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海關一年一度的冷餐會,在市中心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舉行。♀尋找網站,請百度搜索+這也是新上任的譚總第一次和全體員工見面。照例先是領導講話,這位譚總四十來歲,長得白白淨淨,看著很和藹的模樣,說話也細聲細氣的。
席間,主桌那邊有人站起來,大聲道︰「大家不知道吧,譚總的京戲唱得很棒,我們現在就請他上台給大家來一段,怎麼樣?」
大家都說好。掌聲中,譚總走上台去,笑咪咪地抱拳示意,站定了,對著麥克風道︰「別讓我一個人唱啊,還有誰會唱京劇的,上來一塊兒唱。」台下有人跟著起哄︰「就是,一塊兒唱才有意思,來段《夫妻雙雙把家還》什麼的。」另一人笑道︰「幫幫忙,那是黃梅戲,我們譚總唱京劇,檔次不一樣的。」
項憶君夾起一塊面餅,把烤鴨擺在上面,又放了大蔥,蘸了醬,正要往嘴里送,忽听科長在旁邊道︰「項憶君,愣著干嘛,上去啊」她听了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旁邊幾個同事已對著台上說道︰「這兒,我們這兒有個會唱京戲的!」
項憶君幾乎是被同事拽著離開座位的。站起來,見廳里幾百雙眼楮都瞧著自己,頓時便有些不好意思。上了台,手都不知往哪兒擺了。譚總笑著問她︰「小同志,咱們唱什麼?」項憶君說︰「听您的吧。」譚總道︰「那咱們唱《四郎探母》‘坐宮’,行嗎?」項憶君點了點頭,說︰「好。」
「非是我這幾日愁眉不展,有一件心月復事不敢明言。蕭天佐擺天門兩國交戰,我的母押糧草來到北番。我有心回營去見母一面,怎奈我身在番不能過關。」
「你那里休得要巧言改辯,你要拜高堂母是我不阻攔。」
「既是公主不阻攔,無有令箭怎能過關?」
「有心發你金批箭,怕你一去不回還。」
「公主賜我的金批箭,見母一面即刻還。」
「宋營離此路途遠,一夜之間你怎能還?」
「宋營雖然路途遠,快馬加鞭一夜還。」
「方才叫咱盟誓願,你對蒼天與我表一番」
兩人唱畢,台下便是掌聲雷動。這段戲全是「西皮快板」,節奏快,又要咬字清晰,沒有點基本功是不行的。項憶君倒有些驚訝了,朝譚總看了一眼,見他也在看自己,目光中滿是欣賞,兩人都微笑了一下。
項憶君回到自己座位,幾個同事都對她道︰「原來我們新老總喜歡唱戲項憶君你運氣好到天花板了。」項憶君嘿了一聲,反問︰「老總喜歡唱戲,我就運氣好了?」她拿起杯里的橙汁喝了一口,忽的瞥見旁邊的丁美美看著自己,臉上冷冷的,沒一點表情。
很快便是春節。除夕,樓前樓後響了一整晚的鞭炮聲,幾乎都沒怎麼停。關著窗,還是能聞到一股火硝味。初一早上起來,吃口香糖的男生便打電話來拜年,說些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的吉祥話,又問項老師要不要換煤氣買米什麼的。項海很是感動,說年前都預備好了,不勞費心,多謝了。掛掉電話,項海想去花市逛逛,見項憶君還在睡,便不叫醒她,自己一個人穿上衣服,走出來。還沒關門,便听到砰砰砰一陣腳步聲,五樓的少年從樓下沖下來,到項海面前,頓了頓,也不打招呼,便沖了下去。緊接著,他母親也奔了下來,一邊奔,一邊叫︰「小崽子,給我死回來!」樓道里頓時像炸開了鍋,熱鬧得很。
項海被這對母子弄得一愣,半晌才回過神,搖了搖頭。正要下樓,隔壁門打開了。羅曼娟從里面走了出來,見到項海,便道︰「新年好!」
項海忙道︰「新年好出去啊?」羅曼娟嗯了一聲,道︰「去菜場逛一圈,買點蔬菜回來。」項海點點頭,道︰「我去花市,一塊走吧。」
