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下午,靜君和哥哥卿哲回府。♀
舒靜君傷勢說重不重,說輕不輕,不敢大意,遂在家里好生休養。不過靜君心里還挺慶幸,自己的傷好歹是看不出的,不像哥哥卿哲,頂著挨了兩個大耳光的臉,誰看到都是一臉詫異。虧得哥哥向來臉皮厚,臉皮稍微薄一點兒的也至少四五天不敢出門呢。
京城這幾天人心惶惶,端午節當日的凶案傳地比春風還快,城門戒嚴整整五天,城內挨家挨戶盤查。一時之間大街上人煙稀少,京城人都被嚇破了膽,寧肯躲在家里也不敢輕易出門。
這樣平靜了一段時間,直到听說制造凶案的那伙人兒和官府短兵相接,最終絕大部分被擒,只有一兩人狼狽逃出京城外,京城人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酒樓里陸續出現往日的常客,大街上也漸漸人來人往,京城慢慢恢復了往日的繁榮。除了在凶案死了親屬的還處在哀戚之中(幸而朝廷視情況給予了極豐厚的撫恤),其他人在經過緘默小心之後,于平安日終于點燃了興奮點。
大街小巷到處都是口沫橫飛談論這件凶案的人,說得精彩紛呈,間或艱險絕倫,又添上睿親王的英姿,魏國郡主的倩影,一時之間簡直成為風尖浪口的傳奇!索性的是當日第一時間處理得宜,加上大難不死的武館人極力證明,又加上朝廷優厚的撫恤,京城人並沒有把睿親王當成罪魁禍首,反而十分同情他,敬佩他。
唉,睿親王殿下英明神武,是咱們大梁國的忠臣,外國人都巴不得害死他呢,真是天妒英才!不過咱們都眼光雪亮,心里頭亮堂著呢,才不會上了外國人的當,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誰要是敢誹謗睿親王,咱們就擄袖子打死這個不分忠奸不辨是非的糊涂蟲,讓他偏學壞的,讓他非要和那群殺千刀的外國刺客一伙兒!
靜君听唐青說了外面的風向以後安心不少。唐青做絳雪軒的大掌櫃有一段時間了,現在是手中有權,受人敬重,腰包充實。所謂養移體居移氣,這條真理也淋灕盡致體現在他身上。一襲量體裁制的月白錦緞長袍襯得整個兒高瘦清雅,長久做買賣形成謙恭的眉眼,不卑不亢一切把握在手的從容。現在從唐青身上已經看不到明顯的冷漠與戾氣了,那種疏離有度淡然的神色只讓人覺得他是哪個名門高戶好生教養出來的清秀貴氣公子。
「唔,你做的很好。」
「主子似乎很看好睿親王殿下?」
靜君抬起頭,一雙清亮的眸子詫異地看著唐青。唐青眉眼謙恭,神色不卑不亢,卻也毫不退縮,一付不得到答案誓不罷休的樣子。靜君知道這人把絳雪軒當成自己的一樣嘔心瀝血經營,這陣子為了幫助睿親王引導輿論,絳雪軒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唐青想必有些心疼了。
「唐青,道理和酒家里面說的一樣。梁國安穩,我們絳雪軒就能源源不斷的生錢。而在我看來,睿親王是保證梁國安穩最重要的基石之一。」
對別的下屬不解釋尚可,對唐青卻不能這樣。靜君從上一世就知道了唐青的品性。那時唐青沒有她的扶助,自己孤身一人從市井小混混里模爬滾打出來,是梁國末世時偏安一方的黑幫老大。能在江湖上闖蕩出偌大的名聲來,唐青的信守承諾,偏激,固執,狠戾都是無人不知的。誰都知道對付唐青,你若不把他當人,他更不會把你當人,視敵人如蛆蟲螞蟻也不為過;但倘若你以真心對他,他就真心換真心,能成為你最堅實的壁壘。
所以靜君雖然用蠱蟲役使他,日常卻一直很尊重他。尤其在自己忽然消失兩月,唐青**支撐絳雪軒渡過難關以後,靜君更是待他不同。平時的經營都是有商有量,並不一言堂。而且事實證明,唐青同學在經營方面極有天賦,很多時候他提出的方法比靜君更為全面有效。
這次為幫助睿親王引導輿論,還是絳雪軒自翻身以後第一次無條件賠錢呢。
「當然,這理由顯得有些太隨波逐流。且我平日也未曾表現出十分的忠君愛國。但是唐青,我必須告訴你,只要能保住睿親王的安危,我就是死了也情願的!」
靜君目光十分堅定,清澈地如同能映出天上明月的深潭水一樣。唐青面無表情地和她對峙半天,終于低下頭︰「屬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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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卿哲基本上日日忙碌,靜君為清淨養傷,搬回了靠近孤雲山的兩進小宅院。美名曰靜心祈福。
這樣子安靜了數日,忽然一平日玩得好的姐妹于某日中午登門而來。
「外面不太平,在家里束縛了好幾日,終于能出來透透氣了。我說靜君妹妹,你選的這個地方真好,青山綠水的,景致優美,又有佛香相伴。」
「妙真姐,你平日含蓄,今日神情這麼活潑,看起來倒像是小荷那丫頭附身呢。」
