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羲央忽然想到了這樣的詩句。)」
「故人?」
「是我之前曾告訴你的那一位,十二年前我在堀川橋旁夜夜吹笛,她夜夜來听,雖然不知道她的姓名,但是,偶爾與我合奏時,她的琵琶,真的很好听啊。」博雅露出懷念的眼神,「前些日子,我又與她再次相逢了。」
「是那位希望你來找我施咒,好在相撲比賽中讓真發成村贏過海恆世的那位夫人嗎?」
兩個月前,曾有一名女子對源博雅發出了「能不能讓安倍晴明大人施展一些方術,讓右最手海恆世大敗而歸呢?」的請求,卻在看到博雅為難的神色時候,露出有些孤寂的笑容。
「這種問題是不會有答復的……」女子如是說,令車架折返,「剛才說的事,您就忘了吧。」
「是她。」
博雅的眼神微微有些暗淡。
「前些天,我在堀川橋那吹笛的時候,又遇到她了。但是……卻是生魂啊。」
「生魂?」
晴明微微坐直了身,表情看起來有些興趣了。
「她在向我求救,對我說,‘幫幫我吧,博雅大人。’……她這樣向我請求了,可我卻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晴明。對于她的求助,我竟一籌莫展,無計可施,真是慚愧啊。每每想到她那絕望的神態,我的心就痛苦至極啊。」
「……」
晴明放下了酒杯,露出了幾許深思的神色。
「想要說的,是她的事情嗎?」
「不,其實是另一位的事情。你還記得嗎,晴明?那位在相撲大會上支持海恆世一方的藤原濟時大人。他最近的情況很不妙啊。」
「怎麼說?」
「到了晚上的時候,頭會痛,胸口也痛,有時候手臂和腿也會痛,就像有人用釘子敲進去一樣。請了醫師來調藥也沒有用,這四五十天以來藤原濟時大人整天都躺在床上,幾乎水米未進,日漸消瘦。」
「那麼,到什麼程度了?」
「說是最近這十來天,疼痛加劇了。並且不再在固定的時辰疼了。♀」
「哦?」
「起初只是丑時會疼痛,可最近全天都開始疼了。到了晚上就變得更厲害。他好像听誰說了我和你關系好,所以拜托我來找你。」
「濟時大人有沒有想起些什麼?」
「想起什麼?」
「他有沒有做什麼招人怨恨的事?」
「這一點我也問過,他說沒有。」
「是嗎?」
晴明彎起紅唇,勾出一絲叵測的笑意。羲央的曲子已彈到了尾聲,他抬手示意她繼續彈下去。
「事實上,還有一個人情況也不太妙。」
「嗯?還有別人嗎?」
「是濟時大人的一位情人,身體好像是和濟時大人同時出現異常的,而且還有不同的地方。」
「哦?」
「她的臉上長了一個膿包,起初只有很小的一粒,紅腫起來,非常癢,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抓,結果就脹大起來了,在臉上擴散開來。听說半邊臉都變成了茄子一樣的紫色,腫爛了。濟時大人認為這女子是和他一樣,被什麼人詛咒了。」
「是嗎?」
晴明若有所思的拿蝙蝠扇敲了敲手心。
「那麼,要我做什麼?」
「你要出手嗎?」
「既然是你的請求,我肯定不會置之不理的。」
安倍晴明端起琉璃杯,專注的看著杯中的葡萄酒。
「接下來,我要拜托博雅你做一件事。」
葡萄酒酡紅的光透過琉璃杯折射到他眼中,將那雙了無笑意的眸子映成鮮紅的色澤。
「派人去貴船神社一趟。我有些事想確認一下。」
***
兩人正說著話的時候,忽然有式神上來傳話。
「方才在門口,見到了蟬丸大人。他說,博雅大人在此,所以想要登門拜訪,希望能見上一面。」
蟬丸法師是何人?
