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天宮,天帝宮。
衣著古樸卻儀態威嚴的天帝隨意屈膝盤坐于青石榻,他的面前站著身形挺拔的墨凜。輕放下手中的玉棋子,溫和又睿智的目光平和注視著墨凜。
「你想好了?」
墨凜無悲無喜,一雙墨眸如古井無波︰「是的,天帝。」
天帝輕輕點頭︰「準你所允,你還年輕,是該四處走走看看。」
「謝天帝。」
仙界歷乙卯年已亥月辛酉日,天後被天帝打入無盡淵獄,天帝代長年閉關的極北紫薇帝君提拔玄元仙君為極北之地右尊者,以號「玄元尊者」。玄元天宮三千里以內大小仙巒皆被封為玄元尊者之洞府領地。
同日,玄元尊者請求天帝救援洛水之神落繯仙子。然,天後不服判決,伺機逃逸,被天帝抓回,如此耽擱之下,待天帝趕至妖界,最後一代聖珠傳承者落繯仙子已殤。
「玄元尊者,請節哀。」
墨凜站在天帝宮外,耳邊猶然回響著那日天帝回來後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正是這句。
「玄元尊者,請節哀,落繯仙子已隕,五界不存。」
五界不存,他苦苦掙扎,好不容易看見希望的曙光。卻在他以為一切可以和平結束的時候,迎來這樣的結局。他,萬念俱灰。
榮華富貴從來非他所願,權勢滔天他亦只為一人,如今,他要這些有何用?不如孑然一身隨風飄零,隨便零落到哪里去吧。
「淺淺,你不是想玩遍五界嗎?我替你走遍五界的每一個角落。」
五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孤身一人的墨凜看遍五界卻更寂寞,走完五界,再遨游寰宇,茫然沒有目的的飄零在美麗的星際行星中,遇黑洞隨便穿,無謂生死。
當那個藍色的水星球出現在眼前時,死寂了不知多久的心髒重新開始陌生的搏動。
「地……球?」
如此美麗的藍色星球,七成的海域,三成的陸地板塊,與淺淺口中訴說的那顆美麗藍色星球是如此相似。
墨凜的心開始再次鼓動,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已踏上這個星球,而這個星球是如此光怪陸離,讓他無所適從。
…………
「帶小孩的旅客及進站接親友的朋友們,請站在白色安全線內等候及看管好自己的小孩,以免發生以外。請要前往h港方向去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在3站台等候上車。」
他站在古怪的建築上,腳下人多如蟻巢,淺淺曾言的一句話霎時竄入他腦海︰仙界地方可真大,真是千里無人煙。在我們那兒,若是春運坐火車那會兒,能把人擠死!必須拼命擠、拼命擠、拼命擠……
淺淺那一臉凶悍又心有余悸的模樣,叫他至今想起,猶然心覺可愛。
「嘟——」
一列長長的白色鐵盒子長鳴著駛出站,墨凜輕輕一笑︰「火車,果然有點像棺材。」
神識隨意一掃,他可以深刻體會到淺淺對火車的又愛又恨。那麼小小一截車廂,居然擠了那麼多人,且還分上下兩層。
那麼,他在地球的腳印,就從這個火車站、從此時此刻開始吧。
墨凜跳下屋頂,跟隨著蜂擁下車的乘客走出車站。
「淺淺說地球沒什麼妖魔鬼怪,可我隨便一掃,便瞧見十來個。」
墨凜有些詫異此地妖怪之多,但回頭一想,淺淺也曾說過︰說不定也有,只是那時我是凡女,可能察覺不到。
把一身古衫幻化成這里的休閑服,他撤去結界,被洶涌的人群擠得暈頭轉向。
等到人群散去,他不由苦笑。
「此地可真是……」
他無法想象以淺淺嬌弱的凡人之軀,是怎樣在這樣的潮流中生存下來的。突然很想體驗一下淺淺以前的生活,以凡人的方式。他決定不再使用神識探路,在火車站內沒頭蒼蠅亂轉,耳邊有女子的聲音在播報著相差無幾的內容。
「旅客們,開往w城方向去的特63次列車已經剪票進站了。請乘坐特63次列車去往w城方向的旅客帶好行李物品到樓上3號候車室剪票進站。剪票進站的時候請大家不要慌忙擁擠,注意安全。進站以後請在2號站台上車……」
糊里糊涂不知怎麼就轉出來,轉到火車站內的公交終點站。
公交,最像棺材的交通工具,這個一定不能錯過。
墨凜揉揉額角,頭疼的大腦稍微舒緩些,學著前面的女學生,偷偷幻出公交卡刷卡……沒有「嘀」的一聲,他呆住。
「你的卡大概消磁了吧,我幫你刷。」前面的女學生幫他刷了卡,羞紅著臉跑回座位。
「謝謝。」
墨凜特意跟女生到了謝,就近坐下。在他的刻意引導下,兩人攀談起來,他需要加深對這個世界的了解。
「我剛到此地,對這里一切都不熟。」
「你不像外國人。」
「我不是,我……從小在深山老林里長大,第一次出來。」
「哇,好酷……」
忽然,呼啦啦一大群人涌起來,座位滿了,站立的空位也滿了,大家還在擠、還在擠、還在擠……墨凜目瞪口呆,他已經把位置讓給一個十分嬌弱的女生,站在擁擠的過道中,感覺十分苦逼,居然有人假裝無意故意模他臀部,還是女生!
