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小戀 第十二章隱形炸彈

作者 ︰ 滕肖瀾

在趕往出事現場的路上,韓江林听取了王茂林的詳細匯報,原來一輛拉蔬菜的外地車,采取自殺式的暴力方式,沖向在公路上執法的交警大隊警車,卡車和警車一起翻進了河溝,造成兩輛車損毀,卡車司機和一名交警嚴重受傷。♀+言情內容更新速度比火箭還快,你敢不信麼?

韓江林認為,對于普通的事件,公安機關直接處理就行了,沒有必要報告地方行政長官。執法機關喜歡把發生的事件直接報告行政首長,原因就是行政首長負責對他們的提拔負有任命的權力。人們常常抱怨執法機關不能**執法,在實際生活中,公安機關卻喜歡自動交出**執法權。王茂林接下來的話卻讓韓江林心頭一緊。他聲色俱厲地給這一事件定性為暴力襲警惡性政治事件。

根據韓江林的第一判斷,這是一樁普通的事件,極有可能是警察粗暴執法造成的惡**件。案件的表象是卡車司機暴力襲警,問題的根源和實質卻是執法隊伍粗暴執法,違規甚至于違法執法,巨額的罰款激起卡車司機的憤怒,引發了暴力事件的產生。但是,在普通人乃至于傳統根深蒂固的觀念里,執法者代表了國家政治,不管其態度粗暴還是違規執法,他們的任何行為都是合理的,任何對執法者的侵犯都是不可饒恕的。所以王茂林能夠按照這一思路,輕易就把這一事件定性為暴力襲警的惡性政治事件。韓江林擔心公安機關以此定性報告了上級。如果事件真的就這麼簡單定性,一起簡單的襲警事件就變得復雜化了。把簡單的問題復雜化,使人們能夠把注意的焦點由公安機關轉移到當事人身上。

韓江林問,傷員送醫院了嗎?

王茂林說,卡車司機受最重,大量失血,我們已經緊急送往南原市人民醫院,我們的交警卡在車里,剛剛救起來,可能不會有生命危險。

韓江林預感到出現死亡的嚴重後果,生氣地說,為什麼說可能?有沒有生命危險,醫生說了算,趕快送醫院救治,不能出現任何死亡事件。

是。王茂林響亮地回答。

韓江林不放心地問了一句,案件還沒有上報市公安局吧。

這次王茂林回答得十分痛快,這是發生在我們縣的第一起暴力襲警事件,也是近年來很少發生的暴力襲警事件,我們在第一時間里向市局作了匯報。韓江林一听,猛地一拍大腿,月兌口說道,壞了。

什麼壞了?王茂林不知道韓江林想表達什麼。

按照一般的事件來處理,這事對于肇事者和地方政府都有利,按照惡**件處理,對于公安機關有利,按照此定性,他們可以放手處理肇事者,極有可能因為處理了一起復雜的案件而立功受獎。這也是為什麼下級或者地方政府,喜歡把普通的問題復雜化,把簡單的困難加重化,把一般的災難絕對化的原因。把問題往重處說,不僅能夠獲得更多物質的支持,還極有可能獲得上級的嘉獎。它帶來的壞影響也是顯而易見的,即影響了上級對于問題的基本判斷,因而極有可能造成決策失誤,另一方面浪費了國家寶貴的行政資源。可是,一起普通的事件,為什麼要扯上政治的虎皮呢?莫非卡車司機是敵對勢力的派出人員,是特務?

政治是個筐,什麼都往里裝;政治是條橡皮筋,什麼都可以套。韓江林想起黨校一位教授講的順口溜,莫可奈何地搖搖頭。此時,任何意見無益于挽回定性錯誤造成的壞影響,他說什麼都是畫蛇添足了,于是輕描淡寫地說,沒什麼。

轎車馳上被稱為白雲高速公路的一段國道線,這段國道從大壩中間穿過,筆直而平坦,視野開闊,兩旁郁郁蔥蔥的行道樹遮蔽著公路,形成一道很美的風景。轎車加速時,略有一點起伏的公路讓轎車忽上忽下,給乘車者一種飄飄欲飛的感覺。經過道路的中間,小劉指著一個擺在地上的紙盒子說,那是交警藏在公路上的雷達測速器,這一段路好跑,司機跑得高興,一不小心加大油門加速,馬上就被埋伏在紙盒里的雷達測速器測到,跌進了交警設置的陷阱中,這一段路也被司機稱為罰款陷阱,本地司機經常中箭,更不要說外地司機了。

