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還有一個辦法。」李青桐又想到一個方案,「不如你們跟我一起進京吧。」
兩人一齊愣住了,特別是王氏,她活了小半輩子,還從沒出過清河縣。李二成當年打過仗,但也只到過荒寒的邊關,從沒想到要進京。
王氏說道︰「你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那天子腳下豈是一般人都能去的。柴米油鹽樣樣貴得要命。我和你爹這樣的想都別想。」李二成比王氏見識多些,他的心思稍稍動了動,便很快又搖頭否定了。
一是故土難離。二是除了打魚和種地,他們夫妻兩個又不會別的營生,到了京城靠什麼為生?再說了,青桐帶著他們上京,她親生爹娘見了說不定會不喜歡。雖然萬分不舍,但也沒別的辦法。
青桐認真說道︰「爹,你不用擔心過不下去。我再大些就能掙錢了。」在母星時,她可是很搶手的技術型人材︰業余小說家、業余歷史學者、人類學研究者,還出版過一本專著︰《論男人與充氣哥哥的異同》。她還會畫畫,在她病發前甚至還當過兼職拳擊手、高級科研室助理,協同研究電動女圭女圭的開關位置。在李家村她的機會太少,等到了大城市也許她的本領就有用武之地了。
李二成夫妻兩人只是相對苦笑,哪里肯信她的話。青桐見狀也不好再苦勸。
第二天,天氣晴好。太陽熱烘烘地當空烤著,泥路干得很塊。有那些閑人有事沒事就在李家門口徘徊打探消息。李二成滿懷心事地去跟打漁的船家王大郎告假。他想著,只這兩日了,他要好好在家陪著閨女,順便幫著收拾些能帶走的東西。船家多少也听說了一些消息,又拿話細細問了。兩人平時雖是主雇關系,但處得不錯。李二成心中憋悶,無人可訴,就把事情的前因後果全說了。
王大郎听了,連連惋惜,接著又道︰「不是我說你們兩口子,做事忒不周全。你們早該把那些玉佩什麼的藏起來或是扔了。哪能還好好留著,這不人家找上來了,你們白養了孩子一場。」
李二成卻不這麼想,他說道︰「也不能說白養一場,先不說這孩子從小乖巧懂事,讓人看著就想疼愛。單說有了她之後,我跟渾家覺著日子有了奔頭,干啥都有力氣,渾家的身子也好了起來,也能打理家務了。這幾年我家過得還算舒心。如今她被親生爹娘找到,我心里頭既高興又舍不得,唉……」
王大郎又問林家打算給多少酬金,李二成卻連連搖頭︰「銀子我一分也不要。只要她能過得好就行。」王大郎心里不由得暗罵李二成傻。但同時又覺得他果然憨厚老實,值得一交。他主動提前給李二成結了工錢並準了他的假。李二成道謝不迭。
李二成回到家就跟王氏商量,想把家里的銀兩拿出一大半給青桐置辦一些體面衣裳。
王氏卻道︰「昨天老夫人給找了一件,她還說暫時沒有這麼大孩子穿的,現已吩咐了船上的裁縫在做。我想著,現下去做已經來不及,縣里的成衣又貴又不好,還不如把銀子拿出一半給她花用。我在娘家時,听人說,那大戶人家里的丫頭婆子有的奴大欺主,做主子的還要時不時拿錢打點他們。這一路跟著江府去京城,江老夫人總有照管不到的地方,萬一下人們不所她當回事咋辦?還是多帶點銀子實用。」
李二成一听也覺得有道理,兩人商量一會,最後決定拿出二十五兩銀子,這本來是打算買田地的,現在也不想了。
夫妻倆兩人或是買或是以物換物,收拾了一大包本地特產,什麼大棗核桃果干魚干等等是應有盡用。王氏還連夜縫制了一厚一薄兩床被子。
李青桐在爹娘忙碌的時候也沒閑著,她借著去鎮上藥店抓藥的機會多買了些藥粉。又找人打制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要不就是在後院或是自己的房中忙碌。
王氏的大肆購買,引起了部分村民的注目。有的人攔著打听,王氏怕節外生枝,一概含糊應付。她越是這樣,眾人越好奇。
這日青桐外出回來,就見鄰居花小麥正在她家院門前張望。一見了她忙歡喜地迎上來,「青桐,你真的要被趕出去了?」
青桐搖搖頭︰「不是,我要回親生爹娘那兒了。」
「啊。」花小麥听說不是被趕出去,心中頓時松了一口氣,遲疑一會又問道︰「你原來的家是在哪個村,離這遠嗎?」
李青桐眼中掠過一絲悵然,繃著臉說道︰「在京城,很遠。」花小麥又是羨慕又是難過,一時不知接什麼話好。
她把準備好的東西塞到青桐懷里︰「前些天我在幫我舅媽看小表弟,學做了些針線,給你做了一只荷包。這雙花鞋是我姥姥做給我的,反正你的腳大也能穿。留著做個念想吧。咱們不知哪年才能見著。」
李青桐看著花小麥,她人如其名,小臉泛著麥色,五官雖然平常,但給人一種很舒坦的感覺。她今年已經十歲,身量開始抽條。整個人顯得樸實而充滿朝氣。像春天里的一株青青麥苗。
李青桐想起她小時候她對自己的看護,以及這幾年相處的情份。雖然因為她自己的原因,兩人的來往不算密切。但這份情她還是記在心里。