「上不了了,等一下輛!」
司機的大喊聲讓墨凜听了心中失笑,淺淺的模仿真是惟妙惟肖。
前門有女孩在大喊︰「幫我刷一下卡,我從後門上!師傅,開後門!」
後門打開,一個女孩拼命擠上來。她身材妖嬈,有一雙修長美腿,踮著腳尖望車廂後面,視線卻對上墨凜,猛得一頓,好像刺蝟霎時豎起全身的刺,回身猛拍車門。
「師傅,停車,我要下車!擠死了,有人佔我便宜!」
然而,車已經出了站,不到站點,師傅是不會停車的。她知道規矩,只能泄氣的縮在後門的方寸之地,小心收斂眼底的厭惡。
「**!」她低聲咒罵。
她是妖,一只修為低弱的小蛇妖。
墨凜感覺自己的偽裝被看穿,但他的修為與大妖仿佛、與九尾之王比肩,她只是個小妖,怎麼可能看穿他?
「嘎吱——」
車到站而停,車輪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音。後門打開,蛇妖頭也不回的逃掉。除了她,沒有下車的人,反倒又擠進來兩個。
道路堵得不成樣子,一輛車接一輛車。五六分鐘過去,公交依舊卡在靠站點這一塊兒。
「師傅,開門!我後門上!」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逃掉的小蛇妖不知怎的又回來了。
師傅不耐煩地說︰「上不了了,等下一輛!」
「可以可以,我不佔地兒,而且後面還很空。」
小蛇妖又賣萌又撒嬌,師傅終于讓她刷了卡,開了後門。後車廂如她所言,比之前面人的擠人,確實比較空緩,至少轉身毫無問題。
她上車便直接朝墨凜擠來,老老實實挨著他站好。
[你們不在山林修煉,如此低弱的修為,跑到人類社會做什麼?]
墨凜終究好奇,如今的人類可不是好欺負的。這個奇怪的都市到處氤氳著魔氣,卻沒有看到什麼厲害的魔頭,想必是由人的欲念衍生而出。
即便他們不會法術,但拿些這些修為低弱的小妖肯定很簡單。
「哼,這個世界還有個屁的山林可供修煉。洞天福地都是你們修道者的天下,去了根本尸骨無存!」
小蛇妖脾氣挺傲,回答他時十分沒有好臉色——如果忽視她顫抖的手指。她的聲音極輕,在吵雜的車廂里,旁人根本听不見,墨凜當然可以。
居然連神識傳音都不會,真不愧是末法時代。
墨凜接著問︰[修真者?]
