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兄弟本有三人,高志誠之父排行第二,其弟高祥、其兄高和一文一武,在朝中位極人臣,權勢極大,也難怪高志誠如此驕縱。然而伯父高和為人正直,品性清高,高志誠素來不為所喜,因此高志誠礙于林鳳生的身份不敢當場破臉,才找護短之心甚重的叔父高祥出頭。
高志誠從小便出入皇宮內院,因此與段徵羽頗為相熟,此時見她到來不禁有些驚慌,低聲道︰「徵羽妹妹……公主殿下,你怎麼來了?」
眾士卒不約而同地下跪,齊聲道︰「參見公主殿下!」神態間誠惶誠恐。
段徵羽俏臉微沉,瞥了眾人一眼,既不答高志誠的話,也未讓眾士卒平身,徑自進了大堂,走到林鳳生身畔駐足道︰「鳳生哥哥,你沒事吧?」神色和語氣間皆充滿關切之意。
林鳳生搖頭微笑道︰「沒事,勞煩你親自前來解圍,實在是過意不去。」說完目光轉向眾士卒,臉上的笑意立時收斂。
段徵羽道︰「沒事就好,你沒受傷我就放心了……」說到這里望了一眼一旁的梅若雪又道︰「幸喜若雪姐姐也安然無恙,我總算沒有來遲。」
梅若雪笑道︰「你來遲了也不打緊,諒這些混賬王八蛋也奈何不了我和表哥。你怎知道我們在這里,又怎知道這姓高的與我們為難?」
段徵羽笑而不答,指了指身後的兩名江湖豪杰。正是跟隨林鳳生前往清風嶺,後又押送李寶華及一眾府吏回俄祿城的二十余人之中的兩人。原來眾人見盟主與親軍打斗,當即自行將李寶華等重犯關入了府衙的大牢,心知高志誠其人仗勢欺人,甚是難纏,于是派出兩人去請段徵羽前來。其余人不敢擅離,留在大牢外看守。
莫衷是和西亭道長不知高志誠與林鳳生等人的過節,見眾士卒圍攻林鳳生,俱都又是氣憤又是不解。莫衷是瞪視著眾士卒朗聲道︰「這些官兵是哪里來的,居然敢對我小兄弟如此無禮,真是反了你們了。有誰自以為本事不小的,出來與老叫化較量較量!」
眾士卒不得公主諭示,哪里敢起身,仍是跪著,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自然無人應莫衷是的話。莫衷是也不過是出于一時氣憤,以他的身份,是不屑與這些無名小輩動手的。
梅若雪道︰「莫老伯,你不知道,這姓高的混蛋得不得了,還總愛惡人先告狀。這種卑鄙小人,又哪里值得您與他一般見識。況且這些膿包角色又有什麼狗屁本事了。」
莫衷是听得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老叫化生平最瞧不起的便是這種人。我瞧這就讓他們滾蛋吧。」
梅若雪道︰「那可不成,怎能這般便宜他們。」轉頭向段徵羽道︰「公主,你瞧如何處置這些混帳東西?」
段徵羽見她一本正經的稱自己為公主,忍不住掩口一笑,隨即正色道︰「高將軍,你今日這般作為可謂大大的不該,雲麾將軍乃是父皇欽點的南征主帥,你豈可對他這般無禮。」
高志誠兀自辯白道︰「卑職並沒有對雲麾將軍無禮,是他自己要與我等動手的,叔父的三百親兵皆可作證。倒是雲麾將軍的屬下仗著自己武功了得,殺了叔父的一名親兵。還望公主殿下明察。」
段徵羽听他一口一個叔父,不無拿掌管兵馬大權的叔父來壓自己的意思,怫然不悅道︰「事情的原委我已然知曉,你又何必不認,敢做不敢當,豈是男子漢大丈夫所為?」
高志誠听她語氣有些不對勁,心中已暗自有些怯了,但畢竟心有不甘,低聲下氣的道︰「公主,卑職所言句句屬實,殉難的親兵的尸首就在這里,絕非卑職信口誣蔑。人命關天,請公主主持公道。」說著頭頸微微轉動,朝向被梅若雪一劍刺殺的親軍士卒的尸首。
梅若雪冷笑道︰「不錯,這人是我殺的,但好端端我又怎會殺他,自然是因為他該死!」頭頸微揚,甚是傲氣。
段徵羽只望了一眼,便道︰「此人若是戰死沙場,我自當奏請父皇厚加撫恤,然而此人以下犯上,意欲對雲麾將軍不利,被昭武校尉就地正法,可謂是罪有應得。公道自在人心,那也不必我來主持。」
高志誠心知段徵羽執意回護林鳳生一方,何況此事確是自己理虧,登時心中頹然,無可奈何,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段徵羽擺手道︰「你們暫且起來吧。」
高志誠一言不發當先站起,眾士卒齊聲道︰「謝公主殿下。」紛紛起身垂手站立。
