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春春抬高下巴,不屑目光掃向我,譏誚一笑道︰「雖然殿下不是個會辜負女人的男子,可姑娘多少得顧慮一下名節吧?萬一鬧出什麼事,豈不是拖累殿下的名譽?」
還能鬧出什麼事?頂多鬧出人命來唄,像桃清瑤那樣。
我嘆氣,隨口敷衍︰「夫人過慮了。」
「很多事寧可過慮也別少思,身為太子妃,對太子的殿下名譽自然是看重得很,我們擔心丑聞傳出,傳到父皇母後那里,大伙兒臉上都不好看。」桃清瑤陰厲的眼神讓我的背脊發涼。
不知是酒精作祟還是桃清瑤的目光讓人難承接,我的心悴悴跳個不停,口干舌燥,下意識端起杯子,忘記里頭裝的是酒不是茶,仰頭一喝,又被辛辣滋味嗆得發現自己做錯。
早知宴無好宴,這餐注定難消化,還是得硬著脖子坐著,低著頭,我腦袋轟轟作響,耳朵里听著她們在聊皇上給桃將軍升官、穆家老爺封了公侯,施春春的哥哥因治水有功,現下又成了殿下的舅爺,往後升官、鴻圖大展指日可待……
唉,這是生為女子的哀歌,恩恩愛愛比不上為家族坐高台,可憐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也可憐天底下女子,明知哀歌難,還是得一曲一曲接著唱。
「任姑娘家居哪里?」周來英突如其來一問。
「我家里人都不在了。」睜眼說瞎話,我看見桃清瑤的眉梢高高揚起,微微的慍色貼入眼簾。
「真的啊。」周來英沉吟須臾,笑著握住我的手。「往後別擔心,安安穩穩在這里住下來,姐姐會照顧你。」
我回望她的臉。那年,郁郁不得志,眉間蹙起多少薄怨,幾度被常冰擋在門外,一碗**還讓我拿去作了科學實驗;而今,名正言順,成了太子妃,陰霾盡掃,眼底眉梢淨是幸福。
一個男人身上蘊藏著多少能量,能在轉瞬間改變女子的性情命運?
「謝謝太子妃。」
我又坐了一會兒,明知道不能喝酒,還是在周來英的勸誘下多喝了幾盅,我臉紅得像螃蟹,身子輕飄飄的,腳步虛浮。我連連甩過幾次頭,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再繼續下去,醉態盡出可不行,連忙起身告辭。
周來英本欲再留,我便裝出語無倫次。
「留、流?哦,小橋、流水、人家,枯藤、老樹、昏鴉……不對,不應景。應該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這酒入愁腸心越愁,不喝了、不能再喝了。」我把頭搖得像波浪鼓。
周來英看著我的丑態,笑得前俯後仰,說︰「姑娘哪兒來那麼多的愁啊?說給姐姐听听,姐姐一一替你消除,可好?」
我咯咯笑著。「愁啊,多情自古傷別離,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施春春淡笑道︰「春風全待在她家牆籬內了,還有那麼多愁,那可教我們怎麼辦才好?」
我听見,可卻假裝沒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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