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園子樹下的暗處,看著不遠處小亭里的一點光亮,她不停的變換著坐姿,時不時的將頭靠在軟塌的靠枕上。♀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發,搜索+你就知道了。一頭本就不是很好的頭發散開,不停的翻轉變得非常的散亂,卻有著一種慵懶。手里還是捧著剛才的那本志怪小說,可眼楮卻是慢慢的閉下了。
從傍晚到現在,整整三個時辰了,一直沒有停過,桌上的茶點已經用完了,茶水也沒有了,按她這個性格,看書的時候是不用有人來的吧。想著倆人過往的種種,現貴有天下的他卻很想要這樣的一種平靜的生活,因為這樣會有她的存在。亭里的人已經完全歪著頭閉目在軟塌上了,想走過去看看她的睡顏,腳卻怎麼也邁不動了。
以前有很多這樣的機會吧,這個奇怪的女子,容貌只能說得上清秀,且不修邊幅,說好听點是慵懶,不好听點就是邋遢。可這麼些年了,自己卻是真的放不下了,是依賴太久了嗎?
想起第一次見她,記不得是什麼時候了——
那時的自己當正是年少輕狂,所以才不知道珍惜吧。
盛夏的盛京,晚飯後朱雀街上倒也是有不少的行人,那時還是小安王的安墨白與隨身的小童走在這盛夏傍晚的街上,朱雀街到了傍晚從護城河吹過的河風,讓街道上的行人相當的舒適,且兩邊風格各異的店鋪及小攤也讓人目不暇接,所以盛京近處的人們晚飯後都會在街道上走動,消消這盛夏的暑氣。
攏著手,慢慢的走著,時不時的看看兩邊各種風格的物件,也是飯後消食的一大好方式吧。縴長的手指拿著路邊一個書生的提字,還是不錯的,頗有幾分月兌俗的清氣,正要細細的看,卻听見里面巷子里眾人大喝一聲「好」。同時眾人不大不小的說話聲傳了過來。
光滑的眉頭不自覺的皺了鄒=皺,吵到小安王鑒賞的心情了。將手里的字放回攤位上,轉身朝著巷子里面走去。這朱雀街隔三差五的來轉轉,也沒有什麼新鮮事了吧。這些人啊,真真的少見多怪。
走到人群外,因為身高的原因,要掂了掂腳尖,才見里面的小攤上有一個中年的儒生,手里拿著一張街景的水畫,盡管寥寥幾筆,卻將街上行人這種盛夏傍晚消暑及街邊小攤的風情躍于紙上。儒生旁邊執著筆的卻是一個七八歲的少年,眉目雖只能說得上清秀,但卻兩頰無肉,頗為清瘦,卻又透著一股與年紀不相符的沉靜,頭發用一根發條松松的綁在腦後,細細的透著暗黃,雙眼卻是褐色的,一看就是窮苦人家的孩子。
安墨白盡管對那副畫相當的贊賞,但氣頗有不順,不過就是一副畫嗎,有什麼了不起,還吵到了本小王。不自覺的冷哼了一聲。旁邊的眾人都是自已交流著對這畫的筆法及畫風,但這三五成群的人卻都壓低了聲音,沒想到猛的听到一聲很是不服氣的冷哼聲,眾人頓時朝此人看去,有認識的人當下就往兩邊挪了挪,給這位當今天子最愛的小嫡孫讓出個道。
年幼的小安王傲然的走近到攤著,從中年儒生手中接過那張宣紙,細細的看著,是不錯。筆法純熟,又有點安然的畫風,有種河風吹來眾人都心靜如秋的氣氛。細細看來,人物雖說只是寥寥幾筆帶過不能細見其五官容貌,但卻人人各異,連各個小攤位前攤主和行人談買談賣的神情也在這幾筆中帶過,卻讓人能明確的知道他們是談著價錢,小販說著自己東西的好處。
意境也是不錯——嗯!盡管上不了大的台面,但這種畫風卻有大師的風範,不錯!
