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司徒醒有些發揮失常,一向在課堂上揮灑自如的他,今天居然被學生的某個問題問得頓了片刻,雖然只是幾秒鐘,已經足夠令人稱奇了。♀
下課時,有熱情的學生送來冷飲,司徒醒紳士的謝謝。在心底輕嘆,想不到甘一諾的一席話對他的影響居然這樣大。
想起她那天說話時,那種憎恨的眼神,司徒醒喉頭一滯,入口的冰糖雪梨有淡淡的苦澀味。
因為別人犯的錯而連坐他,看來,他在她心里的確沒什麼位置。
出校門的時候,迎面走來的學生三三兩兩的議論紛紛,雖然他不甚在意,但是還是有些落進了他的耳里。
「……陣仗好大,哇,我還只是從電視劇上看到過這樣的場面……」
「對啊對啊,那麼戴墨鏡穿黑西服的保鏢,不知道那輛拉風的加長版車上坐著的是什麼大人物。」
「你們說,是不是要在我們學校拍電視劇啊?」
……
司徒醒心上掠過一絲疑惑,聯系起田甜走的時候說的話,他心里的懷疑越來越甚,連帶著走向自己停車位的步子也越來越快……
田甜走的時候,一臉歉意的對他說︰「司徒,對不起。因為我的關系,可能,爸爸很快就會找到這里的。」
司徒醒無謂笑笑,在他為甘一言和陸非聯系專家的時候,他就料到這一天遲早會來。
「沒事。早晚他都會找到這里。」
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發現這個異父異母的姐姐,並不討人厭。以前,他不該因為上一輩的事情把情緒堆在她身上,對她太過冷漠。
可是那時候,就算做好準備被抓回去,也是想著帶著某人一起回去,最次也是帶著某人的心回去的。
現在,情況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真的很不甘心。
還沒到他的停車位,他遠遠地就看到有幾個保鏢模樣的人守在他的車旁,他連忙調頭,往回走,不過幾步,身後也走來了幾個人。
「司徒先生,請跟我們走吧。」
領頭的一個高高壯壯的洋人率先開口,說話彬彬有禮,架勢卻是不容置疑。
司徒醒分析了一下形勢,看起來,對他很不利,他決定暫時按兵不動。
黑色的豪華加長版轎車,停在校門口的馬路對面,異常醒目。
圍觀的人,早已經被眾多的保鏢隔絕在幾米開外,司徒醒隨著保鏢走到車前。
這時,車子後面的黑色防彈玻璃緩緩下滑,從里面伸出一只夾著雪茄的手。
「上車。」不容置喙的語氣,冷冽而不失威嚴,像極了這個人的行事作風,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司徒醒默了一下,拉開門坐了進去。寬大如小型包廂的後座里,坐著他的父親,司徒業,m國華人圈里呼風喚雨的人物。連一向種族歧視嚴重的m國人,都要敬他三分。因為這個男人的商業天才,短短幾十年的時間,已經締造了一個屬于他的商業帝國,將司徒這個姓鐫刻在了m國的商業圈里,實力不容小覷。
司徒業自始自終都沒有看兒子一眼,猶自抽著手中的雪茄,仿佛車里沒有司徒醒這麼個人一般。
司徒醒也沒有想跟他談話的欲.望,父子兩坐在一起像兩個陌生人。
車子平穩地向前行駛,良久才停了下來,已經有人率先拉開了司徒業那邊的車門。
下了車,司徒醒發現自己被帶到了一個小型的私人飛機場。
他想到這麼一走,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的人,他停下了腳步。
他沖著前面依然高大挺拔的身影說︰「要我回去可以,等我辦完一件事。」
司徒業停下腳步,手里夾著一支重新燃起的雪茄,饒有興味地看著他,似乎對他心里想的一切了然于胸。
「沒問題。給你一晚的時間。」
司徒醒最恨他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可眼下時間緊迫,他必須去見那個人。
