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二年冬十月,大明官軍復鄒縣,徐鴻儒起義失敗,山東賊平。
朝廷安插歸降鄉民二萬七千余人,獲騾馬千匹,神槍八百桿,大炮二百零六,弓刀甚多。徐鴻儒及家眷被俘,于十一月初八日押送至北京被殺
古人無復洛城東,今人還對落花風。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天下間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當樹上的葉兒盡數掉落時,夏翩躚同葉聲聞來到了涿鹿山,曾經桑田變成海,年初正月十五那一場大火過後,觀雲宮的亭台樓閣如今已然變成了一片斷瓦殘牆。
拉著葉聲聞四大主峰一座一座的轉悠,夏翩躚說說笑笑中東掏一把西翻一處,挑揀出不少尚自能用磚瓦木樑。
站在旭日峰一處黑焦焦屋子前,夏翩躚道︰「這山頭我熟得緊,但這處卻沒來過,這是藍蘭他爹的住的地方,也不知道沒燒之前是個什麼樣子」
鍋碗瓢盆,葉聲聞提拎栓掛一大堆東西著實費力,忙忙呼呼中不解的道︰「我看這涿鹿山也沒甚好處回石佛口小茅屋多好在這蓋什麼房子啊」
「都說多少次了!既然江湖上沒有方子天的死訊,那咱們和他們撕破了臉,小茅屋子哪躲的了方子天?涿鹿山可是有地道的,地道我也熟,咱倆能轉死他!」翻找間在一堆破罐碎磚中夏翩躚還模出了一塊銀子,歡喜的趕忙舉起來給葉聲聞看。♀
經她一說,葉聲聞也突然想起了年初舊事︰「咱倆這緣分說怪也怪圍山那時候我正巧被韓偉庭安排去堵攬月峰的地道」
「還說呢!要是你不戴個死人面具裝深沉,早就跟你好上了,我還在督監府呆了那麼久,都是你害的!」
接住夏翩躚拋過來的銀子,葉聲聞掂掂份量又笑道︰「那是你覺得有利可圖吧。你要想出來八卦陣怕是也困不住你啊」
話听了一半,夏翩躚心里又苦了起來,白蓮教衰了。聞香教滅了,和方子天那頭又撕破了臉。百香丸的解藥方子和白蓮寶鑒二人連看都沒看過一眼,現如今跟他呆在一起縱然再開心,可仍算不得無憂無慮,徐鴻儒贈給葉聲聞的三顆解藥尚可夠她維持一段時日,可他的半夜里來鬼纏身的煩惱卻依然無從解決,兩個人都不過剩下一年半載的命,日子再歡喜終究是數著過
對于任何煩擾的事情。夏翩躚這種人愁的快,忘的也快,嬉笑打鬧之中二人終于趕在冬天的第一場雪來臨之前在攬月峰上修築了一處住所出來。
遠離了石佛口,遠離的天津衛。似乎就也遠離了喧囂和煩惱,至少對夏翩躚而言這段日子她過的很是歡喜。
手上所有的銀子都被她用來購置了柴米油鹽醬醋茶,涿鹿山的密道被她當成了地窖,她把所有的東西都囤積在里面。
以前二人總是聚少離多,呆在一處也要防備許多。算起來真正能在一起玩樂的時間很少,如今整天膩在一起,沒有了外人攪擾,自然不必擔心未知的危險與窺伺,躲在修好的屋子里。他和她過起了尋常百姓的日子。
這一段日子以來夏翩躚在學做菜,葉聲聞自然要被她抓來打下手,每次掌勺她總是嘰嘰喳喳地指揮著,嘴不干,舌不燥,上嘴唇一踫下嘴唇,一個多時辰她能連一個磕巴都不打。
二人吃飽了沒事做,時常牽著手在山間漫步,看落霞與孤鶩齊飛,看星斗同日夜轉移,看狼群逐鹿,看雪蓋山川,又或者互相看
夏翩躚每日都要拉著葉聲聞跟她跳上一會皮筋,對于這種在兩顆樹之間綁上一根橡皮繩的耍子葉聲聞上手很快,可夏翩躚定制的規則是要邊唱邊跳,看著她伴著口中歡唱在兩根猴皮筋兒間來回踏跳的絕世風光,葉聲聞總是跳著跳著就把自己絆倒了。
雪大的時候葉聲聞要教她推雪人,她提不起興趣卻熱衷于從旁搗亂破壞,每當葉聲聞在給忙乎了一個下午的杰作嵌入眼耳口鼻時,她總是無限沉醉于那百步助跑後的凌空一腳。
山野之中日月如梭,葉聲聞只覺得每時每刻都如白駒過隙,是那般短暫。在他虛度的一生中,他從未如此盼望過時光能夠慢下來一些,可越是這般想著光陰越是匆匆而過。
如無遠慮則必有近憂,天上神仙都會有煩惱,更何況凡人自身
冬去春來,他夜里的噩夢越來越劇烈,著魔的間斷也越來越頻緊,已經再瞞她不住,當百香丸的解藥被夏翩躚吃剩一顆時,她近乎每隔三兩天就要在地道里躲上一個晚上。
他不受自己意識掌控時,常常會在山間亂跑,亮天之後夏翩躚次次都要在偌大的山林間尋上個把時辰,才能將昏迷不醒的葉聲聞拖回家
葉聲聞總是怕自己著魔的時候會傷到她嚇著她,每每醒來之後都要求和她分房睡,夏翩躚自然不依,她有著一般少女所沒有的大膽熱情,把類似笑不露齒、食不言語這些閨中禮節視作狗屁,她總是嚷嚷著跟他說連周公之禮都沒有行過一回,分房睡簡直就是逆天下之大不韙
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銀錢細軟卻來越少,她原本計劃著等開了春就買些種子和他一起種些地瓜土豆,可到了東風解凍的時候,身上卻已經翻不出一個銅錢大子
漸漸的,葉聲聞發現自己每一次著魔醒來時,夏翩躚總是在很安靜地擁著自己,面上若有所思
她告訴他藍蘭說過,若是在盛夏,攬月峰這里看到的月亮是很大很大的,就好似伸手便能攬過一般,月亮地兒下就像被銀子鋪成的一樣,他答應過她無論如可都陪她看上一次,可當春天的第一只蟄蟲蘇醒時,葉聲聞已經很少在白天能打起精神,而到了晚上自己已然很難再是自己,一起看月亮快成了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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