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根深種 第四章

作者 ︰ 漂白計

因為我愛你。♀

簡單的五個字,被宋靳凡說得雲淡風輕,就好像吃飯一樣隨意。

但其中的含義讓洛琳心頭莫名發沉,她有種「該來的還是來了」的感覺,面對宋靳凡的表白,自己表現出極度的無所適從。

偌大的空間一時靜默無比,浸滿了尷尬的氣氛。

質問他之前她是想發火的,糾結了兩年多的問題,竟會被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弄得驚慌失措。

……愛。

對任何人而言,被愛都是一件幸福的事,可洛琳卻敬謝不敏,愛情對她來說是一種諷刺。

她不想別人愛她,更不想愛上別人。

她的心早就被莫清佔據,跟宋靳凡結婚也不過是循規蹈矩。

不是不信日久生情,而是她不敢信,莫清死時的模樣一直佔據她的記憶,戳得她胸口發疼,滿心愧疚,更是不敢回憶。

洛琳正欲起身逃離,卻被對方牢牢按住動彈不得。

她緊緊咬住下唇,「放開我,你這個騙子。」

「騙?」宋靳凡一反常態,剛才的溫存統統不見,只是冷笑一聲,「我幾時騙過你?你瞞著我,每年去看他,你以為我不知道麼?」

洛琳瞪大眼楮,「你,你監視我?」

宋靳凡面無表情地望著她,眼若寒星,否認道︰「我在保護你。」

「保護?」她覺得這簡直是貽笑大方,「那你敢不敢老實告訴我,喬遠是誰,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宋靳凡捏捏眉心,轉移話題,沉聲說︰「想太多。你累了,我讓老鄭送你回去。」

說罷掏出手機給老鄭打電話。

洛琳也確實累了,並沒有繼續跟他爭辯。

今天一整天心情七上八下,得到的信息量太大,她來不及整理,心頭亂糟糟的。如果可以她不想跟宋靳凡吵架,盡管她並不想承認,可她骨子里,大抵是害怕宋靳凡生氣的。♀

經過今天,她的一些認知被推翻了,也許,宋靳凡並沒有表面上看到得那麼簡單,但他究竟為什麼會娶她呢……

她並沒有什麼可以被貪圖的,曾經除了莫清,她一無所有。

後來莫清走了,就真的一無所有了。

洛琳此刻心亂如麻的狀態並不適合開車,于是只能听之任之,被宋靳凡護送到樓下鑽進了他那輛商務用奔馳。

最後他倚在車窗邊,捏捏她的臉,「乖乖回家等我。」只字不提剛才發生的不愉快。

兩人都是粉飾太平的專家,既然不想撕破臉,那就維持表面的和平吧。

她點點頭,「那我走了。」

宋靳凡吩咐老鄭把她送回本宅,車子靈活地絕塵而去。看著車尾冒出的煙氣,他靜靜站在原地,忍不住點燃了煙,又抽了起來。

喃喃自語間,充滿了說不清的無奈之意︰「……我到底該拿你怎麼辦?」

坐在車里,洛琳心煩意亂,剛才的沖突不了了之,讓她覺得一口氣就這樣活活憋在心里,十分不痛快。

她不想回本宅,那個冷冰冰的地方,讓她討厭到極點。

老鄭是宋家的司機,給宋家當了半輩子的差,開車技術很好,哪怕車身在坑坑窪窪的路段也能被他開到八分穩當,平時她是不常見到這位老師傅的,但當年的婚車,就是他開的,宋靳凡對老鄭很敬重,舉止都是和顏悅色,這給洛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老鄭平時沉默寡言,但接人待物滴水不漏,跟宋靳凡一個樣兒。

就像現在,他或多或少感到了少夫人的煩悶,便開了口︰「少夫人,我開車帶你四處兜兜風吧,晚些再回本宅也無妨。」

洛琳道了聲好,按下車窗,晚風習習吹在臉上,那股煩躁散去不少。

眼下已接近深夜,街道上行人稀少,天氣剛步入秋天,哪怕白天再悶熱,到了夜間還是有些刺骨,沒多一會兒,洛琳就打了個不輕不重的噴嚏。

老鄭朝著後視鏡里掃了一眼,「少夫人心情不好的話,就跟老鄭說說話吧,風吹久了頭會疼,對身子不好。」話間便遙控了車窗,將涼風阻擋在車外。

「少夫人不想說,那就老鄭說,少夫人是不是覺得少爺有時候喜怒無常的,讓人覺得氣兒不打一處來?」

洛琳本想無視,但被一語中的,眼底泛出驚訝來,月兌口道︰「你也這麼想?」

老鄭笑了笑,「少爺從前還要過分吶,簡直就是個臭脾氣,軟硬不吃。我從小看著少爺長大,再了解他不過了。少爺小時候只要不高興,全家都得哄著。他喜歡吃女乃糖,可吃太多把牙給甜壞了,夫人就不準他再踫甜的,可他還是偷偷來找我要,語氣別提多無賴了,當時把我氣得呀。」

「還有一次他半夜偷跑出去想到山上看星星,也是我陪著他去的。您知道嗎?少爺跟我說過,他的夢想是當個科學家,研究天上的星星。但宋家家大業大,由不得他。少爺年幼時笑容可多著呢,但後來發生了一些事,少爺像變了一個人,雖然沉穩許多,但我還是最懷念那時候他的樣子。」