司徒醒開著車一路狂飆,一路上他不知道闖了幾個紅燈。他感覺自己很久沒有像現在這麼瘋狂過,心里好多情緒一齊翻涌,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帶她走。
到了醫院,進去病房之前,他微微喘口氣,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誰知,拉開病房的門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是他完全不想看到的一幕。
病房里,甘一諾背對著門,側坐在病床上,被陸非緊緊的擁在懷里,兩人緊緊相依,場面充滿著溫馨。
司徒醒知道自己應該冷靜一點,但是一股血氣此時直充大腦,他三兩步走過去,拉開陸非纏著厚厚繃帶的手,一把將甘一諾了過來。
他的力氣很大,甘一諾的手腕頓時紅了起來。
「司徒醒,你發什麼瘋!」甘一諾被他猛的一拉,站立不穩,搖搖晃晃地撞進了他的懷里。♀
陸非也站起了身,拔掉點滴,語氣冷硬︰「司徒醒,放開她。」
司徒醒一言不發,將上次的動作如法炮制,他彎下腰一下子將甘一諾扛在肩上,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他走得很快,轉眼就將追上來的陸非甩得遠遠的。
甘一諾也被他激怒,情緒激動地沖他嚷︰「司徒醒,你到底想干什麼?除了強迫別人,你還能干什麼?」
司徒醒顯然也被剛才的那一幕刺激到了,也顧不得她會怎麼想,他也沖著甘一諾吼了起來︰「甘一諾,你到底還有沒有一點兒骨氣?那男人都跟別人的女兒都快能叫爸爸了,你居然還跟他混在一起。怎麼?來個苦肉計你就投降了?」
其實,剛才甘一諾是突然被陸非抱住的,她因為怕牽動他手上的傷,才沒有掙扎,根本就不是兩人舊情復熾,可她懶得跟司徒醒解釋,他是她的誰啊?
可不知怎麼的,甘一諾說出來的話卻完全變了味道︰「我就是要跟他一起,這跟你有關系嗎?」
這種口氣,怎麼听怎麼像是在斗氣的小情侶。
司徒醒似乎品出了一些滋味,心里的怒氣不覺消下去不少,說話也柔了幾分,他怎麼不了解她的個性,她一向說一不二,分手就是分手,絕不會還來余情未了這一套的。
「對不起,我剛才太沖動了。」
說完,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下慢慢靠近的某人,立刻發動車子,飛速地離開。
甘一諾急了︰「去哪兒?」
司徒醒眨眨眼楮︰「一個好地方。你不是一直說欠我的?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還吧。」
甘一諾一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自己說過的話肯定算數。這樣一來,她也安靜下來。
不就是還人情嘛,好的。還了,他們就不再有什麼瓜葛。一干二淨,很好!
她將亂掉的頭發理順,坐直身,說道︰「好。到時,我們就互不相欠。」
說這話時,甘一諾是看著司徒醒的眼楮一字一句說的。不知為何,看到他眼神里一閃而逝的失落,她也覺得心里悶悶的。
……
耳邊響起輕輕敲擊玻璃的聲音,甘一諾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車窗外天色已晚,司徒醒似乎早就下了車,她的身上還蓋著他的外套。
她下車後,才發現,司徒醒竟然將她帶到了山上,他想干什麼?
司徒醒看她剛睡醒的迷糊模樣,心里涌起一股柔情,聲音放得很輕很柔︰「餓不餓?」
甘一諾隨著他的視線,才發現這個男人真有些神通廣大。豪華車的前蓋,被這男人用來充當臨時餐桌,這時已經擺上豐富的晚餐,真不明白他是怎麼做到的,借著亮得刺眼的車燈,她發現這些菜還在冒著熱氣。
陪他到山上吃晚餐,就是他想要她做的事情?