停下,韓江林說,小劉一腳急剎。韓江林下了車,回走幾步,看到紙盒里的雷達測速器還擺在那里,沒來得及收。他看了看來路,又望了望去路,一種悲哀的情緒從心底彌漫開來。默默地走回來,上了車。現代行政理念強調陽光行政,政府也被稱為陽光政府,執政乃至于執法行為,都應當是陽光的,光明正大的,可某些部門為了一己私利,居然做賊心虛似的,把執法行為地下化,詭秘化。君子坦坦蕩蕩,執法者應當是民眾的表率,但有些執法者被利益蒙蔽了心靈,哪里還有一點光明正大的坦蕩胸懷和勇氣?盡管公路交通有了完備的法律,但執法者的素質跟不上,執法者的理念還是非法的,法律不僅有可能是一種擺設,還有可能淪為一小撮人謀私利的依據。

視野的盡頭聚著一群人。♀韓江林的車駛近,王茂林等幾個公安人員迎上前來,打過招呼後,韓江林沒有問更多的話,竟直走到公路邊上。小河溝里,卡車和警車絞在一起,卡車上的瓜菜滾得滿坡滿河溝。一個瘦黑的中年漢子蹲在公路坎邊抽煙,木然地望著河溝里混亂的現場。

王茂林簡單地把中年漢子的情況作了介紹,他是廣西的蔬菜種值大戶,請車拉反季節蔬菜到重慶賣。又把韓江林介紹給菜主,這是我們韓縣長,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向他反映。

菜主似乎被意外的情況弄昏了頭,神情悲愴、語無倫次地說,跑了一路都是不平坦的道路,剛看到一條筆直的道,司機看得高興,加大了油門,這麼好的路,六七十碼也超速,罰款五百,我開他的運費四千塊,到這里已經被罰了二千二百多塊,扣除油錢已經虧大了,再罰五百等于倒貼錢,他們吵了起來,我以為他上車拿錢交罰款,沒想到發生這樣的事情,我滿滿的一車菜呀,我們可不是有意抗法,有意頂撞政府。

其實,韓江林剛剛看過一個電視紀錄片,央視記者隨一輛山東運送蔬菜進京的卡車采訪,從山東到北京,菜車一路被收費站收費、交警等罰款,共罰了二千多元,一車菜到北京反倒虧了幾百元。看過電視的同事都說,菜車不是車,而是一只任人宰割的菜鳥了。看著瓜菜滿地滾的現場,韓江林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電視里的菜鳥,居然飛到自己的地盤上了。而宰割菜鳥的不是別人,是自己屬下的警察。他無言地握著菜主的手,良久,才說,請人把河溝里的菜收拾一下,拉到縣城賣掉,看看有多少,損失的部分,政府賠你。

王茂林以為韓江林說錯了話,不停地眨眼暗示。韓江林明白他的意思,賠菜主的損失,意味著承認公安機關在工作中存在失誤,會讓他們陷于被動的地位。他壓制住心底的悲哀和憤怒,心道,這是我們違規執法應當支付的代價,不然,我們以後何以贏得人心,贏得民心?

菜主沒有想到會有天上掉陷餅的好事,腦子一時轉不過彎來,等到明白過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韓江林面前,涕淚橫流,政府呀,縣長呀,我女圭女圭上學的錢不愁了,天大的恩人吶。

縣委負責分管政法的紀委書記馬正文聞訊趕到,和韓江林踫過頭,他也同意韓江林按照一般案件處理的意見。韓江林說,你代表黨委,你負責跟公安的同志說。馬正文說,你是領導,還是你說。

韓江林思考了一下,自己說是代表政府,政府行政行為有法律上的約束,出了麻煩可以訴諸于法律,而黨委對行政的建議,雖然是必須執行的建議,但也僅僅是建議,還不存在法律方面的制約問題,而且按照一般的理論,黨委是一貫正確的,更不應當受到社會乃至于法律的質疑,堅持道,這事還是老馬你出面說為好。

馬正文明白了韓江林的意思,笑著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好,我說。

吊車開來了,公安開始清理現場。韓江林沒有必要繼續呆在這里,對老馬說,我們呆在這里,礙手礙腳,回去?

