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小婷送走卓越,開始忙著收拾碗筷。莫晨楓陪著母親聊天,眼神不時地飄向穆小緊閉的房門,尚尚在安裝挖土機玩具,裝上一個零件就驕傲地拿給莫晨楓看。
尚尚裝好挖土機,又把一張大拼圖拖了出來,拉著莫晨楓和他一起玩。
莫晨楓索性坐到泡沫墊上一本正經地玩起了拼圖,尚尚趴在他身邊,崇拜地觀摩。
老式時鐘暗啞地敲了十下,莫晨楓從拼圖中回過神來,側首發現尚尚已不知去向。他才驚覺自己沉迷于拼拼圖,竟沒發覺孩子沒了。
他尷尬地站起身,環顧四周,母親躺在竹椅上睡著了。寧靜的夜晚,電視節目嗡嗡的聲音格外刺耳。
慕小婷帶上臥室的門走了過來,溫婉地說︰「尚尚這孩子趴在你身邊睡著了……哇,真漂亮,小最喜歡這張拼圖了。前幾天我媽不小心給她踫掉了地上,她發了好一頓脾氣呢。」
「穆小喜歡草原?碧藍的天空下,牧羊,賽馬……」莫晨楓的手指輕柔地游走拼圖上,目光似乎穿越了單調地畫板,眺望著一望無垠的大草原,深邃的雙眸里溢滿了柔情。
「是啊,她總是說辭職不干了,去草原牧羊放馬,以天為被,以地為席,逍遙自在地過日子。呵呵,小外表看著強悍,其實很單純,有時甚至幼稚。」穆小婷說起妹妹,無奈地搖搖頭。
婚姻的失敗使穆小婷更理智地認清了現實,在她眼里,所謂的愛情不過是霧里看花,花更美。一旦霧靄散去,所謂的情意便不攻自破。
莫晨楓唇角深深地彎起一抹燦爛的笑容,「保留一份本真的傻氣很可貴。」
「你等下,我去叫小。」
穆小婷轉身要去敲門,莫晨楓沒讓,低聲說︰「不打擾她了,我回去了。♀」
走出穆家的小院,莫晨楓佇立在榆樹下,樹上的知了聲聲叫個不停,生怕人們忽略了它們短暫的生命。
莫晨楓抬頭望向樹冠,清冷的月光濾過枝枝蔓蔓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恍惚間,時光倒轉十幾載。
四月花開,榆樹飄香,女敕生生的榆錢兒饞壞了孩子們。他們興奮地撒歡兒,上躥下跳,有的端著盆子,有的挽著籃子,一個個仰著臉盯著樹杈,忽東忽西地撿拾扔下來的榆錢兒。
剛剛搬來麻花胡同的莫晨楓恰巧路過,好奇地抬頭望去,樹杈上一個身穿白色襯衣,戴著紅領巾的小姑娘正燦爛地笑著,女將軍般指揮孩子們撿起她扔下去的榆錢兒。
翠綠的榆錢樹上,她笑顏如花,明媚的大眼楮忽閃著,透著擋不住的機靈勁兒。
他呆呆地站在榆樹下,滿天滿地的榆錢兒裹挾著淳樸的香氣飄然而下,落在他的腳邊。而她,落在了他的心里,輕輕地,悄悄地,不請自入地住了進來。
或許,那些年,連年少的小主人也不清楚那份懵懂的青澀的愛戀從何而起……
莫晨楓低頭淺笑,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轉了一大圈兒,原以為丟失的人,又遇到了。
穆小但凡有空就去h大學听鄭墨講課,坐在台下靜靜地望著他,他的輕顰淺笑,他的低首皺眉,在穆小眼里,都是極致的完美。
她會等他下課,偶爾在校園里轉轉,聊天的內容大多圍繞著大學時某某干過什麼特二的事。幾次下來,她幡然醒悟,丑事最多的原來是她自己。
其實,她很想問有關他和女友的事,為什麼突然分手呢?這曾讓她陰暗地快樂了一把,隨後便是替他難過,曾經那麼深愛的兩人,就這麼天涯一方,心一定很痛吧?!
人們不是常說,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便是開始新的戀情嘛,所以,穆小決定在鄭墨生日晚宴上,向他大膽告白。♀
「小,你真決定這麼干」王樂樂問。
穆小鄭重其事地點頭,雄心豹子膽都炖來大補,這麼多年的暗戀終于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一天。光想想就覺得痛快啊,穆小邊工作,邊情不自禁地竊笑。
請原諒,戀愛中的女人有點智障!
「把持住了,穆小,當心見光死!」王樂樂又開始烏鴉嘴呱呱叫。
穆小抬腳踹在了她日本女人似的粗短腿肚上,王樂樂一聲痛叫,哀怨地說︰「我是擔心你垂涎了這麼多年的獵物馬上到手了,萬一把持不住,在餐桌上就肉撲過去,嚇跑教授了。」
穆小腦海里迅速閃過王樂樂八卦的滑稽場景,美女餓狼撲向綿羊教授,嗷嗷嗷……激蕩人心啊!