當世罕有的琴師,在琵琶上的造詣尤其的高,通曉如今已失傳的秘曲《流泉》《啄木》,源博雅曾為听他彈奏這兩曲,連著三年拜訪他的府邸。
雙目失明的老法師抱著琵琶走進來。這是一把式樣優雅的上等琵琶,紫檀木的琴槽,梧桐木的月復板上用螺鈿描畫出鳳凰與天女的紋樣,極盡精細,卻有一大塊裂痕橫斷其上,一直延伸到鳳凰羽翼的地方。
蟬丸法師講述起自己得到這把琵琶的經歷。
五六十天前,拜訪他所住的草庵的女子,將這把被摔壞的琵琶遞給了他。她說這是她已故父母的遺物,想要在此供養這把琵琶。
「如果這把琵琶修好了,該怎樣處理呢?」
當時蟬丸法師如此詢問那女子。
「如果修好了,就請交給源博雅大人吧。」
「交給他時說什麼?」
「就說……是堀川橋的女子送的。」
***
羲央不知何時已經停下了撫琴。
她走過來,伸手撫模著琵琶身上的這一道裂痕。縴細的手指在裂槽上來來回回,忽然撥動琴弦,讓琴弦發出了一聲清音。不知是從這琵琶上感受到了什麼,她的眼神恍惚失去了焦距。
「……很悲傷啊。」她自語,「琴和人,都很悲傷啊。」
少女忽然伸手抱住了這把琵琶,側頭看向蟬丸法師。
「可以借用這把琵琶幾天嗎?」
「小姑娘想做什麼?」
「去找能修好它的人。」
***
懷抱著琵琶,少女行走在這迷霧森林之中。
她穿著便于外出的壺裝束,市女笠垂下長長的紗做的蟲垂,遮去了她的面容。手中提著一只寫著字的燈籠,燈籠散發著幽綠的光,熒熒若鬼火。
一只巨大的妖怪攔在了她面前。
「來者何人?前來這森林所為何事!」
「……拜訪壬生大人。」
「壬生大人不見外客!更不會見人類!滾出這森林!」
妖怪咆哮時口中噴吐的熱風帶動了蟲垂,飄動的黑紗後露出少女蒼白的臉,那雙緋紅的眸子安靜的注視著他,無波無瀾。
「不讓過去嗎?」
「怎麼能讓你一個人類闖入我們的領地!區區人類居然也想窺探壬生大人的威儀,看我不把你撕個粉碎!!!」
「那就沒辦法了。」
少女拿出一張符紙,朱紅的花紋緩緩浮現出來,如一張獰笑起來的血口一般。
「將擋路的都清掃掉,就可以了吧?」
……過程太過血腥暴力,為響應和諧口號,馬賽克處理……
「總之,希望您能修復這把琵琶。據‘我’所知,在這方面,沒有人比您技藝更高超了。」
在掌管這片森林,名為壬生的神靈面前,那少女毫無畏懼,依然是平靜得讓人毛骨悚然的神色。
在她身後,整個森林試圖阻攔她的妖怪統統被她放倒,堆成通往這里的道路。
年輕的神靈有著憂郁而美好的容顏,他示意手下從她手中接過這把琵琶,撫模著月復板的斷槽。
「真是粗暴的人類啊……這孩子在哀泣呢。」
少女不語。
「你為何會想要修復這把琵琶呢?」
羲央輕輕嘆了口氣。緋紅的眸子望著上位的神靈。
「因為,不想要博雅大人難過啊。」
他心愛的女子的苦痛,最終都會讓他成倍的為之心痛。博雅大人還是笑著比較好,那麼悲傷的表情,不應該出現在他臉上。
「所以,至少在最後,能多撫慰那女子一分的痛苦也好。」
能減輕博雅大人為她的不幸而感到的痛楚,即使只有一分也好。
畢竟,這是她唯一能為那兩人做的了。
為那對,被命運所愚弄的戀人。
***
羈絆是雙向的。
你感受到痛苦的時候,愛你的人也在為你的不幸而痛苦。
所以請再多愛惜自己一點,請活的更好一點,即使只是為了不讓愛你的人身處于你所置身的地獄。
這個道理,羲央還不明白。
但是,已經隱約感覺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本文部分劇情和台詞引用《陰陽師》小說原文,純手打無復制粘貼,求不掐。
以及,壬生是《夏目友人帳》里的。森林的神靈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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