吃過晚餐,整理了一番,司徒醒往後撐著手臂,靠在車前蓋上,愜意十足。他仰起頭,招呼還在狀況外的甘一諾︰「來,陪我看星星。」
甘一諾自認是一個沒有情趣的人,長這麼大,除了高中時,陸非興沖沖地約她看了一場獅子座的流星雨,她還真的沒有抬頭仔細地看過天上的星星。
或許是今晚的司徒醒看起來太不一樣,甘一諾的心也變得柔軟,她默默地與他並排靠在車前蓋上,抬頭跟他一起看星星。
今晚的天氣很晴朗,他們又是在高處,所以視野很好。
一顆顆星星,如同瓖嵌在柔軟的藍色絲絨上的寶石一般,又閃又亮,漂亮得不可思議。
不得不說,這一刻,甘一諾的心里很平靜。
她突然覺得,宇宙浩淼,人實在很渺小。
司徒醒不時抬手,指著天邊的某一顆星星,如數家珍地解說,並教她怎麼通過星星辨別方向,不時還會給她講星座背後的故事。
男人的聲音低沉,帶著磁性,十分好听,不知不覺,甘一諾居然有些沉醉其中。
司徒醒轉過臉看她,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期待︰「是不是很美?」
甘一諾由衷地點點頭。
司徒醒又將臉轉回去,看似不經意的說︰「跟我一起走,我會讓你看到更廣闊的天空,最美的極致。」
他忽然將視線重新轉回來,幽深的眸子,深深看向她的眼底,很緩很慢的說︰「還有,我會給你全世界最好的幸福。永遠沒有背叛!」
最後一個尾音落下,他的視線變得灼熱而期待,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甘一諾垂首,不得不說,司徒醒戳中了她心中的要害,她的確渴望一份永遠沒有欺騙和背叛的感情。
可是她此時內心的悸動,就是愛嗎?她並不確定。在她看來,一份感情是需要漫長的時間去澆灌的,就像她跟陸非,一路走來,細水長流,沁人心脾。
只是,那麼多日子拼湊起來的幸福,也如此的不堪一擊。
她跟司徒醒之間又有什麼來支撐那份長久?
她沒有發現,自己竟然真的在思索跟他在一起的可能性。
或許,動心而不自知,就是說的她這樣一類人。
很不幸,甘一諾是個很煞風景的人,這樣的良辰美景之下,她居然也能很冷靜地對身側這個俊逸不凡的男人說︰「我想我們兩個之間真的不可能。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司徒醒,不要再浪費時間,你值得更好的。」
她當然忘不掉荀俊的殘忍,暴戾。再細細聯系司徒醒那麼輕松就能搞定她認為絕不可能完成的事,她斷定司徒醒絕非等閑之輩。而這些還不算他自身的各種優越條件。
差距太大的兩個人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的,這是她的觀念。他們之間,實在有太多的不確定。
司徒醒垂首低笑,像是自嘲︰「又是這句。」
他猛的抬起頭,直視著她︰「甘一諾,別跟我說什麼兩個世界,地球只有一個,你和我都是地球上的生物。人類全部是一個物種演變而來,怎麼兩個世界?」
教授就是教授,連這個時候也不忘用學術來辯解。
甘一諾哭笑不得,但是態度強硬︰「司徒醒,不要強詞奪理了。無論你說什麼,我的答案都是一樣。」
「如果我說這是最後一次問你呢?過了今晚……也許你再也看不到我了。」
司徒醒死死攫住她的眼神,想要看清她一點一滴的表情變化。
甘一諾怔了一下,隨之堅決的回答︰「即使是這樣,我的回答還是一樣。」
到此,司徒醒才體會到深深的挫敗,這個女人,就是一塊完全捂不熱的千年寒冰。
他不是荀俊,他要的是心甘情願。所以,就算隱忍,克制,無賴也好,他做事總是在適可而止的度里面。以他的實力,他完全可以直接將甘一諾帶走,可是,他一點兒也不願意強求她。
原來,從前曇花一現的依賴,信任,心悸,不過是他的幻覺。他從未真正地進駐她的心里。
他真的徹底輸了。
他忘不掉父親了然如胸的表情,大概他早就知道是這個結果,所以他根本也不怕他會走掉。
而他卻有了甘一諾這個軟肋,被他捏在手里,再也走不掉。
沉默……
他壓下心底的魔鬼,心道︰就這樣吧,他從來要的是她的心甘情願。
司徒醒永遠記得那個夏夜,他最愛的女人,陪他看過最美麗也是最讓他心碎的燦爛星空。
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他在心底對他最愛的女人輕聲說︰再見。
然後,他平靜地將她送回家,像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跟她道別。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這樣的分別意味著什麼。
再見,也許再也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