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之前時候,听了納蘭籍和納蘭述說的,女子年紀過了二十,便不好尋好人家成親的關系,跟司馬玉同車回相府的路上,納蘭雪便本能的跟他問起了對這事兒的看法。♀
司馬玉知道納蘭雪是女扮男裝的,又早就對她有意,這時听她問詢這事,說起自己的想法來,自然不可免的就有了偏頗,而這偏頗,又恰好就誤導了納蘭雪,讓她以為,只要女子有德有才,年紀其實根本就不算什麼,那些早早的嫁了的女子,都是在德才方面一般的,不趁著年輕貌美的時候快快的尋了親事,待以後,就沒什麼可依傍了。
《赤皇紀事》載,赤皇天女臨世,年二十未嫁,後以美名揚天下,諸國皇子權臣傾慕求娶,至次年,諸國貴女效之,夫皆以為賢,是以四國之內,再無早嫁之女。
……
在得了納蘭雪的仔細交代之後,第二日清早,納蘭述就第一次用著自己的身份,去上朝了。
許是年幼時也曾被納蘭段丟去軍營里面摔打,第一次上朝,納蘭述並沒有像許多首次上朝的官員般的,覺得腿軟或者緊張。
依著納蘭雪交代的,納蘭述早早的在大殿門口,左側第一的位置站好,旁人打招呼,都只微笑著點下頭,就繼續低頭看書,听到小太監喊上朝,才把書折好角,放進衣袖里面,跟尉遲將軍打個招呼,兩人並行的帶了身後的人,慢步往大殿里走,走到有一把空椅子的地方,就站住,待皇帝進來了,在龍椅上坐好了,拜完了,听小太監喊,納蘭丞相入座,再在那椅子上坐下,拿納蘭雪一直都在用的紙冊和炭筆出來,把朝上所議之事,一一記下。
撇去司馬青不談,第一個發現今日的納蘭述跟尋常不同的人,是司馬玉,他微微擰眉,目光在納蘭述的頸子上停留了一下,看到了他露出了衣領來的喉結,便是明白,今日,來上朝的人,不是納蘭雪了。
都道是關心則亂,不明情況的司馬玉見不是納蘭雪來上朝,便是整個身子都緊繃起來了,諸如,生病了,不舒服了,受傷了,被禁足了,被逼婚了……之類的猜想,一下子就都在腦子里冒了出來,尋常里總覺得上不夠的早朝,今日,一下子就變得讓他站立不安了!他站在皇帝的龍椅旁邊,那位置,原本該是剛剛好把納蘭雪看的最清楚的位置,但,今日,換了納蘭述來上朝,他卻是越看越覺得不舒服,越看,心里越慌得厲害,只恨不能下一刻,司馬青就喊退朝,他飛奔了去納蘭府,瞧一瞧納蘭雪,看她到底是怎麼了!
昨日,雪兒跟我問,如何看待女子二十了還不成親,該不會……是被她的兩個兄長逼著嫁人了罷?如果是這樣,那,我一會兒去見了,問清楚了,回來,就跟父皇提,想要迎娶她為太子妃的事!
朝堂上的司馬玉,思緒已經飛出去了不知多遠,連帶著納蘭雪的兩位兄長若是不同意,他該如何應對,他的父皇不答應,他要怎麼撒嬌,他的母後不應允,他要怎麼威脅,他的皇弟們爭奪,他要怎麼對付之類的……也都悉數想出來了法子解決,其決心,可想而知!
