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羲央听到風的聲音。♀
她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听過這種聲音了。自十歲被送入這位于千年古墓之下的湖中聖殿後,她已不知獨自在此消磨了多少年月。在這光所照不進的結界深處,沒有晝夜之分,沒有四季之別,這座神殿的時間早已不再流動,停滯在數千年前沉入地底的那一刻,就連一朵花的姿態,都定格在結界封存的瞬間。而那曾拂過神代巫女側臉的微風,自然也被凝固在永恆的剎那。
然而,此時此刻,此間唯一的囚人,卻听見了風拂過花葉的聲音。
那是在她之前埋骨于此的二百九十六代預言者都不曾听過的聲音——數千年來從未流動的風,于這一瞬間輕撫過羲央的長發,在女孩遲疑著伸出手去捕風時,調皮地從她指尖溜走。
風靜,水鏡的波紋卻倒映著搖曳的花影。不知年紀的女預言者跪坐在水鏡前,漣漪漸平的水面倒映出她的臉。依然是十歲的形貌,與被送進此地時毫無二致。華美繁麗的祭祀禮服,純白的衣擺上深紅的上古文字織成神秘詭麗的花紋。比身量還長的烏發逶迤及地,瑩潔烏潤如上好的綢緞,一方白紗遮去了容顏。
羲家的預言者——羲央。♀
自古以來,便有那些異于常人的人行走于人間。他們有的人可以操縱風火雷雨,有的人可以徒手催山碎石,有的人可以召喚傳說中的妖魔精怪……其中某些異于常人的資質會通過血脈傳承下來,羲家便是繼承這種血統的家族之一。這個從神代便以預言未來而著稱的家族,自數千年前便選擇家族中資質最出色的人成為預言者,送入墓底結界內的湖中神殿,至今已是第二百九十七代。
如今,第二百九十七代的預言者,正用雙目見證著歷代預言者都不曾目睹過的奇跡。
——停滯了數千年的時間,再一次開始流動。
然而羲央的表情未曾有一絲波動。
是了,這一切她早有預料。
預言者沒有未來,因為所謂的未來,正是因為「尚未到來」才被稱為未來。但在她「預見」的那一刻,未來便「已發生」。當它真正發生的現在,不過是「過去」的如期上演。
是的。
不過是「過去」的如期上演。
就連那柄自背後突如其來刺穿肺腑的利刃,也是早已預見的事情。即使是暗殺者拔刀的方向和她倒下的姿勢,也與預見的分毫無差。
羲央早已知道,她會在今日死去。
——這一切的一切,早已命中注定。
所以,她不曾掙扎,不曾質問,不曾哀嘆。只用那雙殷紅的眸子安靜的注視,注視著暗殺者的離去,注視著自己的血漸漸染紅水鏡,注視著從上方墜落下來的水滴。
流動的風,墜落的水,搖曳的花……此地的時間再一次開始轉動,這只意味著一件事。
——結界,崩毀了。
細微支離的破碎聲中,漆黑的湖水淅淅瀝瀝的落下,如同在這神殿內無端降下一場黑雨。
劇痛與窒息的迷幻中,羲央茫然的向著上方伸出手去。
是想捕捉來風嗎?還是想要觸踫那無法抵達的天空?亦或只是一個毫無意義的下意識動作呢?
但無論如何,她只接到了冰冷的水珠。
……真冷啊。
她想。
而後,在淹沒一切的湖水迎面墜下時,羲央閉上了眼楮。
黑暗降臨。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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