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李暄在李身邊的時候,溫良無害的可以,當時的他雖然從李暄的衣服內襯上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家世定然不凡,但也只以為他是個普通富家的孩子罷了。♀
但是如今看來,以李暄的氣質談吐,手腕心智,又怎麼可能僅僅是個富家子弟呢?
換句話說,又有哪個尋常人家能培養出這樣的孩子?
許浚為自己心中的猜測感到心驚,忍不住出言試探道︰「說起來,我還不曾知道您的名諱?」
站在一旁的護衛們幾乎是在瞬間便改了臉色,目光警惕地看著許浚,好像一言不合就會拔刀相向一般。
沒想到許浚會突然問這個,李暄有些遲疑地眨了眨眼楮,最終決定相信這個從一開始便散發著善意的老人,微微一笑道︰「我的名字叫作李暄。」
姓氏為李,家住漢城,衣著華貴,氣質不凡……這種種的線索連在一起,讓許浚險些驚呼,雖然他及時含住了幾乎沖出口的那個稱呼,卻仍然無法控制地瞪大了眼楮。
見他驚訝的模樣,李暄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眼中帶著一絲狡黠,掃了一眼案幾上的棋盤,輕聲說道︰「勞煩先生,若是他哪天回來了,請先生告訴他,我李暄會時刻銘記著他的救命之恩。」
許浚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看著李暄彎腰拱手再次道謝,看著侍衛們簇擁著他浩浩蕩蕩地離開。
直到李暄的轎子徹底從眼中消失了蹤跡,整個藥廬又恢復了本來的寧靜,許浚這才有些反應過來。
那個神秘青年帶來的,他無意中所救的孩子,竟然是朝鮮最為顯赫的李氏家族中人,看那孩子尊貴聰慧的樣子,很有可能便是主上那個傳說中三歲能詩、五歲成文的世子邸下。
許浚想到這里,不免又微微一笑,不過這個又與他有何干系呢?他不過是個隱居山林的老醫生罷了,這輩子都不打算離開這里,那孩子的身份是高是低又怎樣?
須發皆白的老人端起銅碗,淺淺飲了一口茶水,眼神隨意一瞥,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看見棋盤上那原本勝券在握,卻因為最後一子功虧一簣,反而被他後來者據上的白子。忍不住有些玩味地捋了捋胡須,他以為李走的那樣匆忙是因為下定了決心,卻沒發現他其實……早已經亂了心。
陽光溫暖的冬日,許浚一個人坐在藥廬中一人分飾兩角地下完了那盤棋,听到弟子咋咋呼呼的聲音,忍不住一邊笑罵著一邊走了出去。
他看見窗外積了許久的厚雪在陽光溫柔的撫模下,漸漸地化作了溪水,流淌在隱隱開始復蘇的大地上。
春天……似乎就要到了呢。
李離開了藥廬之後便一直向東走,一路旅行一路記錄著見聞,集合成冊,想著如果回到家鄉了就能把這些資料一起帶回去。
這個星球雖然環境與他的家鄉相似,但是文化,風俗和科技水平卻又相差甚遠。
當他們已經得知這個美麗的藍色星球的時候,這里的人類卻連自己生活在一個球體上都不曾知曉,自然也完全不會相信這便是真實。
人類這種生物對于外星人來講簡直是太有趣了,他們有著紛繁復雜的*,每一種陌生的情感都讓身為外星人的他感到好奇。
他發現自己在這個星球,盡管沒有刻意地融入人類,卻也感受到了堪稱奇妙的感情變化。
在短短的五年之內,他一邊游學行醫,一邊用雙腳幾乎走遍了這個國家的大江南北,原先是想再繼續往南出海的,但是卻因為坐了半天船便上吐下瀉之後只能無奈地放棄了繼續遠行的計劃。
這段日子的生活,讓李明白了隱藏好自己的重要性,他的特殊能力在這個星球上雖然很有用,卻也同時為他的安全帶來了隱患。♀
他雖然嘴上說要與這里的人類保持距離,但是每當看到身陷險境的人類時,卻總是忍不住伸手幫助他們。
但是人類真的是很奇妙的生物,即便當下感動,念于他的恩惠幾乎恨不得聲淚俱下,感激涕零,但是轉頭便會發現他的不同。
倉皇奔逃的有,恩將仇報,把他當做妖孽報官的卻更多。
于是漸漸的,李開始學會了冷眼旁觀,他不再一听見人們的救喊聲便伸手援助。
他自以為是的幫助和改變,實際上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的結局。
所有的一切仍然會按照命運的軌跡繼續發展下去,假如他不忍心,插手了,反而會使得原本的命運沿著另一條軌跡,向更加悲慘的方向前進。
更何況,這世界上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徐宜花,李暄一樣能夠接受他這樣特殊的存在,更不會有太多和許浚先生一樣寬容和善,閱盡百態的智者。
所以他是異類的這件事情,必須要好好地隱藏起來。
在這些年里,李也算是看遍了世間百態,也有些看膩了風景,長時間的離群索居竟讓他這種習慣了孤獨的人都心生了一絲寂寞。
