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似乎每一個有刺客行動的夜晚,都適合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然而這一次,當刺客們趕到旭陽城蕭府時,已經晚了一步。
「主上,這……」手下們面面相覷,他們剛到達,就發現蕭府已經火光沖天,府內則是死一般的寂靜,看來,似乎早已人去樓空。
盡管入夜的旭陽城不若白日的熱鬧,漫天的火光倒也引來了不少路人,眾人對著蕭府指指點點,這場來的莫名其妙的大火,就和這府上的主人一樣奇怪。
「誒?快看!這火里還有人!」一個眼尖的壯漢指著蕭府高處的小樓喊道,人們隨著他的手指看向高處,只見原本精致的閣樓已被大火吞噬殆盡,火光中隱隱有兩個身影,由于距離較遠,人們看不清楚他們的面貌,更不知他們此刻是死是活,若已經死了,怎麼還站得那麼挺,可要是活著,為何要站在火中任憑大火燒身,還一動不動呢?
「主上……」見刺客首領不發一言地看著火中的身影,手下們有些不知所措。
刺客首領擺了擺手,隨意地吩咐著︰「其余人都散了吧,黑子一會兒跟我去收尸。」盡管疑惑目標會自行了斷,但他仍感到慶幸,畢竟傳說中的「白相」,並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白相」是何人?其實很少有人知道「白相」的具體身份,人們只知道,「白相」是大燁朝的守護神,如果沒有他,世道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太平。
民間流傳最廣的一個版本說,他是一個相師,能預測未來,正是他救了當時還是平民的新帝,才有現在大燁的盛世,可他卻在新帝登基後退隱。「白相」唯一出現在世人眼前的,便是當年嵐崗上飛馳的一抹白影,「白相」這一名號,也是從此得來。♀
此時,正站在火場中的兩個身影,正是本應名動天下的「白相」。
「墨,咳……你看那邊。」少女依偎在男子懷中,用眼神示意遠處人群中幾個神色有異的黑影,「我猜的沒錯吧?李肆蕨,咳咳咳……怎麼可能放任一個知道未來的人活在世上,果然朝堂……咳咳……一穩固,就來殺我了。咳咳……」
男子緊緊擁著她,盡量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來勢洶洶的火焰和濃煙,眼看著懷中的女孩已經被嗆得受不了,卻仍無所謂地調侃著如今萬民敬仰的新帝。
「咳咳……墨,你別管我了,我早就想回去了,馬上,就能回去了……」女孩忍住不咳嗽,而是盡量大口去吸那些嗆人的煙,其實在她心里,還是希望自己死于吸入有害氣體而不是被燒死,畢竟那樣太疼了。此時她有些後悔,當時就不該為了轟轟烈烈波瀾壯闊的結局而選擇了如此極端的死法。
「諾,帶我走吧。」懷里的人終于斷了氣,男子才散了周身的內勁,熾熱的火焰從四周撲過來,而他並不在意,只是看著女孩灰敗的臉,默默地說著。
諾,帶我走吧。黑暗中,蕭諾听到這句話,她輕輕皺眉,千萬不要,她在心里嘟囔著,最頹廢最見不得人的樣子都讓他見過了,等她變回乖學生凌曦的時候,怎麼能再遇到他呢?
凌曦,是她最初的名字,想想,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用了。她是一個平凡的人,其實她很羨慕那些被世人所不喜的「壞孩子」,她覺得那樣叛逆的、放蕩不羈的歲月,才叫青春。然而她有太多的牽絆,愛她的父母、憧憬的未來……這些都不允許她走上歧途,于是,只是偶爾劃出軌道,卻終歸只是一條規律的曲線的凌曦,順利地高中畢業,預備進入大學。♀
幸運地是,有一天,她做了一個夢,一夢,便是那麼多年年。她知道大概是在夢中穿越了,憑著自以為是的經驗,她相信只要完成某個任務,就像打敗游戲中的**oss一樣,等任務完成,自己就會回來,變回高三暑假的好姑娘凌曦。所以,凌曦終于過上了暢想很久的肆意生活。
起初,她盡情享受中那樣斑斕的人生,按著所知的歷史知識,她做了許多推動歷史發展的事,直到有一天,新皇登基,一切塵埃落定,凌曦突然發現,自己失去了目標。
她開始覺得寂寞,開始想念有電腦有手機有電視劇有小說的時代,開始想談一場戀愛,開始想念父母,開始等待死亡……于是,她想盡一切辦法來取悅自己,她開始養面首,縱情在美男之中,開始夜夜笙歌,開始墮落。而這一切,從小就作為死士跟著他的蕭墨,自然都看在眼里。
凌曦不是不明白蕭墨對自己的感情,只是不願意將他和那些面首一般對待,她知道蕭墨一定會陪著她一起死,畢竟不是土生土長的大燁子民,凌曦有些愧疚。在死前她默默祈禱著︰讓蕭墨的下一世有一段美滿的人生吧!