小蛇妖用看怪物的眼光瞅著他︰「你是從哪個旮旯角落蹦出來的?莫非你的山門已經數千年未曾入世?不對,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從黃帝時記載,那時的人類修行者都自稱修真者,你居然不知道?」
「你下山前,你師門中人不曾與你講過外面的事?」
[講過。比如這個。]
墨凜食指豎起指著車頂︰[它叫公交車,是最像……]
「嘎吱——」
又到站,公交梭停。
小蛇妖被身後未站穩的男生擠到,跌到墨凜懷中,聞到一抹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忙不迭站穩。這一站下了許多人,這廂稍顯空曠。
「擋在道上干什麼?還讓人走不走了?」前門過來幾個吊兒郎當的小青年,臉有戾氣,瞧著就讓人心里不舒服。
小蛇妖听到這聲音,身體驀地僵硬,往墨凜身後藏了藏。
「看什麼看?不服氣啊?不服氣你可以打我啊!」
小青年甲故意撞向一個中年男人,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選擇忍氣吞聲。
墨凜眉頭擰起,此人偷盜。
青年甲靠在扶桿上,朝小蛇妖吹口哨,那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教人想揍他。車到站,墨凜下車,小蛇妖跟著一起下。
她沒好氣的冷哼︰「我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呢。」
「怎麼不一樣?」墨凜語氣閑然。
「剛才你沒看見他們偷東西嗎?你居然不聞不問!」小蛇妖突然正義感爆棚地攔住他,惡聲惡氣指責他,墨凜淡淡推開她的食指,繞過她接著走。
「抱歉,概不接受激將。」
「我亦然沒有過問你為何去而復返,是什麼讓你如此懼怕以至寧願面對我。難道不是因為我可以利用?」
他可不會忘記她初見自己時有多厭惡,可想而知,她是非常討厭修真者的,以至厭屋及烏。他亦不認為她會突然改變對自己的態度。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沒瞧出來,你倒挺有腦子。」小蛇妖意外地挑挑眉,瓜子臉上故作義憤填膺的可愛表情變成最初的冷峻,帶著淡淡的冷傲。
兩人身後突然傳來追逐的腳步聲,以及斥罵聲,是公交上的那群小青年。
「臭娘們兒,跑得真快!」
「你妹!踫上高手了,老子辛苦模的錢包全被人順走了!」
墨凜和小蛇妖的視線撞到一起,異口同聲道︰
「找你的。」
「你干的?」
小蛇妖突然拉住他的手腕奔跑︰「先跑再說!別傻站著!」
事發太突然,沒感覺到對方的惡意,墨凜輕輕一掙,無奈對方捏的緊,他無意傷人,倒因此束手束腳,只能傻傻跟著跑。
「松手。他們只是凡人。」
他們一個是仙,一個是妖,居然會怕到逃跑?真是可笑之極!
「哼,這里可是凡人的世界!他們一個核彈能把轟成渣渣,除非你是大羅金仙!」
墨凜無語︰很抱歉,本尊比區區金仙高級n個境界。
見他不做聲,小蛇妖以為暫時降住他,接著問道︰「是你把那混蛋偷的錢包還回去的,我怎麼沒看見你用法術的痕跡?」
「是你修為太低。」
他淡淡一句梗得小蛇妖霎時無言。
「我可以體諒你的弱,但無法理解你們居然如此弱。即便這個星球靈氣稀薄,但只好好好修煉,你們的修為也絕對不止這一點。」
前頭小蛇妖跑得氣喘吁吁,他在後頭跟著輕輕松松,語聲平穩地讓人好想揍他。
「我不得不說,你打破了我對妖的印象,刷新了我對弱妖的最新認識下限。我還從未見過哪只妖不會初級神識鍛造法,不會神行萬里、土遁、御風之類的神行術。」
墨羽實在很詫異,面對人類的追逐,這蛇妖居然真的用兩只腳在跑路!這在妖界根本是不可能的坑爹事!