正欲張嘴評價,卻對上那又褐色的眼,只見那瘦小而縴細的手,在鋪開的宣紙上飛快的走動,待筆停。小安王猛的臉一紅,將手中的畫往小攤上一扔,搶過那張墨跡未干的宣紙。
只見上面一個如玉的少年,墨眉高楊,星目半瞼,薄唇輕抿,五官精致,雙手捧著一張畫紙,身段修長,略顯單薄,單個看無論哪里都是完美的,可這張簡畫任何人一看就能看出畫上人那不可一世的神情和那年少的傲氣。
年輕的小安王看著手里的畫,手輕輕地抖動,這人真——周邊的人認識的不敢多言,盡管小王爺當時確實是這表情,這少年的筆好快,前後不過幾息的時間,卻已經將這神情畫于紙上,寥寥幾筆,卻如此傳神。
安墨白放下手中的宣紙,皇族的身份讓他還是有點忍耐的放手了,沒必要和一個窮苦人家的小孩計較,是自己失態了。可頭卻不自覺的回過去看那清瘦的臉,只見那褐色的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笑意和捉弄人之後的得意。心里又是一頓,猛的抬腳走了。再也不回頭——
那一年,小安王安墨白年十二,盡管封王已有兩年,卻還是皇族里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而秦萬藍年僅十歲,已是懂得人情冷暖,世態炎涼的商家女。從此之後,兩人命動開始交集,一切開始月兌了軌道。
那個時候自己沒想那一臉菜色的少年盡是一個女子,還是盛京久負盛名的聚墨齋的女少東,那人啊——
安墨白眯了眯眼,抿上嘴不自覺的撫了撫發涼的手背,層層的錦衣還是不能暖人心啊。亭子里那人睡著了也不知道準備一床薄被什麼的,這深秋的天氣,此時已經有露水了,會著涼吧,可卻沒有勇氣走近。原來一切都變了,自己再也不是那個年少的小安王了——
遠處有燈光慢慢的走近,卻是一個青色長袍的男子,不是府里的人,整個王府的人都知道她挑燈夜讀時是不準人進這小花園的,這人——
只見男子右手提前一盞燈籠,左手挽著一件青色的外衣,如此平靜的走進了亭子,將手里的外衣搭在她身上,用手撥開臉上的細發。女子用手揉了揉眼,半眯著扯了個笑,男子將左手從她頸下穿過,右手環著她膝彎處從榻上將她輕輕的抱起。女子雙手自然的環了男子的脖子,頭卻如懶貓般的往男子的胸口拱了拱,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地方。男子含著笑,依舊用右手拿著燈籠,慢慢的走出了亭子。
站在暗處的安墨白感覺在深秋的夜晚真的很冷,心里一股淡淡的情緒以心口為中心擴散開來,有點悶,喘不過氣,四肢開始發軟,手又有點抖了。原來自己真的變了,以前自己也有這樣的機會的吧——
也是這樣一個深秋的夜里,空氣有點濕悶,又夾雜著晚開的桂花的香味,讓人有點喘不過氣來,當時的王府確實也是這樣沉重的氣氛。安王受命徹查清州洪災的振災銀被貪一事,這對管事不過三年,年不過十八的安王來說確實是件大事了,清州府將振災相關的帳目全部送到王府,同時還有州下各級官員的收入情況及家境,要從這些里面找出是誰動的手腳,從哪里下的手,具體有哪些人,這對于年輕的安王來說確實頭痛不已,而且王府的帳房先生應付不了這麼的帳目,外面找的怕也不可靠吧。
安王將修長的身子往身後靠了靠,真是不知如何下手啊,徹查徹查,這完全是無處可查啊。出身于皇族,如果說是字畫玉器古物等的鑒賞,安王可謂得心應手,但說到帳目清點,卻是門外漢啊——安王又不是商戶,只有商家才對這些帳目清理如此在行。
等等!安王猛的站了起來,商家——說到商界天才,盛京無人不稱道聚墨齋的少東家秦大姑娘,身為女子,僅及荊之年,卻能精算各種帳目,過目不忘,心算珠算皆無人可比。現已管理聚墨齋全國大小事情,出入帳據說是清清楚楚,又有一手好字好丹青,尤其是那速成之畫,尤為傳神。
這女子啊——只要自己開口,怕是沒有不答應的吧。可是已經等著自己上門去求她了?近幾年,她總是會有不同的理由找上門上,好的字畫啊,新人的丹青啊,慣例送禮啊,從不掩視對自己的興趣,現在盛京人都知道,聚墨齋的女少東家鐘情于安王爺,只怕過不了幾年就是成為王府的侍妾吧,雖說不是美人,可人家的嫁妝怕是不少呢!可能嗎?安王心里問著自己,侍妾?只怕那女子——
安王想了想,她是最好的人選了,也不會對自己不利。心里不知為什麼原因從沒有想過這人會害了自己,也許那時自己也是確定她在心里的地位了吧-只是可笑卻沒有發現,從此就要錯過一生了麼?
