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听著司馬殤離開了院子,一直躲在門後听動靜兒的司馬溪才開了房門,由她的女乃娘扶著,小心翼翼的走了出來。
司馬溪有身子才沒幾個月,肚子卻已是能看出來了,御醫說,該是個龍鳳胎,這讓她很是欣喜,只盼著,自己將要出生的女兒,也能像納蘭雪一樣,變成個堪與男子爭鋒比肩的巾幗女將才好。
方才,她起身用了早膳,想著要讓她的女乃娘姜氏扶了,去納蘭雪住的院子里探望一番,卻不曾想,才剛剛走到屋門口,便見著納蘭述跟司馬殤兩人走了進來。
知自己夫君是有事要與司馬殤i談,不好出門去打攪,又是好奇,他們這兩個從未有過交往的人,會說些什麼,便以手扶了門栓,貓在了門後偷听,打算待司馬殤離開了以後,再同納蘭述「坦白從寬」……哪曾想,這一听,便是大吃了一驚!司馬曇這腦子不夠的,竟是想要坑害納蘭雪,想要誣告她一個欺君罔上的砍頭大罪!這還得了!
「你都听見了?」
見司馬溪從房間里出來,納蘭述也未顯得有半點兒驚訝,他武技極好,早就听到,自己的小妻子是躲在屋門後邊兒偷听的,此時見她一臉的憤慨,不禁一笑,快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扶住了她,「都是要當娘的人了,不好好兒的在屋里躺著養胎,這是打算要去哪里撒野?」
「我一直知道,三姐像極了樂妃娘娘,都喜歡在背後里捅人刀子,卻是沒曾想,她會失心瘋到這般地步!」
司馬溪咬了咬h角,抬頭,看向了納蘭述,「雪兒的病,可好些了?我記得,小時候曾听母後說過,父皇那里,有一顆祖上傳下來的,能續命的藥丸,若是……今日還沒有大夫能醫得了雪兒的病,你便去求一求父皇,讓他把那顆藥丸舍給雪兒,好不好?她才二十多歲,還沒嫁人,花兒一樣的年紀,又是……」
「雪兒已經沒事兒了。」
見自己的小妻子一臉的緊張,心中不禁一甜,他很喜歡司馬溪,尤其喜歡她能識大體,知道體恤旁人,待府中下人,和藹溫良,從不擺公主架子,出言呵斥,對大哥納蘭籍,足夠尊重,與納蘭雪,也是關系甚密,家和,萬事興,能得此妻,夫復何求?
「當真沒事兒了?」
听納蘭述說,納蘭雪已經沒事兒了,司馬溪欣喜的險些跳起來,還好納蘭述眼疾手快,按住了她,才保了她月復中孩子安全,「那可真是太好了!菩薩保佑,佛爺保佑,三清保佑,玉皇大帝保佑,閻王爺爺保佑……快,快,女乃娘,趕緊的備了香火紙錢,去給我昨兒求過的各位神仙們都多多的燒上一些還願去……述,你,你這是做甚麼……給,給旁人都瞧見了……」
松開已是滿臉紅暈的司馬溪,納蘭述笑得一臉得意,都成親這麼久了,他的這小妻子,還是怕羞的很,自己不過是親昵的捏了捏她的臉頰,就讓她害羞臉紅成了這樣,「我的娘子大人,你這是求了多少人來保佑?我怎听著,你是把所有能喚上名兒來的神仙,都給求了一遍?」
「就是都求了一遍啊……怎麼,不行麼?」
推開納蘭述的「咸豬手」,司馬溪有些呆呆的看向了他,頗有些不解的說道,「我尋常里,都不拜這些個神仙的,所以,嗯,也不知道,他們哪個都是掌管什麼的,所以,所以就都挨個兒都求了一遍……我想著,反正,總有一個,是會好用的,咱府里又不缺銀子,一點兒香火紙錢,又不是供奉不起……」
「下回,若是再有什麼事兒需要求神拜佛的,記得,跟爹爹也一並求一求,說不好,爹爹可比這些個神仙佛爺,都好使呢!」
