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得知了蘇紫陌有孕,皇帝在後宮中出沒之處幾乎除了惠竹堂便是昕雪苑,所有的好東西,都優先送往這邊,一時間蘇紫陌名聲大噪,處處都是有關她的流言。
因為不用再在是否要給皇上下毒此事上掙扎,蘇紫陌的心情格外爽朗,每日看看楊瑾書和皇長子,回到院中種些花草,日子格外悠閑,平日極少表情的臉上,也總是洋溢著淡淡的喜悅。許是因為她身邊的氣氛變得更加清新恬然,讓皇上感覺舒適,每日都要來昕雪苑一趟。
皇上對昕雪苑格外眷顧,昕雪苑的門楣便活躍起來,每日都有人前來拜訪。往來最多的,除了楊瑾書,便是與蘇紫陌同住在清漪園的岳依然。因為入宮也有些時日,岳依然已經升為從五品小儀,岳依然從前便時不時與昕雪苑有些來往,如今雖然分位低于因有孕晉升為正四品容華的蘇紫陌,但仍然與以前一樣,常常弄些有趣的小東西與蘇紫陌打發時間。
對于岳依然,蘇紫陌只覺奇怪,這個女子仿佛並未將心思多放在皇上身上,她生地濃眉大眼,目光清亮,機靈可愛十分討喜,如今已經十六歲,卻還是喜歡一些小玩意兒。只是她對于毒的辨識早已深入蘇紫陌心中,所以即便岳依然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可愛的鄰家小妹的模樣,蘇紫陌也不會隨意輕視于她。
而花含煙花婕妤,因為之前與蘇紫陌的特殊交情,也時不時來看望蘇紫陌。只是礙于蘇紫陌如今與皇後不和,她又是皇後一邊的人,與蘇紫陌不能常常來往,但每次來到昕雪苑,都會與蘇紫陌講述許多花卉中的知識,听得蘇紫陌心中暗自瞠目結舌,原來花有那麼多作用。但每次花含煙離開後,蘇紫陌都會將花含煙特意囑咐的花朵特性,對葉未寒詢問過一番,皆得到葉未寒的肯定,蘇紫陌對花含煙的警惕這才多多少少放下些。想來花含煙也是聰明人,皇後那邊的局勢實在不能算好,暗中與她來往,也算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想明白這些,蘇紫陌便花了些時間,將那些有毒或者有獨特作用的花朵名稱樣貌特性記得清清楚楚。
衍慶宮頤和軒中。
一身青藍色飄逸的長裙,長相清憐可人的魏冰彤,手中拿著一個小紙包,半垂著頭,眼兒冷冷看向對面的人︰「這東西,當真有用?」
「主子,奴才哪里敢騙您,您吩咐下來的事,東西都是老爺給準備的,老爺說了,這毒無色無味,在指甲間用,只要皮膚無破損絲毫不會便成黑色,再保險不過。」一個衣著整齊的小太監,垂著頭,腦袋上冒起幾滴汗珠。
凌厲的目光將那小太監上下打量一遍,看得小太監雙腿都開始哆嗦,魏冰彤才讓她下去。待這屋子只剩下魏冰彤一人,她便將那一方紙包緩緩打開,看著里面晶瑩的細小顆粒,凝起眉頭,她,一定不會讓蘇紫陌那個賤人將那孩子生下來!
