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王寶兒微微側頭,小聲的說道。♀「一會我先回季家,跟阿強把這事簡單的說一遍,家里的蘿卜和辣椒黃豆等,就不避著阿麼了,直接先收進地窖里,依著阿麼的性子,晚景城真過來人了,高價收這些農作物,他肯定是頭一個賣掉,到時候,就不太好看了。」頓了頓,見季安逸有話想說的模樣,他又笑著接道。「這事我倆跟阿爹說一說,阿爹雖不愛管事,真找上他,他還是會理這事的。」
「我是這麼想的,這些農作物的錢,回頭一並給阿麼,再有阿爹在旁邊壓著,阿麼也就鬧不出什麼事來,往後,我倆會多注意著阿麼,絕對不讓他出來扯後腿。」日子好不容易有點起色了,可不能就這麼沒了。
自上回突然的清悟了後,原本他就想著,這輩子,就這麼過著。後來季哥兒說了那些話,他跟阿強之間比以前要貼近些,他心里多少好過點,倒也沒了之前的消極心態。再後來,季哥兒想到了魚醬,真的被琢磨成功了,有了這掙錢路子,這錢是自己的私房錢,自己可以任意支配的,他這整個人吶,就好像又活過來了似的,每天再累再苦心里頭也是開心的,干勁十足,總有一種恍惚感,他又回到了那段帶著弟弟艱難度生活的日子,雖苦雖累,卻很充實很快樂。
「也好。把錢給了大伯麼,手里拿著銅錢,他也就沒法再說些不入耳的話了。」季伯麼這邊,季安逸倒是不太擔心,這人就是個紙老虎,也就只能挑軟柿子捏,踫著一個稍硬岔點的,就縮著肩膀不敢吱聲了。若大伯也壓不住他,他仍偷偷模模的干些扯後退的事情,回頭就別怪露出凶狠的臉色,他總能找出個法子惡整他一番,讓他再也掀不起風浪來。
「嗯。」這說著話,就走到了一個岔路口,王寶兒說道。「我先回季家了,辦完了事馬上過來剁蒜蓉。」
季安逸點了點頭。「好。」
回到家,把蘿卜條拿出來曬好,干完家務活,擺好工具就準備剁蒜蓉。
沒多久王寶兒過來了,臉上帶著笑。「這事已經搞定了,阿爹跟阿強到地里收蘿卜去了,阿麼說他不舒服躺床上去了,我估模著,一會蘿卜收回來了,他準會起床,跟著往這邊來。家里辣椒還有不少,是先一塊收進地窖里擱著,再過段日子來剁辣椒醬,還是這兩天把辣椒醬剁好?黃豆我瞧著家里的地窖怕是不夠用,就先不拿過來,待用的時候再去拿。」
「先收進地窖里好生放著,二十三就得腌制魚醬了,當天活太多,二十二得把魚活抓回來,這兩天要忙的事情,得今天和明天忙妥當了。我看地里豆角挺多,想著冬天沒甚菜可吃,明天這蘿卜條就曬好了,暫時不切蘿卜條,先曬點入冬的干菜,都快進十月了,十月忙擠不出什麼時間來。」季安逸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
王寶兒听著,接著話說道。「地里的菜,能曬的都曬成干,仔細收妥當了,咱山坳那塊地,刀豆種了不少,可以切成片曬干,放點辣椒肉炒著味香,對了,辣椒得留點曬成辣椒干,扁豆不太好曬,土豆倒是好儲存,地瓜……」說著,他笑了笑。「小二喜歡嚼曬好的地瓜干,今年這麼忙,是沒得時間來整這事了,你鐘三阿麼做的地瓜干味好,往常挑鎮上賣,還能賣幾個錢,回頭你給小二買點,今年南瓜冬瓜結的不錯,這個冬天菜倒是不用太擔心。」
地瓜干,季安逸眼楮一亮,他也喜歡嚼啊。得跟鐘三阿麼說一聲,今年的地瓜干多做點,冬天這可是個消遣的好嚼物。
兩人邊忙邊說話,蒜蓉量少剁起來沒什麼感覺,這量一多,可就有點鬧心了。
被辣了兩回眼楮後,季安逸不敢圖快了,老老實實放慢了速度,剁蒜蓉這事王寶兒也不敢 的剁著,被辣了眼楮的滋味,著實不太好受。
看日頭約是巳時過半,季大伯季阿強每人挑著一擔蘿卜過來了,後面跟著季伯麼。
「大伯,阿強哥。」瞧見來人了,季安逸擱了手里的刀,忙站起身,笑著帶著一身濃濃的蒜味出了廚房。
王寶兒也跟著擱了手里的刀,喊了句。「阿爹,阿麼。」
季大伯和季阿強把蘿卜擱到了屋檐,身後的季伯麼三步並兩步走到了季安逸身邊,很理直氣壯的說。「蘿卜在家已經過了稱,共有二百三十斤,四銅錢一斤,就是九百二十個銅錢。你大伯跟你阿強哥在地里收拾了一個多時辰,再算三十銅錢工錢,一共是九百五十個銅錢。」說完,很不要臉的伸直了手。
季安逸懶的理他,直接走到了大伯面前。「大伯這里共二百三十斤蘿卜?」
這段日子收蘿卜收多了,他心里多少有個數,一擔蘿卜大約是一百斤,這挑來的兩擔蘿卜不算頂滿,個頭小裝的挺密,饒是如此,應該勉強也就二百斤。
