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時候,雪停了一小會兒,天卻沒有放晴。光芒穿過雲層照進這片被冰雪覆蓋的大地,天空卻浮現出一種堅硬的瓷白色。北風吹來的冷意透骨難消。而新一天的撤退計劃,卻已經在爭分奪秒中進行。
營地唯一的入口處,早先的校門因為太過狹小而被拆除。被鮮艷的明黃色條帶攔成兩個方向的寬大車道。帶著防滑鏈的車輪滾過吱呀的雪花,噴出轟鳴的聲響。
車輛在顛簸中發出刺耳的「 當」聲,緩緩駛進大門左面單獨闢出的操場。尾氣的黑煙一出,刺鼻的異味隨之彌漫。圍在鐵欄桿外的人群卻迅速爆發出嘈雜而混亂的呼喊,用不同的口音叫著不同的名字。
一聲疊過一聲。
卻沒有人敢踏進操場一步。
車門開啟的剎那,一個年輕女子跌跌撞撞跑下階梯,踉蹌幾步差點摔倒,而後一路哭著奔向出口。
執勤的軍人高聲大喊︰「檢查!所有人!配合檢查!」
那女子卻像是看到了什麼,完全沒顧及軍人厲聲警告。側手抹去臉上的淚水,向外圍的人群飛快地揮了揮手。明媚的臉龐上籠罩著驚喜的紅暈。
樓頂上,盤坐調息的白羽悄然睜開眼楮——
門禁外沖進來一個年輕人,狂喜地奔向女子,口中似是呼喚著她的名字。青年男子不顧一切地擁抱住她。天光下,甚至能清晰地看見他眼角一點淚光。
下一刻,他的笑意僵硬在了大難重逢的驚喜里……
側頸的血管被鋒利的牙齒割破,鮮紅的血液甚至還殘留在女子紅潤的唇邊。她本該潔白的眼底卻暴起絲絲血管。笑吟吟地舌忝著唇,看向那個一臉不可思議中倒下的青年。♀
頸動脈破裂後濺出的血液,直接灑落在地。被車輪碾過的黃雪里,頓時染出一片鮮艷的朱紅。
「砰!」比劍氣更快的,是一顆子彈。
在男子尚未落地之時,便擊碎女人的頭顱。
此起彼伏的尖叫徹底被槍聲引爆,人群麥浪一般向營地內倒去。操場門口立刻清理出一片空地。
下一秒,空地上,鐵門前,一道劍影亮出一線崢嶸。
劍影之後,是那個紅裙執劍的女孩——精致的輪廓在微薄的天光下浮動著冷冽的意味。
不須白羽發話,眾人就奇異地安靜了下來,甚至剛剛被撞倒的人,都被好心人攙起來扶在一邊。所有人都注視著鐵門內的現場。
開槍的軍人依舊保持著瞄準的姿勢。
車上後下來的人更已驚恐地擁擠在一旁,不敢上前。
而那個半邊頭顱被旋轉的子彈崩碎的女子,卻詭異地扯了扯嘴角。掉出眼眶的眼球,在紅潤的臉頰上轉了轉,森然的目光筆直地落在白羽身上。
耳邊傳來驚恐的抽氣聲,更有人拼命捂著嘴後退,深怕被這具與眾不同的喪尸關注。
這已經不是那種擊中眉心,就能徹底殺滅的怪物了……沒有人知道,該用什麼詞匯描述這種「進化」的喪尸。
雲紋繚繞的含元劍,在脆薄的光芒中投下一片縴細的陰影。正面相對,只有氣場無形的氣勁繚繞在白羽周身。
女人在扯出冷笑的那一瞬,加速向前直沖!
再下一秒,第二聲槍響。
「砰!」
子彈飛速命中了喪尸的咽喉,軍人精準的槍法,直接在她高速移動中命中了脖頸,縴細雪白的頸子炸開一道缺口。在劇烈的奔跑中被子彈的沖擊力一震,她整個軀體向後一傾。腦袋噗地一聲撞向左肩,掉出的眼楮在臉頰上滑出一道鮮艷的圓弧,兀自震顫不已。
白羽聚氣已畢,猛然出劍,破去周身凝聚的冰雪太極。
——七星拱瑞。
還是這招!
第三秒!第三聲槍響!
白羽計算的非常準確,「七星拱瑞」在命中目標之後,直接被槍擊打斷定身,被打斷的「七星拱瑞」定身buff立刻跳成4秒強制眩暈。
第四秒!第四聲槍響!
接連四槍打斷了女人扭曲的脖子,她豐潤的軀體順著慣性砸向雪地。可殘缺的頭顱卻在槍聲中高高拋起!