兩人慢慢走在路上。才九點不到,路上人很少,稀稀落落的。氣溫是低,不過太陽好,便不覺得冷,反而暖洋洋的。項海問她︰「過年要不要走親戚?」羅曼娟說︰「我親戚都在外地,孩子他爸一死,他那邊的親戚也不大往來。這幾天就待在家里。」項海說︰「我也不用怎麼走動,也就是憶君舅舅那里去一次。」羅曼娟道︰「平常倒沒什麼,到了春節,才覺得有些冷清。」說著輕輕嘆了口氣。項海覺出這聲嘆氣中透著些淒涼,不敢搭腔,停了停,道︰「冷清也有冷清的好處,走親訪友這個拜年那個應酬,亂糟糟一團,其實沒啥意思。」羅曼娟嗯了一聲,說︰「是嗎我倒是挺喜歡熱鬧呢。」項海笑了笑。
很快到了花市,項海說︰「我進去了。」羅曼娟說︰「再見。」兩人正要走開,羅曼娟忽道︰「項老師」項海停下腳步,朝她看︰「嗯?」
羅曼娟捋了捋頭發,道︰「這個你和憶君要是沒事,晚上就到我家一塊兒吃飯吧。反正是鄰居,住得近,也省得你再燒。」她這番話語速極快,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古腦冒了出來。臉頓時有些微紅了,露出局促的神情來。
項海也有些局促了。「嗯,就是麻煩你了,多不好意思」心里是一半想去一半不想去,這麼支支吾吾的,听在羅曼娟耳里便是答應了。羅曼娟說︰「也沒什麼麻煩,現成的幾個葷菜,再炒些蔬菜就是了。」項海更不好拒絕了,便道︰「好啊我帶瓶紅酒過來。」羅曼娟點點頭,嗯了一聲。
晚上,項海帶了瓶九四年的干紅,和女兒一起來到羅曼娟的家里。羅曼娟系著圍裙,在茶幾上擺開幾盤開心果、話梅、牛肉、瓜子,「你們坐會兒,吃點零食,馬上就開飯了。」項憶君要去廚房幫忙,被她笑著推了出來︰「又沒什麼菜,我一個人忙就行了。」羅曼娟的兒子小偉手里抱著游戲機,躲在角落里玩,見項海父女來了,草草說了聲「伯伯阿姨新年好」,便不管不顧了。
桌子上碗筷已擺好了,幾碟冷菜是她自己腌的香腸、咸肉、醬牛肉,還有木耳烤夫、香炸小黃魚、拌黃瓜。一會兒,羅曼娟端著一盤碧綠生青的西籃花出來。于是四人上桌,項憶君在每人的杯子里都倒了些紅酒,羅曼娟說小孩子不能喝酒,給小偉倒了可樂。四人踫了杯。項海對羅曼娟說︰「讓你受累了,我敬你一杯。」
羅曼娟道︰「哪有什麼受累你們過來吃飯,我高興的很呢。又熱鬧。光我們母子倆,這個年過得冷冷清清,」她一笑,對項憶君道,「小姑娘,過年了,又大一歲了。」項憶君搖頭,說︰「不是大一歲,是老一歲了。」
羅曼娟喲的一聲,道︰「你這個年紀叫老,那我可怎麼辦呀?」項憶君道︰「阿姨是年紀越大,就越有味道,年輕小姑娘都比不上的。」羅曼娟笑著對項海道︰「項老師,你這個女兒啊,說話真是討人喜歡。」項海微笑道︰「有什麼討人喜歡? 的,什麼也不懂。」說著,從口袋里拿出一個紅包,塞到小偉的手里。羅曼娟見了,忙不迭地道︰「這個不行,不行」拿過兒子手里的紅包,要還給他。項海道︰「新年新勢,討個吉利嘛,你就別跟我客氣了。」說著,模了模小偉的頭,朝他笑了笑。羅曼娟這才不堅持了,對小偉道︰「快跟伯伯說謝謝!」小偉正在啃一個雞翅膀,頭一抬,張嘴便道「謝謝伯伯!」
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項海父女便說要回去。♀羅曼娟忽道︰「項老師,你白天買了什麼花呀?」項海說︰「百合。」羅曼娟哦了一聲,說︰「百合清清秀秀的,又文氣,我也蠻喜歡百合。」項海說︰「我買了幾枝,都是多苞的要不要過來看看?」羅曼娟說︰「好啊我洗了碗就過來。」
