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玲下車的時候,已是黃昏。
不知道伯父他們,是不是都搬到新房里去了?听說易菲已經買了房買了車,易菲和男友王濤還在步行街那邊開了一間不大不小的飯店。
習慣性的,易玲像往常一樣往伯父昔日的水果攤位走去,老遠就看到伯父易建強忙碌的身影,夕陽映照著他瘦削的身形和蒼老的面容,他頭上的白發又增添了許多,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了幾分,整個人似乎又瘦了不少。……
易玲遠遠地望著他,眼眶有些濕潤。
「玲子回來啦!」易建強一臉的驚喜。
易玲偷偷地吸了吸鼻子,然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她熟練地將沒有賣完的水果裝進水果箱里挨個擺放好,然後搬上三輪車,不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上來吧!我載你!」易建強一臉寵溺的笑容,好像她是個永遠也長不大的孩子一般。
易玲笑著說︰「不用了,我在後面幫忙推好了。我現在已經是大人了!」
小的時候,她和易菲經常會坐在伯父的三輪車後面,一路笑著鬧著,任伯父載著她們穿越一條條大街小巷。在她的記憶里,那時的伯父健壯有力,依偎在伯父的懷里,有說不出的溫暖和踏實。
如今,她長大了,而伯父卻老了。當年那個山一樣的男人,如今已是滿臉的皺紋,雖然還不到六十歲,但伯父卻比其他的同齡人要顯得蒼老許多,都是因為太過操勞。為了這個家,為了她和易菲,伯父勞累了一輩子。
想到這些,她的眼眶又紅了。
上坡的時候,三輪車明顯慢了許多,伯父看起來有些吃力,她慌忙上前,用力猛推了一把,車子終于順利地到了家。
「伯母不在家?」易玲一邊搖晃著空空的熱水瓶一邊問道。
「哦,她去新房住了,這邊就我一人,家里也忘了燒開水了。吃梨吧!梨能生津止渴!」
易玲便拎起熱水瓶去廚房燒開水去了。打開冰箱,里面顯得空蕩蕩的,只有一小塊瘦肉和幾個雞蛋,易玲便親自下廚,將就著弄了一個一菜一湯。
「伯父,你少喝點,酒喝多了傷身體!」易玲幫他盛好一大碗米飯,並順手拿走他面前的酒瓶子。
「伯母和易菲姐她們現在很少回來這里嗎?」易玲望了望有些髒亂的屋子,這里,像是許久沒人收拾過了。
「你伯母有時要去你姐的店里幫忙,听說飯店的生意不錯!昨天你姐倒是回來過,還送了一套西裝過來,說是什麼名牌貨,要好幾千塊錢一套呢!敗家女!」易建強似乎很生氣的樣子,「有錢也不能這樣花呀!再說了,我就一小老百姓,穿西裝打領帶的我還覺得別扭呢!她們都叫我不要再擺這水果攤了,說什麼又辛苦又掙不了幾個小錢。發了一筆橫財,就嫌棄我這水果攤子了,要不是靠著我這水果攤子,怎麼能養得起一家子的人?又怎麼能有這麼一個棲身之所?她們這是……」
易建強越說越激動,還不時的咳嗽幾聲。
易玲急了,忙輕聲安慰︰「其實,易菲姐也是一片孝心,伯母她也是擔心你,怕你一個人住在這里不會照顧自己。現在既然有了經濟條件,當然不需要像以前那樣省吃儉用、奔波勞累了,伯父你操勞了一輩子,是該享點清福了。老是那麼累,會把身體搞垮的!」
听了易玲的一席話,易建強也沒有之前那麼大的火氣了,「你姐和王濤快要結婚了,你……在外面有沒有合適的男孩子?」
她想了想,然後小心翼翼地說︰「我有男朋友了。」
「真的?是什麼樣的一個男孩?可靠嗎?做什麼工作的?怎麼不帶回來讓我瞧瞧?」易建強的反應有些強烈,一連串的問句,讓易玲原本就戰戰兢兢的心里此刻更加緊張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看起來還行,他是在公司上班的。因為,因為工作忙,所以,所以就……」
她不敢說出夏宇豪的家世背景,所以就只好這樣說了,說他是在公司上班,應該也沒有說錯吧?雖說是總經理,但畢竟也是在公司上班呀!