她想︰這一世就這樣吧,反正身子和臉都不是自己的——即便知道這樣想有些不負責任。如今,馬上就可以回去了,她像一個剛出獄的犯人般地對自己說︰回去要好好做人。
睜開眼,最先入眼的天花板上的大吊燈,凌曦伸了個懶腰,真的回來啦!似乎多年不見,自己的房間都快不認識了……呃?不對!她迅速環顧了一下四周,不算太大的房間,布置簡單,單人床、書桌、衣櫃、電腦……從布置上來看,是個女孩的房間,但是,盡管已經近二十年不見,凌曦還是能肯定,這不是她的房間。當繼續環顧四周看到梳妝台上的鏡子時,她瞬間石化了——這張臉,再熟悉不過,是蕭諾的……她看到身邊手機的時間是2012年3月22日,比她當年穿越前的生活晚了一年,手機上顯示,自己所在的城市是寧熵,位于華夏東南,離凌曦所在的城市甬州,整整……呃,凌曦也不知道有多遠。
她茫然地下床,看著陌生的空間,有些無措。本來以為,一切結束,就能回到原本的生活,可萬萬沒想到,現在變成了這樣,當年,她從夢中醒來時只是個新生嬰兒,加上她所熟悉的歷史,一切都很順利,此時,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誰。
書桌很整潔,左邊依次疊放著初三的幾門教科書和作業,書桌中間用鉛筆盒壓著的是一封信,凌曦瞥了眼信封,上面赫然寫著兩個字——遺書。
打開信封,這果然是一封遺書,大意是說,周五晚自習後,班主任讓主人公去了教師公寓補習,結果回去的路上被幾個流氓給玷污了,幸虧班主任的丈夫正好回家路過發現,趕走了那些流氓。事後,班主任以及她的丈夫都希望她不要將這事說出去,畢竟對她自己的名譽不好。女孩回家後,實在想不開,就吞了媽媽治療失眠的安眠藥,自尋死路了。凌曦回頭看了看床頭櫃上的空藥瓶,敢情這是安眠藥瓶子啊,剛才沒發現,這死法果然比被煙嗆死舒服點,想著她再次鄙視了自己選擇的嗆死法。繼續看信。後面幾乎是「對媽媽一個人養大自己而自己卻選擇死」的愧疚和其他情感流露,還寫到了她一直暗戀著的高年級的楚宇凡,信的最後,落款是︰蕭諾。
凌曦,現在又變成了蕭諾。
還是一個剛被流氓玷污了的初三的蕭諾,同樣的臉,同樣的名字,她覺得老天一定是跟她開玩笑,打算再去睡一覺,說不定再睜開眼,又變回凌曦了。
可惜,這一次她沒有成功睡著,她一度惡趣味地想,要是這瓶安眠藥是滿的,再吞一次會怎樣?翻來覆去依舊沒有睡意,看看手機已經快早上七點了,窗外傳來樓下跳廣場舞的音樂,一首凌曦從沒有听過的歌。
「諾諾,快起床啦,今天要去放風箏哦!」一個甜美而愉悅的聲音從門外傳入房間,打斷了凌曦的思緒,開門,走進一個人到中年,卻依舊美麗的女子。
「媽……」凌曦情不自禁地月兌口而出,那確實是凌曦的媽媽,就連微笑和慈愛的表情都不曾改變。她從床上躍起,撲到女人懷中,差一點控制不住自己流下淚來。
「哇,只是放風箏而已,不用這麼激動吧?」女人笑著抱著凌曦,順勢兩人都倒在床上,凌曦記得,以前周末的早晨,爸爸去買菜,她就會跑到媽媽的房間,和媽媽睡在一起聊天。
「我高興嘛!」凌曦嗅著女人身上再熟悉不過的味道,不知道這世界到底怎麼了,為什麼自己的媽媽變成了蕭諾的媽媽,自己為什麼變成了蕭諾。
「好了,乖女兒,別賴床了,我們吃完早飯就出發。」女人親了親她的臉頰,先去準備早飯了。
待她出門,凌曦拿出剛才藏在枕頭下的遺書,最後瀏覽一遍,將它撕得粉碎,她很想帥氣地將碎紙從窗外灑下,不過她想了想還是將它們扔進了垃圾桶。
書桌上另一邊,是蕭諾的日記本,她決定有空好好看看,而現在,她在新的一頁上寫下︰
3月22日晴
原本以為,再一次睜開眼,我就是我了,可惜……
可是你在這,只要你在這,我就是我了。那麼,蕭諾,加油,做一個好姑娘。
王語樺從廚房出來,發現女兒的房門依然關著,里面也沒什麼動靜,搖頭笑笑,這丫頭啊,果然一到周末就愛睡懶覺。暗自覺得果然提前兩個小時叫她起床的做法是正確的,要是真的九點才叫她,不知道要幾點才能出發了。正想著,房門開了,「媽媽,你幫我來挑衣服好不好……」女兒糯糯的聲音傳來。王語樺輕笑,這女兒,真是作啊,一邊想著,一邊已經趕過去為女兒挑起了衣服。
蕭諾看著媽媽為自己忙碌著,莫名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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