「二百斤欠了一點。」季大伯平平淡淡的回了句,听他說過幾回話,他這個人,不管是臉上的表情,眼里的神色,還是說話時的聲音,都沒有起伏,用現代話來說,就是典型的面癱。
二百斤欠了一點,季安逸也不是那種摳氣的人,一兩個銅錢的差價,他是不會計較的,便直接按二百斤算,便是八百銅錢。「大伯等會兒,我進屋拿錢。」
季伯麼在旁邊听著,有些急眼了。「一共是九百銅錢,九百個銅錢,沒這麼多錢,我不賣了。」
「阿麼。」季阿強在旁邊皺著眉喊了聲。
季伯麼回頭看了一眼明顯不悅的兒子,動了動嘴,卻還是說道。「怎麼了,季哥兒如今掙錢了,十一月都要建新屋子了,這青磚屋可不便宜,少說也得十幾兩,他短短幾個月內就能掙夠錢,現在收著大伯家的農作物,好歹也得給個親情價,別自個日子紅火起來了,轉頭把大伯給忘了,這可就說不過去了……」
建新屋這事,是王寶兒在屋里跟季阿強商量木料和青磚等事情時,被找過來的季伯麼給听到了,當時就在家里鬧了一頓,最後被季阿強大吼一聲給壓住了,這回又提了出來。
季阿強听著眉頭越皺越緊。王寶兒在旁邊看著,有些想笑了,悄悄的垂了眼,默默的看地面。
「阿麼那八百個銅錢我先替你收著。」幸好這四周沒什麼人,這些話他听著都臊的慌,季阿強看著自家阿麼,有些微微的煩躁。
嗷,到手的錢錢要被拿走了,這一擊又準又狠,季伯麼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那是我的錢,我的錢,憑什麼給你收著,我的錢。」邊嚷嚷著邊往屋里跑,還真怕季安逸把錢給自個兒子,到時候可就不好搶了。
跟自個的兒子搶錢,大約也就柳家出來的人能做的出這事來。
柳家有四子,分別取名為︰柳金,柳銀,柳錢,柳元寶。曾有人打趣的問,若再生一個取名什麼,柳家當家立即答︰柳金子。照這架勢來推,第六個就是柳銀子,第七個柳錢子。就這事,曾被笑話了好久,這真是鑽錢眼里了。
季安逸剛數好錢,正準備出屋,不料季伯麼沖了進來,兩人撞一起了,季安逸差點被撞翻在地,幸好他眼疾手快的撐著旁邊的木箱子,才險險的穩住身體,這人還沒反應過來,就發覺手上的錢袋子被搶走了,然後,他听見季伯麼當著他的面,吧啦吧啦邊說著,這是我的錢,全是我的錢,邊數著銅錢數。
這……面對這樣的大伯麼,季安逸有種無力撫額的沖動。
「媳婦。」媳婦被推了,王小二眼楮瞪的又大又鼓,立馬沖進了屋里,也不知是故意還是有意,沖過來的時候撞著季伯麼的肩膀。
緊接著,就听見大把銅錢掉地時的清脆響聲了。
「我的錢!」一聲響徹雲霄的尖叫,那聲音,活像有人要殺了他似的。
季安逸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這聲音太尖銳了。
「阿麼。」季阿強做了個深呼吸,看著蹲地上急切撿錢的阿麼,突然覺的臉上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
他知道阿麼喜歡錢,在家里也就隨他去了,可這是在外面,能不能收斂點。
沉默的季大伯,大步進了屋,三兩下把錢撿起,然後,拉起正在認真系緊錢袋口的季伯麼,匆匆忙忙的出了屋,頭也不回的往回走。
「季哥兒你沒事吧。」見阿爹拉著阿麼走了,王寶兒忙進了屋,問了聲。
他不知道阿麼會做出這種舉動來,也太……太那個啥了。
「沒事兒。」季安逸笑了笑,又看著旁邊的王小二說。「我沒事,好的很。」
王小二沉著臉,緊抿著嘴,一臉不高興的模樣。
「我把蘿卜擔地窖里擱好。」季阿強有點呆不住,說了句,就挑起屋檐下的蘿卜往地窖走。
「我也去看看。」王寶兒說著,挑起另一擔蘿卜跟上了季阿強。
等兩人走了,季安逸瞧著王小二,想了想,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自己也露出笑容。「笑一個,真沒事。」
王小二眨了眨眼楮,目光緊緊的看著媳婦的臉,很是認真。
「呆子,你跟著村長也學了一段時間打拳,我現在給你個任務,來。」說著,季安逸拉起王小二往廚房里。
用砍刀削了一根尖尖的木。
王小二被轉移了注意力,好奇的看著媳婦,不知道他要干什麼。
「讓你鍛煉一下準確度,往後說不定又大用處。」拿著削好的木,再次進了屋里,季安逸給王小二找了個點。「你看,就這個小小的黑圈,你試試什麼時候能射中。」
王小二接過削尖的木,目光緊緊的落在那個小黑圈上,目不轉楮的看了好一會,然後,迅速一拋,然後……
季安逸驚呆了。一次就中!