庭院中,微風陣陣,陽光和煦。樊妙真彎腰湊近一簇簇綠葉白花的木香,閉著眼楮輕嗅那醉人甜美的香氣,微笑道︰「因我知道安小荷那丫頭還被束縛在府里面,所以先替她表示一番感慨。」
「哦,怎麼小荷還不能出門?」靜君養傷數日,對幾個朋友的近況不是很清楚。
樊妙真道︰「小荷的父親安御史大人在端午節後一天也遇刺了,幸虧只是受了些皮肉傷,沒有大礙。她家里杯弓蛇影自然不敢讓小荷出來。」
「什麼?安大人遇刺?!我卻一點兒沒听說過呢。妙真姐,你一向消息靈通,你知道內幕如何?難道與端午節那事兒有關?小荷不會有危險吧?」舒靜君有些擔憂。那個臉蛋有著嬰兒肥的安小荷,可愛爽朗的安小荷,真不能將這麼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和冰冷冷的刺殺聯系到一起。
樊妙真直起腰來,縴手輕輕拍著靜君的肩頭,眸光帶著一股使人平靜的力量,緩聲道︰「你莫擔憂,小荷家的事情與端午節的刺客無關。你也知道安御史鐵面無私,平日不知得罪了多少人,這次應該是有人借端午節刺客的名頭行私怨,想渾水模魚而已。安大人福大命大,且他精明干練,事關生死怎能察覺不出一絲蛛絲馬跡。凶手大概已經有眉目了,只是最近還要躲著點兒。」
「你放心吧,京城乃天子腳下,又有堂堂龍驤大元帥睿親王殿下坐鎮,哪個宵小敢繼續露頭呢?不要命的狂徒畢竟是少數。」
靜君笑著拍胸口︰「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真希望安大人家里早日平安。」
「是啊,我們都希望如此。」說完這句話,樊妙真抬頭看向天際,似乎有些出神。靜君知道這位好朋友有時容易發呆,並不打擾她,只安靜地陪著她。
兩人沿著花徑慢慢走了起來。盡頭是一個人工小池塘,十幾尾紅通通,看起來十分喜人的鯉魚在水里恣意搖曳,偶爾跳出水面,帶起一串晶亮的水珠。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數枝婷婷的荷花綠葉如圓盤舒展,粉女敕的花瓣中隱現圓鼓鼓的蓮蓬。
樊妙真靜靜看了半天,忽然道︰「靜君,你最近每日呆在家中,除了不知道小荷家里的事情,怕是連關乎自己的事情也不知道吧?」
「我有什麼事情麼?」靜君心中一跳,笑著反問道。
「端午節那天,你保護魏國郡主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平西大將軍的女兒作為英雄橫空出世,名聲大噪,街頭巷尾皆可聞之。聖上因此要封賞你。」
「街頭巷尾的傳聞我倒是知道。妙真姐你說得未免有些夸大,令我這麼厚的臉皮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只是妙真姐你既然專程來這兒和我說此事,想必已經听到一些風聲了吧。怎麼,聖上要封賞我什麼呢?」舒靜君好奇地望著她︰「姐姐你通報有功,要是得了封賞,我願意分你一份。」
兩人時常這樣開玩笑。樊妙真微微一笑,身子順勢向後仰,擺著手一付推辭的模樣︰「這次封賞隆恩浩蕩,我可受不起呢!也沒法分!听說聖上要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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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嘉平公主?」睿親王又確認了一次。
「回殿下,正是如此。」低眉順眼站著回話的正是梁帝身邊的總管大太監秦大福,「舒小姐去年救了您的功勞不方便明賞,可陛下一直心心念念記著呢——您也知道,陛下從小最疼您。這次又立了這份功勞。陛下很喜歡舒小姐——當然,也是因為舒小姐的父兄忠君愛國功勛卓著,說男子立功,可加官進爵,女子立功賞賜,實惠的無非是給她找個好夫婿,抑或給她一個高貴的出身。舒姑娘父兄在世,陛下也不願意替人家姑娘亂點鴛鴦譜,于是就認舒小姐為義女,賜封嘉平公主。」
「皇後娘娘和淑妃娘娘都極力贊成,陛下讓老奴問問殿下的意思,要是您也同意這事情就這樣定了。」
秦大福半天等不到回應,偷偷抬眼瞧,只覺得睿親王的神色有些怔忪。
「殿下?」
睿親王回過神來。「呃,本王並沒有什麼異議。這樣挺好的,煩公公替本王傳達給皇上吧。」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靜君姑娘的年紀比皇兄的五公主還要小,難道還指望皇兄封她個大長公主當當?且就算自己與之平輩……
睿親王輕輕嘆了一口氣。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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