洛琳不明白老鄭說這番話的用意何在,但她閉著眼仿佛能想象出宋靳凡小時候的無賴樣兒,郁悶不知不覺消去了一點兒,嘴角也跟著勾了起來。

老鄭見她不回答,還是兀自繼續著︰「少爺在人情世故方面很晚熟,但讀書時腦子特別聰明,中考時成績名列前茅,不靠一點關系就輕松進了重點高中,這方面少爺是從來都不用家人擔心。只是……」說到這里,他皺了皺眉。

「只是什麼?」

「他……在高中時的校園生活並不美好,少爺從小家教就嚴,總是一個人,連個朋友都沒有,那時候年紀小沒長開,很是瘦弱矮小,曾經還被同學敲詐勒索過,我記得有段時間,少爺身上好多青青紫紫,問他怎麼回事,他都不肯說,還叫我幫著瞞老爺夫人。後來有一個跟少爺同班的男孩子,實在看不過眼把他救出來,還報了警。結果等事情鬧大了宋家才知道有這麼回事。」

听到這里,洛琳震驚了——那樣的宋靳凡,真的在這世界上存在過嗎?她回想起在辦公室里,他那殺伐決斷的狠戾語氣,跟老鄭訴說回憶著的,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後來呢?」她禁不住問。

「後來啊,那個男生跟少爺成了好兄弟,開始跟著對方學習武術,一下課就往健身房跑,沒出兩年,少爺就跟老爺一樣英俊雄武,高大凌人了。」

老鄭此時又停頓了下來,「我老頭子里八嗦說了這麼多,少夫人沒有嫌我煩吧?」

「怎麼會呢,我挺愛听的,不過您沒有騙我吧?」

不論如何,弱不禁風模樣的宋靳凡,看來她是沒法親眼見證了。

「我可沒那麼豐富的想象力騙少夫人啊,我只是想跟您說,少爺這輩子挺不容易的,總是被逼著成長,他現在這樣,並不是他想的。他只是笨拙了些,不擅長表達對少夫人的愛而已,我希望少夫人可以多幫襯著他,多體諒體諒他,畢竟你們還要做一輩子夫妻呢,不互相攙扶怎麼行。」

是啊,他們還要做一輩子的夫妻呢。

如果沒有這個覺悟的話,洛琳當初就不會同他結婚。

她看著窗外不斷掠過的夜景,遲疑著自我否定︰「他真的愛我麼……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這樣的人,哪里值得他對我這麼好呢……」

「是真的,少夫人是少爺的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老鄭適時地改了口,「總之,以我的人格擔保,少爺真的只有少夫人一個而已,這點完全不用懷疑。您別看他對人冷冷淡淡的,其實純情得很,我能看出來,少爺對您是用了心思的。」

車子開到本宅時,已經快凌晨了。

一路上老鄭還跟洛琳說了許多宋靳凡小時候的事,這又顛覆了在她心中宋靳凡的些許形象,她忽然察覺到自己似乎沒那麼生氣難過了。

下了車,老鄭體貼地送她進了門,這才驅車離開。

甫一進門,她又難受起來。

當初跟宋靳凡結婚,他另外選擇了一處住所——離公司近的那套市中心的三室兩廳作為兩人的婚房,而這套位于市郊的別墅——被宋靳凡稱為本宅的這棟三層洋房,是設宴專用的。

宋靳凡是商人,應酬聚會特別多,偶爾也會輪到他主辦一些商務活動,洛琳作為他的妻子,也算是東道主,自然是要跟他一起出席接待的。

不過因為她很排斥這些虛偽的場面,宋靳凡也不強迫她,所以她壓根也沒來過這里幾次。除此之外,兩人屈指可數的鬧過的幾次別扭,宋靳凡也都會送她來這里。

再說了,宋家一年到頭也不過幾次大宴會,平常這里冷冷清清,常駐的佣人也就吳嫂一個。

所以洛琳特別不喜歡這個地方。

這里的一草一木彷如隨時都在提醒她︰你看,你又惹你丈夫不高興了,所以他關了你小黑屋,叫你反省反省。

這種認知令她很不舒服,仿佛自己只是任人擺布隨意宰割的提線木偶。

客廳里一個人都沒有,寂靜得過分,吳嫂早就睡了,她不想打擾到老人家的睡眠,索性連燈都懶得開,直接躺倒在地板上,四肢朝天地看著白花花的房頂。

她嘆了口氣,心想︰真的,一輩子都這樣過了嗎?但她和宋靳凡之間,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少了些什麼呢?

愛嗎?

洛琳自嘲地放聲大笑起來,淚流了滿面。

就這樣時哭時笑的,洛琳漸漸躺在打了蠟的光滑地板上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洛琳開始頭痛欲裂起來,上一秒身子還如同著了火一般,又在下一刻像跌進冰水中,瑟瑟發抖,潛意識知道自己可能是發燒了,可她就是不想動,心想就這樣燒死得了,說不定就解月兌了。

莫清頭七,她就試圖自殺過,她想莫清能帶她一起走,她想告訴莫清,沒有他的地方,天堂都像地獄。

但她最終還是沒有死掉。

恍惚著感受到了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將她從地上抱了起來,自喉嚨發出的呻-吟像拉鋸一樣,粗糙難听,連吞咽口水都困難。

有人遞給了她一杯溫水,捏住她的下顎,使她被迫張開嘴,嘴里被塞進兩片白色藥丸,又渡了一口水進去,她仰著脖子,直到藥丸沿著喉管順利進入了身體里,對方才將她重新放回柔軟的席夢思床上。

「……對不起。」洛琳囁嚅著。

宋靳凡嘆了口氣,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枚吻。

「睡吧,睡一覺起來就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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