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斬昏君,下斬佞臣八個字,就像是八塊巨石,重重的壓在了眾人的心頭,壓的他們喘不上氣來。
敖烈把赤霄神劍高高舉起,朗聲說道︰「沒錯!赤霄神劍可上斬昏君、下斬佞臣!諸公,既然已經攻克虎牢,擊退了西涼軍,為何不乘勝追擊,反而坐在這里飲酒作樂?敖烈敢問各位一句,你們是忠還是佞?」
敖烈的這一句話,嚇得包括袁術在內的諸侯們,全部大驚失色。一旦敖烈把佞臣的帽子扣在自己的頭上,那麼,恐怕在下一刻,那柄高高舉起的赤霄神劍,就要斬落到自己的頭頂上了。
袁紹是這幫諸侯的牽頭者,不去追擊西涼軍也是袁紹的極力主張,听到敖烈的話之後,臉上的神色瞬間變幻了幾次,最終壯起膽子站起身來,用盡量平靜的語調說道︰「盟主,剛才盟主不在軍中,不了解西涼軍的情況,某觀西涼軍雖然敗退,但是退走之際並不顯慌亂,恐怕會留有後手,某這才……」
不等袁紹說完,敖烈怒道︰「西涼軍唯一的屏障就是虎牢天險,現在虎牢關已經落到了咱們手里,西涼軍再無屏障可以依靠,難道本初以為,我聯軍二十萬,難道還抵不過數萬西涼殘軍麼?」
袁紹被問的啞口無言。其實這件事,不但是袁紹不願追擊,在座的大多數諸侯也同樣不想追擊。第一,呂布驍勇深入人心,雖然被敖烈刺傷了左肩,但始終是各路諸侯心中最大的不安因素;第二,如果真的追上去,勢必要發生慘烈的短兵相接,大家伙攢點人馬家當都不容易,誰也不想就這樣把自己的人馬消耗掉;第三,就算是追上去了,擊潰了西涼軍,可最後所有的名聲、好處,都要落到敖烈這個聯軍盟主的頭上,其他諸侯頂多是分一杯羹罷了,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試問誰願意去做?也只有曹操、孫堅、公孫瓚等三四個人肯干這樣的傻事了。
雖然心中盤算的清楚,可這話畢竟不能拿到明面上來說,尤其是不能說給敖烈听,袁紹等人盡皆沉默了下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大破了大廳中暫時的沉默。
眾人他轉頭看去,看到曹操蓬頭垢面、一身血污的從府衙外面走了進來。曹操散亂著頭發,向大廳內環視了一圈,把眾人的神態盡收眼底,心中略一推算,就已經把剛才發生的事情猜度了*不離十。
自顧自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只沒有用過的酒杯,倒滿了一杯酒,曹操淒涼的笑了一聲,然後舉杯一飲而盡。咽下杯中最後一滴酒,曹操忽然怒吼一聲,把酒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大聲喝罵道︰「匹夫!一群匹夫!貪生怕死的匹夫!」
袁紹看到曹操這個樣子,就知道曹操一定是打了敗仗,不由得腰桿又硬了起來,對著曹操笑道︰「孟德,可是斬下了呂布人頭,大獲全勝而歸?」
曹操哈哈一笑,平伸開雙手,把身上歷經戰火後,已經有些殘破的衣衫呈最大限度的展現在袁紹面前,說道︰「本初是從哪里看出來某大獲全勝了?實不相瞞,某是慘敗而歸,慘敗!若非某族弟曹洪舍命相救,某已成那呂布戟下亡魂了!」說到後來,曹操的聲音已經有些憤怒了。
話鋒一轉,曹操繼續說道︰「可是,某為何會遭此慘敗?是你們!是你們這群貪生怕死的匹夫!你們擁兵自重、貪生怕死,不肯發兵追擊西涼軍,某孤掌難鳴,才有今日之慘敗!」
袁術原本已經被敖烈亮出的赤霄神劍震破了心膽,誰料峰回路轉,曹操竟然大敗而歸,這就證明了,各路諸侯按兵不動是正確的,于是開心的笑道︰「孟德,勝敗乃兵家常事,何必如此氣惱?太過有失大將之風了啊。♀」
敖烈冷冽的說道︰「全都給本侯住嘴,即刻整頓兵馬,追殺西涼軍,務必要在這股西涼軍退入洛陽之前,消滅掉這股力量。」
袁術陰惻惻的說道︰「敖君侯好大的威風,你雖然是盟主,手中又有赤霄神劍,但是你也不能拿我聯軍二十萬將士的性命開玩笑!西涼軍先前乃是詐敗,曹孟德損兵折將,差點成為呂布戟下亡魂就是最好的證明!」
其他和袁氏兄弟一條心的諸侯也紛紛說道︰「是啊,敖君侯,現在出兵是不是太草率了啊?」「從曹孟德大敗而歸就可以看出,西涼軍必然是早有準備的,這追擊之事,不提也罷。」「敖君侯是盟主不假,赤霄神劍是太祖聖器也不假,可這些都不足以讓我軍冒著天大的風險,去奉行敖君侯錯誤的命令啊,那可是關系到二十余萬聯軍將士的性命啊。」
見到眾人仗著人多,本著法不責眾的道理,竟然公然不尊號令,敖烈的臉色一片鐵青。如果是一家兩家諸侯這樣,敖烈還可以用強硬的手段把不同的聲音鎮壓下去,可是現在,十幾路諸侯聯合起來反抗自己,這就不是敖烈能控制得住的了。在漢代,士族的力量是無窮大的,平民想要當官,那是難如登天,可是士族想要當官,簡直是易如反掌。士族的手里控制著大量的人才、錢糧和兵馬,是朝野之間最重要的一股力量。現在,這些反對敖烈的諸侯們,都是士族出身,有著士族固有的貪生怕死的缺陷。長久以來過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誰還會有火燒不毀、水澆不滅的熱血在胸膛之中呢?