如今已是七月中旬,炙熱的天氣任誰都不願多有走動,蘇紫陌的胎也已有兩個月,本來便不甚算好的胃口,更是因為天氣惹而惡心的什麼都難以下咽。♀
為此,內務府日日送冰塊來昕雪苑,只為了蘇紫陌能夠多吃下些飯菜,讓皇上高興高興。
躺在院中檐下的搖椅上,日頭被屋檐遮擋的地方陰影覆蓋,再加上旁邊放著冰塊的兩個盆子,陣陣涼意蘇紫陌才覺得渾身通常舒爽。眼神隨著花兒深藍淺紫在風中搖擺,撲入鼻中的淡淡花香,讓蘇紫陌漸漸閉上雙眼,感受這般愜意時光。
「容華妹妹好生悠閑,也是宮中的一個院落,卻叫妹妹住的如同人間仙境一般,讓人想往。」
蘇紫陌聞聲向門口望去,只見一身若扶柳的麗人站在門前,芙蓉臉上,櫻桃小口含點點笑意,頭上的芍藥花隨風晃動,如同花中仙子。
「我說誰如此打趣我,原來是婕妤姐姐。」蘇紫陌淡淡一笑,起身向花含煙的方向走去︰「難得婕妤姐姐登門造訪,正巧我讓文心弄了些冰點,姐姐也來隨妹妹吃上一些。」
「如今宮中的好吃食全都送來了昕雪苑,姐姐早便听說御膳房準備了些用碎冰特制過的點心,尚未一飽口福,沒想到在妹妹這里遇到了。」花含煙依舊笑顏如花,隨蘇紫陌走入屋中。
屋中也早有冰盆放置,花含煙從外頂著日頭而來,走入屋內只覺涼爽,待與蘇紫陌一同坐下,便招呼她的貼身婢女芍藥將為蘇紫陌準備的薔薇花拿了進來,接過那一束花朝蘇紫陌道︰「這花式我精心栽培的,雖然沒什麼香味,卻也因如此對人體不會有任何影響,妹妹大可收下擺在屋中,看著喜慶舒暢。」
「難得姐姐有心,惦記著妹妹。」蘇紫陌說著,淡笑從花含煙手中接過花束,低頭望去,只見那五朵邊兒皺褶染著粉女敕顏色,內里潔白,映地中央的黃色花蕊鮮艷可愛。
仔細欣賞一番,如此遠的距離的確沒有什麼香味,但是蘇紫陌也只是細細觀賞,並未將那花拿至鼻下細聞,看夠了花,蘇紫陌便將花遞給文心道︰「去拿那個藍紋細頸瓶,將花兒放進去養著。」
看著文心離開,蘇紫陌再次看向花含煙︰「這花以前未曾在寒煙洲看過,好看的緊,應該是姐姐最新培育出來的吧?」
「的確,如今皇上只來惠竹堂和昕雪苑,姐姐在寒煙洲無事,不用這些花兒開解寂寞,實在無趣的緊。」花含煙笑著,只見斷煙已經端著兩碗冰粥進來,放在了桌上,看著那繪著粉色花紋的白玉瓷碗,和里面閃著晶瑩光澤的冰粥,花含煙眼楮都亮了起來。
「姐姐快些嘗嘗看,這東西的確解暑。」蘇紫陌拿過自己的勺兒,舀下一口送入口中,見花含煙還看著,便立即道。
「妹妹盛情,姐姐便卻之不恭了。」咬下一口,花含煙深深嘆了口氣,眼楮都亮了起來︰「此物實乃消暑熱之聖品,只是,若能作成花兒的,就更美味了。」
花含煙的話說的蘇紫陌有些無語,但心中也有些躍躍欲試,這些天這種冰粥蘇紫陌吃的的確有些膩,若換成花兒制的冰粥,換個口味也的不錯,只是想要這麼做,花兒的種類,也得葉未寒來選她才放心。♀
文心捧著一個藍紋細頸瓶走進屋中,粉女敕的花兒,插在那發者瑩潤光澤的瓶子中,顯得格外賞心悅目。
自知曉自己有孕後,所有外面送來的東西,蘇紫陌都會讓文心她們細細檢查一番,分門別類。除了皇上專門派人給自己準備的膳食,別的即便檢查過無礙,蘇紫陌也不會吃,宮中之人見縫插針的本領高牆,難保不會有什麼辨別不出的東西。
那花,自也是文心檢查過的,每一片花朵都會試探,這才敢拿進屋中擺放起來。
「妹妹選的這瓶,與這薔薇極為匹配,莫不是知道姐姐要送什麼花來,早早準備好了花瓶?」花含煙滿意地看著自己帶來的花被精心安置,笑笑道。
「姐姐卻是將妹妹說成神仙了!妹妹哪里來那麼大本領!」蘇紫陌回道。
話音剛落,就听到斷煙上前報道︰「小主,蓮妃娘娘造訪。」
蘇紫陌和花含煙都是一愣,從前魏貴妃在時,暗害蘇紫陌幾次不成,蘇紫陌與蓮妃也從未有過什麼接觸。自蓮妃升為妃後,更是從未與蘇紫陌有過言語接觸,在得知蘇紫陌有孕後,也是草草安排宮中之人送來了簡單的賀禮,再無任何訊息。