項海父女回到家,一會兒,羅曼娟便過來了,看茶幾上的那簇香水百合,邊看邊說好,說家里的布置本來就雅致,配百合剛剛好。項海微笑,又問她家里怎麼不買些花。羅曼娟說,小偉對花草過敏,只能養些文竹、仙人掌什麼的。項海便又笑了笑。
羅曼娟說要拿點醬牛肉、香腸過來。「腌了好多,放到天熱要發霉,項老師你就當是幫個忙,分擔一點。」項海忙說不用。羅曼娟道︰「都是鄰居,有什麼好客氣的,浪費就作孽了。」項海不好再拒絕,便說一會兒過來拿。羅曼娟點了點頭,回去了。項海上了個廁所,便又到羅曼娟家。自己想想都有些好笑,只一會兒功夫,你到我家,我到你家,兩人已跑了兩個來回。
羅曼娟把醬牛肉香腸塞進一個塑料袋,說︰「項老師你讓憶君來拿就行了,又何必自己跑一趟?」項海一想不錯,該讓女兒來的。一瞥眼,見羅曼娟眼波在自己臉上一轉,又移開,眉目間帶著淡淡的笑意,竟像是逗他似的。項海愣了愣,接過她遞來的塑料袋,說︰「謝謝啊。」羅曼娟沒說話,給他開了門。項海走到門邊,听見電視里放的「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呀」,羅曼娟站在一邊,身上淡粉色的唐裝,發際斜斜地別了枚金色的小發夾。整個人都是暖暖的。看了心里又是一動。羅曼娟說︰「好吃就再過來拿,我這兒反正有多。」項海嗯了一聲,又說了聲「謝謝」,回家了。
臨睡前,項海上了會兒網。告訴「柳夢梅」去羅曼娟家吃飯的事。「柳夢梅」說︰「不錯啊,都有點像過日子了。」項海說︰「人家盛意邀我,不好意思不去。」
「柳夢梅」說︰「干脆你們就到一起算了。也挺合適。」
項海怔怔瞧著屏幕上的字,不說話。「柳夢梅」又道︰「杜麗娘,你多大年紀,五十歲有嗎?」項海說︰「五十二了。」
「柳夢梅」說︰「那還不算老這個歲數,那方面應該還有需要吧?」
項海一愣,半晌才明白「柳夢梅」的意思。他臉頓時紅了,朝旁邊看了看,生怕女兒過來。不曉得該怎麼回答,心想這個人講話真是越來越過份了。雖說是在網上,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可還是得留些余地。不該這麼**果的。
項海遲疑了一下,岔開話題問道︰「你過年過得好嗎?」
「柳夢梅」說︰「年年過年都是這樣,有什麼好不好的?我不喜歡過年。只有小孩才喜歡過年。」項海說︰「是啊,年紀越大,越不喜歡過年。」
「柳夢梅」說︰「杜麗娘,我敢打賭,那個女人肯定想跟你上床。」項海又是一怔,猶豫著,道︰「你怎麼曉得?」「柳夢梅」說︰「她要是不想跟你上床,怎麼會那麼熱情,又是請你吃飯,又是給你東西?杜麗娘,這可是個好機會,這出戲都唱到‘驚夢’了,也該有些實質性的進展了。」
項海給他這麼一說,膽子索性也大了,半是認真半開玩笑地道︰「那你倒是教教我,接下去該怎麼辦?」「柳夢梅」說︰「還用教?你都五十二歲了,還用我教?」項海說︰「我是真不知道,不騙你。」
「柳夢梅」打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杜麗娘和柳夢梅在夢里怎麼樣,你和她也就怎麼樣嘍呵呵!」說完,便下線了。
白文禮最近總覺得喉嚨不舒服,像有口痰堵在那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他去藥房買了些金嗓子喉寶,也不見效。過年幾天,天天都有人來拜年,應酬這個應酬那個,忙得不可開交。漸漸的,覺得喉嚨那里像火燒似的,又發起燒來。
到醫院里去看病,醫生給他喉嚨拍了個x光。白文禮見醫生看片子的臉色有些凝重,便問是什麼病。醫生說,喉嚨里長了個小瘤。白文禮心里一沉,又問是良性惡性。醫生說,現在還不能判斷,要做進一步檢查,下周才知道結果。