馬正文點頭同意,說,我坐你的車,有個事要向你匯報。馬正文說這話時,臉上浮現出職業化的嚴肅,韓江林情知不妙,心里格 一響。

在車上兩人東南西北,一路扯著不著邊際的閑話,避免觸踫那個即有可能爆炸的嚴肅話題,當然,也是因為當著司機小劉的面,不能把機密的事情隨便說。一些領導壞事就是壞事在司機或者秘書面前嘴巴不嚴,一件好事轉眼間鬧得滿城風雨,所以挑選司機和秘書至關重要,另一方面,必要的保密程序仍然是需要堅持的。

來到縣長辦公室,趁韓江林倒茶的時候,馬正文慢慢從包里拿出一卷材料,從里面抽出幾張,按次序疊起來遞給韓江林。

材料首頁是一張財政結算中心的帳單,單位是白雲縣委黨校。韓江林一個類別一個類別地看過後,目光在其它支出上面定格了一下。在那一格里顯示,縣委黨校上一年度其它支出達到了六十一萬元。他用疑惑的目光看著馬正文,等待馬正文明示。

馬正文問,沒有看出問題嗎?

韓江林反問道,這個其它支出太大了,基本上相當于人大辦公室一年的辦公經費。

馬正文說,你再對比看一看前面的支出,問題就出來了。

韓江林重新看了一遍帳單,胸口轟起升起一團火,生氣地敲著桌子,天天哼窮,天天哼窮,吃起來就像豬,不要臉,一個小小的單位,接待費居然一年十二萬,一個月一萬,扣除雙休,平均每天五百,不到十個人的單位,是不是他們每家的伙食都由單位包了下來?

馬正文說,黨校這兩年辦學歷班,迎合了機關干部提升學歷的需要,具有了一定的市場,收入有了很大的提高,但這一筆預算外資金去年才納入財政結算中心管理,管理一年的結果,仍然是這個樣子。♀

韓江林堅決地說,應當追究監管人員的失職。

馬正文說,你還是看看下面再說吧。

韓江林粗略地一翻,驟然心驚,緊張得氣也喘不過來。後面是黨校的幾張年度支出帳單,分別列著縣里領導和市委黨校領導的名字,支付單雖然是以課時費形式發放的勞務費,按照不同的級別,付給數額不等的勞務費。在勞務費帳單下面,明明白白地寫著,根據縣委黨校某年某月某日教務會議研究,同意給以上人員發放課時勞務費。明眼人一看就能明白,這其實是變相給領導年終送禮。韓江林在組織部那一段時間,深入各單位考察干部,有干部或出納人員,揭發本單位的領導年終給領導送禮時,也采取了班子成員集體研究同意支付的形式,然後列帳目或者找來發票沖帳。但單位會議記錄清楚楚地記著給某某領導送禮的數目,以及時間。那時候,韓江林翻著那些記錄,就覺得那是埋伏在領導干部底下的定時炸彈,只要那一個環節踫掉了基層單位領導手里的最後一根保險索,定時炸彈隨時有可能爆炸,炸得一大群干部人仰馬翻。

因為掌握內情,韓江林對此深有防範,輕易不敢接受下級單位或領導個人送來的年終禮金,能推掉的盡量推掉,不能推掉的,都交給了單位財務。數千年來的中國官場,形成了一套系統的潛規則,能夠給領導送禮的人,除了有求于領導這個因素,更大的因素在于送禮者願意投靠到送禮對象門下。拒絕送禮金下屬,在某種情況下等同于拒絕這個人的投靠。因此,即使他把禮金交出去,完全采取保密的方式,盡量不傷害送禮者的自尊心。先前是由財務交給了縣紀委處理。後來,一件事的暴露讓他改變了做法。紀委查處縣一所學校的學生借讀費時,沒收了三萬元,財政把這筆錢返還給紀委作辦公經費,縣紀委用這筆錢給每一位紀委常委更換了新手機。韓江林心想,與其把違紀資金用于給紀委領導干部配備手機,倒不如給本來就貧窮的小學修幾扇破舊窗戶,換幾張新課桌。把學校的違規資金用于給紀委領導配手機,類似于殺貧濟富了。現在韓江林收到的禮金,主要由小周交給團縣委的希望工程,以匿名方式支助需要幫助的貧困大學生。