廣告拍攝進入第二階段,今天女主角的戲是重頭戲,各部門緊鑼密鼓地做著拍攝前的準備工作。
化妝間里,馮薇薇瀏覽著娛樂周刊,漂亮的側臉浮現出喜悅之色。
頭版頭條︰著名企業家,青年才俊,富二代莫晨楓約會當紅女星馮薇薇!數次探班劇組,細心呵護,豪車接送……
馮薇薇看似無意地往穆小手邊一放,婀娜地進了更衣室。
穆小本能地瞥向報紙,頭版頭條上莫晨楓的名字前並列的幾個修飾詞把她逗樂了。
大熱天,戴這麼多帽子,熱不熱啊?!
她低頭繼續收拾馮薇薇的化妝箱,太陽傘,降溫急救貼,電動小風扇,還有最重要的手提式小型冰箱。
他娘的缺一不可,不然,大明星就得叫娘了。
小冰箱里裝滿了女明星愛吃的冰鎮葡萄和荔枝,拍完一個鏡頭,就要吃荔枝潤潤嗓子,全劇組各部門的工作人員都得停下來頂著大太陽,等她涼快夠了,隨時再開工。
她妹的,迎春樓頭牌的待遇!
午飯過後,一點半準時開工。
酷暑下的正午時分,烈陽把柏油馬路的路面都融化了,又軟又燙。
穆小站在戈壁灘上,腳踩著滾燙的沙子,環顧四下,連棵遮陽的樹木都找不到。遮陽傘下站滿了工作人員,擠不進去的人三三兩兩地游蕩在沙灘上。
她拖著馮薇薇笨重的「裝備」,剛要向前邁步,只覺著陽光刺目,抬眸低頭的瞬間,眼前一陣眩暈,全身軟弱無力地栽了下去。
耳邊嘈雜的聲音,腳步聲,說話聲,儀器冰冷的撞擊聲,還有……濃濃的消毒藥水的味道。
穆小緩緩地睜開眼楮,打著點滴的手指微微輕顫,眸光流轉,眼前的人怎麼是他呢?閉上眼楮重新睜開,還是莫晨楓,再閉上眼楮,再睜開,依舊是莫晨楓。
他娘的,太邪門了,做夢也不該夢見他啊?
「醫生,她眼楮是不是有問題啊?」莫晨楓擔心地問道。
一個身穿白大褂的男人俯身看她,拿出一個小手電筒,冰涼的大手撐開她的眼皮兒,左照照右照照。最後直起身,對莫晨楓說︰「眼楮沒事,不要讓孕婦長時間在太陽底下工作,很容易中暑。幸虧送來的及時,懷孕初期很容易流產的。」
孕婦?懷孕初期?他娘的馮薇薇被模晨楓搞大肚子了?!
一個小護士來給點滴里注入液體,例行詢問︰「孕婦叫什麼名字?」
「穆小。」莫晨楓答。
額?!穆小的一顆心頃刻間被擊打得粉碎,碎裂的聲音震蕩著她的鼓膜。
不可能……不可能……
「你他娘的莫晨楓,你說我名字干嘛?不是我,不是我……」穆小騰地從床上坐起來,雙目圓睜,跟詐尸似得,嚇得小護士慌忙逃竄。
穆小眼楮一眨不眨地瞠視著莫晨楓,機械地問道︰「莫晨楓,孕婦叫什麼名字?」
「穆小。」
「你他媽地再說一遍!」穆小嘶聲力竭地喊道,活似用盡她全部的力量和勇氣。
「穆小……你懷孕了,孩子的父親是我。」莫晨楓一字一頓地吐出這幾個字,毋庸置疑的承擔盡顯在他低沉的聲音里。
徹底石化!
愣怔片刻,穆小突然拔了針管,霍地跳下床。
莫晨楓抓住她的胳膊,逼她直視他。她眸中溢滿恐慌和濃的化不開的悲傷,鞭笞著他的心。心髒最柔軟的地方,生生的疼,為她,也為他自己。
「我不信,莫晨楓,我不信……我要去問醫生。」
「好,我陪你去!」莫晨楓捏住她的手背,捏住不停出血的針眼兒,就像他緊緊地捏住悲傷,不讓它肆無忌憚地在體內流竄。
「姐姐……」穆小看見站在門口處的穆小婷,情緒突然決堤,抓著莫晨楓的胳膊,委頓在地上。
莫晨楓打橫把她抱起來,他心髒咚咚的狂跳聲清晰可聞,這是要爆棚的節奏啊!看來這次災禍的受難者不止我一人,姓莫的也怕了,玩出孩子來,他還是第一次吧?泰坦尼克在小河里翻船了。
臉上有冰涼的液體,癢癢的,太煩人了,擦也擦不完,老是不听話地流出來。她穆小可不是遇事哭哭啼啼的小妮子,動用超強的「意志力」,眼淚倒流,快,倒流……
慘敗!
躺在病床上的穆小,重新輸上點滴,沁涼的藥液沿著透明輸液管流入她的血脈,逐漸平復了她的情緒。
姐姐坐到她身邊,溫婉的話語如天籟般響在她頭頂上方。雖然她現在昏昏沉沉的,但有一點算是弄明白了,她不幸地中標了!
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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