小蛇妖自然有自己的原因,這個原因卻是不能告訴他的。
「嘁,你懂個屁!如今是地球末法時代,不光妖族沒落,修道者也沒落了。那些牛鼻子臭道士會個神行萬里就拽得二五八萬,被無知世人尊為仙師……」
她不再跑,撐著牆壁風車一樣呼哧喘氣。
「如今是魔的時代,會掌控人心的家伙,才能在這個時代混得風生水起。」她的臉上帶著一絲黯然與寥落,里面封印著一種傷痛,墨凜的心被輕輕觸動。
一輛摩托突然橫在小巷出口,下一瞬,退路也被封住。
小青年甲打開頭盔擋風鏡,從口袋掏出一張照片豎在兩人面前。
墨凜看見照片眼底微微浮現一絲愕然。
「南綠凝,你叫我們好找。跟我們走一趟,貝老大要見你。」
那是一張十分暴露的照片。
雖然墨凜已在公交上看見不少衣著暴露的女子,但如此暴露尚屬首次見。照片中,小蛇妖一臉濃妝,妖嬈倚靠著比小臂細的鋼管,全身上下只有兩片薄布料勉強遮住豐胸與俏臀。性感惑人的一塌糊涂。
他不是初出茅廬的純情初哥,而是仙界天宮極北之地的玄元尊者,不會覺得不忍直視。
「我說過,我不幫貝哥做事。為了表示尊敬,我也不會在其他任何地方做舞女和唱歌。」
南綠凝一臉冷色,絲毫不懼幾個小混混。雖然會因此失去維生的手段,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總比被人魚肉好。
小青年不屑地笑,吐出嘴里的檳榔︰「就為這小子?」
檳榔蹦跳滾到墨凜面前,墨凜淡淡無視之。
南綠凝有若出鞘利劍凜凜立于墨凜身側,足有兩米遠,那絕對不是男女朋友的親昵範圍。
「不是。」
墨凜不知南綠凝心中到底在打什麼主意,有些詫異她沒有趁機順水推舟。
檳榔青年挑了挑眉︰「可惜,如果是你的男朋友,到可以請到咱們十里桃花工作。」
「你想請他?」
墨凜從南綠凝的回答中听出一絲嘲諷。她柔弱無骨地靠來,他腳步一錯,避開。
就在此時!南綠凝歪下去的身體,梭地化為一道黑影。
墨凜後頸一疼,眼前黑了。
只有南綠凝冰冷又熟悉的聲音響起︰「他這樣的貨色在t市可是很難得的極品,用他換我,這門生意貝老大一定會滿意。」
暈過去的那一刻,墨凜心中苦笑。
他的藝高人膽大,到底是讓自己吃虧了。再醒來,身體被困在狹小的空間,似乎是個車廂。外面一群人吵吵鬧鬧,似乎在抓誰。
他想解掉封印,卻發現體內被封印的所剩無已的仙元居然流動遲滯,他中藥了!
「未料人類的藥物居然已到如此水準。」
此時,車廂門被打開。
「南小姐,請你放聰明點,別給我們找麻煩!」
「少廢話,帶我去十里桃花,我要趕夜場。」
南綠凝的聲音清冽低沉,察覺不出喜怒。
車廂門被關上,陽光從深灰的玻璃透進來,光線暗淡。
「很遺憾,看來貝老大不太滿意你的交易。」
墨凜微微調整姿勢,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些。他很詫異自己語氣中的嘲諷,他一向不是個小氣的人,但面對這個一臉冷漠的蛇妖,他實在溫和大方不起來。
他很快給自己找了個舒坦的理由︰她剛出賣過自己!
「看來那個所謂的貝老大更滿意你。」
墨凜嘲諷模式全開,他雖自封仙元,但能劈暈他強橫的仙體,可見她下手有多重!南綠凝閉目不語。她的不知悔過,讓他心底升起一絲惱怒,溫言淺笑著在她心口插上一刀。
「不過也可以理解,畢竟蛇妖的無骨是出了名、噢哦!」
南綠凝突然卡住他脖子,狠狠肘擊他的小月復,姿勢迅捷又優雅,車廂里彌漫著騰騰殺氣。
「別惹我,我現在心情很不爽!」
前頭听到動靜,透過隔板的小窗口探望車廂,忙不迭拍隔離鐵板,吼道︰「南綠凝你個臭娘們!給老子撒手,弄壞了這個極品,十個你都陪不起!別忘了貝老大的吩咐!」
「**!」
南綠凝低咒一聲,松開墨凜的脖子。見墨凜閉目低咳幾聲,沒大礙的昏迷樣,副駕駛座的男子說了幾句威脅話回過頭去。
「喂,你藥效什麼時候能全解?你幫我個忙,我帶你全程熟悉這個****的社會,如何?」
南綠凝眼神微閃,低聲對墨凜說。
她可是蛇妖,氣憤之下的絞殺,他竟然只是如此便恢復,可想而知他的恢復力有多強悍。
「嗤嗤,你知不知道你這話有多可笑?」墨凜回頭瞥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你的信用在我這里已經跌破點,透支過度。不過是熟悉這個社會而已,我有手有腳有頭腦,一人足矣,又有何難?」
「這筆交易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他活了千百多年,見識過各種無恥卑鄙之徒,但像她這般無恥卻一臉凜然正義的女人,卻是第一次見。
南綠凝冷著一場勾魂攝魄的俏臉靠近他,「哦,你認為天秤的砝碼不公平?很簡單。我再加一點好了。」
她身上有種清冷凜冽的香味,明明冰冷至極,鑽入墨凜的心肺卻似火般灼燒。
她****他?