在這一疊材料里,韓江林看到了有可能引爆炸彈的導火索,幸虧他對此早已防患于未然,不然,這枚炸彈隨時有可能葬送自己的政治生活,乃至于人生前途。

在課時費的發放上,清楚地列著韓江林的名字,課時費是一萬,也有組織部長楊維仁的名字,費用也是一萬。在另一張單位發放的福利中,楊維仁作為黨校的兼職校長,領取了與單位職工同等的福利,一萬五千元。人們習慣把這種額外的收入作為灰色收入來看待,在一般情況下,或領受者在沒有其它問題的情況下,人們可以把它抹白,視為一種合法收入,一旦與別的問題牽扯起來,立刻就有可能抹黑,成為非法收入,成為受賄記錄和罪證。

上面沒有馬正文的名字,他似乎怕韓江林多心,說,紀委和檢察院進行案件調查時,經常發現以研究的方式給領導年終送禮的帳單,基本上沒有納入調查處理範疇,這是一條不成文的行規。

韓江林倒不擔心上面列有自己的名字,覺得馬正文把材料送給他看,一定另有目的。他問,這些支出包括在六十一萬里面嗎?

馬正文點點頭,說,送給領導和年終福利加起來,總共只有十八萬,還有其它四十三萬元到哪里去了呢?

韓江林似乎明白了馬正文的用意,問,你的意思是要對黨校的財務進行嚴格的調查?

馬正文說,我們已經進行了粗略的調查處理,說是粗略,是對黨校不符合財務開支的部分進行了罰款等處罰,對這一部分,我們目前還暫時擺在那里。

為什麼?韓江林問,以他的年輕氣盛,以陽光行政的理念,他希望對任何問題都要一查到底,這樣能夠對有問題的干部進行嚴肅處理,把這些害群之馬清除出公務員隊伍,同時,還沒有問題的干部一個清白。另一方面,對違紀案件的調查又往往牽涉到一系列的人事,特別是領導干部牽連其中,會讓一件本來就單純的案件變得復雜起來,從而形成一個震動社會的政治事件。為了消除這類案件造成的社會負面影響,紀檢機關如果沒有得到主要領導的支持,在一般的情況下,寧願放棄對這類案件調查,專事查處那些計劃生育什麼的于社會、于政治無關痛癢的小案件,並以查處這類案件的數量逐年遞增為榮。

馬正文嚴肅地說,我給你看的這些材料,不是來自我們的卷宗,而是來自村里縣人大代表的手里,這個問題說明了什麼?你認真想一想。

馬正文的暗示讓他一個激靈,仿佛看到一只黑手向他伸了過來。在縣人民代表大會即將召開,會上將選舉他為白雲縣縣長的關鍵時刻,有人把牽涉到他的問題材料散發給基層的人大代表,其險惡用心昭然若揭。韓江林再仔細一看,原來在他的名字下面,有人用筆畫了一個圈,提醒的意味十分明顯。

散發這份材料的人目的就是針對他而來。

查,堅決查到底,韓江林被隱藏在幕後陰險目的激怒了。

冷靜,江林,這事需要冷靜,馬正文說,對方不就是希望我們鬧出大動靜嗎?對于一樁案子的調查,不可能完全依照我們的意志進行,消息散布出去,對你有百害而無一利。

我可以證明我的清白,韓江林為自己的先見之明而得意,略帶一絲傲氣。

你的清白無需證明,我也相信你的清白,問題是,你能夠讓所有的人都相信你的清白嗎?你能夠跟每一個人大代表說明你的清白嗎?即使召開大會,由紀委出面為你澄清事實的真相,你能夠相信所有的干部和人大代表都不會被假相蒙蔽,相信你的清白嗎?我記得你曾經說過的一句話,人民會被蒙蔽,但永遠不會被腐蝕,這句話多麼的經典。

韓江林笑了起來,這是法國文學家盧梭說的話,不是我說的。

不管是誰說的話,它說明了一個道理,真相有時候是有可能被掩蓋起來的,或者,為了某種政治目的,人們會掩蓋事實的真相,進而言之,當揭示真相需要時日,也會造成某種混亂的時候,人們寧可快馬斬亂麻,把真相暫時地隱藏起來。

听了這位有經驗的老哥子馬正文的話,韓江林充滿了失敗感和挫折感,一種悲哀的情緒在心底彌漫開來。他在工作中一直努力追求風清氣正的環境和風氣,現實又是如此殘酷,往往讓他陷入一種莫名的污濁空氣中無力自拔。人們崇尚清明的政治、崇拜清廉的政治家,諸不知偉大廉明的政治家只有在民主的土壤里、在風清氣正的時代方能產生。在不清明的社會風氣里,政治家即使有廉明的理想和願望,也會陷入世俗的泥坑而變得卑劣起來。

那你準備怎麼辦?韓江林疑惑地問?

