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溫熱。
茂密的梧桐樹下,鋪著一張竹席。
小胖子身板利落了,會翻會滾,前幾天還學會了爬。
一點也不老實了,逮著了機會就吭哧吭哧撅著小屁屁,東爬爬西爬爬,圓溜溜的大眼楮,看著什麼就抓什麼,幸好,不會往嘴里塞。
這會,王寶兒忙著給小胖子做個肚兜。
現在是五月初,氣溫尚好,進了六月就熱的慌,小胖子胖嘟嘟的,穿肚兜最合適了,不會被憋著。
張三哥兒也在做衣服,瞧著那尺寸,似乎是給某個人的。
某人昨個晚上當著眾人的面,死賴皮臉塞給他的任務。
季安逸手藝差,折騰一回就夠了,他完全不想折騰第二回,便接了一個艱難的任務。
看著小胖子。
這竹席就是最近訂制的,大小都快趕上一曬墊了,鋪地上讓小胖子爬。上面還會放點小玩意,免的他太無聊。
只是小胖子忒不知足,看不上竹席上的玩具,愣是想爬啊爬爬啊爬,想爬出竹席子撿外邊的石頭泥巴玩,或許,他還想爬到更遠的地方,去扯那小花小草什麼的。
季安逸本來坐椅子上的,最後不得不月兌了鞋子坐竹席里,好在第一時間攔住這只小胖豬。
小胖子以為他在跟自己玩,爬的可起勁了。
爬累了,他會老老實實的坐在竹席上,拽著手里的小玩意,咧嘴看著季安逸樂呵呵的笑啊笑。
王寶兒和張三哥兒听著他的笑聲,嘴角也會跟著上揚。
「也不知道你哪來這麼足的勁頭。」伸手將小胖子抱在身前,季安逸擦了擦他嘴角的口水。
小胖子扔了手里的小玩意,伸手扯帕子。
季安逸從懷里掏出干淨的帕子給他玩,迅速將髒的帕子扔身後。
「估模著一會就得睡了。」王寶兒頭也沒抬的說了句。
小胖子最近越發喜歡動了,也是好事一件,胖嘟嘟的好看歸好看,多動動是好的,只是,大人就得操心費神了,半步都移不得,好在這會不是農忙,到了七月應該會好點吧?
心里頭想著,王寶兒瞄了眼竹席,才歇了一會,這小家伙又開始哧吭哧吭的爬了,也不知道這有啥好玩的,他玩的特起勁,晚上到了床上,還要折騰好一會才老實下來。
唉,到時候再說吧。
「我瞧著啊,還得大半個時辰才能乖乖睡。」張三哥兒笑著接了句,又說。「季哥兒那池塘啥時候擴張?」
魚醬的生意越來越好,季安逸就想著,是不是把池塘擴張一下,免的到時候少了魚。「小二說,明天就有空了。」
「那今年的黃豆也得多種點。」王寶兒笑著說了句,停了手里的活,準備歇一歇眼楮。
張三哥兒點著頭。「對。去年的黃豆到了年底就有點少了。」
「我想再包個山頭。」季安逸將這兩天想的事說了出來。
「再包個山頭?」王寶兒听著,愣了下,又問。「忙不過來吧?再說,山頭大著你準備種什麼?」
「對。我覺的再買塊荒山就差不多了,山頭也太大了點。」張三哥兒說了自己的想法。
季安逸笑了笑。「我也只是想想,再看看這事倒也不著急。」
正說著話,屋側走出一個人。
「劉伯。」看清來人,季安逸忙站起身,穿上鞋子大步進了屋,搬了個椅子倒了杯水出來。
劉伯拘謹的笑了笑。「季哥兒。」頓了頓,似是有點遲疑,過了會,他才繼續說。「我那果林今年結果子,你要不要?」
那果林,季安逸是知道的,種的全是杏。是劉伯特意為死去的媳婦種的,將家里的地啊田的都賣掉,湊的錢包了個小山頭。「要啊。劉伯今個不過來,過幾天我也會上門找你說這事。」
「那好。到時候我給你送過來。」說完,劉伯就喝了杯子里的水,站起身。「我先回了。」
「有了劉伯家的杏,今年的果醬可以多出一倍了。」王寶兒笑呵呵的說著。
「是啊。蘇老板該笑了。」季安逸把爬到竹席邊緣的小胖子抱到了竹席中央,在他小屁屁輕拍了一下。「你就不能老實點歇著?昨個這時候,都睡著了,今天瞧著精神還好旺。」
張三哥兒瞄了一眼小胖子,見他望著季安逸,樂呵呵的笑啊笑,忍不住也笑了。「今個上午他睡了個短覺。」
快未時,小胖子總算睡著了。
「可以喘口氣了。」季安逸喝了口水,笑著說了句。
王寶兒收了針。「看看這小豬繡的像不像。」
「我瞧著跟小胖子倒是蠻像。」季安逸認真的說了句。