「呆子,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季安逸滿臉詫異又興奮的看著他。
艾瑪啊,他家呆子什麼時候進化了,這戰斗力沒五星也得打個四星了。
見媳婦亮晶晶的看著自己,臉上滿滿的全是笑,王小二有點點不好意思了,咧嘴露出傻呵呵的笑,伸手撓了撓頭。
「媳婦。」高高興興的喊了聲,拉起媳婦的手往屋後走。
認認真真的打起村長教的拳法,真能稱的上虎虎生威四個字。
季安逸發現,呆子變化越來越大,尤其是現在打拳時,感覺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這會是巳時末,太陽快到頭頂了,日頭有些烈,王小二打拳又打的特別用心認真,比在村長家時還要認真,很快汗水就流了一身。
季安逸在旁邊看著,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吞回了肚中,就讓他打完這拳。
季阿強和王寶兒從地窖過來,看著一身汗水的王小二,又看了看正打水準備讓王小二洗個涼水澡的季安逸,一頭霧水。「小二這是做什麼了?」
「嘿嘿。」季安逸笑了笑。「沒什麼,就是耍了會。」提著裝了水的桶看著一旁的王小二。「呆子洗個澡去。」
王小二對著哥哥笑,听著媳婦的話,忙走了過去,接過他手里的桶,大步進了那個簡陋的洗澡堂。
季安逸和王小二繼續忙著剁蒜蓉,季阿強回地里繼續干活,王小二洗了澡後,在旁邊剁著辣椒醬。
轉眼就到了午時,吃過午飯,歇了會,午時末,敲鑼響在村子里響了整整三圈,村里人都紛紛猜測著,這是出什麼事了,一點預兆都沒有,心里頭邊想著,邊匆匆忙忙的往槐樹下趕,路上踫著相熟的人,忙問著這是要干什麼,結果,大家都不知道。
于是,大伙兒就更好奇了。村長這是準備整點啥?