第二天傍晚,安王一回王府就發現後院的小花園里坐著一個清瘦的人兒,整個頭全都埋在了成堆的帳本中,手指時不時的在旁邊的算盤上撥動著。頭發散亂得不行,依舊有點暗黃,嘴咬著豪筆,又不停地嘟著嘴自言自語。
安王走近亭子,地方選得不錯,帳本後面是幾盤各色的小吃和兩壺清茶。看得出每盤都少了幾個,想必是動過手了的。女子抬了抬頭,褐色的眼一看到他頓時光彩照人,眼里有藏不住的喜色。用手將頭發挽了挽,從帳本下面翻了下,翻出了一根玉釵,將頭發盤上。安王笑著看著她,還是一樣的菜色啊,真想不通以聚墨齋的財力,為什麼就養不胖她呢?她爺爺不給她吃飯??
「墨白,坐啊?」女子燦爛的笑著招呼他,仿佛她才是這里的主人,同樣對現在人人敬稱的安王也能順意直呼其名。
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看著翻得很亂的帳本,傳聞不一定是真的吧?這樣胡亂的清理帳目能清理得出嗎?
「全部核算一次,大概要多久?」安墨白沉著聲問道,沉穩得讓人感覺這幾年里和身邊的女子斗智斗勇,斤斤計較如孩子般的人的好像不是眼前這個。
「明天下午吧——這些帳有點多,而且作帳的人也重新做過一遍的,要不還真沒見過哪個人作帳會寫得如此明細和工整,肯定是整理過的了。」咬著一塊不知名的糕點,女子就著涼了的茶水吞了下去,太急或是茶水太涼,又好像噎到了,猛的咳嗽了幾下。
不自覺的伸出手掌幫她拍了拍後背,有必要吃得這麼急嗎?如果沒順過氣來,誰來清算這些帳目呢?
「慢點吃,等下就要吃飯了?現在就不要吃這些了?」
「我不喜歡吃飯——,就吃糕點就好了。你們王府的糕點畢竟不一樣啊。比外面的好吃——」
「那你多吃點吧——」並不習慣和這個平時與自己爭強的女子這麼近,盡管自己乃至很多人都知道她鐘情于自己。
「你先算著,等下不想吃飯叫他們送點其他的點心過來吧?」起身準備離開,這感覺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讓他們送點心過來的時候,帶兩壺熱茶過來。晚上就不要再有人來這里了,我要安心算帳。」放下手里的茶杯,女子理所當然的道。
「我會吩咐下去,明天下午我希望能如你所說清理出來。」說完尚且年輕的安王頭也不回的走出了亭子。
第二天早上,梳洗後,準備去上朝的安墨白走到院門口又折了回來,讓身後的侍童莫名其妙的的跟著,隔著遠遠的看著亭子里,本來想她應該不會這麼早來吧。可亭子里卻有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石桌上,從那散亂的頭發和灰色的長袍就知道是誰了。
現在已是入了秋,早上露水讓花園里的花更加晶瑩了,可露宿並不是好事吧。
加快腳步走進亭子里,舉手欲拍醒桌上的人,卻見半露的臉,透著青色,眼下明顯的陰影,想必昨晚熬到很晚吧。狠心將手拍下去,「起來啦!要睡的話就回家去睡,下午再來核算。」
桌上的人猛的驚醒,褐色的眼在看到安王深紫的朝服後那半分的迷糊迅速的褪去。女子用青瘦的手撫開額頭的發,嘴角討好的上揚,盡管帶著絲絲的疲倦,可給人的感覺卻是如此的清明,」幸不辱命「。將一本嶄新的帳目給到他手里。」這里是我昨晚核算有不對的地方的記錄,對應的帳目我會部做了記號,你對應所夾的字條的數字就能找到了。這些人也做得很細的,如果不是受災人員死亡人數過大,大概誰也不會想到災銀被貪得這麼多吧?「言罷眼角輕輕的上挑,好不得意的看著眼前身著極品親王深紫朝服,頭戴凌雲冠,面如玉身如松的人。