墨凜心中霎時惱怒,是惱怒她不知羞恥的****,更是惱怒自己心里微弱的反應。最最讓他惱怒的是,她明明做著****的事,但那張面無表情的俏臉卻冷若妖界極寒雪山的冰雪,仿佛自己根本無意為之。
「如果你答應幫我,合作成立則皆大歡喜;若你不答應,我便把你的事告訴他們,我想他們一定會很願意給你及時補上一針,讓你無法逃月兌。」
「怎樣?你好好考慮一下。」
這句話若一瓢涼水讓墨凜的怒氣瞬間消散。原來她真的不是****他。說不出心里是怎樣的尷尬滋味,他輕咳兩聲。
「像你這樣卑鄙到正義凜然的人,本、咳咳,我還是第一次看見。」
好險說漏嘴。
「少廢話,你答應還是不答應,別拖延時間。」南綠凝走到隔離鐵板旁,屈指抬起,一副馬上就要敲的模樣︰「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數三聲。」
「我……」
察覺她假作平靜之下的緊張與忐忑,墨凜故作不甘、猶豫、泄氣……等一些極不可查,又讓她可以稍微撲捉的神情。發現她的觀察力無比的敏銳,心下驚訝之余,以瞧她的微表情為樂。
讓她誤以為自己會答應而勝券在握的時候,他陡然好心情地拋出一句。
「我……不答應。」
南綠凝察覺被耍,毫若無其事地敲響隔離鐵板︰「喂,極品貨物要逃了。」讓期待看她大變臉的墨凜,心里稍微有一絲挫敗。
「南綠凝,別耍花招!」
副駕駛回頭一瞧,視線對上墨凜清醒的墨眸,心里打個寒噤,旋即下車,小心揣著針筒給墨凜注射了一針。
本來沒當回事的墨凜,面色微微一變。這藥的發揮速度好快!
「很快對吧?」
頭頂被一片陰影遮住,他抬頭,卻是南綠凝冷得勾魂攝魄的臉。
「恭喜你,從此刻開始,他們會按照這個時間來給你注射,直到你被送往基地,被毀掉你賴以生存的氣海。」
墨凜心中勃然而起的怒火,卻被她的下句話給打破。
「你是煉氣幾層?瞧你**層的樣子,或者已到十層巔峰快要築基?哦哇,貝老大可真是要倒大霉。若是讓你的師門知道他做的好事,一定會把他千刀萬剮吧。還是說你門中師長皆已歸元?」
墨凜微微一怔,如今的地球雖然連個築基期都拿不出手?南綠凝卻以為是自己的說辭讓他動搖,微喜地定定神,繼續道︰
「如果真是已經歸元,那你可慘了。知道什麼牛郎麼?」
墨凜臉色一變,凌厲地看向南綠凝,牛郎即小倌,淺淺曾對他說過。南綠凝瞧他如此,反而輕輕笑了。
「瞧你是很明白了。實話告訴你吧,貝老大最近在海外拿下個海島場子,是一個專供世界各地有錢人玩的地方。名副其實的黑暗地下王國,你若不跟我合作,我就用心用力的把你送進去。怎樣,一個交易化解掉一個潛在的敵人,眼下這生意是否算公平?」
南綠凝的眸子里有種冰冷,那是一種憤怒,墨凜對此並不陌生,他曾經感同身受。心就此而動,未待大腦反應,他已經說出︰
「你總得告訴我你的目的吧?不然我如何衡量是否公平?」
此話說出,他心底莫名的煩操陡然消失。原來他的心底深處是希望幫她的麼?
說來也怪,無論他在何界何方環游,都會主動幫助那些有困難的人,只除了她。為什麼?是因為初見時她對自己毫不掩飾的厭惡和排斥?