此時此刻,敖烈真正意識到自己一直以來都忽略了一個大問題,那就是對待士族階層的態度問題。幽州處于大漢版圖的最北方,那里長年有匈奴、烏桓和鮮卑人入侵,連年的戰斗讓原本居住在幽州的大批士族,都已經遷居到了中原地帶,所以幽州是士族數量最少、影響力最為薄弱的地方,這也就導致敖烈對士族的力量認識不足,從而嚴重低估了士族的影響力。
就拿眼前的事情來說吧,當身為士族的各路諸侯聯合起來,共同抵抗敖烈的時候,敖烈就完全沒有辦法控制住局面了,如果是在幽州,士族的影響力沒有這麼大的話,敖烈只要狠下心來,一劍一個,把眼前反對自己的人全部殺掉也就是了。但是在中原,這種辦法明顯行不通,別人不說,單說袁氏兄弟,就不是敖烈能輕易搞定的。袁紹、袁術和袁遺這三個袁家子弟,身後是四世三公的整個袁氏家族,門生故吏遍天下,一旦自己忍不下這一口氣,殺掉他們的話,恐怕今後自己將舉步維艱,處處受到袁家的抵制了。最重要的一點,士族之間的關系雖然並不是太和睦,但是一旦有外來力量產生威脅的時候,當地士族一定會同心戮力,堅定不移的打擊這股外來力量,直到把這股力量斬盡殺絕為止。現在敖烈面對的,幾乎是半個天下的士族力量了,當這些士族擰成一股繩的時候,他們的實力遠遠超出了敖烈所能承受的底限。
歷史上的曹操就曾經努力壓制過士族,但是即便是稱王之後,曹操已經在實際上掌握了朝廷的全部權柄,卻依舊沒能徹底壓倒士族,得不到士族的支持,曹操終其一生,也沒能稱帝。後來還是曹操的兒子曹丕繼位魏王之後,向士族階層做出了妥協,這才登臨大寶,逼迫劉協退位,當上了魏國的開國皇帝。
場面,再次沉默了下來。敖烈舉著赤霄神劍,卻無法把赤霄斬向場中任何一人的頭顱。赤霄神劍畢竟是死物,而士族的力量卻是由活生生人群組成的,在眾多士族出身的諸侯面前,赤霄神劍,失去了他應有的威力。
曹操仰天長嘆一聲︰「豎子不足與謀!」說著上前兩步,拉起敖烈的手臂就向外走去。身後,傳來袁紹假意的挽留︰「君侯,孟德,你們這是做什麼,快快回來共商大計!」
曹操停住了腳步,回頭對袁紹說道︰「某與敖君侯,決意前去追殺西涼軍,本初是要一起來麼?」
袁紹笑了笑,揶揄的說道︰「還去追殺?難道孟德還嫌輸的不夠慘烈麼?」
敖烈把赤霄神劍插回劍鞘,冷冷地看了袁紹一眼,朗聲說道︰「孟德雖然慘敗,但是其氣魄膽略,卻是可比日月。爾等,不過是一群坐吃等死的冢中枯骨罷了。西涼軍已經戰敗孟德,心中必然放松,絕然想不到,追兵之後還有追兵。建功立業正在此時,不怕死的可以隨本侯同去!」
公孫瓚二話不說,大步走到敖烈身邊,表明自己的立場。王匡略一猶豫,隨即堅定了想法,也走到了敖烈的身邊。除了這兩人之外,其余諸侯均是站立在原地,腳下不曾移動分毫。
曹操冷眼旁觀,對著站立不動的眾人道︰「臨別之際,某有一言相告諸位。曹操生于天地之間,仰無愧于天,俯無愧于地。原以為能和諸位共襄盛舉,誰料今日卻落得這般下場,曹操羞于再與諸位為伍,今日就此別過,各位好自為之吧。」
說完,曹操頭也不回的向外走去。敖烈嘆息了一聲,甚至連場面話都懶得說了,向著公孫瓚和王匡兩人一擺手,隨著曹操的腳步,走出了大廳。
許褚和典韋落在最後面,兩人虎著臉,各自伸出粗壯的中指,向著袁紹等人比了比,臉上不屑的神色溢于言表,隨後也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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