不是我準備怎麼辦,而是我來請示你,怎麼辦?馬正文笑了起來,我個人的建議是,在目前的關鍵時刻,保持沉默是給對手最有力的回擊方式之一,對手費盡心機散發這些材料,一定希望攪起一團渾水,擾亂目前的時局,我們順著這種思路走,勢必中了奸計,倒不如采取坐觀風雲起、穩坐釣魚台,以靜制動的策略,對手沉不住氣就會跳出來。

韓江林眼楮一亮,瞪著馬正文不說話。

我們初步調查了黨校的帳務,做出了處理,已經給了外界一個強烈的印象,黨校的問題到此為止,不會再有什麼大的問題存在,如果我們繼續深挖的話,不僅于我們紀委的工作不利,也不利于大會的選舉,當然,如果真的存在問題,我們肯定要開展進一步的認真調查。

馬正文的話暴露了紀檢工作一些基本的思路和做法,紀檢工作並非是服務于制度和法律的需要,更多地服務于政治的需要,服務于領導的需要。服務于政治需要的紀檢工作只是有限的紀檢工作,而不是無限的紀檢工作。有限的紀檢工作使得紀檢機關在查處問題時,更多地服從于長官意志,而不能夠體現紀檢工作的實質。

韓江林腦子一轉,想,是誰把這些材料泄漏出去呢?

馬正文似乎看透了韓江林的疑問,說,黨校現在存在著兩派,按他們內部的說法,一派是當權派,也就是以原來的常務副校長為首的一派,另一派是反對派,即以周明為主的一派,加上幾個不入派的人,構成了另一派,兩派為了可觀的經濟利益在里面鬧得不可開交。

馬正文的說法就是不論對錯,各打五十大板。韓江林一向不贊成機關中習慣采用的和稀泥的辦法,對與錯是有一定的依據,不調查事實的真相,對一鬧事就反感,就打入另冊的辦法,並不利于問題的解決,也不利于單位乃至于社會的穩定。屠晉平臨出事的時候,為了安撫周明,把他調入黨校任副校長。楊維仁任校長後,認為周明是被判過刑的人,不適宜在黨校工作,更為能讓他上講台給干部上課。常務副校長借此一直排斥周明,不安排他做任何事情,自然,單位發福利時,也沒有周明的份。周明作為一個副校長受此待遇,當然有氣,于是經常和常務副校長對著干。小小的一個單位分成了兩三派,鬧得一塌糊涂。

周明申訴到韓江林這里時,韓江林為周明的工作問題和楊維仁進行了溝通。韓江林認為,周明的刑期已滿,只要他有上課的能力,就不能再以政治為借口,把他排斥在課堂教學之外。楊維仁堅持自己的看法。

他努力用道理說服楊維仁,說,在戰爭時期,我們還請被俘的日本鬼子和國民黨軍官作為八路軍、解放軍的教官,**具有敞開心扉、善納人才、善納良言的雅量,才不斷壯大,最終贏得了江山,不能因為坐了江山,就失去了容人之量。周明服刑的時候沒有政治權利,政治權利具體包括什麼權利?似乎還沒有確定的解釋,從現實的操作來看,只包括了兩項內容,選舉權和被選舉權,那麼,我們更不能借政治權利這一托詞,否定周明上課的權利,更何況縣委任命周明擔任黨校副校長,本身就是對周明授課權的一種肯定。

韓江林的堅持終于讓周明走上了講台。

說材料是常務副校長一方泄露出去的,這似乎有點不可思議,因為泄露這份材料,已經是對他們的政治前途包括人生前途的極大威脅;如果說是周明泄露出去的,周明曾經在多種場合對韓江林的支持表達了感激之情,假如說他想借這份材料陷害韓江林,最大的可能就是失去一位支持者,失去一位靠山,今後的工作必然處于不利的境地。但政治是不講感情的,甚至是不計代價的,誰又能夠肯定地說,周明不會為了泄憤鋌而走險呢?