「幫我救一個人。如果我沒預料錯,他大概會和我們一起被運出海。必須在出海前救下他,並且逃跑。」
為什麼自己會如此介意她極力隱藏的那個眼神?那個厭惡入骨的眼神?大腦回轉著這些疑問,墨凜的口中卻聞著截然不同的問題。
「他是你什麼人?」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被那雙無機質的冰涼黑眸冷淡相望,墨凜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狽。這種問題當然不重要!他們不過萍水相逢。
他斷然道︰「成交!」
他艱難動用仙元從內力的納芥中,取出一瓶解毒仙丹。想要用仙元拔出瓶塞,努力許久,瓷瓶卻滾出座椅,被一雙縴手接住。
那雙手修長美麗,蘊含著力量,渾然不似淺淺的那般柔若無骨。
「不介意我幫你吧?」
細小的瓷瓶在那手心滾動,那樣晶瑩剔透的美麗瓷瓶,卻抵不過那柔中含剛蘊含著力量的縴手。墨凜略微狼狽的移開有些黏住的視線。
南綠凝卻誤會他討厭身為妖怪的自己,淡聲說道︰「再討厭妖怪,也不用不顧性命吧?」
她掏出里面的藥丸,一陣辛辣的香氣竄入鼻翼,嗆得她一陣頭昏眼花的眩暈,踉蹌跌坐在椅子上。她駭然看著手中的藥丸。
那是一顆如綠豆大小的深褐色藥丸,流轉著美麗的淡紫光暈,只一眼便可知不凡。
這種極品靈藥不是已經在修門絕跡了嗎?
「快!」
南綠凝猛地從怔愣中驚醒,低聲道,慌忙回頭瞧一眼駕駛座,見那頭沒察覺,胡亂把藥塞入墨凜嘴中。
一股電流從唇瓣竄入墨凜心尖,電得他呼吸急促,渾身酥麻,唇反到閉得更緊。那縴手觸來,渾然不似看見的那樣有力,反倒真正的柔若無骨,比淺淺的手還要柔!柔到不可想象!
「你快點,別被人發現了!」
倘若被看見,即便是傻子也知道這藥絕對不凡!
南綠凝梭地擒住他的下頜,強行把藥塞進去。
縴手驀地由棉花變成鋼鐵,墨凜的下巴差點月兌臼,遂不及防地吞咽以至差點被口水嗆到。但瞧見她那樣大失所態,心里又覺可樂之極。
「噗嗤——」他忍不住噴笑。
南綠凝心中叫糟,心隨意動,手順勢狠狠掐到他的俊臉上。墨凜配合的閉上眼楮。副駕駛回頭瞧,把隔離鐵門敲得梆梆響。
「南綠凝,不許掐!掐壞了你賠啊?你賠的起嗎?」
墨凜眯眼瞧她瞬間變成面癱模樣,心中不由可樂,臉部肌肉隨之收縮。南綠凝察覺到,擰了一百八十度給副駕駛看。墨凜郁悶地繼續忍痛裝暈。
她回頭對目瞪口呆的副駕駛說︰「你放心,此人功力深厚,在沒廢掉他氣海以前,砍個十七八刀,養上一段時間他又會重新養出一身白皙如瓷的肌膚。」
白皙如瓷?他又不是女人!
墨凜敢發誓,這話絕對是她故意說給他听得!待副駕駛回頭,他悄然湊到她耳邊。
「多謝夸獎,我也覺得我皮膚不錯。」
清冷凜冽的香氣再次竄入他心間,燃起更加猛烈的莫名火焰。她愕然的視線讓他心中窘得不行,然,他面上卻仍是一副笑意淺淺的溫和模樣。
他怎會變得如此無禮?好似登徒子!不過能瞧見她變臉,感覺還不壞。
墨凜的心陡然一動,他該不會是……
「本以為你是個蠢的……」南綠凝的聲音喚回他的神志,卻瞧見她凝望著自己的眼神,那種懷念的神色讓他分外不悅。
「我是墨凜,不要透過我看別人!」
那種極端的似要暴走的不悅,讓他深刻體會到,他恐怕真的是……但如果這個蛇妖可以如此猛烈的牽動他的心,那麼他對淺淺那種溫暖得懷念不已的感情又是什麼?
