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面對面坐著，在凱蒙故事西餐廳。♀
清辰抱著透明的玻璃杯在咕咚咕咚地灌著自己。
譚非默拿著餐廳里的餐單優雅地翻看著。
這個氣氛很怪異，比他出現在她公寓的樓下還要怪異。
那枚淘氣的銀色硬幣滾到他的腳邊，他卻只是透過金絲眼鏡，靜靜地望著她。
她記得，他曾經眸若星辰，烏黑漆亮的眸子即使在沉沉的夜晚，也像黑亮的珍珠般清澈動人。但現在隱藏在冰冷鏡片後的他，眼楮仿被淺淺地遮上了一層寒光，即使能看得到他的眼神，卻也覺得隔著那麼多冰冷，無法觸及。
譚非默微微地彎腰，撿起腳邊的那枚銀色硬幣，朝著呆站在樓梯上的她︰「請我吃飯？」
啊……咕咚！
一大口冷水灌進清辰的嘴里，順著喉嚨冰冰涼涼地滾落下去。
她不過只是東方工作室的小設計一名，又哪里請得起身為君冠地產的大老板的他？而且就用這小小的幾枚硬幣麼？可是她還是和他坐到了凱蒙故事。
面對面。
幾乎已經不這樣好多年，她緊張得胃又快要抽痛了。
譚非默優雅地翻看著凱蒙故事的餐單，鼻梁上的鏡架微微地向下滑落一點。縴長而濃密的睫毛從鏡片上方微露出來，一如當年的俊逸和完美。
「你什麼時候改喝冷水了？」他沒有抬頭，口氣卻直朝向她，「準備讓你的胃報銷了？」
「咳！」
清辰一口氣沒喘過來，嘴里的冷水嗆了自己一身。
她以為他什麼都沒有在意，什麼都沒有看到，但是沒想到他一開口，還是那樣的凌厲。
「我沒有……」她小聲地想要抗議，用手背輕擦自己唇邊的水漬。
穿著粉色套裙的點餐小姐剛好走到他們的桌邊，一看到英俊非常搗非默，立刻雙眼冒火星。掏出套裙口袋里的點餐單，連聲音都變得有些甜膩膩︰
「先生小姐，請問需要點什麼？」
譚非默目光不抬，視線在餐單上游弋。
「你們餐廳里最拿手的菜品是什麼？」
帥哥答話，點餐小姐喜出望外。
「我們店里有很多招牌菜，最出名的當然是和我們店名相符的‘故事系列’嘍！甜蜜往事，濃情舊事，酸甜□□，哀傷心事……這些系列套餐，都是我們店里的故事系列的餐點。每一種套餐都有不同的意義，每一種套餐也都有不同的故事，要看先生和小姐的心情如何嘍？」
這家西餐店的花樣還真多，不過起的名字也真的很吸引人。難怪是一家「故事餐廳」，也許來到這里的人，都懷著一個自己的「故事」吧。
清辰探起身來，想要看看那些套餐都是什麼口味，譚非默卻把自己手里的餐單輕輕一放，抬起頭來對點餐小姐說道︰「謝謝你的推薦，我們沒故事。」
點餐小姐一怔。
「套餐不需要了，只上主菜、副菜、湯類和甜品就可以了。」譚非默伸手從點餐小姐的手里拿過小小的點餐單，親自在餐單上寫了起來。
清辰很想看看他寫了什麼，因為她的胃痛折磨得她只想要喝點熱熱的柚子茶。
可是她卻不敢開口，而且這位譚大老板還要她請客呢！看他的字體在餐單上力透紙背，寫得那樣龍飛鳳舞的，只怕會害得她下半個月都要靠信用卡渡日了吧？
她禁不住伸手想再去拿那半杯冷水，卻不防的在自己的手邊，發現一盒的餐紙。
紙盒剛剛放在譚非默的手臂邊，她被嗆到了也不敢動手去拿。可這會它怎麼像長了腳似的，突然自己跑過來啦？
「就這樣。謝謝。」譚非默寫完，把筆和餐單還給點餐小姐。♀
點餐小姐看著手里的餐單，忍不住瞪圓眼楮。
譚非默卻鎮定自若地坐著，烏亮的眸子朝著點餐小姐眨了一眨。
點餐小姐像是被電到一般，頓時魂不附體。拿著單子就朝他點點頭︰「先生放心，保您滿意。」
清辰胡亂地抽出餐紙，擦著自己腮邊的水漬。
看著點餐小姐離去，她忍不住很小聲地對譚非默說︰「譚總，我……我可打個電話嗎？我的信用卡好像沒有帶……」
她真是要找關心求援，不知道他寫了些什麼，看樣子不會簡單。
他卻在心里微微冷笑，譚總，可真是疏離的稱呼。
「我從來沒有讓女人付帳的習慣。」
他的冷漠，對她依然。
清辰默默地吞口口水，剛剛看他對那位點餐小姐還禮貌有加，怎麼一輪到她的頭上，就依然是這冰凍三千年的表情。
不過還好，至少他沒有真的讓全身只有三塊五硬幣的她請客。
可是她一看到他就胃痛，也許什麼也吃不下啊！
餐廳的速度奇快，她的口水沒有吞完，湯品就已經先被送了上來。
法式油玉米濃湯。
熱氣裊裊，香味撲鼻。白色道汁濃而不膩，淡黃色的玉米粒細碎而潤滑。
