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齊海見柳雙離一開口,就問狼山一役之事,朗月般的雙瞳為之一笑,沒立即回話,執起茶杯,細細的品完了一杯子茶,才慢悠悠的說道︰「小兄弟可知,塞外之巔有一座陰山?」
柳雙離歪頭笑道︰「這個我知道,不是還有一首歌這唱陰山的嗎。♀」說著柳雙離低聲吟唱了起來︰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韓齊海輕點額頭︰「小兄弟唱得不錯。要知這陰山山脈的東南方上,有一座山頭名喚狼山,因塞外的狼群多在那山里宿窩而得名。這狼山下有一條峽谷,其道狹窄,其山石高聳,是中原通往塞外的一個重要關口,更多是戰時伏兵的最佳場所。」
「關口,伏兵?韓公子說的狼山一役,難道指的就是這里?」
「正是!」
「可——」柳雙離疑道︰「不是說那狼山是個狼窩嗎,那一定有很多狼在山上了,怎麼還能做為戰場呢?」
「小兄弟怕狼嗎。」韓齊海笑道,「要知道狼再凶殘,終究只是一禽獸,也跟其他鳥獸一樣的怕火,人只要有火把在身,就算再多的狼也是不怕的。♀」
「噢,原來是這樣。」柳雙離點了點頭,可一細想,又覺得不對,「韓公子說有火把在就不怕狼了,可是,要點了火把,又如何能無聲無息的設伏擊敵?」
韓齊海放下綠竹茶杯,先贊了一句︰「小兄弟好細的心,問題的關鍵就在這里。」
「怎麼?」
「要想防狼,就得點火。要想伏敵,就不能有火,是吧?」
「是!」
「要想要兩者兼得,」韓齊海取過紫砂茶壺,自斟滿一杯,啜了一口,「唯有白天伏擊。」
「嗯,是了,白天日光盛,看不到火光。」柳雙離拍手笑道。
韓齊海低眉而笑,吟完了杯中的茶,接著說道︰「六年前,蒙人東部最大的一支部族,塔撻部的大汗突然意外過世。這位大汗生前未來得極指定過接位之人,因此塔撻部為爭奪汗位發生了內亂。听言那會時任宣化總兵的張成忠將軍,听說這事後,認為那是出擊蒙人的最好時機,所以上書朝廷請了戰。」
「哦,然後,雙方就在狼山打了一戰。」柳雙離想當然的接口道。
韓齊海搖了搖頭︰「事情沒這麼簡單。」
「那還有什麼?」柳雙離追問道。
韓齊海輕嘆了一聲︰「要知蒙人部族自苦彪悍善戰,即使內亂不斷也不會減其戰力幾分。而當時的宣化守軍,因朝中政局一直不穩,軍響長期拖欠,軍中糧草空虛,士氣大為不振。」
「我們大周的戰力很差嗎!」柳雙離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韓齊海笑了笑︰「想對于以狩獵為生的蒙人,我軍在野戰上,確實較弱。」
「野戰?這話怎麼說?」柳雙離不明白了。
韓齊海又是一笑,沒做過多的解釋,向一直不曾開口說話的風十一和秦思揚那各望了一眼,接著說道︰「自身條件不夠出擊,而張成忠又不願錯失這個良機,無計可施之下,他聯系了薊州守軍。當時的薊州總兵李泰顏,在知道張成忠的想法後,也表示了贊同。兩人幾經商議後,定下了聯合出兵塞外的計劃。」
「聯兵啊,」柳雙離單手托腮,惋惜道,「那時的薊州還很好吧!」
「薊州的事,小兄弟听說了?」韓齊海問道。
「嗯,听說現在的薊州是座荒城。我原還想到那看看的,听說之後就怕了,沒敢去。」
「是嗎。」韓齊海又取過紫砂茶壺,給桌上空了的三個杯子一一斟滿,接著道,「兩位總兵定的作戰計劃里,狼山,是宣化一部出擊塞外時的重要通道。原計劃里,如若出擊不力,被迫退回時,狼山會成為一個伏擊點,做最後殲敵之用。這是一個備用方案。」
「哦,那最後真出擊不力了?」柳雙離接口道。
韓齊海點點頭,長嘆了一聲,慘淡道︰「是不力,且是非常的不力。」
見如此,柳雙離沒再追問,只是睜著雙大眼,靜靜的听著。
韓齊海拿起茶杯,一口飲盡,說道︰「兩地總兵原定的計劃里,宣化一部,分兩路自西出擊蒙人。薊州一部,隨後從東側,迂回到敵人另一邊,配合宣化一部,一舉殲敵。」
韓齊海剛說到這里,突的一個冷冷的聲音插進話來,道︰「如此出擊,真是可笑。」
韓齊海和柳雙離均一怔,看向發話之人,卻是剛才一直低頭不語的秦思揚。
「思揚……」柳雙離低聲輕喚,本能的想制止秦思揚大少爺的脾氣。
秦思揚卻不理柳雙離,他猛地抬起頭來,如墨的雙眸直視韓齊海。
韓齊海迎著男孩的目光,表情平靜︰「這位小兄弟如何說?」
秦思揚目光冷淡,一字一句道︰「如此出擊,從如何得知蒙人必在你們雙方左右合擊之地?如此出擊,宣化近卻先行,薊州離得遠卻反而後行,且宣化一部糧草兵力本就不足,如何保證在塞外支撐到薊州的援軍趕到?如此出擊,可想過蒙人擅長騎兵擅長野戰,而我方只優于城防,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我方糧草兵力又不足,如何維持長時間的殲滅戰?如此出擊,只因敵方一個部族汗位暫時空缺,可敵方將領並未缺失,軍心也未因汗位暫時無人而渙散,也就是說蒙人軍力根本是完好無事,這又叫做什麼良機?」
听著秦思揚一番有理有據的質疑下來,在場的三人皆一時怔住。
柳雙離心下‘砰砰’真跳,伸手去拉秦思揚,不敢想像他這番毫不留情面的質問下來,對方會如何反應。
好一會兒,突听風十一‘啪’的一聲,重重放下手中的酒壺,大聲吼道︰「就一個娃兒,都能一下指出這麼多問題,可當時大哥卻……卻……」說到這里他‘哇’的一聲,像是要哭,卻又強忍著沒哭出來,重重的垂下頭,說不下去了。
韓齊海目光清冷的看著秦思揚,良久,才見他嘴角輕輕一勾,看不出是在笑還是在嘆︰「看來小兄弟一定很了解當時的情形了。那不妨說說看,之後宣化一部出擊不力,被迫退回,欲在狼山設伏,殲敵追兵這一棋,算是可笑之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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