用手握了握手里的帳本,盡管心里很感激,但這神情卻是如此讓人討厭。悶著聲道了聲謝,又客套的說安排車送她回去。
豈如女子很不注重儀態的伸了個懶腰,又揉了揉眼楮,揮揮手道︰「我家的路我還是記得的,你記得欠我一個人情。我走回去吧。再會——」慢慢的走出亭子,剛走兩步,卻又回過頭來道︰「你家的糕點味道不錯,我以後可以多來嘗嘗吧!送過去的話,冷了就不好吃了?我昨晚吃了一晚的冷的啊——」
真正的商人心態,還能說什麼,看著眼前的人,只能點了點頭。果然是商家的天才啊——以後怕是王府不得安寧了吧。
嘴角慢慢的蕩開一個苦笑,不懂珍惜說的就是這個嗎?遠處的燈光越來越遠,慢慢的變得模糊,可那女子依賴的神情卻還是如此的清晰,好像一直就在眼前,這越走越遠只是自己的幻覺,他們如此親近才是真的。
不是說只有男子薄情負心嗎?才多少年,以前她是如此的——現在——呵!她天生是下來折磨自己的吧,想著自己第二次見到這個女子又是如此煩心,原來一切在初見已經注定。
至從知道街邊一個窮小子畫的簡畫也比自己畫得傳神後,小安王最近一段時間天天晚飯後也不上街了,在後花園里練畫,卻不知心不平,氣不靜,畫出來的東西更是不如人意。小安王那白皙如玉的臉蒙著一層寒氣,盡管顯得更加的白女敕了,但讓旁邊研墨的小童也禁若寒蟬,這幾天安王心里有氣,連去宮里請安都沒有去了,天天在這園子里練丹青。因為有了小安王這張臉,園子里的冰盆都不用了,大家一近身只能感覺到冷,將王府的天氣從盛夏直接跳到嚴冬,主子才十二歲啊,就能有如此功效——
在安墨白扔了十幾張宣紙,換了二十來只不同的畫筆之後。小書童萬安驚喜的看著外面進來的一身勁裝有羅若,趕緊將手里的墨放下,去將來人迎了進來。
自古文人相輕,武士好斗。所以自認為學富五車,下筆如有神且身份高貴的小安王對其他的皇族和官家子弟都是相當的冷漠客套,倒是和靖忠侯世子羅若從小相知相親,兩人向來交心。
羅若這次听聞好友出去上個街還能受這麼大的打擊,抱著看笑話,同時開導的心情來王府瞄瞄的,沒想到人還沒見到,就被這寒氣掃到了,這氣氛真適合夏天啊。
羅若揮了揮手,讓小童子先下去了,見案台上還是鋪著一張宣紙,卻無半點墨跡,這打擊不小啊,心態都不穩了,不過這也好,終于有人能治治這沒天沒地的小安王了。
安墨白抬頭看了看好友,臉色更沉了幾分,帶著嘶啞的嗓音道︰「這些下人,給你通風報信了?所以來看笑話了?」
羅若笑了笑,這人啊,真是氣不小啊,都遷怒于他人了。「有笑話看就順便來看看,這氣氛很涼爽啊,適合夏天啊。」說著將案台上的折扇拿到手里揮了揮︰「扇子是用不著了,扇兩下感覺都有點冷了。」
「不要再說風涼話。你來做什麼?笑話看完了就可以滾了」小安王布滿寒霜的臉更冷氣十足了,似乎可以看見周圍的空氣開始結冰。
「看笑話是順帶了,只是你和一個窮小子較勁實在是——咂——咂——有**份啊。」
「哼」小安王對身份這事並不看重,這和自己有什麼關系呢。
「好了——好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羅若笑得不行,還是這麼小氣啊,一點大家風範都沒有啊。「不就是畫得比你好嗎?人家比你小一點,說不準比你用功或是就只會這一樣呢?不要再想了啊?我帶你去見真正的大家風範的字畫好不?這可是真正的精品喲?」感覺真的是哄小孩子啊,這麼大人了?