南綠凝梭地收回視線,不置可否道︰「瞧閣下這般心智定能適應這個社會,倒是我唐突。」
她突然有些後悔,本該叫他許個誓言,豈料自己被一顆藥丸驚嚇得失去分寸。沒有誓言的束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瓷瓶還給他,希望他是個言而有信的。
不過,瞧他那副月復黑狡詐的心性,她心里著實沒底。
「給,還你。好好養傷,等你養好了,便跟我去救人。」
「你倒是不貪。」
墨凜明明笑得無比溫和,卻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狡詐之感。
南綠凝心情有些暴躁,臉色臭起來。
「貪了也守不住!」她低聲唾罵一句。當她不想要麼?她同樣相信他能看穿自己真正的想法,他如此說不過調侃戲弄她。
「能克制自己的欲/望,你也很不錯。」
瞧她被自己氣得差不多,墨凜不逗人了,隨手在車廂頂畫個圓,卸掉一塊鐵板。南綠凝心中狂跳,不知他是想逃之夭夭,而是會幫自己救人。
「你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如果答案我滿意,我再考慮是否救人。」
南綠凝暗暗咒罵一聲,心情呈幾何級數暴躁。鬼知道什麼答案他才滿意,如今只能賭。
「你問!」
高速上疾馳的車內,兩人一問一答。緊張到全神貫注的南綠凝沒有發現,副駕駛回頭瞧了好幾眼,卻沒有發現一絲異樣。
「為何第一眼見我露出那樣厭惡的眼神?」
「那是誤會,我以為你是個初出茅廬、天真單蠢的家伙!很顯然你不是。」
南綠凝一臉郁卒,深深有種砸到腳的感覺。墨凜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不是因為討厭道士。誒?為什麼她不討厭道士他感到開心?
「第二個問題。要救的家伙跟你是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你說過不重要。」
「世事易變,它現在變得十分重要。」
墨凜一臉溫和月復黑的笑容,給他再配個眼鏡便再完美不過。南綠凝手指抽搐,十分想撕掉他臉上的偽裝。
「他、是、我、兒、子!」
墨凜靜默三秒,臉上仍然帶著笑,但笑意卻絲毫未曾到達他冰冷的眼底。他以為自己會轉身離去,但是他沒有。
「哦,真是可憐的小家伙,被壞人抓走了居然只有媽媽保護,他無能的父親呢?」
綠凝抓住他的衣領,咆哮道︰「你tm的到底有幾個問題,一個接一個有完沒完!啊……」
墨凜陡然摟著她飛出車廂,他面無表情的臉下,是一顆慘敗到差點破碎的心,他今日才知,原來求不得,是一種遠比泡苦膽汁還要可怕的痛苦。
「喂,救人的方向不是這邊啊。他們肯定已經發現我們逃跑了!」
「我的幻術不是這里的任何人可以破的。至于我是不是去救人,什麼時候去救,一切取決于你。你剛才沒有回答我的第三個問題。」
綠凝微微松氣,卻依舊提著心,忍不住嘲諷他︰「有沒有人,高科技一探可知。」
墨凜依舊南轅北轍的在天上飛,綠凝瞧他那不問干休不救人的架勢,惱怒道︰「誰知道那個混蛋在哪個女人懷里逍遙!問那混蛋干嘛?」
墨凜心中的陰霾霎時一清而空,頓覺天空晴朗,鳥語花香。再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他就真得能當得一個「蠢」字了!
現在,他只需考慮一個問題︰如何當好一個繼父!!!
「行了,現在說方向吧。」
「看來你很滿意我的答應啊!」
綠凝忍氣吞聲指出方向,她如今是求人辦事,不然非罵死他不可!真不明白她的答應有何滿意與不滿意之分。
「啊,勉強滿意。」
「毛病!」
對于解除自我封印、恢復實力的墨凜而言,在末法時代的地球救個人,不過是動動手指秒秒鐘的事。
于是,數分鐘後,某摩天大廈屋頂。
墨凜蹲在一個小男孩兒面前,默然瞧了他半響,突然指著綠凝道︰「小淵,這是你的誰?」
這孩子絕不是綠凝的親生兒子!為毛他是只狐族半妖?
