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然後怎麼樣了?
「然後綾女和蜜蟲就把他扔出去了。」
羲央面無表情的說。
至于再然後?
「再然後全京都……都知道你光君被女人打斷了腿從屋子里扔出來了哈哈哈哈!!!」
頭中將捶地大笑。
源氏公子尷尬的咳嗽起來。被女人扔出來這個事讓他至少三個月不敢出門見人了——不只是因為被打斷腿。被女人嫌棄到這種地步是一件讓男人大失顏面的事情,雖然女人在這種事情上失去的顏面更多,但是就他看來,那少女完全不是會被影響的人。
這件事對源氏公子最直接的影響就是——外面的人提起光君第一反應不是他的美貌,而是「哦!就那個被女人打斷腿扔出門的男人啊!」。而提起安倍晴明家里的大唐美人,第一反應就是「那個把模上門的男人打斷腿扔出去的悍婦啊!」。
拜托了完全無顏見人好嗎?!
——才怪。
無顏見人的只有源氏公子一個人。
羲央對外界的評論毫無感覺。♀
當安倍晴明問起她對源氏公子有什麼看法的時候,她只是疑惑的抬起頭,緋紅的眸子一片迷茫。
「那是誰?」
「……昨天晚上進你房間的男人。」
「變態。人渣。禽獸。」
「……」
「多多良說,追求十六歲以下的女孩子的男人都是變態。同時和兩個以上女人交往的男人都是人渣。違抗女孩子意願試圖強行睡她的男人都是禽獸。」
「……他說的沒錯。」安倍晴明忍俊不禁,掩飾似的打開扇子,「小小姐以後也請繼續這樣做吧。」
「是。」
「我會在你房間里多放兩個式神,這種事情如果再發生,小小姐只要像昨天晚上那麼做就好了。你做的非常好,小小姐。」
羲央受教的點了點頭。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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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著裳儀式做過了,我也該教小小姐一些其他的東西了。」
「晴明你想教那孩子什麼啊?」
「嗯……她也是大人了,該教她一點大人的事情呢。」
「等等……晴明你想干什麼?」
「教那孩子怎麼為人處世啊。博雅你這表情,是想到什麼奇怪的地方了嗎?」
「是你說話太惹人誤會了啊!」
「哎呀,安心安心,我可不像那位光君那樣有奇怪的癖好啊。」
「……是啊,居然在二條院的住所養了一個十歲的情人,根本只是個小孩子吧?說起來小姐也只有十三歲……光君未免也太——!」
「小小姐到現在都對外界一切評論不為所動呢。」
「這不是好事嗎?」
「不,剛好相反。這是很糟糕的事情啊,博雅。」
「為什麼?不為外界言語所動,那就不會被流言傷害到吧。」
「你知道嗎,博雅?言語是很有力的咒。」
安倍晴明為自己斟滿一杯清酒,凝視著杯中的冷月,如水一樣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
「言語是束縛,但是,同樣的,也是羈絆。人們通過交換言語,也交換著靈魂的一部分。他人的評價,也代表著他人對你的認知。就像我說你是個好漢子,意味著我將我所確認的那個‘源博雅’告訴你。而你也通過接受這句話,接受我所認識的這部分‘你’。
「人通過接受他人對自我的評價來確認自己一部分的自我。他人的言語對人的影響是很大的。史記中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積羽沉舟,群輕折軸,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輕率的言語,可以逼死人的。為什麼?因為他人的否定會讓自己也否定自己。接受他人口中那個惡劣的自己,會令自己受到傷害。
「接受別人的言語,也意味著接受他人眼中的自己。羈絆是相互的,無論善惡,兩個人交換言語的時候,也交換了羈絆。那麼,不接受他人的言語,不在意任何人的評價,又意味著什麼呢?」
源博雅臉色微變。他不自覺的皺起眉頭,看向正在內室臨字的少女。
「這意味著她……並沒有和外界溝通嗎?」
「是啊。她還沒有意識到……」晴明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淡淡的望著月光,「羈絆這種東西,是雙向的啊。」
所以單方面的決定。
所以單方面的切斷。
那個孩子,還沒有發現,她也是會和別人建立聯結的。
「所謂的感情,所謂的羈絆,不會因為某一方說停,就真的停下來的。能夠讓它停下來的,是雙方。」
***
三月三,上巳節。
「小小姐,能幫我送個東西嗎?」
安倍晴明將一個瓶子遞到羲央手中。那是一個華麗的瓷瓶,瓶身上描繪著繁復的花紋,瓶口貼著封印。羲央接過來,出乎意料沉重。
「我會讓式神送你去那里的。要親手交到住在那里的老人手中。」
「明白了。」少女問也不問瓶中何物、所送何人,抱著瓶子欠身一禮,「會送到的。」
晴明拍了拍手,一名身著狩衣的女子和一名身著直垂平安時代武士階級的禮服的青年扶著羲央上了牛車。兩名(誰知道是不是人)的雜役飛快的跑過來,驅趕著牛車駛上了大道。
「蜜蟲,你知道三月三,是什麼節日嗎?」
牛車的聲音消失後,安倍晴明忽然這麼問了他身後的式神。身著紫藤色華服的女子輕輕搖頭,不解其意。
「上巳節,是大唐傳來的習俗。據說在海那邊的人們,每到三月三就要在水濱舉行祓禊的儀式——那是,驅逐不祥的儀式。」
祓,以齋戒沐浴的方式,祈福驅災。
禊,春秋兩季為驅除不祥在水邊舉行的儀式。
「也就是說,三月三,是需要用儀式來規避不祥的日子。」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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