「又是精品?你說的精品比路邊攤的都差——」安墨白對好友的鑒賞能力可十分的清楚的。
"這次是真的啦,又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帶你去就知道了——走吧!"不管這麼多了,出去走走也好啊。拉著安墨白就走。
拗不過武人的力氣,安墨白只能換了外衣,隨他出門。
此時還是下午,空氣中有點灼熱的感覺,安墨白在出門後就後悔了,太熱——
街邊店里沒有多少人,這個時候出門的人都是有病的吧,這麼熱。可以感覺到汗珠從臉下慢慢的滑過。真不知道羅若怎麼從將軍府到王府的。
到了上次的小巷,轉個彎,就到了聚墨齋的門口,紅木的大門,人一到門口一股清淡的墨就從里面飄出。
大堂里有幾位長著長胡子的老學究在研究著一幅字,看字跡和風骨就知道是的年輕人所作,雖說有點清雅之氣卻也是風流有余而沉靜不足,明顯的沒有到家。
但光這風流韻味也有一定的收藏價值了,這是聚墨齋這兩年新起的創意,收集各類年輕書生儒生的墨寶,算是給字畫添進新人,也為一些好收藏新人作品的人提供,同時還可以待有一日作者飛騰,再有升值的可能。
反正無論如何作為收購的聚墨齋是不會虧的,就是不知道這些字畫能不能入得了大堂這些鑒賞大師的眼,如果能入得了一個大師的眼,那麼這幅墨寶就會以一定的價錢進入聚墨齋進行入庫收藏,如果能入得了兩位大師之眼,那麼則可以在大堂里掛出。
其實現在大多書生以墨寶進入聚墨齋為榮,此舉不過兩年,卻改變了全盛京的字畫交易行情。一般讀書人家也不差賣字畫的這幾兩銀子,大家不過是博得一名而已,但聚墨齋的鑒賞大師脾氣都不是很好,如果太差的字畫拿到大堂里讓人鑒賞,會將人損得體無完膚。
據說最先摧出這個方案的時候有一個紈褲子弟拿了一幅狂草來,結果被秦大家當場用來擦了鞋底,從此其他書生如不是自己相當自得,且得到相當有分量的人確認是不敢拿字畫來聚墨齋的,畢竟這里掛出的都是各有所長的作品,入庫的也有不少精品。
只見那幾位老學究一個個的順著長長的胡子,半眯著眼,隔了半天,其中一位看上去頗為和氣的老先生對著旁邊頭上全是汗珠的書生說道︰「你這幅字,風韻是有了,可了力道不夠。你看這勾,轉而無力,一看就是沒有到位,還有這里——這里——,你自己認為呢?」
書生看了看老先生所指的幾處,臉色一白,過了半晌,又當即一揖而下,道︰「學生受教了!」
那位老先生頗為滿意的笑了笑說道︰「你回去再好好的練練基本功,字者心也,將心放寬,氣理順,復再平心,下腕不要遲疑,順意而下,這樣再過個三五年,你的字就到家了。這一幅嗎,雖說基本功還是不行,但妙在是意氣之作,也頗有風流之氣,就先放在小倉庫里吧。銀子你就直接到櫃台去領吧——年輕人還是要練基本功的。」
書生一臉的入神,口里還在喃喃自語,但一听到去領銀子,卻猛然驚醒,又激動的對老先生作揖不止,口里稱先生不止。
那老先生也只是捏須不語,輕輕的拍了拍書生的肩膀,笑了笑,又揮手叫櫃台送來了銀子,就轉身進了內堂了。旁邊幾位老先生卻還是沉著臉,也不說話,跟著也進了內堂。
這倒讓在門口站了一小會的安墨白有點受不了了,這樣一幅字都能進聚墨齋,這聚墨齋還敢稱為墨寶第一齋!!!