白文禮回到家,並不告訴妻子,怕她擔心,也怕她惹自己更煩。做什麼事都沒精神,剩下的幾天休息,天天都窩在家里。幾個朋友約他出去吃飯,都被他婉拒了。原先拍的那個情景劇,還剩下幾集,通告時間都定了,只得勉強去了,卻總不在狀態,一個鏡頭拍了十來遍,老是卡詞。相熟的幾個演員跟他開玩笑︰「白老師是不是過年酒喝得太多,舌頭有些不听使喚?」他只能苦笑。
白文禮接到余霏霏的拜年電話。「白老師,新年好呀!」電話那頭掩飾不住的意氣風發,「老想請您吃頓飯,可又忙得沒時間您是我的恩師,我有今天,離不開您的提攜,我祝您身體健康,事事順心!」
掛掉電話,白文禮忽然想去項海那兒走一趟。他買了兩瓶邵萬生的蟹股項海最愛吃這個,又拎了個水果籃,來到項海家。
項海見到他,有些意外,說︰「干嘛不先打個電話,萬一我不在家怎麼辦?」白文禮笑笑,說︰「我曉得師兄不愛應酬,多半是在家里。」項海也笑笑,隨即又嘿了一聲,說︰「我不像你,應酬多,到家里來找我總是沒錯的。」
白文禮又笑了笑,坐下,問︰「憶君不在家嗎?」項海說︰「同學聚會,出去了。年輕人,不像我一把老骨頭,動也不想動。」說著,打開電視,是《老爺叔外傳》春節特輯。屏幕上,白文禮穿著大紅的唐裝,手里拎著一個水果籃,到朋友家拜年。臉上油彩涂多了,顯得油光光的,一會兒,又來一段京劇,詞是現編的,「你看那東方明珠豪光萬丈,洋山水港彎彎長長,我怎能不心懷激蕩,正當這好時光」
項海靜靜听著,忽道︰「你嗓子最近不好嗎?」白文禮一愣,隨即道︰「有點感冒。」心里頓時涌起一陣暖流,想畢竟是師兄,換了別人肯定是听不出來的。項海道︰「做我們這行的,嗓子頂頂要緊,感冒就多在家里休息,何必到我這里來。」白文禮听出這話里的關切,又是一陣感動,說︰「師兄,昨天晚上我做了個夢,夢到我們以前的那段日子,一起練功,一起吊嗓,一起到山上打麻雀現在條件好了,可回過頭想想,還是那段日子有意思。」
項海說︰「你這麼說,是因為什麼都經歷過了,倘若早個二十年,你就不會是這個想法了。」白文禮點頭說︰「也對過年過得好嗎?」項海說︰「沒什麼好不好的,老樣子。」白文禮又問︰「憶君有男朋友了嗎?」項海說︰「還沒有,小姑娘過年也二十四了你手頭有合適的嗎?」白文禮說︰「現在沒有,不過我會留心的,保管給憶君找個家境人品都好的。」項海說︰「家境倒是其次,關鍵是人品。」白文禮說︰「家境也是要緊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光人品好過不了日子。」項海點頭,說︰「那就拜托你了。」
師兄弟倆說了一會兒話,不覺已到了中午,白文禮手機響了,接起來,是妻子,說下午有兩個外地親戚要來,讓他回去。白文禮只得起身告辭。項海開了門,叮囑一句︰「感冒別忘了去看病,耗著可不行。」白文禮嗯了一聲,朝項海看了一眼,說︰「師兄,有空就去我那兒坐坐。我們說說話。」話一出口,竟覺得鼻子那里酸酸的,轉身便下了樓。
項海關上門,想起白文禮剛才的神情,和平常似有些不同。大過年的,竟透著一絲傷感。項海坐著又看了一會兒電視,朝窗外看去,見離得最近的那棵樹的枝干隱隱冒出一兩點新綠。今年春節遲,其實早已是立春了。項海過去打開窗戶,嗅到空氣里帶著微微的草木清香,和著泥土的溫潤氣息,還有些暖意。
又是一年過去了。像翻書似的,一年就這麼翻了過去。人的一生,不過是本薄薄的書,禁不起翻幾次的。