現在日頭最烈了,饒是老槐樹大著,也站不滿整個村的人,村長提前有準備,搭了個特簡陋的場子出來,這才讓村里人不至于曬著太陽。
「今天把大家伙召集過來,有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要告訴大家。」自村長出現後,他就一直很正兒百經,這話說的也特嚴肅。
大伙兒瞧著,心提到了嗓子眼,整個人不知不覺中,跟著也嚴肅了起來,不敢再有什麼小動作。
瞧著這架勢這是出什麼大事了,可難得見村長這般嚴肅……
「季家哥兒季安逸琢磨出了三樣新奇吃食,跟鎮上祥瑞酒樓的蘇老板合作,因著這事,咱村多少也跟著沾了光,蘿卜辣椒黃豆等物,也不用擔心賣不出去。我知道,有些村民心里頭都在想著,來年多種些蘿卜辣椒黃豆等,往常這些東西都不太好賣,種的也不多,現在可以賣錢了,完全不用擔心賣不出去的問題了,自然就想著多掙點錢。」一段話說完,村長頓了頓。
這是什麼意思……村里人你看看我看看你,完全猜不出村長的意圖,最後把目光都放在了季安逸身上。有些人就想到了一個事,會不會是季哥兒擔心咱村種的太多,他收不了這麼多?才讓村長過來說一聲。
停了會,村長繼續說道。「今天早上,季哥兒過來跟我說了一個事,因著他的三樣吃食,在大城里賣的紅火,蘇老板生意好了,引起了同行的注意,就想來分一杯羹,結果,他們琢磨出來的吃食,味道完全不能跟季哥兒做出來的相比,其中有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王家屋後那口井,因著季哥兒的厚道,我們村都跟著沾了福氣,有了一段日子,大家伙肯定也感覺到了,那井水澆種出來的菜,味道會更好,而且,吃了這些菜後,身體日漸舒爽了。」
听到這里,村里人還是不太明白,村長想說啥,不過,他們模模糊糊的能感覺到些什麼,卻又不能具體的說出來了,隱約知道這事的重要性,整個人比剛剛還要認真三分,看著村長靜等他的下文。
「蘇老板讓身邊的人帶來消息,他跟季哥兒合作是有文書的,若季哥兒把吃食賣給旁家,就得上衙門吃板子,這還只是輕的,若是重的指不定連小命都得沒了。這是其一,其二大城里的人也知道了,做不出同樣味道的吃食出來,原因就在于這食材,他們打听到了,咱河溪村出來的菜,味道比別村出來的菜味道要更好些,就準備過來收購蘿卜辣椒等農作物。」
總算要知道村長召集他們過來是為了什麼了……村里人都沒心思討論了,都眼巴巴的看著村長。
「蘇老板很直接的讓身邊的人帶了話過來,讓季哥兒發出消息,禁止咱村的人再去挑井水澆地。季哥兒是個厚道和善的孩子,他不想把事做這麼絕,等那人走了後,他匆匆忙忙的過來,跟我商量了好久,想到了一個折中的法子。村里人可以挑井水澆地,但是,季哥兒做出的吃食需要的食材,大家伙只能賣給季哥兒,不能賣到村外,更不能賣給城里人,否則,哪家違反了這事,就再也不準挑井水澆地,沒了井水你家的菜也就只能是普通的菜,賣不出好的價錢,另外,你家再也吃不到用井水澆種出的菜,以後咱村其他人沒什麼小毛小病,越過越精神,你家可就不一定……」
村長自打感覺到這井水澆種出來的菜,會這種好處時,他也不能幸免,也跟著每半個月過來挑兩回井,種出來的菜,還收拾妥當的捎了些送給在外面的兩個兒子,特意囑咐了,一定要吃,千萬別送人,也別到外亂嚷嚷。
這話一出,整個場面立即就不安靜了。
「安靜。」村長虎著臉說了句,又道。「季哥兒還說了,他記著咱村的情,自個現在日子正慢慢的往好發展,他也不會悶聲發財,往後收購農作物,價格都比市面上高一銅錢。」說到這,村長意味深長的說。「大伙也該知足了,季哥兒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在為你們打算,萬一出了岔子,蘇老板也只會找他,有任何責任都是他在承擔。他一個才十一歲的孩子,你們自個問問,遇著這事,你們能不能做到這份上。我話就擱這里了,誰若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我會代季哥兒出手。這事已經不單單是他一個人的私事,現在是屬于整個村的大事,听著我的話,別生不該生的心思,在季哥兒的帶領下,沾著那口井的福澤,咱河溪村家家戶戶日子越過越好,完全不是問題。」
「還有一個事。」村長這會沒歇氣,直接講著下文。「這口井你們也知,是個難得的好物,大城里來的人物,若知道了這口井。咱河溪村民風尚好,沒得那些個強搶事,但咱這四周你們也听到過不少,被欺榨被強搶的慘事,我雖然有個兒子,在外面當官,卻也只是個芝麻官,起不到什麼大作用,也就在咱這小地方能鎮鎮場,這外面來的人物,可都是大人物,蘇老板說了,季哥兒這邊不出岔子,他們依舊是合作關系,有著這層關系,他自然會顧著點季哥兒,會幫他保住那口井。話說到這,該說的我都說了,有些人,若還想做蠢事,自私的只想著自己,偷偷模模的干些蠢事,連累了到了全村的好日子,我這做村長的自然得出面,輕者不得再挑井水,重者直接趕出村。」
最後一句話,村長說的鏗鏘有力,目光甚為森冷。
季安逸整個人都呆了。
村長這一席話,比他想的詞要好多了,說出來的效果也不知道要好了多少倍。難怪河溪村,雖有些小打小鬧,卻一直沒出過什麼大事,有著這樣的村長鎮場,說起來,還真是河溪村的福氣。
想想現代的那些貪官,季安逸頗有感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近幾天投雷的姑娘。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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