韓江林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讓他們鬧吧。

他們鬧糊涂了,我們就清醒了,事情就好擺平了。馬正文說,當前最緊要的大事就是要保證組織意圖的落實,我們的一切大政方針就圍繞這一目標轉,有人放出了陰風,我們就要吹陽風,不斷地向群眾和人民代表宣傳你的政治優勢,換屆選舉要保證的人選太多,還有可能出現顧此失彼的情況,現在只保你一個核心,一個重點,只要內部不出現雜音,不出亂子,肯定能夠保證組織意圖實現。

韓江林心里應了一句,我擔心就是內部的雜音呢。

馬正文說,我們的代表都是經過組織認真考核檢驗的,少數負面的消息反而會讓他們對別有用心的人保持足夠的警惕,只要我們保持強大的宣傳優勢,把工作做扎實,陽光一定能夠驅散陰雲,畢竟這世界還是陽光的世界嘛。

說到最後,馬正文為借助意象的表達方式笑了起來。馬正文越是保證,韓江林越不安。通過馬正文的話,他已經明顯感覺到了肯定有人要在選舉的時候跳出來競爭,因為人代會安排選舉的機會並不多。在不是換屆選舉的時候成為代表聯名提出的候選人,參加競爭,勝出的機會比換屆檔期大得多。而且在他人看來,韓江林是那麼年輕,那麼地缺乏政治和人生經驗,一個有成熟政治經驗、有良好社會聲譽的人和這樣的年輕選手競爭,即使沒有組織作保證,勝出的可能性也非常大。想到這些,韓江林頓時充滿了隱憂,為前途擔心起來。轉念一想,歐成鈞和吳傳亞信誓旦旦地要充當把門壯丁、給自己看著的話,有這一幫兄弟作後盾,韓江林焦躁不安的心略為松弛下來。

韓江林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換了一個話題說,從公路上出現的違規執法現象和黨校的財務事件,說明了一個問題,我們有了制度,但是,一旦執行制度走了形、變了樣,制度往往會變成一種擺設,變成人的犧牲品,我們要從這些現象中吸取教訓,一方面要繼續加強制度化建設,推進法制化進程,另一方面,要著力提高執法者的素質和執法水平,制度一旦建立,就要堅決執行,要讓人、讓利益為制度讓路,而不是制度給人、給利益讓路,決不能再讓制度為某些人、某些群體作出犧牲了。

馬正文苦笑著說,這恐怕很難,因為制度化建設需要思想作為支撐,主要體現為制度和法律的思想建設,如果不能在思想意識上解決好這一問題,我們恐怕仍然要在相當長時間內,生活在非法制化的無序狀態中。

什麼叫非法制化無序狀態?這是一個新名詞吧,韓江林笑問。

馬正文笑了起來,非法制化本來就是一種無序狀態,我覺得只有這個詞能夠更加準確地描述一種深受**思想影響,而又擺月兌了**統治,開始邁入現代民主社會的形態。

這是一個高深的理論問題,對于解決現實問題無益,韓江林說,我在一份報紙里看到一則消息,全國公路執法大檢查中,司機對我們這一段國道的交警執法滿意率最差,我們的違律執法早已引起了司機們的反感,今天出現的事件雖然是個別案例,但它又是一個遲早要出現的必然事件,我們要從中吸取教訓,認真開展一次執法教育,要通過糾風行動,徹底改變當前執法隊伍中存在的違法違紀現象。

對,馬正文點著頭說,事實上我們的執法一直存在著嚴重的問題,把警察拉來搞中心工作,造成了警察和普通百姓的矛盾,在這方面,作為政府的主管領導,你要多和苟頭那邊溝通,取得共識才行,對于執法教育,我準備召開一兩次會議,把任務布置下去。

見自己的意見被馬正文接受,韓江林高興地說,我們已經對這事取得了共識,這就是一個良好的開始,苟頭現在剛剛上任,挽起衣袖準備大干一場,暫時可能還听不進不同意見,要有做長期工作的思想準備。

任務是艱巨的,戰斗是長期的。馬正文用了一句經典的戰爭題材電影台詞,站起來說,材料放在你這里,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對這事你思想上還得有個準備。

韓江林感謝馬正文的善意,大聲說,好,我一定听從馬正文的指示。

馬正文笑了起來,你搞錯沒有,現在誰指揮誰?

韓江林說,我們是一個班子的成員,誰也不指揮誰,唯苟頭的命令是從。

馬正文玩笑一句,听你這話,我們好像跟著苟頭攆山打獵了。

這句話有一點戲謔的味道,兩人同時放聲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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