準備走向前去抓容九,看到此景,沉煙怒道︰

「今天誰敢帶走她!」

「沉仙君,天帝有令,要屬下前來捉拿這個魔女。」

「魔女?」沉煙低頭看著羸弱的容九,只听蒼月又道︰

「這魔女殺了五彩鸞鳳家的鳳仙女,我只是奉命前來捉拿其歸案!」見沉煙不說話,月只是眯著湛藍色的眸子,抱拳道︰

「月只是按天帝的命令辦事,還請您行個方便。」

「放手。」

眾人不語之際,容九只是對著沉煙簡簡單單的一句,輕輕喘氣,嘴巴貼在沉煙的耳畔,道︰

「我已經墮落魔道了,如今你是仙,我是魔。」

聞言,沉煙身子一怔,看著面色蒼白的容九。容九淡然一笑,又道︰

「你到底還是要站在他們那一邊的。」言畢,容九便掙月兌了沉煙的懷抱,拖著疲憊的身子,走向前,只道︰

「我是個引誘男人的魔女,這個男人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

容九指著身後的沉煙道,蒼月只是撇了撇嘴,然後命人押著罪犯容九,只道︰

「帶走!」

于是,一行人押著容九去了天牢。沉煙看著乘風而去的那行人,憤怒的甩袖,直奔天帝的府邸。

第二日,一身白色中衣的容九被收押在一個宛若鳥籠的牢房里。這個「鳥籠」立于雲端,雲端之下便是那九重天。「鳥籠」的中央吊著一根粗重的玄鐵鏈條連接至「鳥籠」頂部。

此刻,容九坐在一張冰冷的椅子上,雙手就被那根玄鐵鏈條筆直的吊了起來,赤著腳,腳上被迫帶上了腳鐐,十分的頹廢。容九垂著頭坐著,黑發亂糟糟的,蓬頭垢面,不言不語。

天帝為了逼出容九身體里的凜雨劍,每一個時辰便以天雷擊打容九。這不,刑罰又開始了,只見幾道閃電劈下,電力由那玄鐵鎖鏈傳遞,直擊容九的肉身。全身觸電的容九只覺得整個人都在發麻,隨著電擊的加強,疼痛便襲上了她的身體,隨後,忍不住疼痛的她大聲的尖叫,失聲痛哭。全身掙扎,沉重的鎖鏈由于踫撞發出了詭異的聲響。最後,容九便暈了過去。

「如何了?」天帝同一群上仙站在遠處的雲端看著受刑罰的容九,問著侍衛,侍衛只道︰

「受了整整十二個時辰的雷刑了,劍柄才剛剛出來。」

「給我繼續!逼她把凜雨劍□□為止!」

天帝這一句,周遭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氣。自從昨夜這容九被關進了那「鳥籠」,慘叫聲就不斷,嚇得有些小仙女都不敢入睡。

「師兄,放了她!」

沉煙乘風趕來,看著在「鳥籠」受刑的容九,心里滿是心疼。天帝根本沒有回應沉煙的話,只是吩咐獄卒用冷水把容九澆醒,澆醒後繼續方才的那個過程。

「放了她!」沉煙幾乎要暴走,天帝只是轉過頭,挑著眉,看著沉煙,道︰

「師弟,你忘了當年你為了不讓師傅將九歌師姐逐出師門,答應過毓秀師傅什麼了?」

「墨冰劍認主,當上龍神,輔佐師兄。」

沉煙的眉頭皺著,每每他和天帝意見不和,他這個師兄便用他當年跟毓秀許下的諾言壓他!實在可惡!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別忘了你說過的話!」天帝道,然後有指著容九,道︰