段徵羽見高志誠一臉不服氣的神色,更是心中有氣,心道︰「父皇讓你輔佐鳳生哥哥前來平定匪患,你不但不肯出力,而且不時有作對之舉,當真是不成器之極。如此毫不自知,不知羞愧,實在叫人無法可想。」念畢道︰「高將軍,我且問你,這些日子你都去了何處?」
高志誠神氣活現的道︰「回京城去了,請叔父為我主持公道。」
段徵羽又問道︰「是否已獲得雲麾將軍允可?」
高志誠微微一愕,道︰「姓妙的欺辱于我,雲麾將軍卻不聞不問,我只得回京找叔父。」說到這里臉上作無辜之態。
段徵羽鼻中輕輕哼了一聲道︰「你的屬下犯下大錯,你強行出頭,以致自取其辱,這又怪得誰來?你為此與妙二爺反目成仇、兵戎相向,是為徇私枉法、不識大體;兩軍交戰之際,你未經雲麾將軍允可,便私自離營回京,是為目無法紀、擅離職守。你可知罪麼?」
高志誠听公主親口指列自己的罪狀,不禁臉色大變,一時間啞口無言。林鳳生等人听得段徵羽直斥其非,無不暗暗稱快。都覺心中郁積的惡氣隨著公主一番痛快淋灕的話語煙消雲散。
段徵羽向林鳳生道︰「鳳生哥哥,我不懂軍法,你說該當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林鳳生沉吟了片刻道︰「此事我本欲既往不咎,但既然公主殿下提起,而且高將軍不思悔改,大有變本加厲之勢,那麼我今日便來好好論一論此中的是非曲直。」
當下向身後兩名江湖豪杰道︰「煩請在公案後擺兩把椅子。」
兩人依言擺好了椅子,林鳳生和段徵羽便並肩在公案後坐了。梅若雪、莫衷是和西亭道長三人也看了座。林鳳生朗聲道︰「諸位身為高元帥的親兵,自當熟知軍中法紀。高將軍的幾名屬下不知自持,調戲素心門弟子,已然犯了奸軍之罪,按律當斬。故此妙二爺斬其一人並無過錯。」
說到這里目光直視眾士卒,提高聲音道︰「請問軍法中‘五十四斬首’的第四條是什麼?」
眾士卒面面相覷,無人應答。高志誠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哼了一聲抬頭怒視著梁上的妙樂。妙樂沖他咧嘴一笑,頗有挑逗之意。高志誠大是氣憤,卻又發作不得,只得咬牙切齒的心中暗罵。
段徵羽嗔道︰「雲麾將軍問話,爾等還不快速速回答!」
眾士卒無法,只得答道︰「多出怨言,怒其主將,不听約束,更教難制,此謂構軍,犯者斬之。」聲音參差不齊,懶洋洋的。
段徵羽道︰「再說一遍,瞧你們死氣活樣的,還好意思說是高元帥的親兵。」
眾人只得又大聲說了一遍,仍是有前有後,一片雜亂。段徵羽又讓眾人重說,直到說的整齊劃一方才停止。
梅若雪等人見她如此戲弄眾士卒,心中暗暗好笑,均想︰「畢竟是公主,就算再讓他們說一百遍,他們也必定不敢不說。」
治軍最重要的便是法紀嚴明,令行禁止。林鳳生則對段徵羽刮目相看,想不到她一柔弱女子卻也懂得治軍之道,對她投以一個贊許的眼神,說道︰「不錯,高將軍私自離營,終究是對我心存怨懟,種種行徑已然犯了構軍之罪,理當斬之!」
眾士卒听得登時一片嘩然,都道林鳳生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高志誠哪里料得到林鳳生敢說出如此嚴峻的話來,不由得心頭大震,隨即哈哈大笑道︰「姓林的,你有種便砍了我的頭,我要是皺一皺眉頭,我就不姓高!」
他話音剛落,梅若雪立時嗤之以鼻,笑道︰「我勸你還是別將話說滿了,砍你的頭又有何難,就只怕你不止皺一下眉頭,而是大皺特皺,說不定還要跪地求饒。到那時只怕連你也不知道自己該姓什麼了,是豬志誠、狗志誠,還是龜志誠?」
莫衷是和妙樂听得登時哈哈大笑,林鳳生和西亭道長也不禁搖頭莞爾。眾士卒極力想要克制,卻仍不住笑出聲來。
高志誠氣得渾身發顫,指著梅若雪叫道︰「你……你……你如此辱我,我絕不與你善罷甘休!」
林鳳生听他說出這番剛硬的話來,不禁頗感意外,隨即想到乃是因為他自恃持有高祥帥印之故,冷笑道︰「此時蒙古大軍壓境,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我自然不能不識大體。死罪可免,活罪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