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板門吱呀一聲打開,出來一個年輕女子,雖然久不梳洗頗為邋遢卻仍能看出頗有幾分姿色,走路一瘸一拐,是個跛腳,想必是老婦的女兒或是兒媳。
女子神色淒然,目光中滿是憂郁之色,言語中不乏怯意的道︰「客人請進來吧。」說著朝里伸了伸手。
林鳳生作揖道︰「多謝,叨擾了。」
邁步進了屋中,里面甚是昏暗,一股刺鼻的霉臭味直沖鼻端,靠牆的一個火塘中火光一閃一閃。先前那老婦瑟縮在火塘邊,手捧一物放在口邊慢慢啃食。
女子道︰「客人請坐。」林鳳生又施了一禮,在火塘邊一張矮小的木凳上坐下,順手將雞和籃子放在腳邊。
女子又問道︰「客人還沒吃飯吧?」
林鳳生道︰「沒有,小生不知沿途這般荒蕪,因此沒有備足干糧。又因遺失了火刀火石,不能生火,因此只能厚顏前來叨擾了。」
女子拿起一根木柴在火塘中扒了幾下,滾出幾個黑 的橢圓形物事來,說道︰「客人先吃幾個紅薯墊墊,我這就給你煮飯。」
林鳳生見兩人如此淒苦,心想附近如此荒涼,即便給他們銀子也未必買得到糧食,千萬不能消耗了他們僅有的口糧,連忙道︰「這位姐姐,不必麻煩了,我吃幾個紅薯就夠了。第一時間更新」
女子見他知書達理,多了幾分好感,道︰「小相公不必客氣,出門在外誰沒個難處呢,你先烤烤火,我這就做飯。」說著翻開屋角的一堆柴草,露出一塊石板,揭開石板下面是一口嵌在地下的缸,伸手提出一只小麻袋來。
林鳳生心知麻袋中裝的必定是谷米了,如此珍藏足見來之不易,而這位女子心腸這麼好,自己尚且不足對待客人卻毫無吝嗇之意,在這民不聊生之地更顯難能可貴,愈加有些過意不去,起身施禮連聲推辭。
女子執意要做,林鳳生便也不好再說什麼,心想飯後務必多給些銀兩接濟兩人。接著女子將米倒入鍋中,開始淘米煮飯。林鳳生便讓她將雞殺了烹來吃。
老婦一直縮在牆角,目光中的懼意已漸漸消除,只是不停地打量著林鳳生。雙目深陷無精打采,說不出的可憐。
林鳳生行禮道︰「老人家,小生打擾了。」
老婦仍是呆呆的望著他,嘴巴張了張卻不答話。
女子就在火塘邊將雞殺了,一面洗剝一面道︰「這是我婆婆,又聾又啞,小相公不必理會。」
林鳳生哦了一聲道︰「請問姐姐,村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心里只道是被匪寇殺戮殆盡了,卻又不便直言相詢。
女子嘆了口氣道︰「死的死逃的逃,現下村里就只剩下我和婆婆了,哦,村東頭還有一個得了惡疾的本家叔叔。唉,都是張結巴那些狗強盜害的……」
林鳳生默然點了點頭,過了半晌又道︰「你和老人家為何不走,外地沒有親戚麼?這里離匪類的巢穴既近,實在是危險得緊。第一時間更新」
女子道︰「親戚倒是有的,只是我腿腳不好,不能走那麼遠的路。況且我婆婆年紀大了,不願離開這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地方。」目光閃爍,顯是有些言不由衷。
正是︰門前拴上高頭馬,不是親來也是親;門口放根討飯棍,親戚故友不上門。人情冷暖,不難想見。
女子輕輕咳嗽了一聲又道︰「不瞞客人說,那些強盜殺了我丈夫又糟蹋了我,已經答應放過我們孤兒寡母了,唉,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活到幾時算幾時吧。第一時間更新」說完不好意思的轉開了頭,唯恐見到客人鄙夷的眼色。
林鳳生听得又是憤怒又是同情,這女子為了婆婆忍辱偷生,足見孝順,心中非但沒有半點輕賤之意,反而十分敬佩。將剩下的兩個紅薯分別遞給老婦和女子,道︰「你們也吃點兒吧。」
老婦猶豫了片刻便接了過去,狼吞虎咽的啃吃起來。女子則沒有接,道是已經吃過了。