張三哥兒也湊過來瞅了瞅。「哈哈,還真像。你們看小胖子那睡樣,可不就是一模一樣的。」
「以後叫小胖豬得了。」王寶兒伸手輕戳了一下小胖子的胖胳膊。「又白又女敕,最近蚊子慢慢多了起來了,到了六七月就更多了。」
想到這里,他就有點愁了。
「沒事,咱們用心看著點。」季安逸打著蒲扇打了兩下。、
三人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突然听見了從屋前傳出來的敲門聲,還有喊話聲。「張三哥兒,在不在屋里?」
「找你的?」季安逸看向張三哥兒。
張三哥兒顯然听出了來人是誰,臉上帶著疑惑,擱了手里的物,邊拍著身上的布屑邊說。「是我二哥夫,不知道過來有什麼事。我看看去。」
「請他過來這里坐,我倒水去。」季安逸說著,站起身往廚房里走。
張三哥兒去了屋前。
季安逸端著水出來了,見沒人,愣了愣,問王寶兒。「沒過來?還是走了?」
「壓根就沒過來,我瞅著可能有事,你去看看。」王寶兒挺想去的,只是得看著小胖子。
「好。我去看看。」季安逸也覺的有點不太對勁,擱了手里的杯子,匆匆忙忙的出了屋前。
還沒露臉,剛靠近些,就听見了一個聲音在說。「……那家條件好著,足足有六畝水田,住的是小三間的青磚屋,年紀雖大了點,卻不顯老身體強壯著,等你嫁過去,說不定沒倆月就能懷上孩子。早些年,他媳婦剛死時,好多人想給他做媒,為了孩子他沒同意,現在,孩子都成親了,他就想找個伴過日子。我听到風聲啊,覺的你的福氣來了,就親自上門問了問,結果你猜怎麼著,他對你印象深著,說只要你願意啊,他會正兒百經的娶你過門,把親事整的熱熱鬧鬧的。」
這是來給張三哥兒說親的?
季安逸愣了愣,硬生生的把伸出去的腳收了回來,整個人緊貼著牆,細細的注意著前面。
這事他不好摻和,得看張三哥兒是什麼態度。
「興旺啊,你也別嫌人家年紀大了點,你得瞧瞧你自己的情況,你現在也不小了,都快二十六了,又是被和離的哥兒,這輩子想找個伴難著,那鐘家條件好,你性子軟和,嫁到別家是當媳婦,嫁鐘家就是當阿麼了,沒人敢踩你一頭,老鐘是個憨實的,是個會疼媳婦的人,說他大了點,其實也沒多大,就比你大了十二歲,咱周村也有不少這樣的情況,倆人相差了十來歲的,日子一樣過的好好的,你倆都是經過事的人,心里頭都清楚著,自然會知道珍惜,這日子啊肯定會過的舒心。」
那張二哥兒吧啦吧啦苦口婆心的說著,說的真真切切。
「二哥夫我不嫁。」听著他說完,張三哥兒才淡淡的說了句。「二哥夫沒什麼事,我得忙自己的事去了。」
季安逸在一旁偷听著,暗暗豎了個大拇指。
好樣的張三哥兒。
「不嫁,不嫁你準備怎麼著?一輩子窩在這季家?等你老了怎麼辦?你真以為季家會給你養老?別做夢了,人家這會收留你,就是想讓你幫著干活,等你干不了活,年紀老了,準得將你掃地出門。」張二哥兒明顯的生氣了,語氣大了點。
「我心里頭有數。」張三哥兒說了句,轉身就走。
掃地出門,這四個字讓他想起了那年冬天的事……
張二哥兒顯然沒有料到,張三哥兒會給這種反應,有點慌了神,話月兌口而出。「不嫁也得嫁。」
季安逸听著腳步聲,下意識的就想跑,可轉念一想,不對,他跑什麼。
然後,就靜靜的站在原地,等著張三哥兒過來。
「季哥兒……」看見季安逸,張三哥兒呆了呆,訥訥的喊了聲。
看出張三哥兒的不自在,季安逸主動說道。「你二哥夫走了。」
張三哥兒側身,看著二哥夫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蔫蔫的應了句。
「怎麼回事?」見他們過來了,王寶兒抬頭輕聲問了句。
季安逸看了一眼正神游天外的張三哥兒,想了想,簡短的說了句。「他二哥夫過來給他說親,對方是個大他十二歲的鰥夫。」
「啊……」王寶兒初听,愣住了,過了會,才說。「他家……這事也太不厚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