李青桐忽然鄭重其事的騰出一只手,緊緊地握住花小麥的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珍重,以後有事去京城找我。」
花小麥愣了一會兒才答道︰「……好好。」
就在這時,青桐的另一個小伙伴,王三胖來了。他有些扭扭結結的,男孩女孩之間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就是小時候在一起打鬧玩耍,彼此都不在意。但稍大些,心思就開始微妙起來了,漸漸地就疏遠了。王三胖和青桐就屬于這類型的。
他也送了一些東西︰幾塊好看的鵝卵石,一個新做的彈弓,一本精心裝訂的手抄書。這個時代的書本是十分昂貴的,王三胖不敢擅自做主將書送人,他只好抄了一本送給青桐。
「這個給你。」
「謝謝。」青桐真誠說道,像對花小麥一樣,她同樣鄭重其事地握住了王三胖的白胖的手。
三王胖的臉通地一下紅了,像鍋里煮熟的蝦子一樣。他想掙月兌又不舍得,握住又覺得不妥。
花小麥驚訝地張著嘴巴,看著兩人。
三胖吭哧了一會兒,好在李青桐只意思一下便松開了。他臉上紅暈未退,他別過臉來,頗不自然地說道︰「听說你要回你親爹娘那兒了,你一向都不太聰明,以後要小心些。」王三胖的娘消息最靈通,三胖也跟著沾光。
「是的,你好好讀書。」
「一定會的。」三胖加重語氣。
「還有,」青桐忽又說道︰「你以後少吃多動,長太胖,娶不到媳婦的。」
王三胖︰「……」
三個小伙伴正在詭異的道著別,忽听得前面有馬匹的嘶鳴聲。三人抬頭一看,青桐認出為首的人正是狄君端。他騎著一頭黑色卷毛大馬,身著一襲淺色稠衫,頭發用一根白玉簪子簡單綰起。整個人顯得愈發清 秀異。他神態謙和,遠遠便頷首向李青桐等人致意。
花小麥一臉艷羨,小聲問︰「他是誰?」
王三胖起初也挺羨慕,但隨即他的心里像不小心吞下一根綿錢似的,糾結別扭得難受。他有些生硬地問青桐︰「他是誰?是你的什麼表哥嗎?」
青桐不知先回答哪一個,只好兩題並一,「他叫狄君端。」
待人走到近前,青桐揚頭問道︰「你怎麼來了?」
狄君端略一挑眉,他本以為對方會有驚喜之色,不想卻是這般反應。他答道︰「昨日雪松把你家的事都一一稟報我了,今日順路來看看你們準備得如何了。」
幾人正說話間,就見昨日那些觀看熱鬧的村民,像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似的,三三兩兩地又圍了上來。他們不遠不近地看著,低頭交耳地議論著。
有人認出了雪松和冬青︰「瞧,就是昨天那兩人。他們打听了二成,我還以為是做啥呢。」
狄君端見人越聚越多,也不好站在門口說話,便命雪松兩人東西卸下拿到李家。
李青桐看著那一堆物事,不覺有些踟躕,她稍一沉吟,便直率說道︰「這些東西你先拿回吧。——我不知還好多久才能掙到錢,暫時沒法還你。」
狄君端覺得她的說法甚為可笑,雪松在旁解釋道︰「放心,不用你還。這是江老夫人備的。你娘大概留了些銀子給她。」
「好吧。」
李青桐將三個讓進屋里,這時李家門外涌了一堆鄉民,不用青桐吩咐,早有人飛毛腿似地去找王氏和李二成了。
李二成夫妻倆急忙趕回來,李二成一見這架式,呆愣一會兒,大著膽子問道︰「三日不是沒到嗎?這就要接人嗎?」
冬青忙笑道;︰「李二爺莫擔心,我家公子只是順路來瞧瞧,幫江老夫人帶些酬謝物事。再問問短缺些什麼。」
李二成結結巴巴道︰「啥都不短。」
俗話說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李二成先是跟船頭透露了消息,船上的伙計嘴快傳了出來,今日又有人貴人攜著重禮登門,再結合昨晚族老說要趕青桐出去。王氏的反應也蹊蹺。種種跡象合在一起,大伙此時也明白了。原來真的是青桐的親生爹娘找上門來了。
這時眾人的口風又是一變。
「看這架式,那青桐還是富貴人家的孩子?」
「嗤,這還用問?你沒看見方才抱進屋的那幾匹綾羅綢緞嗎?咱們幾輩子也沒見過這好東西。」
「喲,怪不得那孩子從小就跟別人不一樣。」
「是喲,雖然有些呆,但一看就不像鄉下的。」
「那哪是呆,那是文靜。」
有人忽然想起,問道︰「那你們說,老李家的人要是知道了不得後悔死?若他們不來這一出,說不定青桐以後會好好報他們。大戶人家的小姐,手指縫里漏一點就夠他們吃的了。」
「那肯定,換了我,腸子都悔青了。」
這些人的議論聲未落,就听見高氏和何氏的大嗓門。不過,這次鮮有的不是以罵開頭。
原來這婆媳兩人早已聞听了這個消息,一家人關起門來一商量,紛紛為昨日的行為跌足後悔。青桐要真認了親,以後那可是根活搖錢樹啊。他們決定趁著人還沒走,再努力一把,多說些軟話,示示好,說不定那孩子心就軟了。多少能賺些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