「如今這凜雨劍歸順魔界,那我就不得不殺了她,以除後患!」

「沒了她,我會死。」沉煙望了望那個渾身是傷的容九,道。

「師兄不是給你找了靈泉嗎?既然魔君已經動手,那麼我們也該早些拉攏玉虛,八景和碧游三宮了!」

天帝的語氣又恢復到了一貫的平和,又道︰

「後日,你便迎娶靈泉過門,此事刻不容緩!」

見沉煙沒有答應,天帝甩袖離開,反正在他眼里,沉煙答應和不答應都一樣,只要沉煙同毓秀的那個承諾在,這沉煙就不敢忤逆他一分。

「讓我進去!」

沉煙飛到「鳥籠」前,看著獄卒將冰涼的水直接往容九的身上潑去。那把紫劍的劍柄已經被推出容九的心扉,被潑了水的容九只是痛苦的叫著。

「沉仙君請回吧,天帝吩咐過,您不能進去!」

「偽君子!」沉煙憤怒道。

幽溟魔宮大殿,秦崇夜將小饅頭抱在身上,玉嫚和仲曲在一旁听命。只見秦崇夜念了個咒,懷里的小貓瞬間變成了一只威武霸氣的白獅。

芙蓉白獅四肢著地,耳朵劍而立,四爪尖銳,脖頸下白色的鬃毛宛若那象征著王者的帥氣衣衣領。芙蓉白獅瞧了瞧臉色,見秦崇夜示意,張開大嘴,大吼一聲,只見一陣大風呼嘯而過,震懾眾人。

秦崇夜滿意的模了模獅子的頭,只問︰

「饅頭,告訴爹爹,你肚子里的小珠子練的怎麼樣了?」

「唔,最近打雷下雨天不多,饅頭沒吃到多少雷電。」

芙蓉獅同嘯鐵靈貓如出一轍,秦崇夜的嘯鐵靈貓有食火之力,而眼下這芙蓉白獅有食雷之力。

「爹爹明日帶你去阿娘那邊好不好,這回能不能救你阿娘,就看你的了。」

「好。」饅頭點了點腦袋,然後秦崇夜命小黑去照顧饅頭了。

「鹿王的鹿角,足以抵擋沉煙的蜀山劍宗,能食天雷的芙蓉獅以及久積的怨恨都到齊了。」秦崇夜抽了口煙,向空中吐了三個眼圈,然後張狂的笑著,道︰

「我們反攻的時候到了。」

「你處心積慮這麼久,不就等這麼一刻麼?」仲曲的臉上多了一份邪佞,是時候讓他為自己的亡妻,言雨報仇了。

「到後天吧,等饅頭吃飽了,饅頭和九兒兩個人,足以毀了整個九重天了。」

「為何是後天?」玉嫚問。

「我還得讓九兒去見她的情郎啊。」

「哼,你就不能成了人家一樁美事?」

聞言,玉嫚和仲曲都笑了起來,果然他們的魔君足夠毒辣,不僅拐彎抹角虐著容九,還非要容九以那副姿態去見自己的情郎。

「一來,我們不能讓天帝和玉虛聯合。二來,要是沉煙真成了親,九兒會哭的。」秦崇夜頓了頓,又道︰

「我啊,最怕的就是九兒哭了。」

「沉煙不成親,那他就永遠插足于你和九兒的事,你何時如此高尚大方了?」仲曲問。

「誰讓我這世里又遲了一步呢。」言畢,秦崇夜將手里的煙斗熄了,然後披上一件黑色的打卦,只道︰

「走吧!接我們的小姑娘回家!」

第三日,受盡了刑罰的容九睜開眼,只見饅頭小朋友化成了一只白貓,躲在她的懷里睡覺。容九一驚,見四處無人,便在饅頭的臉上吹了口氣。這容九一吹氣,饅頭就睜開了琥珀色的眼楮,看著容九。容九小聲的問著︰

「饅頭,你怎麼在這兒?」

「唔,爹爹讓我來幫阿娘擋這天雷。」

饅頭打了個哈欠,然後扭了扭身子,在容九的懷里蹭了蹭,準備換個舒服的姿勢繼續趴著。這時,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容九喚著懷里的饅頭,道︰

「饅頭,有人來了,快躲起來!」

言畢,饅頭伸了個懶腰,化成老鼠大小,鑽進了容九的廣袖里。蒼月每天都會來「鳥籠」這邊巡視,他站在「鳥籠」外,看了看容九,轉身準備離去。只听身後的容九道︰

「幫我回去問問秦崇夜,東風其實在十五那夜就吹起來了,對吧?」

「我不懂你在說些什麼。」蒼月轉過身,盯著容九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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