白羽的劍招緊隨而至——
「紫氣東來」與「兩儀化形」齊出,代表了瞬間提高攻擊傷害的天藍色八卦符文,在白羽周身一閃即滅。足底太極圖迸裂,掣出一道沛然劍氣,直沖向半空中高高拋起的頭顱。
顱骨被迎面切做兩半,可兩只眼楮,卻一前一後調整方向,冷冷注視著揮劍的白羽。
一種毛骨悚然地冷意,從後脊爬向大腦。
白羽不假思索地接上一道「太極無極」,淡白色光弧直接割裂了那一雙充血的眼球,一線嫣紅從頭顱的臉頰上緩緩流淌。
突然!
白羽腦中警鈴大作!沉沙玄晶在系統公屏中刷滿鮮紅的警報!
她迅速回劍一封,「鎮山河」落地。
八秒無敵,淡藍色氣場直砸地面,一道青煙在白羽身前升起……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在純淨的「鎮山河」中化為虛無。
——那是什麼東西?
白羽站在四尺山河中微微喘息。方才那一劍封退的東西,平白讓人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如果不是玄晶的警報,她可能根本來不及落下山河。
——果然,生硬的技能,如果不能化為自己的東西,就無法適應實戰麼?
女人倒下去的尸體,原本還鮮活柔軟,這時卻仿佛有某種東西被抽離而出,轉瞬腐朽凋落,化作一片片黑色的灰燼,在逐漸明亮的天光中消散。
一旁,那個至死都噙著一絲笑意的青年男子。眼角的淚水,終于無聲地滑落到大雪里。
甜膩的鮮血濺了一地,而所有人都習慣了一般,等著全身防護的工作人員抬走那具被喪尸咬過的尸體。
車內還有擠成一團的人們,驚恐地等待著檢查,等待著,與不知身在何方的親人團聚。
雪在融化,擠滿了人群的水泥路更是濕滑。
找到了親人的人抱頭痛哭,找不到的人還在引頸盼望。
烏壓壓攢動著的人頭凝縮成一幅畫,靜靜穿過指揮樓三層那扇木格窗,落在窗前那個人眼中。
「嘟嘟,嘟嘟……」敲門聲響起,警衛員輕輕匯報︰「將軍,張道長回來了……」
窗前的人依然沒有回頭。手邊的茶盞,早已涼透。
張老道踱進房內。原先整齊的衣擺卻支離破碎,零零散散地掛在膝邊。可他卻渾然不覺一身的狼狽,不緊不慢地說道︰「我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不知將軍先听哪一個。」
將軍依然沒有回頭,更沒有做出選擇。他沉靜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著窗外。
「已經與中央聯絡上了。」這仿佛只是在稱述著一個事實。可下一句話,卻莫名透著徹骨的寒意——
「我已將金陵情況上報,得到的消息是,尚需研究,靜待命令。」
張道長的臉色瞬間一白,陡然間明白了什麼,苦笑著不再做聲。
「有什麼消息,一並說罷。」將軍轉身,毫不介意地將涼茶一飲而盡。
張道長遲疑了一瞬,道︰「中了尸毒的人出現了特殊變異,原因尚不明確,擊殺難度大幅增加,且爆發之前,中毒人與常人無異。不過數目很少,覺醒者可單獨應對。」
將軍轉了轉手中的茶杯,「這需要調整現有的搜救方案。好消息呢?」
「江北的駐營地沒問題,現在就可以向那邊分批撤退了。」他頓了頓,「血巢附近的炸彈投放地點也已選好。只要先切斷所有對內輸血路線,再投放大威力**。沒有中心的控制,周圍的輸血路線就會自動萎縮,它控制的血人也就不足為懼。」
「很好!」將軍一掌拍在桌子上,露出這幾天來惟一一次笑容︰「辛苦了!張同志!」
他這一舉動,卻讓年事已高的老道更加猶豫,他輕聲問題了一個問題,卻刻意避開了將軍的眼楮,仿佛早已知曉了最終的答案——「還按原計劃執行麼?」
「當然!」將軍毫不猶豫,斬釘截鐵,「嚴格執行!」
張老道張了張嘴,正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他搖了搖頭,沉默地走回門邊,「好吧……既然這是你的決定……」
純白的光羽落滿空屋。張道長在門邊回望,歷盡滄桑的眼楮里好似閃過一瞬的晶瑩。
「燕京,一定會等到金陵爆炸之後,才下達命令。命令的內容……肯定是死守金陵城。」
將軍卻抬首笑了笑,說出了今天的第二個——
「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