羅若見他一張想發怒又不發怒的臉,不自覺的感覺好笑,明明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現在卻是做出一幅名師大家的風範,受不得不好的字畫入眼。
幸好這時大堂的跑堂走了過來,對于小安王和靖忠候家的世子自是相熟的。
將人引進內堂,奉上茶水。又是一翻客套,安墨白只是抬眼看著內堂的字畫,這些客套全都毫不客氣的讓羅若去對付了。羅若客套一翻後,直接說︰「將你們家少東家最近畫的那幅眾生相拿出來吧。本世子與小安王就是為這幅畫來的。」
跑堂當下一愣,臉色不是很好,但又個激靈的道︰「實在是不好意思!那畫我們少東家自已不滿意,又拿回去了。」
羅若當也是一愣,沒听說過名聲在外,且得到聚墨齋所有大師認同的畫會被作者拿回去的,而且盛京很多名家都听說過了,都想來一睹真畫,只是聚墨齋沒有公開而已。盡管自已不滿意也不應當任性的將畫拿回去啊。當下不知道說什麼了。
安墨白只是將手里的折扇一收,冷冷的哼了一聲。
跑堂當下又打了個激靈,眼前的這位主可是當朝兩位親王之一,盡管靠得是早死的大皇子,但背後還是有強大的外家的,得罪不得。只得不停的作揖道︰「湊巧了!我們少東家今天也在店里,等我去通報一聲,畫應該還是在的,如果少東家願意的話——」
羅若當下也是不願意了,也是大哼一聲道︰「還不快去!」
小二麻溜的退了出去,安墨白揮著扇子,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羅若。羅若被他瞧得不好意思,卻又有點心虛,只好不住的轉過頭。安墨白也不急,羅若頭轉過這邊,他人也跟著轉到這邊,用那眼神再接再厲的看著他。
終于羅若受不了了︰「你到底看什麼!!」
「看你有沒有什麼要說的啊?新畫?嗯?你也會去關注新字畫?」
「盡管我學的是武,但字畫還是知道一點的,你不要瞧不起人!」
「是!我還不知道世子爺對字畫還如此關注。」
羅若當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嘴硬道︰「那是你不了解我!」
「是啊!我們從我生下來兩個月就開始就認識了,我只知道你身上長了幾顆痣,每天吃幾碗,牽過幾個小姑娘的小手,還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對字畫如此關注了?」
「這也是剛剛才有的興趣——」
安墨白也不接話,就揮著扇子,用一幅高深的眼神看著他,明明是十二歲的少年,卻裝著一幅高深莫測的樣子。但也顯得人面如玉,身如松,真真的一派風流。
這邊跑堂的小廝卻忙不迭的打著簾子進來了,後面跟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孩,雖說是盛夏,卻也穿著秋衣,整個人瘦瘦弱弱,給人感覺病得不行,一臉的菜色,頭發也是又細又黃,只有一雙褐色的眼還有丁光澤,手里拿著一卷宣紙。
羅若一見來人一愣,安墨白卻是臉色一黑,不是巷子里作速成畫的小孩子是誰。當下心里一沉,臉上卻帶著三份冷笑道︰「這位小兄弟是來賣字畫的麼?我記得這聚墨齋收字畫是在大堂驗的呢?莫不是走錯了?」
那孩子一听這話猛的一抬頭,見到安墨白也是一愣,卻也是歪著頭打晾,並不說話。
跑堂的小廝只好打了個哈哈,若無其事的給羅若和安墨白介紹道︰「小王爺,世子爺,這位就是我們秦少東家。」
那孩子當下對二人行禮,完完全全的禮數。且一掃剛才的病色,朗聲作揖︰「商民秦萬藍見過小王爺!見過世子爺!」
羅若這才反應過來,就是這個小孩子在前幾天,就在這旁邊的巷子里,讓我們年輕氣盛的小安王吃了癟,硬生生的讓安王府在盛夏有了寒冬的感覺,陛下親自下了口諭讓自己來看看的人啊,就是這麼一幅窮苦的模樣。
安墨白知曉這個身份之後心里倒還好受一點,至少不真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小孩子,怪只怪自己當時氣暈了頭,沒叫下人去打听一下這人的身份。
聚墨齋的少東啊,盛京近兩年傳說中的商界天才啊,這事不用打听,街上人人都知道,據說年紀有十歲了吧,這兩年為聚墨齋出了不少的好點子,同時也改了不少商界歷年來的規矩。可眼前這個人,怎麼看都只有八歲左右的樣子吧——
秦萬藍也是打量著眼前這個如玉般的少年,上次街上一見,事後自己是知道他就是傳說中的小安王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第二次見面了,除去上次街上的那幅不可一世的樣子,倒也說得上有一幅好的皮囊。據說年僅十二卻是學富五車,對字畫古董,珠玉鑒賞自成一家。