今日突然造訪,實在太過突然。
事出尋常必有異,心中警惕,蘇紫陌還是起身,與花含煙一同向外走去。
遠遠,便見蓮妃一身藍色百褶湘波裙,身姿縴細窈窕,向蘇紫陌看來。
「蓮妃娘娘吉祥,不知蓮妃姐姐大駕光臨,望姐姐恕罪。」蘇紫陌與花含煙一同行了禮,淡然問道。
「哪里,蘇容華有孕,本妃一直未能來探望,妹妹可不要多心了。」魏冰彤勾唇一笑,朝身後的人揮揮手︰「將禮品拿上來吧。」
听到魏冰彤的話,蘇紫陌便見門外走進三個太監,兩個手中端著精致木盒,還有一個提著一個食盒,將那些東西交給昕雪苑的奴才。
「姐姐來看望妹妹,妹妹已經十分感激,怎可讓姐姐破費,送這些個東西。」蘇紫陌說著,卻還是讓文心將東西都收下。
文心領會,迅速指揮昕雪苑的奴才將東西收下,回過頭,蘇紫陌已經將蓮妃迎進屋中。
「不知花妹妹與蘇妹妹如此交好,平日都瞧不出呢!」蓮妃坐下,看著桌上的兩碗冰粥,怪聲怪氣說道。
花含煙掩著小口,立刻道︰「這天兒實在無聊,我听說昕雪苑這邊涼爽無比,想來借個地兒,去去暑氣,沒想到卻嘗到了這冰粥。」
蘇紫陌不知魏冰彤是什麼心思,她是在提醒花含煙,當心皇後娘娘的存在嗎?沒想到她才與皇後走到一起多久,便替皇後娘娘考慮的如此周詳。蘇紫陌不信皇後不知曉花含煙來昕雪苑,想來宮中所有人都知道,但那又若何,趨炎附勢一向是宮中女子必備品質。
听花含煙的回話,是打算要糊弄過去,蘇紫陌便順著她的話道︰「蓮妃姐姐要不要也嘗嘗看?」
蓮妃听到蘇紫陌這話,胸口一股氣油然而生,蘇紫陌是在笑自己的頤和軒不如昕雪苑來的涼爽?還是笑話她堂堂妃位連個吃食都要排到一個四品容華之後。本來,按照後宮的品級來說,御膳房研究出什麼新的吃法,都要按著品級一一送入各宮,但此次這冰粥,卻是優先送到了昕雪苑中,足足遲了三日後,東西才送到頤和軒。魏冰彤早已讓人將東西砸了,別人剩下的,她不屑用!
看著花含煙臉上礙眼的笑,和蘇紫陌那如同不將自己放入眼中的淡然表情,魏冰彤只覺她們都在小瞧她,說不定心中正在笑話她途有妃子之名。
忍住心中的憤怒,魏冰彤假笑道︰「這些東西,本妃早已吃厭,你們用便可。」
說完,便起身不再看蘇紫陌,而是將目光放到了旁邊桌上的那支花瓶上,起身走到花瓶旁邊,幽幽道︰「花婕妤這花養的真好,改明兒送到頤和軒幾盆。」
「蓮妃姐姐喜歡差人說一聲即可,不知姐姐喜歡哪個品種,要不要去寒煙洲挑選一二?」
蘇紫陌看到花含煙眼中一閃而逝的惱怒,想到花含煙進來時對那冰粥的興趣,再加上魏冰彤剛才的話,她也明白花含煙此時心中的難受委屈,必然覺得,蓮妃是在侮辱她。
而蓮妃,似乎一心沉醉在了花中,未曾轉身,縴細修長的手指撥弄著花瓣,毫不在意地道︰「天熱本妃懶得出門,你沒過七日送兩盆不一樣的去頤和軒便可。」
花含煙眸色一暗,天熱懶得出門?頤和軒離寒煙洲,有兩個半到昕雪苑的距離,這麼遠她都能親自跑來,又怎堪言談懶得出門!分明是不將她放在眼中!自從蓮妃走入皇後身邊,而齊伊桐又分得了皇上不少目光,皇後便多多少少與她有些疏遠。花含煙心中更加覺得,或許與蘇紫陌走得近些,是對的。可是這個時候,她只能對魏冰彤稱是。
「你們應該是還有話要聊,本妃便不多打擾,先走一步。」蓮妃說完,便起身悠然朝外走去。
蘇紫陌和花含煙急忙起身相送,蓮妃走後,花含煙也坐不住,向蘇紫陌告退離開。
回到屋中,蘇紫陌腦中不停猜想,蓮妃究竟要做什麼?想要她月復中胎兒不保,或者要她性命,都不該親自前來!誰都懂得借刀殺人,或者提前為自己做好不在場證明,她這一番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麼?或者是為了干擾什麼人的視線?