有人敲門。項海過去打開門,一看,是羅曼娟。兩人對視,也不說話,就那樣呆呆看著。半晌,項海把她讓進屋。他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點一點的。她嘴角帶著些許微笑,看著他,目光會說話。他一下子便讀懂了。不知怎的,便有些局促起來,呼吸也不自然了。他給她倒了杯茶,她接過,手指不經意間觸到,兩人都是微微一顫。目光再一對視,便更不相同了。
項海把那枚紫色的別針給她。親手替她戴上。這個動作有些過分親 了。戴別針時,很自然地踫到了她的胸。他臉一紅,她臉也紅了。又是別樣的感覺。
接著,兩人便進屋了。上了床。也不知是誰先主動的,好像就是水到渠成,沒有一絲牽強。像是老夫老妻。一步步按部就班。穩穩當當的,似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
兩只麻雀停在窗台上,踱著碎步。風從外面飄進來,將窗簾微微吹起一角,揚啊揚的。像是撩撥著什麼。周圍靜靜的,只剩電視機里不斷放著「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你呀」
春節很快便過去了。
項憶君想著那天晚上在ktv的事,心里便七上八下的。她等著毛安把話挑明,可自那天起,毛安連著幾個星期沒音訊。不來學戲,連電話也沒一個。項憶君想給他打電話,又猶豫著,想這事怎麼好女孩子先主動,便一天天等著。滿肚子的話,都憋著,一顆心陀螺似的轉啊,有些盼頭,卻又沒底。
直到過完元宵,毛安才打來一個電話。項憶君拿著手機,心砰砰跳個不停。毛安問她︰「年過得有意思嗎?」項憶君說︰「還行你呢?」毛安說︰「天天到客戶那兒拜年,忙得要死。」項憶君說︰「過年都這樣。」
項憶君一邊說,一邊揣測他打電話的用意。便故意只順著他的話頭,不往下說。一會兒,毛安說︰「我想跟你說件事」項憶君豎起耳朵,心也跟著提了起來。毛安說下去︰「我要去成都工作了。」項憶君一愣,問︰「是出差嗎?」毛安道︰「不是出差,是調到那里的分公司。我們領導找我說了,工資加三成,還給我分套房子。我想蠻好,就同意了。」
項憶君怔了半晌,哦了一聲。
毛安停了停,繼續道︰「到那邊去也蠻好。找個成都小姑娘談談戀愛,蠻好。他們說成都小姑娘一個個水靈靈的,皮膚又好,性格又好。不像上海小姑娘我想,要是一切順利,就在那里安定下來算了,」他說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就是一點,到了成都,沒人教我唱戲了。項老師,我挺舍不得你呢。」
項憶君心里一酸,差點就月兌口而出「那就別走了,留下來吧」,終是忍住了。她不是傻子,曉得他去成都工作的真正原因。她不是余霏霏,留不住他的。項憶君呆呆的,忽的一笑,說︰「你要是真舍不得我,那我休假的時候就來成都看你,不過機票錢可得你出。」毛安說︰「好,一句話,你來成都教我唱戲,我們再唱那段《牡丹亭》。」
項憶君心里又是一酸,說︰「好啊。」
掛掉電話,項憶君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半晌,竟又笑了笑,走到衛生間,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眉眼間盡是懨懨的。一動不動地看著,忽的,手緩緩升起,朝鏡子里那人翹個蘭花指,嘴角帶著嘲弄。念著京白︰
「你啊你,實在是忒傻啊」眼角竟不知不覺涌出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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