跑堂的小廝是見過場面的,這內堂當事的三人皆不說話,這時只能自己這個小人來打場子子,作為一個好的跑堂,為了聚墨齋的榮譽,必須發揮自己的功能,當下對秦萬藍道︰「少東家,小王爺和世子爺是為了你手里的這幅眾生相來的。您看——」
秦萬藍挑了挑那同樣帶點暗黃的彎眉,不聲不響的將手里的畫給小廝,打開。
羅若馬上從椅子上跳了下來,真想見識一下這幾天傳得快神了的眾生相,據說畫里上千人,人人面相不同,千奇百怪,又面面俱到且傳神。
安墨白卻不急著去看畫,只是睜著眼,看著秦萬藍,直到听到羅若的叫喊才依言去看他手里的畫卷。只見畫上是一條長街,街上各色的行人,就和當天巷子里的速寫一樣的的題材,只是延長了,且畫得更為精細了,卷上人面目清晰,表情生動,且人人不同,可稱為眾生了。
只是感覺還是少了點什麼——眉不自覺的皺了皺。又抬頭望了望這作畫的人,想不能又低頭看了看,從細節上來看,無論是布景還是寫實,還是格局都可以稱為上品,可總感覺畫里少了點什麼。
秦萬藍見他這幅表情也走了過來,自己將那瘦弱的手指撫過畫上各人的臉,自己是不滿意的,可又說不上為什麼,只是感覺少了點東西,讓這幅畫沒有神,是什麼又說不上來。
過了半晌,安墨白看著畫上撫過的手指,中指指節偏大,想必是才期握筆所致,只是不只這年僅十歲的少東家為何與想象中的不同,自己想象中的聚墨齋的少東家是什麼樣安墨白又感覺從來沒有想過,只是在兩年前听說這麼一個人時,自己心里看不上的,一個世代以賣字畫為生的世家出生的孩子,八歲就可以想出無數的方法來牟利,為聚墨齋這個帶來書香氣的招牌帶來了銅臭。
盡管後來听說眼前這人無論是商道還是字畫還是學識都是不錯的,可具體這人是什麼樣的卻是沒有去想過的,但也不會是眼前這人的模樣吧。所以上次在巷子里,自己從沒有想過作畫之人就是聚墨齋的少東,盡管就是在聚墨齋旁邊的巷子里,自己也沒有想過這人就是自己听了兩年來一直沒有興趣見的人。
「秦少東為什麼要作這幅畫呢?」安墨白斂了斂神,沉聲的問道。
撫過畫上一個挑柴老漢的臉的手猛的一頓,喃喃自語道︰「為什麼要作這幅畫?」不自覺的抬頭望著對面燦若星辰的眼眸,秦萬藍感覺心里一沉,只是喃喃的說道︰「為什麼?」
安墨白又揚聲道︰「對!就是為什麼?」
秦萬藍當下一醒神,褐色的眼頓時出現了光彩。
旁邊不如墜去霧的羅若感覺眼前一亮,卻發現秦萬藍眼角全是笑意,為那平凡也黯然的臉平白添了幾分風流。
安墨白收了手,揮了揮折扇,拉了拉羅若的袖︰「回去了,這天熱得不行,我要回去睡會。」
羅若又是一蒙,這人變得真是快啊。但想想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當下也不糾纏,只是這畫,用眼神問著安墨白,可他卻只揮著扇子,一幅不關我事的模樣。
這邊秦萬藍收了畫卷,對安墨白又是一揖,道了多謝,也不多話,拿著畫卷就出了內堂。
羅若看著這兩人,感覺好像完全不關自己什麼事,也只好跟著安墨白回了王府。
從初見到二次相見,二人的給對方的感觀相去很遠。對安墨白而言只是放下,對秦萬藍而言卻是沉淪,可這些不到最後誰又知道誰是誰的沉淪。
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那時的自己不是過于自信,或者自己可以放段,那麼是不是可以改變一些東西。也許自己會知道她的驕傲,也就不會錯過那十多天,那麼她會如那道在御書房白白放了兩年的聖旨所言進宮嗎?
不會的吧,很多事情一開始就注定了,就如初見,她見到了自己眼中的不可一世和傲然,自己只是看到她的外表,根本不知她所想。以為她的付出是理所當然,結果呢——她終究是商人!
第二次相見自己只是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如聚墨齋的大師指點一個普通的賣字畫的人,給了指點,又何不是表明自己的傲氣呢?所以她才會在別人的懷里,離自己越來越遠——
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是陪自己便服出宮的趙文樂。已經懂得了喜恕不表于形的年輕帝王沉聲道︰「明早傳皇後旨意,宣民女秦萬藍覲見,以表散盡聚墨齋救民的大義!」
說完年輕的帝王揮了揮衣袖,不知是想甩走輕塵還是深秋的寒意,留著現任大太監總管半彎著腰立與原處,卻又忍不住回頭去望不遠處的涼亭,多少年了,終究是走到了這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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