女子腿腳不便但烹飪倒是十分嫻熟,不多時飯便做好了,女子取出碗筷用熱水洗了又洗,熱情的盛飯給林鳳生,林鳳生道︰「你們二位也吃些。第一時間更新」女子只是推辭。
林鳳生執意給兩人各盛了一碗,這糙米飯中不時吃出稗子和沙粒來,倒與路遙馬幫所食的有點兒像,好在有香噴噴的雞肉和鮮美的雞湯下飯,便也不覺得如何難以下咽。
老婦想是很久沒有沾過葷腥的緣故,口中咿咿呀呀的,爬滿皺紋的臉上滿是歡喜,狼吞虎咽,吃相甚是不雅,頃刻間便吃完了三大碗,雙眼盯著鍋里兀自有些意猶未盡。更多更快章節請到。女子見鍋中的米飯所剩不多了,忙向她使了個眼色搖了搖頭。
林鳳生見狀忙道︰「老人家,多吃些。小生已經飽了。」又為老婦添了滿滿一碗米飯,此時鍋中已是空了。
吃完飯林鳳生取出一錠十兩元寶交給女子道︰「多謝姐姐的一飯之恩,這點銀兩請收下,帶著這位老人家離開這里吧。」
女子連連搖手道︰「小相公太客氣了,這些米也是好心人給的,況且我們還吃了你的雞,不能要你的錢。」
林鳳生將銀子硬塞在女子手中,微一沉吟,道︰「小生在俄祿城有位朋友,姓鐘,是個郎中,在當地很有名氣,人又熱心,姐姐可帶著你的婆婆和那位得了惡疾的叔叔前往投奔。小生姓林,草字上鳳下生。只需報上我的名字,我的那位朋友定會收留的。」
女子感激涕零,含淚收下了銀兩,連連作揖致謝。
林鳳生又問道︰「姐姐可知道那些匪類盤踞之地離此遠不遠,小生也好繞道而行。」
女子點頭道︰「知道,離這里不足十里地,客人你要小心些,千萬別踫上他們,這些畜牲凶惡得緊。更多更快章節請到。」說完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下意識的緊緊拉住衣襟。
林鳳生又道︰「小生一路上听說朝廷已派大軍前來征討這股匪寇,姐姐還是快帶兩位老人離開吧,否則到時兵荒馬亂的更不知要受多少苦難。」
女子猶豫了一陣也就答應了。林鳳生心中很是欣慰,自己雖然無力普度眾生,但能接濟一個是一個,只求心安理得。
林鳳生看了看天色,已然全黑,向女子道︰「姐姐保重,小生這便告辭了。」
女子聞言也轉頭望了望門外,道︰「這一帶都是荒山野嶺,小相公露宿在外也不是個辦法,如不嫌棄便在這里將就一晚,只是……只是……」說到這里面露難色,住口不說。
林鳳生見她欲言又止,只道是孀居之人礙于禮防不便留客,忙道︰「無妨無妨,姐姐有沒有多余的火刀火石,若是有的話便請給我一副,好用以生火取暖。」
女子听得如釋重負,從火塘邊去了火刀火石給他。林鳳生告別了女子和老婦,提了竹籃往山路上行去。
行了差不多十里地,遇到了岔路口,左首一條路沿著山脈通入群山深處,另一條路橫穿山嶺,後者相比之下要荒蕪許多,兩邊的草木已向路中間延伸。兩條路都有馬蹄印。
稍加思索便知道前者通往百草嶺,匪類出入頻繁因此路面很是寬闊,馬蹄印也很是雜亂,路面上都是細塵,另一條路則是往日客商經過的官道,由于此地匪患猖獗,早已不復昔日喧囂甚至是近乎荒廢了。
哀牢山山高谷深,地勢險要,茶馬古道穿越月復地,一直以來都是兵匪必爭之地。夜色中林鳳生眼望莽莽榛榛的森林,心頭不禁涌起一陣莫名的茫然之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梅若雪此時已然跟隨張兆奎進了百草嶺,但如何聯絡消息卻又令林鳳生犯難了。心想自己是無法進入山寨的,要找個借口讓表妹下山來才好。
原始森林之中氣候濕熱,毒蛇猛獸極多,林鳳生坐在一塊山石上想了半天,也沒有合適的計較,不敢在地面多耽,于是飛身上了一株干枯的古木。毒物望風闢易的冰蟾就放在肩頭的包袱之中,他此刻居然沒有想到。
古木樹干中有一個空洞,洞內甚是干燥,正好可以容身,于是便找了些枯葉墊在洞中,又將日間從鄉民手中買來的草席獸皮鋪在上面,準備在此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