笑著打趣了司馬溪一句,納蘭述便不再跟她胡鬧,只伸手,跟她的女乃娘揮了揮,示意姜氏依著她的意思去做,「昨兒晚上,突然來了個自稱是神醫的,給雪兒丫頭把了脈,留下了一劑方子,我使人去抓了回來煎制,給她喂了下去,跟大哥兩人守了一夜,今晨時候,已是有些見好了,估計,再用上幾副,就能痊愈。」
「那可真是太好了!」
司馬溪歡喜的贊嘆了一聲,便要移步,去往納蘭雪的屋子里面探望,不想,卻是被納蘭述給攔了下來,「怎了?我要去探望一下雪兒,不行麼?」
「大夫特意囑咐了,不能見風受涼,如今,里面燒了三四十個火盆,就盼著她能出汗,我這出了門兒來,跟你來報個喜,都被大哥教訓了一番,說是,在雪兒徹底的發出來汗之前,都不準我進門兒去了。」
納蘭述自不能跟司馬溪說納蘭雪屋子里的實情,倒不是說,他不信她,而是,納蘭雪不是真病的這事兒,越少人知道,越好,「你這一會兒進去,受不了熱,又要跑出來的,耽誤了她發汗,還不得讓大哥責備死我?」
「這樣啊……那……待她發完了汗,身子好些了,我再去看她好了……」
司馬溪稍稍想了一下兒,便點頭答應了下來,伸手,扶了納蘭述的手臂,頗有些心疼的了他的臉頰,「你也守了一夜了,累壞了罷?你先回屋里去歇一歇,我使人給你備點兒早膳來吃,待吃完了,就好好兒睡一覺……可別雪兒的身子還沒好,卻是把你給累壞了,你小時候患過重病,身子也是不好的……哎,哎,納蘭述,你,你瘋了麼……放下我……放下我……」
抱著自己的小妻子回屋,用腳合上了門,納蘭述決定,依了司馬溪的意思,好好兒的睡上一覺,不過嘛……他自己一個人,可是睡不著的,得抱著他的小妻子,還有兒子姑娘一起睡,才行!
……
回去了下榻客棧的尚扶蘇,也是滿心的歡喜。
早就听聞,莫國的納蘭雪,是個一出生就會下棋的天才,他只當是百姓無聊,編纂出來的談資,並未當真……那一日,也見過納蘭雪跟長仙楓下棋,卻可惜,那長仙楓的棋藝只能算是略有小成,跟她全然不是一個水準,她戲耍斗鬧,招招留情,也能把那長仙楓贏得落花流水,全然看不出她的真正本事……直待昨日,親手一試,才是明白,那他昔日里,只當是坊間傳聞的事兒,八成兒,該是真的!
「還只是擺棋,就能把那原本的棋譜,改得精妙絕倫,這若是撇了束縛去……可得是多麼精彩……」
尚扶蘇默默的念叨了一句,推門進屋,卻是險些撞上堵在門口的,昨日被他給隨便的丟在了街上就不管了的hi衛們,「你們……是有什麼事兒?」
「陛下,屬下們尋了你整整一夜,險些把整個昭陽城都給翻過來了!」
hi衛首領一臉苦相,瞧向尚扶蘇的眼神兒,那叫一個幽怨,「這異國他鄉的,可不比咱商國的七月城,你獨自一人出去,招呼都不打一個,若是遇上了什麼危險,可讓屬下們如何跟太後娘娘交代啊!」
「我一個大男人,能遇上什麼危險?至多,也就是跟人打上一架,或者,生點兒口角罷了……你們也太過緊張了!」
尚扶蘇一邊跟hi衛們說著,一邊動手解起了自己身上夜行衣的束帶,「昨兒晚上,你們出去尋我的時候,沒造成太大的動靜兒,引起旁人注意罷?」
「酒肆,賭場,紅樓,楚館,藥鋪……都找了一遍……那些地方,人蛇混雜的,該是不會引起什麼人注意……」
