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小小的少女隨手把唐刀摔到一邊,捂著臉歇斯底里一樣狂笑起來。♀
「未來視的能力者?真是嚇了我好大一跳啊~不過也就這點水平而已嘛,居然還敢來挑戰王權者,真是……不•自•量•力。」
「她」嘎 嘎 的活動了幾□體,嗤笑了一聲往天台外走去。
「接下來用這個身體做點什麼好呢?對了對了~沒準可以用這個身體靠近赤王直接殺了他啊~!真是太棒了,謝謝你送這個身體給我啊,小丫頭,這樣一來還真是方便了不少啊~赤組的人對這個身體不會有所防備呢。哼哼哼,可以大開殺戒了呢,再借著赤王的身體解決掉青王和那個討厭的黃金之王……呼哈哈哈!!!還真是謝謝你今天來殺我啊!!!」
「不,不用謝。」
女孩的身形一僵,原本已經失去了效力的符咒再一次亮了起來,將這狹小的空間圍成囚籠。面無表情的臉上,殷紅的眸子恢復了一貫的冷然。
「被騙的人,是你。」
血紅的咒文攀上她的臉頰……不,不該說是攀上,而應該說是——浮現出來。
宛如花紋一般的上古文字,自臉頰攀爬至脖頸,在白瓷一樣的肌膚上蔓延開來,淒烈的殷紅纏繞全身,讓女孩稚女敕的面容顯出幾分妖艷的意味來。羲央輕輕合上眼簾,漆黑的長發無風自動,落在地上的唐刀緩緩飛到空中。
‘你做了什麼?!放開我!讓我出去!!快放開我!!’
‘拜托了……放開我吧……我保證我不敢了……求你了……’
‘喂!你這混蛋!!!快放本大爺出去听到沒?!!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殺了你啊混蛋!!!’
體內的聲音在片刻之間已經換了幾個腔調。
無色之王的能力是附身他人,似乎,在多次附身之後,他自己的人格也被別人的人格混雜到錯亂的地步了。
羲央漠然听著被囚禁在她體內的狐狸的嘶吼。
——好吵。
她想。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為什麼我離不開你的身體了?!’
「你忘了嗎?」
她淡淡開口。
「羲央看得到啊。」
看得到啊,未來。
所以,怎麼可能什麼準備都不做,就來找無色之王呢?
‘……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會附身嗎?!’
「嗯。」
所以,一開始就準備好了。
「以身為囚籠,一開始,就是這麼決定的。」
那些用羲央自己的血繪成的封字在女孩的身上流動起來,將試圖逃月兌的無色之王牢牢束縛在體內。小小的少女平靜的向前邁了一步,向著長刀伸出手去,慘白的月光下,她的表情如此沉靜安詳,蒼白的側臉美的近乎不祥,長發與衣袂無風自動,深紅的靈氣有如薔薇一般怒放。
‘不要不要不要——!拜托你了!求求你了!停下來啊!我真的不敢了!!!’
「抱歉,沒辦法相信你。因為,看的到啊——你是不可信的人。」
什麼都看得到,什麼都會知道,什麼都猜得到。
羲家的預言者,本來就是為了這個目的,特意培養出來的啊。
「要做的事,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所以,稍微安靜點好嗎?
***
「要做的事,一開始,就決定好了。」
那個時候,女孩子對進入她夢境的男人如是說道。
穿著奇異服飾的男人靜靜的看著流過荒原的河流,看著水面倒映出自己那雙異色的眼楮,聞言側過頭去,注視著正仰望紅月的小女孩,神態莫測。
「即使你會死?」
「嗯。」
「明明是只相處了一年的人,也可以毫不猶豫的為了他們去死嗎?」
「嗯。」
「為什麼?」
「因為是親人吧。」
小女孩伸出尾指,輕輕搖了搖。
「那時候,約定好了,要成為家人。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要成為家人。」
那時候勾過手指結下的約定。她一直都記得,從沒有一天忘記。
「所以?」四月一日君尋望著她,「你是為了親人才決定犧牲自己嗎?」
「嗯。♀」女孩子輕輕點了點頭,「那不是理所當然的麼——為了保護親人,犧牲自己」
「……那是哪來的理所當然?」
「母親。」
「……」
「母親為了保護她,犧牲了自己。那麼,現在輪到她保護自己的家人了。」
「這樣真的好嗎?」那雙異色的眼楮移開了視線,靜靜凝視那輪高懸于空中的紅月,「將你母親犧牲性命才保護下來的生命,隨意的為了別人犧牲掉。」
女孩子沉默了很久才回答了他。
「不是隨意的。」
她伸手撫模著枯樹下盛開的緋色之花,那雙冰冷的眸子被花色染成溫柔的緋色。小小的少女微微垂下眼簾,鴉翼一樣的睫毛掃下淡淡的影。
「比起看著尊和多多良死去,失去這條生命,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結局。」
「比起看著他們死去,自己死去,會更好受一點嗎?」
四月一日終于在此刻明白了羲央真正的問題所在。
「……你把自己的生命,和他們的生命放在一個天平上稱量了嗎?」
不,不止于此。
「你到底有沒有意識到,你也是真正的活著的這件事啊?」
小女孩仰起頭,抬眼凝視著那輪紅月。血紅的月光將她的面容映照的一片雪白,有如亡靈。
「活著的感覺……羲央感覺不太到。」
她的眼神如此虛無。