清辰的胃部在咕嚕嚕作響，怎麼也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叫了這樣一道熱氣騰騰，又香又濃道品上來。難道他有透視眼？知道她作痛的胃部正在需要這樣的熱湯。
「喝點吧，湯品可以暖暖你的胃。」他遞過晶亮道匙。
她有些受寵若驚，接過湯匙的指尖有些。
不習慣和他坐得這麼靠近，更不習慣和他同進晚餐。但濃湯真的很美味，亮晶晶道匙配上濃濃的白色湯汁，甫一入口，就有一股香和女敕滑，縈繞在她的舌尖。
唔，居然沒有放黑胡椒！
清辰有些喜出望外，她最不喜歡這味調味料，可是沒有任何一家西餐廳煮菜時不喜歡放黑胡椒的。她歡歡喜喜地喝下去。
暖暖道水一入月復，她緊張得絞痛的胃部，頓時就有一種舒適的暖意。
副菜上了容易消化的荷蘭汁三文魚，主菜上了白尼斯汁濃香小羊排，甜品排了一顆漂亮的草莓布丁，配上一杯香濃而淡橙色的柚子茶。
清辰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放下湯匙，猶豫地望著對面的他。
譚非默抿著一杯溫熱的愛爾蘭咖啡，苦苦的咖啡香中飄過一絲成熟的威士忌味道。
「譚總，」她猶豫，咬著自己的嘴唇，「你有話就直說吧，我……不習慣這樣。」
「直說？」譚非默挑眉，銳利的眸光透過冷冷的鏡片。「沒錯，我是想要直說。」
他丟過一迭資料。
「這是領秀花園的所有詳細資料，包括周邊環境，前期設想，前期宣傳，中期方案，以及我們公司和各個部門的協調成果。我給你三天時間，把這些資料詳細地看完，三天之後，我的副總會親自飛來S城和你簽約，約後你會被借調到君冠總公司，全面負責領秀花園的所有設計。」
清辰愕然，被桌上的那迭資料弄得措手不及。
她問的不是這個，他明明知道。可是，她沒有听錯吧，他竟然要把她借調到君冠的總公司，那就意味著要她離開東方工作室？！
「為什麼？」清辰驚訝地抬頭，「為什麼要去你們的公司？設計在東方工作室不也可以做嗎？你們不也是答應和我們公司簽約嗎？」
「我們要全面掌控設計進程，以及及時的對設計工作進行溝通。」他的聲音冷漠，命令似不容抗拒。
「可是我需要我的伙伴。」她倔強地抬起下巴。
尖尖的下巴嬌小而精致，但不知為何，就是帶著一股堅韌和倔強。
譚非默盯著她的下巴，很想要伸手捏過去。
他想要責問她，想要命令她，想要按住她的下巴捏碎她……可是，他不會。
他不是沖動的毛頭小子，他不是十八歲的少年。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交插雙手的手指。
沒有商量的余地。
清辰看到他這個動作，心里就非常清楚。
好在他的電話突然響了，總算不至于讓她尷尬下去。
譚非默沒有避開她，伸手滑開他的手機︰「喂，我是譚非默。」
話筒那邊傳來細細的聲音，溫柔而且甜淡。
清辰低頭繼續喝自己的濃湯，亮晶晶的勺子在舌尖上轉來轉去。
「是的，我要留在這里幾天。」他的聲音突然變了一種調子，不再是冷漠得讓人疏離，「不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能讓工程做得更好。過幾天正杰也會過來，等他來了，我會把工作交給他。嗯，我會帶禮物給你的，想要什麼就發Email給我。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們也是。」
勺子差點戳中清辰的喉嚨，那香濃潤滑的玉米濃湯突然間就變了一個味道，像是平時冷若冰霜的他，突然說起了綿綿情話讓人驚愕一般。
清辰努力地把勺子吐出來。
「晚安，做個好夢。」譚非默掛斷電話。
濃湯好像冷了，食之無味。
「清辰小姐，這件事情就這樣說定了，三天後我會去東方工作室和你簽約。請做好必要的準備，到時見。」
他的溫柔像是書頁，瞬間降臨，剎那消失。
她都搞不懂他為什麼要站在她的樓下，更搞不懂他為什麼要帶她來吃這頓飯。她以為自己被捉了，無處可逃了，就要面對了。
但，一切都不是。
他丟給她一個難解的合約，也炫耀般地透露了他對別人的溫柔。
清辰咬著那個嗆到她的勺子，看著他拿著餐單付帳離開。
他的背影像當年一樣，但，卻已不再是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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