hi衛頭領稍稍想了想,刻意簡化了他們幾人外出尋找尚扶蘇時的情形,不是他們不想低調含蓄,而是……他們出身商國,又是經過特別甄選,本就是個個長得人高馬大,身體強壯,隨便往哪里一丟,也是引人注目的存在,不似尚扶蘇這身形更像是賢妃的,丟在莫國的人堆兒里,不開口說話,就不會被人發覺,「我們沒說是尋找的陛下,只與人問,有沒有見過跟陛形樣貌相似的男子……有幾人指了地方,屬下們依著所指的尋去,卻只見著旁人……身形之類,倒也與陛下略有幾分相似……」
「沒引起什麼注意便好,朕有些困了,要補眠一會兒,晚上還有要事,若是未自己起身傳膳,你們便只管在門外守著,不要吵朕。」
尚扶蘇吩咐了hi衛們一聲兒,便移步進了房間的內里,把解下來的外袍,隨手丟在了架子上面,躺了下來,帶著滿心的歡喜,睡了過去。
尚扶蘇並不知道,他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的話,會在他睡著的這一小段時間里,也傳去了納蘭雪的耳中,更不知道,在一個他不知曉的地方,一個人的黑手,已經伸向了他。
待hi衛們都出了門去守衛,待尚扶蘇困倦不已的睡著了過去,牆上的一幅仿古的字畫,從背後,被人輕輕的推高了起來,一陣淡紫e的煙霧,神不知鬼不覺的,彌漫而出。
……
納蘭雪本就少眠,雖一夜未睡,也不過是眯了兩三個時辰,就醒了過來。
讓燕娘去給自己取了廚房里,用蜂王i新做的點心,梳洗一番之後,便貓進了軟榻里面,一邊兒吃點心,一邊兒看起了棋譜來。
叩叩叩一一
窗外,傳來了極輕的敲擊聲,一個瘦弱的身形,透過窗紙,映了進來。
「我在。」
納蘭雪棋譜都未放下的應了一聲,臉e平靜,就像,什麼都未發生。
「屬下失職,于昨日傍晚,跟丟了商皇,請主子責罰。」
窗外的那人,明明像是女子般得瘦弱,說起話來,卻是地地道道的男子,只是,那聲音里,帶了幾分刻意的溫軟。
「你又不是神仙,跟丟個人,哪就值得責罰這般嚴重?折騰了一宿,你該是也累了,回去好好兒的休息一下,補補眠罷。」
納蘭雪淺淺一笑,坐直起身來,把窗子打開了一個小縫兒,遞了一塊兒用蜂王i新做出來的點心給那人,「來,景麒,請你吃點心。」
窗外的這人,姓景,名麒,跟莫氏一族一樣,他所在的家族,也是原本歸屬于凌天國暗衛里的一支,只是,他所在的這個家族,跟尋常的家族有些不同,族中男子,皆姓景,族中女子,皆姓瑞,而且,族中女子,從不外嫁,都只從外邊兒招贅男子回來成親,所生兒女,也是隨家族姓氏,男子姓景,女子姓瑞,這景麒,便是他這一輩里面,由族長定下了的,未來的族長人選。
「謝主子。」
景麒是個頗有些羞澀的少年,見納蘭雪打開了窗子跟他說話,還遞了點心給他,頓時,便臉紅了起來,忙不迭的從納蘭雪的手里接了點心過去,送到嘴邊,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有一事……景麒不知當講不當講……」
「有事兒就說唄,有什麼可當講不當講的?」
瞧著面前這慌忙躲避自己目光,全然沒了在旁人面前沉穩模樣的少年,納蘭雪不禁一笑,「我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
轉身,從小桌上拿了一整盤的點心過來,放在窗框上,打算跟景麒分享,這是景麒第一次從她這里接下任務,然後,就是這第一次的任務,就把尚扶蘇這麼個大活人給跟丟了,緊張懊惱,肯定少不了。