「太陽,讓人覺得溫暖。花朵,讓人覺得美麗。冰雪,讓人覺得寒冷。可是,這一切,真的是羲央感受到的嗎?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所有的,在發生之前,她就已經預見到了。那麼,發生的時候,那個感受,真的是屬于她的嗎?而不是和別的什麼人的感受混合在一起了嗎?區分不出來啊,所謂的,自己的人生。」
「……」
「羲央可以看見羲央,只要對著鏡子就可以看到。但是,鏡子里的那個人,真的是她的樣子嗎?不是已經有過很多次了嗎?在鏡子里看到其他的臉。以前也經常發生啊,把別人的人生錯以為是羲央的事情。確定這是羲央的臉的理由,也不過是因為,只有這張臉,在鏡子里看到的次數最多罷了。所謂的‘自己’到底是什麼,始終無法明白。」
「……」
「通過和尊、多多良、美……還有吠舞羅的大家的接觸,羲央才能確認羲央的存在。因為得到他們那里反饋的信息,才能確認她的存在。看到他們的笑容的時候,才能感受的到,所謂的心。她看的到他們,她想要看他們的笑容,她不想看到他們不幸。啊,是叫不幸吧?那種失去笑容的未來,就是所謂的不幸吧?抱歉,所謂幸福和不幸的界限,她一直分不出來。只是直覺這麼覺得。」
「我明白了。」
四月一日君尋拿出煙槍,填好煙草,點燃,長長的吸了一口。細細長長的白煙裊裊升起,在夢境中燃起朦朧的霧氣。
「為了避免判斷錯誤,所以再確認一件事吧——你為什麼一直稱呼自己為羲央?」
「因為,羲央應該喊羲央吧。就像四月一日應該喊四月一日一樣。」
「也就是說……‘羲央’這個稱呼不是自稱,而是第三人稱,對嗎?」
「嗯。」
「……那麼,我之前的判斷,就是對的。」四月一日垂下眼,「羲央小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我’對嗎?」
將自己的人生與其他人的人生平等的看待,將自己的生命放在天平上稱量,若輕于天平的那一端就可以舍棄——還不止如此。羲央的意識里,自己的生命和他人的生命是一樣的重量。
沒有「我」。
這個孩子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我」的概念。她根本無法認識到「我」。
童年的體驗是至關重要的。而這個孩子在被奪走了全部記憶,重塑人格的最關鍵時期,被關進了無人的地底,連時間也不流動的神殿。得不到任何人反饋的她,那最重要的「自我」,不是失去了。而是根本就沒有長成便死去了。
得不到外界反映的「我」是無法存在的。
而連「我」都認識不到的人,要怎麼擁有活著的實感呢?
又要怎麼珍惜這條,讓她連活著都感覺不到的生命呢?
「羲央小姐,你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呢?」
「家人的笑容。」
「即使你將看不到?」
「嗯。」
「即使你的死會令他們失去笑容?」
「怎麼會。」
小小的少女面無表情的歪了歪頭。精致端麗的容貌宛如人偶。殷紅的眸子像是嵌入眼眶的鴿血紅一般,毫無生氣。
「沒有人,會為她哭吧?」
——有時候想一想自己死後那些人的眼淚,就覺得,不管遇到什麼事,為了不讓他們哭,都絕對不能死掉啊。小央也有那樣的人吧,你死了會傷心的人。
——怎麼會有呢,那種人。
「根本,看不到那種未來啊。」
***
‘你都不怕死嗎?殺了我你也會死啊!!!’
「不怕。」
羲央的聲音平靜的讓人害怕。
「已經……習慣了。」
死亡的感覺?
自從她有記憶以來,一直就在體會著啊,死。
無數次無數次無數次,在目之所見的未來里,與他人的死亡共感。
小小的少女握住唐刀鮮紅的刀柄,緩緩將刀刃對準了自己。
‘住手啊!!!住手啊!!!住手啊!!!!!!!’
‘放我出去啊你這怪物!放我出去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停下來啊!!!!!!!!!!!!!!!!!!!!!!!!!!!!!!!’
羲央置若罔聞。
利刃抵上了心口,通過刀鋒可以感受到心髒的跳動。一下一下,和緩而平靜,一絲不亂的心跳。
「這種時候,應該說些什麼呢?」
她喃喃。
「啊啊,果然還是……」
遮蔽月色的雲層流動,冷月的清輝灑遍大地。雪白的月光映照下,那雙眸子越發安詳得近乎的死寂。
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小小的微笑。宛如一朵在月色里綻放的白花。安靜而柔軟。
「イプょスヘ(永別了)。」
利刃向著心髒捅下。
鮮血四濺。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有多少人意識不到,羲央自稱羲央,一開始就是把自己當成另一個人在喊啊。就像她喊十束多多良喊尊哥尊一樣,她只是在喊自己的名字而已。她一開始就是在用對待陌生人的態度在對待她自己啊。
三無如果那麼好治那還是三無嗎,寶貝們。
過去如果那麼好擺月兌,一開始就不會被毀到那種地步吧?
再來一章番外,第一卷就結束了。
接下來進入平安時代。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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