「哦,男人有事業心當然是好事!不過,這次你可要看準一點,千萬不能再吃虧了!等哪天不忙了,還是得帶他回來讓我瞧瞧!我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一個可靠的人,畢竟我們做長輩的,見的世面多一點!」易建強抬起頭來望著她,一臉的嚴肅。
她連忙乖巧地「嗯」了一聲。
等吃完晚飯,易玲將碗筷清洗好,便大張旗鼓地進行大掃除。桌椅板凳、台面地面、房間客廳,任何一個衛生死角都不放過。該擦的擦,該掃的掃,該洗的洗,直忙得滿頭大汗。兩個鐘頭後,整個屋子終于看起來窗明幾淨、賞心悅目。
*****
易玲哼著歌,愜意地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睡衣出來。
易建強正手拿遙控器,心不在焉地在不停地轉換頻道,看到易玲走過來,忙招手讓她坐下來「玲子,剛才你姐來電話了,她說明天我們一家子都上她那飯店吃飯去。」
易玲一邊擦著濕漉漉的頭發一邊笑著說︰「好啊!明天是你的生日嘛!那明天你就穿一套新衣服去,看起來人也顯得精神些!」
易建強生氣地擺擺手︰「就那套要好幾千塊錢的西服?等哪天我讓你姐拿去退了!純粹是燒錢的貨!」
易玲抿著嘴俏皮地笑了笑,然後站起來,轉身從房間里拿出一個袋子,「這是我特意在小店定做的一套中山裝,價錢不貴,才五百塊!而且,也不是我付的錢,是……是他付的錢。」
她有意在報價上打了一個五折,她怕如果說出實價,伯父可能還是會嫌貴了。
易建強望著她說︰「你說是你那個男朋友付的錢?哦,真是有心了!不過,現在錢也不好掙,一分一毫可都得省著點花,過日子要會精打細算才行!」
易玲頻頻點頭答是。
易建強換好衣服走出來,易玲頓時眼前一亮,呀!果然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看伯父穿著這套嶄新的中山裝顯得神采奕奕、容光煥發!
易建強不時地彎彎手臂,又不時地伸伸腿腳,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還真好!這套衣服我喜歡!玲子,我穿這套衣服好看嗎?」他一邊說一邊還不停地在易玲的面前轉上幾圈。
易玲心里一樂,調皮地說︰「當然好看啦!伯父你看起來又年輕又帥!等明天伯母見了你,恐怕都認不出你來了!」
「真的假的?玲子你是哄我開心吧?」
易玲一本正經地點頭︰「真的!伯父你是最好最帥的!
第二天上午,易菲開著車帶著王蘭來接他們。見了易玲,易菲顯得有幾分不自在。倒是易玲,不停地笑著跟兩人打招呼,一臉的坦誠,看不出有任何的異常情緒。
「咦?這衣服好像不是菲菲買的那套吧?你怎麼不穿那一套呢?」眼尖的王蘭一臉的疑惑。
易建強立刻就變了臉色,「那套衣服太貴了,而且也不適合我!還是玲子懂事,你看這中山裝,不但價格合理,穿在身上又舒服又精神!等哪天讓菲菲把那套西服拿去退了!」
易菲繃著臉,卻竟然忍住性子一言不發。以前的時候,無論是任何事,她都是非要跟易玲爭個好壞對錯的。她最听不得的就是自己的父親總是拿易玲跟她做比較,在父親的眼里,似乎易玲樣樣都比她好,好像她連給易玲提鞋都不配!
易玲知道,易菲能這般忍耐,純粹是因為她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為,正所謂做賊心虛,說的就是這個意思。看來,她也還算是有點良心發現的,還沒有到完全喪心病狂、無藥可救的地步!
易菲不做聲,可王蘭卻老大不高興了,「菲菲買那麼貴的衣服給你,也是一片孝心,你怎麼就總是看自己的親閨女不順眼呢?!」
王蘭說這番話的時候,特意地強調了那個「親」字。
易玲怕兩個老人又弄得不愉快,連忙幫著打圓場,「易菲姐買那套衣服當然也是一片孝心,其實我看伯父也挺開心的。其實不管是貴的衣服還是便宜的衣服,我們做晚輩的都是一片孝心,我們都希望家里的長輩能夠健康長壽、快樂無憂!今天是伯父的生日,所以我們今天都應該開開心心的!畢竟,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
易玲這番在情在理的肺腑之言,終于讓有些緊張的氣氛緩和了下來。
離午飯的時間還早,易玲一邊打量著飯店的裝修,一邊看著王濤不停忙碌的身影,而易菲卻翹起二郎腿,一副悠閑自在還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
易建強一邊喝著茶,一邊皺起眉頭冷冷地盯著面前「甩手掌櫃」一樣的女兒,心里面窩了一肚子的無名火。
王蘭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菲菲,你看王濤忙前忙後的,你多少也去幫著點!」
易菲一臉的不耐煩,「媽,我不是花錢請了人的嗎?王濤他喜歡事事親力親為那是他的事!做老板靠的是腦子,不是靠賣苦力的!」
易建強將手里的茶杯重重地擱在桌面上,要不是有客人在場,他真想將那只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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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媽!你們去樓上的包廂吧,那里比較安靜,里面我還備了點心!」
王濤雖然一直忙碌著,可這邊的情形他卻瞧得一清二楚,眼看著準岳父大人那張沉下來的老臉,他連忙滿臉笑容地趕了過來,這易菲,王濤原本也沒指望她能幫上什麼忙,就她那副大小姐一樣的臭脾氣,不給他添亂他就心滿意足了。可這也沒辦法,他王濤偏偏就吃她那一套,可能這命運一早就注定了,這易菲就是他王濤命中的「克星」!