不知司馬青是如何想的,這一日,在朝堂上竟是下旨,要修改年號,把原本的天啟,改為昭和。
依著莫國的規矩,年號是不能隨便改的,一般來說,新皇繼位,或者國內出現叛亂,皇帝御駕親征平叛之後,才會變更,司馬青繼位的時候,也只沿用了先皇的天啟年號,這回,毫無征兆的變了年號,連跟朝中大臣們商議一下也沒,著實是讓一眾群臣大吃了一驚,就在所有大臣都把目光轉向了納蘭述,打算等他先說話出口來反對的時候,才是發現,他一如之前時候般得安靜坐在那里,淺笑著微低著頭,就像是,這事兒,壓根兒就沒什麼不得了一樣。
原來,這是跟納蘭丞相一早就商議過了的,難怪,皇帝會突然有這麼一個決定,不奇怪,不奇怪。
見納蘭述這般的反應,眾臣便不再議論紛紛,騷動不安,各自跟自己一派的人換了個眼神兒,乖乖的把到了嘴邊兒的反對的話,咽了回去,有幾個,還本能的往側後邊退了小半步。
早朝向來都只是議一些要緊解決的事情,其他可容考慮再定的,通常都會被寫成折子,遞給宮人送去御書房,由皇帝批閱之後,再行決斷,所以,若非特殊情況,早朝都不會持續太長。
眾人上奏了幾件小事,由太監總管喊一句「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之後,這一日的早朝,便算是結束了。
依著納蘭雪提前教的,納蘭述安靜的起身,收好手中的紙冊和炭筆,放回衣袖里面,跟太監總管問了一聲,是否有皇帝的旨意,需要留下商議國事,然後,才低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轉身朝大殿的門口走去。
這時,早已等得心急火燎的司馬玉,哪里還忍得下去,幾個快步到了納蘭述的面前,一抓他的衣袖,就著急的把話問了出來,「納蘭,啊,不,述兒,雪兒是不是病了?」
「她……病了?你听什麼人說的?」
被司馬玉這麼一問,剛剛松了一口氣的納蘭述本能的愣了一下,眉頭微擰,看向了跟自己問話的司馬玉,「昨兒晚上,還與我一起讀書來著,並未露出什麼不舒服的樣子啊……」
听納蘭述的說,納蘭雪沒有生病,司馬玉才是稍稍松了口氣,沒生病便好,這樣一來,至多,也就是被逼婚了,雖然,他是想著等自己登基以後,再風風光光的迎娶她做皇後的,但,現在看來,也就只好稍稍委屈她一下,讓她先做自己的太子妃了,大不了,以後,等他登基為帝,再補她一個空前絕後的封後大典,就是了。
「你若無事要問,我就先回相府去了,玉。」
見司馬玉不再問話了,納蘭述才又松了口氣,跟他告了一聲別,留下他一個人,轉身繼續往大殿的門口走去。
表面上像是極其平靜,納蘭述的心里,卻說是波濤洶涌,都不為過,若非自己早就知道了今日在朝堂上有可能會出現的事情,心有準備,剛剛,司馬青突然提出來要變更年號來,自己可就真要出丑了……
納蘭雪說過,變更年號,提降賦稅,任免官員,或者,宣立皇儲,這四件事,至少,司馬青會提出其中的一件來,以考驗他是否能勝任這傳話人的角色,所以,不要緊張,從容的微笑一下,一個字都不用說,就足夠應對了,果不其然,司馬青還真就拿變更年號的這事兒,來考驗他了!
對納蘭述在朝堂上的表現,司馬青很是滿意,處變不驚,舉止從容,若非他早就知道,這人不是納蘭雪,還真就會給他騙過去了。
會不會,當年,是自己只看到了納蘭雪聰明,就一下子認定,她會是納蘭段的接替之人,就不再去注意旁人,才就把納蘭述這明珠給埋沒了的?
依著自己知道的,這納蘭述,每日里都只是在納蘭府的內宅里躲著,不出門露面的,連納蘭府里的下人,都不知道,這一對雙胞而生的兄妹,是都在府里的……這麼一個幾不與人說話交往的人,仍能有今日這樣的風度氣質,這若是,再經歷十幾年的磨礪,會不會,也變得像納蘭雪一樣,優秀杰出?甚至,更甚一籌?
明君總是希望自己的臣子都是良臣,而且,越多越好,哪怕是滿朝文武都是,也絕不嫌多,很明顯,司馬青,就是這麼一個皇帝。
在感覺納蘭述也有可能會是一個極好的臣子之後,司馬青便有些想變卦,打算跟納蘭雪再討價還價一番,換納蘭籍來記錄事情,轉告給她,讓納蘭述真真正正的當他的左膀右臂,發表自己的言論,來探討國事了。
當然,司馬青這麼一個聰明的皇帝,跟納蘭雪相處了這麼多年,不會不清楚,納蘭雪是一個多麼會談判的人,雖然,之前時候,她還從來沒跟他討價還價過,但,就她八歲時候在泗水國使臣們面前的表現,就足以表明這一點了,更何況,她現在,已經二十了,比那時候,又長了十二歲,聰明勁兒,又哪里是那時候可比的?
所以,唯一可行的法子,便是先下手為強!下旨給她一個措手不及!
……
昭和元年,冬,年號初改,帝司馬青詔,封駙馬納蘭籍為兵部郎,從三品,武將餃,文官職,代其弟納蘭述朝堂記事。
納蘭府中,納蘭雪穿著久未上身的女子衣裳,躺在小院里的軟椅上,半點兒大家閨秀形象也無的蹺著二郎腿,手里拎著一串葡萄,皮也不剝,一咬就是三五顆,嚼一陣兒之後,「噗噗噗」吐出一串葡萄皮和籽兒,一臉「陰謀得逞」的笑意。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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