就在這時,他突然間想起了隱居在山林的許浚先生,猶豫了半天,終于開始踏上歸途。
當李再一次站在無名深山的小藥廬面前的時候,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
藥廬上方依舊飄著淡淡的煙霧,空氣中彌漫著清幽的藥草香氣,就像他離開的那天一樣,連不怎麼在乎時間的外星人都突然覺得好像一切還沒有改變,他還是那個初入異星,懵懂無知的青年。
在藥廬外就能听見老先生中氣十足,恨鐵不成鋼的責罵聲,李的臉上掛著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笑容,含著一絲懷念和微微忐忑緩緩推開了藥廬的大門。
許浚原先正在責罵著新收的小徒弟,听見開門聲不由得向門口看了過來,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別五年卻分毫未變的李,眸光不由得一亮,有些欣喜又有些激動。
他連忙丟下了被罵的暈頭轉向的小徒弟,大步走向前,一把抓著青年的手笑罵道︰「你還知道來看看我這個老頭子啊?!」
李對許浚緩緩點了點頭,臉上綻開了淺淺的笑容,語氣輕柔而溫和︰「我說過,一旦回來,定會來看您的。」
許浚連聲說了幾個「好!」便滿臉欣慰地拉著李進了內室,竟然連先前抓錯藥,氣得他一佛升天,二佛出竅的小徒弟都不管了。
剛來藥廬沒多久的小徒弟瞪著眼楮,對著自家師傅和藹慈祥的樣子簡直接受不能。
要知道,雖然他師傅平時看著淡定平和,但是在教授他們的時候卻格外嚴格,每當做錯了什麼他不罵上個兩個時辰簡直是不可能的。
怎麼可能會有人能讓他家師傅迅速地熄火,然後瞬間笑成一朵老菊花的呢?
小徒弟想破了腦袋也還是覺得這並不科學,便顛顛地跑去找了自家師兄詢問。
誰知一貫冷傲的師兄在听完他對來人的表述之後,神色隨即一凜,語氣中竟帶著一絲敬佩︰「那是師傅曾經要收為關門弟子的人,學識能力皆不是凡俗之輩,他在外游歷了這麼多年,想必醫術應該更上一層樓了吧。」
眼看一向醫痴的自家師兄說著說著,便眼楮一亮,恨不得立刻沖進師傅屋中討教問題的模樣。
小徒弟忍不住嘴角一抽,一把扯住師兄衣角,隨手將師傅今天早上給他的一本筆記塞到他的懷里。
做完這一切,便不再管迅速翻著筆記,嘴里還念念有詞的自家師兄,自顧自地躲回藥廬重新抓藥去了。
那廂小徒弟還在與鍋爐奮斗,這廂兩人卻已經聊得十分盡興了,李將自己這五年的經歷大致地說給了許浚听,當然沒有提到自己每次顯露了能力之後的那些糟心事。
但是許浚卻好像知道發生過什麼一樣,眼中含著慈祥與勸告︰「你的那些奇妙的能力,能不用就盡量不要用。」
「偽裝成一個普通人生活下去,或許對你會比較好。」許浚淡淡的說完,輕柔的話語中卻帶著深深的憂慮和感慨。
李下意識地點了點,他早就在現實面前知道了自己必須這樣,不過他仍然感激許浚居然會這般為他著想。
「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許浚一邊擱置好筆墨,一邊問道,說完突然想到了什麼聲音隨即高昂起來︰「若是沒什麼打算,留在這里幫我教教學生也是可以的。」
李雖然對許浚的邀請有些動容,但是他在回來路上早就有了新的打算,于是他只能柔聲回道︰「多謝先生的好意,但是請恕我無法留下。我原本打算拜訪完您,就去漢城備考,科舉已經近在眼前了。」
他的臉上帶著微微的郝然,看的許浚竟有些欣慰。
听見李這樣說,許浚只微微一笑,滿含欣慰地說道︰「你一直說你無法成為一個很好的醫者,但是我覺得,只要你有救人之心,那就已經是最好的身為醫者的品德了。」
「不過既然你不願意,那麼走仕途也是一個好選擇。」許浚沉吟了片刻,提筆迅速地寫下一封信,然後細細折疊好交給李,滿是感慨地囑咐道︰「這是我從前的一位老友,如今在漢城做官,他這個人學識人品都是頂尖的,你如果跟著他學習兩三年,考個頭名絕對沒問題。」
李看著老人家含著殷切與期待的眼眸,不忍心辜負他的好意,隨即打消了自己自學的念頭,雙手接過信件,緩緩地點了點頭︰「多謝先生操心,我會去的。」
「他叫許映才,大約如今已是弘文館大提學了吧。」許浚下意識地捋了捋胡須,眼中帶著一絲懷念,「我上次見他還是他們家多了個小千金的時候,那已經是十年以前了。」
「如果你去了,就替我送這個過去吧,就說零山許浚的一點心意。」老先生從書房中的暗格里拿出了一個錦布包裹的長方形盒子,神情慎重地交給了李。
青年伸手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輕輕說了一聲︰「我會的,您請放心。」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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