易玲看著王濤,再看看對面的易菲,她不由地在心里感嘆︰這個王濤還真是不錯!不但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更難得的是,他還對易菲一片深情!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夙命」呢?!有這樣的一個女婿,也算是伯父的福氣吧!想到這些,易玲的心底有些欣慰。
一家人跟著王濤到了樓上的包廂,王濤殷勤地給每人斟了一杯茶,然後真誠地對易建強說︰「爸,今天是您的生日,等會我會親自下廚為您做一桌豐盛的壽宴。您今天可一定要開開心心的!還有,您今天穿這套衣服真是太合適了,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四十來歲的樣子呢!」
王濤說完又望向王蘭,「媽,您說說看,我爸今天看起來是不是特別的精神?!」王蘭連忙點頭說是。
王濤的這一番話,直說得易建強滿面春風。對這個準女婿,他可真是十二萬分的滿意呀!
見準岳父終于眉開眼笑了,王濤在心里長舒了一口氣。店里正忙,他打了聲招呼便下樓去了。
易菲上洗手間去了,好一會兒了,也不見她回來。
易玲的手機鈴聲響起,打開一看,是易菲發來的短信,看了看上面的內容,她站起來說︰「我去外面接個電話,等一會兒就回來。」
易玲推開另一間包廂的門,易菲正在里面候著。
「什麼事?那麼神秘!」其實不用問,易玲也知道是為了什麼。
「上次的事,是我對不起你!都怪我財迷心竅……我……我也很後悔。」易菲一邊說,一邊偷偷地觀察著易玲的反應。
她的神情,易玲全看在眼里。從她的臉上,易玲看不到有多少的悔意,看到的只是她對金錢的貪婪和對親情的淡漠!
易玲想了想,然後拿一雙通透的眸子死死地盯著她,「我只想知道,在你將藥倒進我杯子里的那一瞬間,你有沒有想過,那件事會對我造成多大的傷害?除了錢之外,你有沒有想過,如若真的完全按照孟雅所設定的那樣,我今後該面臨一段怎樣的人生路?!再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堂妹呀!」
易菲垂下頭,不敢直面易玲咄咄逼人的眼神,「我說了,我也很後悔!我,我會盡力補償你的!」
易菲邊說邊從包里抽出一張銀行卡推到易玲的面前,「這里面是兩百萬,密碼是你的身份證後面的六位數。」
易玲的心里一陣隱痛,這算是什麼意思?算是精神損失費嗎?她還真當這世上所有的人都跟她一樣……
易玲強壓下自己心里的隱痛和那些混亂不堪的情緒,她努力地扯起一抹笑容,「那可是整整的八百萬呀!而你,卻只給我區區的兩百萬,會不會太拿不出手了?既然是補償,就該拿出你的誠意來!我要六百萬!」
易菲顯得目瞪口呆,顯然是被她的「獅子大開口」給嚇傻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結巴道︰「錢……錢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易玲故意挑起眉︰「那你的車子、房子,還有這家飯店每個月的營業額也要通通地交給我,當然,我們易家的老房子歸你了!」
易菲一听,立馬就變得臉色蒼白了。
易玲看著她焉巴巴的樣子,心里終于舒坦了一些。再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午飯的時候了,她也不想再繼續逗弄她了。雖然她的所作所為確實令人很不齒,但終究並沒有給她造成任何的傷害,相反的,她還因禍得福收獲了愛情。
一想到夏宇豪,易玲的心底便涌起一股柔柔的暖流,不覺地,眼底便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算了,車子、房子和飯店,我統統都不要了!這兩百萬,還是先放你這兒吧!我決定原諒你了,當然,我是看在伯父的面子上才原諒你的!只要你能夠好好地孝順他老人家,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對了,現在該是壽宴開始的時候了!」
易玲拉開門,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易菲使勁地晃了晃頭,剛才,易玲說什麼來著?是幻听嗎?她狠命地掐了掐自己,疼!是真的!易玲說已經原諒她了!而且,易玲還說連一個子兒也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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