將文心招進屋中,蘇紫陌向其細細詢問一番,文心接連搖頭道︰「主子,奴婢已經將那些蓮妃送來的東西一一檢查過,並無絲毫不妥。」
听到文心的話,蘇紫陌再次陷入沉思,蓮妃,究竟有何韻意?
思考著,蘇紫陌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蓮妃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腦海中重放一遍,但能讓她印象深刻的,只有她對花含煙索要薔薇花,莫不是問題便出在花之上?
目光停留在那個藍色花瓶之上,蘇紫陌走到花旁,細細打量起那粉女敕花邊的薔薇,花兒依舊美麗如初,蓮妃想要利用花做什麼呢?
「文心。」
文心靜靜等候蘇紫陌思索,半響無聲,突然听到蘇紫陌出聲,陡然一驚,立即道︰「小主有何吩咐?」
「將這花拿去扔了,不,拿去爐膛燒了,莫讓她人看到。」蘇紫陌說著,站起身來。
想不通,便不再多想,她足夠小心謹慎,蓮妃即便想做什麼,也做不了。
這些花兒,已經被蓮妃踫過,讓她看見這花,便想起蓮妃那張陰陽怪氣的臉,讓人心生不爽。
文心雖然不明白,這花兒是她檢查過的,為何主子讓她扔了,但蘇紫陌既然吩咐,她便去做。
天色微暗,太陽已經落到了天邊,蘇紫陌已然在榻上小睡許久,怕屋中悶熱,大門一直是開著的,惜之一直守在門外,昕雪苑中靜悄悄,沒有人敢打擾蘇紫陌休息。
月復中開始叫嚷,惜之正在想小主要多會兒才能醒來,就見促使丫頭月染從門前走過,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
怕她打擾道蘇紫陌休息,惜之小聲問道︰「你在尋找什麼?主子正在休息,吵醒了主子,有你受的!」
「奴,奴婢在找……」月染說著,額頭冒出汗滴,似乎說不下去。
惜之凝眉︰「找什麼?快說,莫要磨蹭!」
月染的頭越垂越低,道︰「惜之妹妹,其實,其實我沒找什麼?」
惜之頓時防備地看向月染︰「那你在此鬼鬼祟祟的做什麼!我要告訴小主去,你若敢有任何異心,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些話,惜之都是從斷煙那里學來的,只覺此時用來極為妥當。
「別別!惜之妹妹,其實我是因為听說花婕妤今日送了薔薇來,我家鄉種滿薔薇,最喜歡薔薇花,如今離家多年,只想再看一眼。」月染小聲解釋道。
听到她的說法,惜之奇怪地看向她道︰「御花園中也有薔薇,你為何不去看,莫不是你有什麼奇怪心思,用這當做借口!」
月染連連擺手︰「惜之姐姐,我哪里敢有奇怪心思!不是說花婕妤送來的薔薇是自己培養的品種嗎?御花園哪里有?」
惜之想著她這麼說也沒錯,其實她心中也很想看看那花的樣子,只可惜已經被毀了。但是毀了花婕妤專門送來的花這種事,她自也不會說出去,只道︰「主子如今有孕,葉太醫說屋內不能擺任何花草,便賞了葉太醫。」
月染急忙點頭,一臉可惜︰「還以為能看到那花的樣子……惜之妹妹,打擾你了,我這便離開。」
見月染走開,惜之心中有些忐忑,不知是否吵醒了小主?
剛剛走回屋中,探頭望去,就見蘇紫陌靠臥在榻上,一雙星眸直直看向自己,清聲道︰「找人去查那個月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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