芝麻包子小男孩兒笑得一臉萌正太︰「叔叔,你耳朵病了嗎?那是我媽媽呀。叔叔想追我媽媽麼?告訴你一個秘密,我是狐妖哦。如果你過不了我這關,是追不到我媽媽的。」
一大一小默然對視。小淵始終笑眯眯,墨凜詫異他的早慧,更詫異他的心智深沉,小羽在這個年紀心計比他不如許多。
他突然揉揉他的小腦袋,笑得一臉溫柔︰「小淵,耳朵能露出來嗎?給叔叔瞧個稀罕。」
「有什麼好瞧的!」
綠凝雖感激他別樣的溫柔,卻害怕小淵年紀小,不明白他的善意反倒誤會。
誰料小淵的狐耳和狐尾已經蹦出來。
黑色可愛的狐耳、和黑色的蓬松尾巴。墨凜好奇地揉揉他的耳朵,跟顧淺淺模小羽一樣。
曾幾何時,每每看到小羽露出那樣幸福又窘迫抱怨的模樣,他總是心癢癢,但每次當他伸出罪惡之手時,看到小羽望向自己的那無比孺慕崇敬的眼光,他就下不去手。
「唔,真的很好玩啊。」
他越揉越大力,綠凝看不下去,想阻止,卻發現小淵故意板著臉,實則努力忍住心底羞澀的模樣,頓時僵住。
墨凜滿足了,復又輕輕拍拍小淵的頭,柔聲道「狐妖很好,沒什麼不好的。小淵這樣就很好,堅強,聰明,可愛,絕對的酷帥萌正太,一定會有很多人喜歡。」
听到這話,小淵心中一刺。才怪,大家都討厭怪物!
「哼,我才不稀罕!」
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甩掉頭頂墨凜的手,他忍不住回頭瞧墨凜的神色,小眼神頗有點忐忑。卻正對上墨凜一臉溫和的笑意。
「那麼,我現在有資格追求你媽媽了嗎?」
「墨凜,你給我適可而止吧!不要在孩子面前開這種玩笑!」
綠凝緊張的看向小淵,以往但凡有男人對她表露好感,小淵總會非常反感,會做一些很過分的惡作劇。她可不希望跟墨凜這個強到****的人鬧僵。這家伙武力值又厲害,腦子又聰明,跟他作對簡直是找死啊!
「可以啊!」
「我沒有開玩笑。」
墨凜與小淵異口同聲。
綠凝運轉快速的大腦無法分析如此突變的古怪訊息,大腦有停擺的趨向。
她趕緊一刀斬。
「之前威脅你是我不對,但是你不許開這種玩笑捉弄小淵!」
小淵遞給墨凜一個同情的眼神,用上自己的黑狐天賦術他心通︰[你也真造孽,自求多福吧。我媽人很遲鈍的,除非是對方展開猛烈攻勢,她才會明白人家對她有意思。你如今……]
這位墨叔叔也不知做了什麼,叫媽誤會成這樣,以後有得受了。
綠凝還在說︰「我欠你一個人情,如果你需要幫助,我……等小淵十八歲後,我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小淵,跟叔叔說再見。」
她拉著小淵就走。
不知為什麼,面對這個男人她就容易心律不齊,這是極度危險的征兆!你妹,當年小淵他媽就是因為對某個渣男心律不齊、從而一往無前的飛蛾撲火而死的!
「很抱歉,你們恐怕走不了呢。」
墨凜站在大風中,笑容溫和到肆意。
「綠凝,你不會以為有強大後台撐腰的貝老大會放過你吧?你可是砸掉了他的秘密基地,放掉他若干寵物誒。」
仿佛為印證他惡魔般的預言,一串直升機從天際呼呼飛來,更有幾顆導彈若流星飛來。
綠凝終于忍不住大罵︰「你妹,是你轟的好吧!老子都說要你不要轟!」
狂風中,墨凜輕彈手指,幾顆導彈掉頭轟飛直升機。
墨凜笑容滿面︰「別激動,咱們來做個交易。我第一次來地球,需要一個導游。相對的,我會負責保護你跟小淵,如何?你惹的麻煩不小哦,貝同學會滿世界追殺你呢。可憐的小淵,以後要過日夜逃亡不安定的日子了……」
「成交!」
綠凝突然露出猙獰的笑容,導游?好啊,回頭她把他扔在南非賣掉!
兩人的邂逅相遇,一切才剛剛開始。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