納蘭雪知道,若她此時責備景麒,必然會給他在心里留下yi影,以後,再做此類的任務,便會讓他因為緊張,而受到影響……而景麒這一族人,就是以追蹤和暗殺見長,她不是帝王,也沒什麼嚴重到需要害人ig命的冤家,暗殺一長,八成兒是用不上了,若,讓景麒連追蹤這一項所長也沒了,將來,他身為一族之長,定會遭族人質疑和不服,這,是她不希望見到的。
「昨日,景麒跟丟了那商皇,便想著,能借由他hi衛與他的聯絡,而再尋到他的蹤跡,不想,他的那些hi衛們,也是不知他去向了哪里。」
說到這兒,景麒稍稍頓了頓,原本拿著點心的手,也不易察覺的緊了緊,「他的那些hi衛們,找尋的地方,都是些酒肆,賭場,紅樓,楚館之類……想必,這些地方,都該是那尚扶蘇常去的……那尚扶蘇……應不是個什麼好人,主子……可仔細著他些,別被他給騙了……」
「嗯,我記下了,會當心的。」
暗衛家族中的人,皆是忠心,不然,也不會幾百年過去了,還只憑著一塊兒勾玉,就前來听命一個既無野心,也非帝王的女子,所以,對景麒的話,納蘭雪是深信的,當然,也正是因為這份深信,就誤會冤枉了尚扶蘇這全然不知自己錯在了何處的可憐人,「你回去歇息罷,不用費工夫跟著他了,再有事情,我會讓燕娘給你消息的。」
……
景麒答應了一聲,便轉身翻牆離開了納蘭府。
府牆之外,一個長得極美的女子候在那里,見他出來,忙迎了上去。
「主子沒生氣罷,哥哥?」
見景麒臉e凝重,女子頓時便緊張了起來,忙不迭的伸手扶他,卻見,他手里捏了一塊兒巴掌大的點心,「你,你拿點心作甚?!快!快丟掉!」
「這是主子送我的。」
景麒開心的一笑,然後,在女子訝異的目光之下,把那塊兒已在手里掐了半天的點心,塞進了嘴里,極快的嚼了幾下,咽了下去,「背我回家去,瑞麟。」
「你!你這瘋子!」
名喚瑞麟的女子,眼睜睜的瞧著自己的兄長,把點心吃下,憤憤的跺了跺腳,罵了一句,適時的出手,扶住已失了神智,暈了過去的他,「不能吃甜食,還非逞這能!每回見完了主子,都得我背你回去!你老老實實的跟主子說,你吃不得甜食,不行麼?!」
「不準告訴……不準……告訴……」
明明已不省人事,景麒還是在本能的,斷斷續續的,重復著這幾個字,直氣得瑞麟的白眼兒翻了又翻,末了,手臂一使力,把他扛到了肩上,躍上屋頂,以一種人眼難辨的速度,很快,消失了蹤影。
瑞麟猶記得,許多年前,她跟景麒兩人,手拉著手,循著勾玉的召喚,出現在昭陽城外的情景。
那時,納蘭雪還只是個**歲樣子的小丫頭,見了他們前來,一臉的訝異。
那時,景麒還是個不受族人待見,天資極差,數次遭人質疑,險些失去繼承族長權力的長房嫡子。
面對一直低著頭,不敢拿正眼看她的景麒,納蘭雪說,你若總這般的自卑自貶,如何能讓我依靠?納蘭雪說,抬起你的頭,tig起你的ig,景麒,你是個男子,便該頂天立地!
自那以後,景麒便似變了個人一般,天資不好,不怕,旁人練一個時辰,他練八個,十個,族人不屑,不怕,一次不得認可,十次,百次,千次……終于,就在去年時候,他成了他們這一輩里,唯一一個闖過了家中七十八兵陣的人,成了唯一一個,有資格繼承家族傳承的人……
瑞麟也想不明白,為何主子的兩句話,就能改變了哥哥,更想不明白,為何……在旁人面前,永遠都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族人尊稱「林中虎」的哥哥,在主子面前,就會成了一只全無原則,脾氣好得任主子揉捏的小綿羊……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